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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不开(津年)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雪了。
从我有印象开始,江城下雪的次数少之又少。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特意避开了医院的建筑,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上车前,我顺手把刚从医生手里拿到的报告单扔进了路边的垃圾车。
先去甜品店拿走了提前订好的蛋糕,我才开着车回去。
车渐渐远离喧嚣的闹市,开上了江城边缘地区的盘山公路,其实我之前就打算搬家到海边,只不过不是现在。新的房子不大,一个规格算得上有点小的别墅,全按着陈熙喜欢的风格装修了一遍,他喜欢养一些东西,宠物或者是植物,当初我们一起看房子时特意留了一小块地方,后来那里成了他的秘密花园,他总会种些我叫不上来名的花或者其他什么的,但在他叽叽喳喳的分享下,我也渐渐学到了很多。
说是挨着海边,其实还要走一段路才能看到海,我把车停好,提着蛋糕走进别墅。
在玄关换完鞋,抬头就看见陈熙蹲在客厅的鱼缸前喂鱼,他穿着我早上给他换的毛绒睡衣,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得特别安静。
“我回来了。”我放轻声音,怕惊扰到他。
他转过头,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你回来啦。”
我把蛋糕放在桌上,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明知故问道:“在看什么?”
“小鱼。”他指着鱼缸,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它们好像永远都不会忘记怎么游泳。”
我抱紧了他。
“我今天画了画。”他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我的手往画室走,“画了你。”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画架上摆着一幅半完成的油画,画的是我坐在书房看书的侧影,笔触有些凌乱,色彩却大胆鲜明,还是他以前的风格。
只是我的脸被涂改了很多次,边缘已经模糊。
“像吗?”他期待地看着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我画了好久……”
我声音有点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额头,“特别像。”
他开心地笑起来,转身去调色盘前挤颜料,说要再修改一下,我站在他身后,看着画中那个模糊的自己。
窗外雪还在下,寂静无声。
我站在他身后,安静看着。
陈熙低头给这幅画涂最后几笔,颜料盒摊了一地,他右手食指沾着点颜料,都快蹭到睡衣袖子了。
“买的是栗子蛋糕。”我伸手替他挽起袖口,“你上周说想吃的那个。”
他画笔没停,鼻尖皱起来像个不满意作品的小孩:“可是冰箱里的芒果慕斯还没吃完。”我愣了下——那是一个月前买的,早就变质扔掉了。
“那就先吃新的。”我接过他手里的调色盘,指尖蹭到他温热的掌心,“今天冷不冷?花园里你种的那些三色堇都盖上雪了。”
“真的?”他起身就要往阳台跑,我追过去,雪正无声地落在玻璃窗上。他趴在窗哈气画了颗心,又突然转头问我:“宋延年,我们是不是忘了浇花?”
其实他三天前就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我握着他的手一起浇了水,他还哼着走调的歌。
“浇过了。”我揉了揉他有些乱糟糟的脑袋,“你亲自浇的。”
“哦,那我可能忘了。”
我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天慢慢暗下来,窗外浮起雾气,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我有点困了。”陈熙叹了一口气。
我把窗帘拉上,把他揽进怀里,“那你先睡一会,我做好了饭叫你。”
他大概是真的困,连说话都变得有点黏糊,“好,那你记得叫我。”
我没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抱起他朝卧室走去。
我把已经睡得迷糊的陈熙轻轻放在床上,关上门离开。
过去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我会和陈熙一起过一天又一天。

他被确诊阿尔兹海默症的时候是在一年前。
他确诊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我带他去做了脑成像检查,诊断书在我手里攥得发烫,医生的话还响在耳边:“记忆会逐渐衰退,认知功能下降……目前没有治愈方法。”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年轻的人也会得这个病。
我后面找了国外的朋友,去联系权威的研究所,尝试了各种途径,才终于接受他得的这个病没有办法医治的事实。
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出来时他乖乖坐在大厅等我,问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不会得绝症了吧?”
我的心脏被他的话刺的一阵钝痛,却故作轻松笑了笑,拉起他的手,“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健忘,让你每天好好休息不听。”
他对我笑,“知道啦,那我们今晚去吃火锅好不好?”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这样撒娇。
我跟着他一起笑,我说好,那天起,我学会了说无数个“好”。
陈熙的病其实有迹可循,我几次三番要带他去医院,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托,直到被我念叨的不耐烦了,才跟着我来做检查。
陈熙毕业后就在我公司工作,他绝对没有走后门,在感情里,他是一个我值得倾尽所有的爱人,在工作上,他是一个效率极高的员工。
他第一次发病应该是在有次公司聚餐的时候。我和陈熙的恋情并没有在公司公开,在所有同事走后,我一个人在聚餐的地下停车场等他,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我正打算去找他时,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宋延年,你在哪儿啊?”
他喝醉了,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聚餐的包厢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头发凌乱,脸也红通通的。
我捧起他的脸,轻轻摇晃他的脑袋,“找不到路了?”
他眨了眨眼,过了一会才说:“我忘了。”
我以为他是喝多了,忘了回去的路,聚餐的地点选在一个装潢复杂面积又大的酒店,确实容易迷糊。
后来我才发觉,他不是忘了去地下停车场的路,而是忘了要去找我,像一个小机器人,丢失了一个零件,于是故障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我发现他不对劲时,时间已经晚了。
那天江城雨下的很大,我出差刚回来,机场人不多,我大衣口袋里还放着带给陈熙的礼物,是一枚素戒。
上飞机前他就给我发了消息,说给我准备了惊喜,我拉着行李箱,在明亮的候机厅环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陈熙是一个有着极强时间观念的人,我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我开口想说的话都被手机传来的抽泣声堵住,我顿了一下,着急的问:“怎么了?说话,你现在在哪儿?”
他那边安静下来,半晌,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宋延年,我找不到路了。”
我接到他回家,他还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神空洞的盯着前面,什么也没看。
怕他被雨淋感冒,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陈熙换了衣服,又转身去浴室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全程就坐在床边,沉默的任由我动作。
弄完一切后,我半跪在他身边,抬头看他低垂着的脸,“明天去医院好不好?”
在此之前,其实他已经表现出一些反常的状态,只是被我忽视掉了。
有次我回家时,看他呆立在厨台前,我轻步走过去,打算吓他一下,等到他身后才发现锅里的东西已经糊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但陈熙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只是站在那里。
后来他开始健忘,都是些小事,比如忘带钥匙,忘记我和他约会的地点……他晚上自责的窝在我怀里,我把他裹进我身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直到现在也在谴责我自己,如果自己当时再多上一点心,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陈熙生病了?是不是就能早点干预?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但一切已经发生了,我从此每个夜晚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安顿好陈熙后,我回到画室,那副画又被添了几笔色彩,很好看。
手机响起来,是陈熙的主治医生。
“宋先生,看到您取走了报告。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陈先生的海马体萎缩速度比预期更快……”我听着,手指抚上已经凝固的画,“建议近期再来做一次评估,我们需要调整用药方案。”
我没说话,再去一次评估,意味着陈熙会再次记起他生病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又说:“您上次咨询的疗养院资料发您邮箱了,环境和服务都是一流的。”
窗外雪好像更大了,压断了花园里一根枯枝,我忽然想起陈熙种的三色堇——是他确诊后非要种的,说花语是“请思念我”。那时他还能准确叫出每种植物的名字。
他比我想的更加坚强,在无意发现我瞒着他这件事后,只是跟我生了一会气,然后坦然接受了这个事情,好像生病的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人一样。
他开始每天做训练,服用药物,写日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三色堇被他种了下来。
但他依旧会忘掉很多事情,直到有一天,他忘记自己生病了。
我反而觉得庆幸。
话扯远了,我挂断了电话,用手机回复了医生:【疗养院的事情我再想想。】
厨房炖着汤,上方升腾起热气,我盛出一小碗尝了尝,是他最喜欢的菌菇汤。
端进卧室时,陈熙已经醒了,正抱着枕头发呆。
“做了个梦。”他揉着眼睛在回忆,“梦见我们变老了。”
我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嘴边:“那你到时候可不能嫌弃我。”
他低头喝汤,喝到一半忽然抬头:“宋延年,我总感觉我忘了什么。”
“你忘了亲我。”
其实他忘了很多。
有时候也会忘了我。
有天他醒过来时,惊恐的推开我,话都说不利索:“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记得按之前那样叫我哥哥。
我们刚在一起时,我经常逗他,让他叫我哥哥,他总是很害羞,憋着嘴半天不说话,然后等我打算放过他时,才小声喊一句哥哥。
但现在,我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难以呼吸。
他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儿,我开始害怕,害怕我留下的印记赶不上他遗忘的速度。
喝完汤,他很快就睡了。
我坐在床边,借着透过窗户的月色看他。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床头柜上躺着撕开的药板——白色的小药片一颗都没少,他最近总偷偷把药藏在舌根下,等我走开再吐掉。
我覆上他露出的手,轻轻摩挲着。
过了一会儿,我收回手,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邮箱里有几封未读邮件,最新那封标题是“江城XXX疗养院入住须知附件”。
陈熙会怪我吗?
我记得他说过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可是,如果再发生那样的意外我该怎么办?
他接受治疗后的有段时间十分不稳定,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完全放下工作,有天比较晚才回家,我按上指纹锁,却发现门锁故障,可能是没电了,没带钥匙,我只能敲门。
陈熙就在门后,他似乎很害怕,但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是谁?”
“我是宋延年,乖,开门。”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我站了一会儿,才绕到后面,那是陈熙的后花园,他浇花时经常忘了关那扇小铁门,果不其然,这次他也没关。
于是当我从客厅连着花园的另一侧门进来时,陈熙被吓的尖叫。
然后我看见他手上握了一把水果刀,惊恐的指着我。
我大脑瞬间宕机,往后退了几步,“把刀放下!”
他握着刀的手不受控制的摇晃,朝我吼道:“离我远点!”
然后他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跑过去抱住他,踢开已经掉落在地上的血红的刀,使劲捂住他腹部的伤口。
那晚,我站在病房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越想越乱,干脆关掉电脑。
放东西时书桌抽屉卡住了,露出半本相册。翻开是两年前在西藏的照片,他依偎在我怀里笑着,头上带着金边帽,胸前挂着司日,相片背后是他用马克笔写的歪字:“宋延年与陈熙,至此征服世界!”
现在我们的世界越来越小,小到只剩这间房子,小到明天他可能连征服世界的共犯都认不出。
回到床边时,陈熙睡得不安稳,锁着眉头,我伸手想抚平他紧绷的神情,他却忽然睁开眼。
瞳孔在夜色里清亮得惊人。
“宋延年。”他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我心上,“我是不是……病得很重?”
我一怔,没想到他现在会突然记起来,我张了张嘴,那个练过无数次的“没事”卡在喉咙里。
而他只是侧身,把脸埋进我胸口:“忘了也好……”
我抱紧他,听见窗外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声,就像时间正在一截一截地断裂。
床头电子钟跳到零点。
我吻在他额前的碎发上。
“睡吧,晚安。”

“你不跟我一起睡吗?”他从我怀里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对上他此刻无比清醒的双眼,知道他现在不仅记起生病,还记起生病后我们就分开睡的事情了。
他忘了很多,又会时不时记起很多。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比起照顾一个像小孩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陈熙,我更害怕面对这个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遗忘一切的陈熙。
我掀开被子躺进去,他立刻靠过来,被我刚刚捂热的手指钻进我的睡衣下摆,贴在我的脊背上。
“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了?”他忽然说。
我没说话。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轻笑一声,自嘲一般,“本来就记不住东西,你不告诉我,我更记不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搂住他单薄的背脊,能摸到微微凸起的脊椎骨,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多吃一点,他也从不挑食,可还是日渐消瘦下去,就好像时刻提醒我,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阻止陈熙迅速消亡。
我无言以对,他忽然撑起身子,俯视看着我。
我心中莫名一紧,然后我听见他说。
“宋延年,我们分手吧。”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同我的心跳一起静止。
我也跟着起身,与他平视,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我想了很久,我们这样……”
“你想什么想?!”我锢住他的肩膀,悲伤又愤怒的低吼,“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不清醒吗?你哪来的时间想这些?你想告诉我什么?我们这样怎么了?”
他只是平静看着我,然后抬手摸上我的眼角。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眼眶涌出,滴落在他的指尖上。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样。”他替我擦眼泪,“明明是我生病,受苦的却是你,你看,你哭了,我们不该这样的。”
“那我该怎么办?”好像陈熙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我拨开他的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你该把我送走。”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抱着他,看不见他的脸。
“你不是已经选好疗养院了吗?”
我怔住……
什么时候?
陈熙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的?
但我明明不是为了踢走他,是为了保护他,如果远离我可以避免他再次倒进血泊中,那我愿意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会每天去看他,即使他不记得我是谁。
但现在来不及想这些,我从未如此慌乱,连身体都在抖:“不是的,陈熙,我没有想要丢下你,我是怕……”
“我知道。”他打断我,“宋延年,我是说,把我送过去后,就不要来见我了,去过你该有的生活,如果哪天我又走丢了,就不要找我了,在路上看到我也要记得绕开我。”
“不要说了。”我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全身的防御在他的三言两语下溃不成军。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很晚了,先睡觉好不好。”
明天他会忘的,他现在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宋延年,我拗不过你,明天我忘了怎么办啊。”
我哽住,感觉有刀子在我心上划,恍惚中,我感觉那个将死之人是我。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最终他先打破沉默。
“好啦,不要哭了,先睡觉吧。”
陈熙语气轻轻的,从怀里抽出一只手靠在我背上慢慢拍着,像哄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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