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凤则缓缓起身,脸色怔忪。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何金玉没有去看他们是何种表情,只抬手摁灭烟头,起身走了。
他知道父母要说什么,正因为一清二楚他才会不想听。
不过是平时受惯了他跟何不凡争宠现在忽地被冷落后产生的心理落差罢了,他早就不需要他们的道歉了。早在火海之后;早在何光破产隔岸观火之后;早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就不需要了。
门外,何不凡如常过来,刚碰到把手,门板突然从内打开,两人对视一秒,何金玉绕过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堂皇的长廊。他看了一眼屋内完全呆滞的二老,略一思忖,扭头追上去。
“金玉……金玉!”
何金玉从小桃怀里接过大衣,闻声见他气喘吁吁跑来。
“那个、”
何不凡脚步前蹭,语气犹疑:“小芸的病差不多快好了,昨天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来得晚没见到你,啊当然了,她一直都想跟你见面说要感谢你来的,啊不,也不是要耽误你时间的意思……”
他双手不安地在衣服乱蹭,语言组织混乱,半天也没说到点上。
“虽然你脑子不太好使,也不是干生意的料,但胜在人老实,没什么坏心眼。”何金玉穿上大衣,正了正衣领,“是你的善良救了赵小芸,用不着谢我。”
他对镜拾捣发型,何不凡靠近两步,一脸沉重:“那你能不能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我只想守着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如果因为我跟家里闹得不开心,我会带着小芸离开的!反正她的病已经大好,我已经可以一个人照顾她了……”
指尖划过发间挑染过的银黑,动作停滞,何金玉侧脸望向他。
直到盯得何不凡眼中溢出隐隐哀求之色。
他才宽慰似的拍了下他,故作轻松:“想什么呢你,赶紧上去吧!”
打发着何不凡上楼,做完新年这天所有的应酬,他带着小桃悄悄从反方向离开宴会厅。
盘旋在虬枝的积雪承不住压力扑簌簌掉落,被何金玉踩出个不轻不重的鞋印。
首都灰蒙蒙的上空,鹅毛大雪纷飞,他行走在天地一色的苍白里,一抹冷硬的黑色宛若让世界都褪去色彩,恰如点墨在宣纸面晕染开来。
而往后十几米,是灯火通明、花天锦地的新年里的人间烟火。
一方天地形成了热闹与孤寒的极与极,他走的干脆利落,似乎这样好的风景,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让小桃回去了,独自开着车在清冷的中环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远远地、后视镜里一直跟着辆吉普,死皮赖脸的粘了他一路。
何金玉把着方向盘,调头拐到了公司。
果不其然,那辆吉普也鬼鬼祟祟地跟来,何金玉心里有点恼火,下了车气势汹汹冲过去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大白天跟踪他。
人还没走到,车门先自己打开,露出许久不见的周霆琛的那张脸。
来者不善,何金玉半道脚尖一转,扭头就走。
他不说话,周霆琛也只是悄悄跟着,直到进了电梯。
何金玉率先没忍住开口:“你怎么来了?”
周霆琛:“开车来的。”
何金玉白了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了!”
“我知道,逗逗你。”
何金玉不理他了,抬脚出了电梯。
过年公司放长假,除了必要岗位留了值班的人整个公司空荡荡的,非常冷清,何金玉看了眼时间,给他们点了份流仙庭的晚餐。
“新年还有工作呢。”
周霆琛见何金玉又在办公桌坐下,也跟着拉了个椅子凑过去探头。
“起来,挡到我了。”何金玉推开他挡着的脑袋,“啪”一声把文件放下,没好气道:“当然了,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的。那你大过年不回家又在我这瞎混什么?”
要不是今天门口安保不上班,他自己一个人掰不过周霆琛……
他心中暗暗盘算跟加班的那几个联手能不能把周霆琛给扔出去。
对此,周霆琛全然不知,正托着下巴跟他闲聊:“我母亲因为咱俩的事跟我避嫌,我平时也不怎么回家,也不差今天一天。金玉,我在山海岛的这些天天天都在想你。”
他的短信没发几条就被何金玉连电话一块拉黑了,急得差点让人抓只鸽子直接给人飞鸽传书。
何金玉五官都皱到了一块:“伯母跟你避嫌?”
“嗯,她怕你怀疑她帮我追你。”周霆琛也是有苦难言。
何金玉嘴角舒展,“你倒是成了万人嫌了。”
“……要是连你也不喜欢我,我就真是万人嫌了。”
“……”
何金玉又不理他了。
周霆琛指尖不安分的在油滑的桌面蹭动,悄悄勾上何金玉的袖口,在柔软的面料转了几圈向上攀。
何金玉今天搭了件黑色翻领针织衫,V领开到胸口,莹白的脖间系了条订制款的米白飘带,尖角印有隐藏暗纹,摸起来轻飘飘的。
周霆琛把结扣往下拉,严丝合缝地遮住漂亮的锁骨。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抬眼,何金玉已经放下文件,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
何金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腮帮滚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好,我走,我回家吃饭去。”
他宁愿回家睡大觉也不想让周霆琛坐在他身边发神经!
“那我跟你一起!”周霆琛跟着他起身。
“不行,我不想看见你。”
“可是我想你。”
“那关我什么事?”
周霆琛一指窗外,大雪还在下,洋洋洒洒模糊了城市的景象,往年CBD这天都非常的冷清。
道:“好歹过年你就让我陪你一天吧,就心软这一天?明天你该骂骂该打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不行?”
萧索的冬天倒影在何金玉眼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热闹繁华太扎眼,一个人的办公室又太孤寂,流仙庭倒也安静,空气中淌着沉稳的曲乐,侍者有条不紊地为他们上菜服务。
不过——
“谁家大过年的喝老母鸡汤啊。”何金玉抬手:“我记得你们老板私藏了一瓶人头马的黑珍珠,今儿我开了,加冰。”
“好、好的。”
周霆琛把晾好的鸡汤端到对面,眼皮也没抬,“站住,不许开。去继续上菜。”
何金玉一拍桌子:“你说不开就不开?去、把那瓶麦卡伦的F&R也开了!”
服务生被夹在中间,在他们讨论出结果前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
何金玉更窝火了,在发火前周霆琛率先做出退让:“去开吧,开一瓶就行了。我喝,你看着。我好不容易把你那脆弱的肠胃养好了,万一因为这瓶酒再弄坏了……我还得去问苏白能不能把我的胃移植给你。”
“……”
何金玉看着那黄橙橙的鸡汤就没胃口,不情不愿地别过脸:“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真的烦死人了。”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巨型落地窗到了晚上变成了单向镜,何金玉每捏着鼻子喝一口就对着玻璃低骂几句,每一个憋屈的表情都能被对面一览无余。
周霆琛托腮欣赏了会,轻轻笑了:“别生气了,我明天就启程回山海岛,这次一去大概要等几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可就没人管你了。”
何金玉把还剩个底儿的碗推一边,脸色难看:“你现在能不能就走?”
“再等等。”
“等什么?”
周霆琛后仰靠着椅背,瞄了眼腕表:“今晚首都环城河有烟花秀,这里刚好能看到。等看完烟花就算是陪你过完年了,到时候我就走。”
“哦。”
何金玉喝饱了,也跟着做个同样的姿势,两人四目相对,静静地看了一会。
他很久没和周霆琛有这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馨的氛围了,这一年多来见面就吵、吵完就散,第一个先觉得累的是他。
他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可是周霆琛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他用尽了方法也赶不走这头倔驴,经常怀疑他俩该不会真就这么耗下去吧?
甚至!曾有几回闪过妥协的念头,不过每次都被他的理智回绝了。
回头路,说不走就不走!
或许……他应该再找个对象呢?
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周霆琛知难而退?不行,他谈对象必须要他喜欢的!怎么能跟周霆琛扯上关系?
何金玉天马行空的胡乱想着,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万千思绪,丝毫没注意脸侧的玻璃炸开了一朵小花。
接着两朵、三朵……烟花接踵而至,化作夏夜的璀璨繁星迤逦而来。
夜色中阑珊的彩光跳跃在何金玉精致的侧脸,与落寞和悲伤一齐涌向周霆琛的眼底。
他拿出一个黑天鹅丝绒礼盒放到桌面打开,取出其中一枚男士对戒,给自己套在了左手无名指。
何金玉注意到他的动作,见他又拿出一个脖子挂着“THEETEYNALLOVE”的小狗玩偶和戒指盒摆放到了一起。
朝他抬起眼皮,露出黑沉的眼珠,漆黑的眼底氤氲着波诡阴鸷的偏执。
何金玉一顿,脸色渐渐发白,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划出一道刺耳的长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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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戒指详见27章,是何金玉当初买来给周霆琛求婚的戒指,这一世被周霆琛复刻了对一模一样的。
另一只对接安静躺在戒指盒里,缀着头顶的光圈,刺中了何金玉的眼底。
他盯着桌面:“你什么意思?”
“我身上就带了这个,没什么新年礼物能送的,你先收下吧。”周霆琛转动左手戒指,垂下眼,“随你处置,我不强迫你,不过不管你扔了还是烧了,我手上的这枚不能给你。”
“周霆琛。”何金玉敲两下桌面,强调:“我是在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人沉默了一会。
周霆琛抬眼,眼光闪动:“我倒希望你能毁了它,这样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今天新年,我原本不想拿出来惹你生气,但是我这次去山海岛的时间太长,一直见不到你我怕我失去信心,这个就当是你给我留的念想。”
“……”何金玉捞起搭在身后的衣服,“之前的那对我已经让小桃扔了,现场全被李韩扬毁了个干净,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我可不负责!”
他从心底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周霆琛慌忙起身从背后抱他,任何金玉怎么挣扎他都岿然不动。
额头无力地抵着他的后脑,难过道:“金玉,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跑了……”
“啧、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何金玉沉声道。
周霆琛犹豫一会,慢慢松开他,“我只是想再最后告诉你,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做到的,你相信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给你时间?我给你什么时间?我劝了拦了都不管用,该做的我都做了,你失败成功都跟我没关系!”何金玉冷漠道。
似乎是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周霆琛扬起个苦涩的笑:“那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没有!”何金玉甩了甩外套,大步流星朝门口走。
不过刚走两步又折回来,“你早就应该听我的话,以后咱俩离对方远远的什么事也没有,你现在要是后悔了也来得及,我可以帮你处理掉这块烫手山芋!”
周霆琛就这么深深看了他一会。
“你还在关心我。”
“……滚蛋吧你!”
何金玉又无语又生气,抬脚踢上他小腿,这次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霆琛直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睛一片酸热,悄悄红了。他吸了吸鼻子,收好自始至终没被碰过的戒指盒,抹了把脸跟着追上去。
街道零星亮着灯,将黑夜中马路的光与切割得暗泾渭分明。
跑车在路灯的光圈下一闪而过,没两秒,黑色吉普紧随其后。
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距离,何金玉眼睁睁看着吉普车跟着他同停在公寓楼下,不过人没有出来。
他犹疑地回了不常回的住所,直到洗完澡他顶着毛巾拨开一点窗帘,吉普仍停在楼下的花坛旁。
“真是闲的没事干!”
何金玉甩上窗帘不再管他,吹干头发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新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但风还一直刮着,噼里啪啦的撞在玻璃,何金玉被吵得睡不着,迷迷糊糊撑到后半夜听到沉闷的嗡鸣声才浅浅睡去。
新年公司放了十天假,工作翻来覆去也都是一些零碎事,他干了两天就烦了,索性给自己也放了年假。
转的像陀螺一样的何金玉大少爷难得有空,李明霄是头一个找上门来的。
何金玉知道,一旦他找上来就甩不掉了。
狗皮膏药二号。
不过他还是去了,起码去李明霄那儿不用喝酒,也不用社交。
下过雪的天空跟水洗过的似的,万里无云,时而飞过几架飞机,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何金玉没心情跟他们赛马,坐在遮阳棚底下失神望天。
“喂。”
李明霄的脑袋探进视线,一张帅脸猛然放大。
他一条腿挤进何金玉双腿之间,两臂支撑扶手,弯腰俯下去,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何金玉露出的一双皮鞋。
他张张嘴,原本想问什么,不过鼻子敏锐嗅到一股香味,他探究着靠近何金玉的衣领:“你喷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何金玉一把推开拱来拱去的脑袋,黑着脸:“狗屎,我喷的狗屎你闻不闻?”
“……”李明霄摸着鼻尖,悻悻坐下。
何金玉调整躺椅,坐起来,伸手拿来桌面的粉红冻奶喝了一口,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他看了眼饮料,嫌弃地放回去:“你做的?这么难喝。”
“什么我做的!”李明霄瞬间破防,“这是我专门聘请的米其林七星顶级大师严格按照口感最好的比例调的!你竟然说难喝?难喝就算了,你还说是我做的,我做的饭就连巴菲特来了都得搂两瓶啤酒再走,你这是污蔑!”
发泄完,他捂着胸口不理人了。过了会,他反应慢半拍地猛回头。
“你是嫌做的人不是周霆琛吧?”
“……”何金玉听了这话,比他还生气,白皙的脸腾起愤怒和羞恼的红,眼睑微眯,凝出戾色的目光:“你再说一遍试试。”
李明霄眼底震惊地看他,心里委屈上涌,不甘心地别过脸走了。
总之,这次是他们正儿八经头一回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的半个多月,何金玉都没再收到他的信息。
他向来不管这些。
假期结束之后,何光也变得忙碌起来,海外航运分支已经准备就绪,负责对接的小组给他上呈审批文件。
何金玉看着报告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发了批复文件。
开发小岛有一大难题就是海上运输没有大陆运输便捷,从而增高成本,提升开支,工期也会随着延长。据说周霆琛为了寻求航海公司已经接触了不下十几家,对方看他一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放在眼里,航运对接这件事始终没有定音。
何光这回的援手应该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另一种意义上也在警告某些人,何金玉在关注山海岛里的一切,贸然使坏等同有概率得罪何光。
首都的媒体大部分被何光把持在手里,有了他的表态,社报既没有发黑稿,也没发红稿,这件事就这么平淡地压着。
按理说过完年一个月后天气应该转暖了,可今年却很奇怪,春天躲着迟迟不来,吹到身上的风依旧冷飕飕的。
李明霄堵在他下班的路上,瞧见他立马“滴滴”两声喇叭。
何金玉探出车窗,李明霄伸手:“赏脸吃顿饭?”
何金玉皱着眉,先接了个电话,“通知各大媒体该发发,但发稿之前记得掂量掂量形势,知道该多发点什么。还有,盯紧首都各家的动向,一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挂了电话,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勉强答应下来。
到了流仙庭在前门恰好碰见郎父。短短几月过去,他却苍老了十来岁,闻言郎氏动荡后郎庄便开始病重,现在局势稍稳,郎母立马提出离婚,接踵而至的噩耗大大打击了郎家上下。
虽说二老待他不错,可郎庄实在伤何金玉太深,即便现在碰见了也视而不见。
“你这是要彻底得罪了郎家啊,他家毕竟在首都屹立了几十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明霄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何金玉嗤笑:“都瘦死了,我怕个屁。”
抢先他一步,李明霄为他推开包厢的门,“我之前听说你在帮周霆琛山海岛的事,郎庄这个人跟个神经病似的,你小心他报复。”
“他敢!郎家还有几天好活?就算干熬也能熬死他们了,我最落魄的时候没怕过,现在就更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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