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冲何金玉眨眨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不知道郎庄究竟得了哪种病,但往日这人一步三喘拖着病体,怎么能孤身一人强迫健硕的何金玉呢?
要么何金玉说谎,要么他俩是你情我愿。
想到后面,周霆琛的五官皱到一起,比吃了屎还难看。
何金玉轻笑,翻个白眼不理他了。
他不说话,周霆琛就厚着脸皮凑上去,“我看到他脸上的伤了,我没想到郎庄竟然是这样的人,刚才我就应该再多踹他两脚的。”
“你都快把他打死了,就不怕被郎家知道了报复你?”
“当然不怕。”周霆琛试探伸手去抱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我刚才以为……都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金玉,我接受不了你爱别人,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你,尤其是郎庄,他的前科太多了,我总是不放心你和他沾边。”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只能跟你呗。”
“……嗯。”
“滚开!”
何金玉推开他,从抽屉里抽出两条毛巾甩手扔他身上,周霆琛捏着柔软的毛巾,心领神会,低头开始擦拭真皮座椅上面的水渍,另一条则拿来擦湿漉漉的外套,勤勤恳恳收拾干净被他弄脏的后车厢。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啊。周老头保你出来不容易,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来瞎凑什么热闹?还有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不是有爷爷和赵首长吗。”周霆琛擦干净座椅把水湿的毛巾扔纸篓,避重就轻回答道:“李韩扬出事的医院是郎家名下的,现在没有能给我定罪的石锤证据,而他的证词就成了关键,郎庄绝对不会就此罢手,我不放心。”
何金玉冷笑,不甚在意,“郎家是不好惹,但郎庄还没到掌权那步呢,他还能把首都的天捅个窟窿不成?”
周霆琛抿嘴,眉心微微聚拢,锋利的面部线条愈发沉重。
何金玉在从车里摸到盒烟,顺手摁下前后车厢的隔挡。
“别担心,等今天的事儿一过,咱俩就清白了。”
周霆琛头颅轻摇:“郎庄究竟要干什么。如果要诬陷我、想把我送进监狱,那为什么要复刻一个‘假’的李韩扬?”
“你那晚看到的也是‘假的’?”
“嗯。”周霆琛看他:“你也见到了?”
何金玉把玩着打火机,殷红的唇瓣里吐出袅袅白烟。雾气散去,露出一双水洗过似的黑眼珠:“Amiton,一种有机磷化合物,世界著名、典型的毒剂VX的前身原型,这种最致命毒性最强的化学武器致死量以毫克计算,想要陷害你就必须让李韩扬本人接触毒药,你觉得他们敢赌一毒针下去李韩扬绝对会醒来吗?或者他们有把握让李韩扬在某个时间点准时醒来?”
既然要诬陷,那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郎庄一定会控制关键人物的出场时间。找一个替身去代替李韩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如他所说,二来,他好跟李韩扬对伪证。
“重伤昏迷中的人只保留最基本的新陈代学和神经反射,愈合能力大幅度下降,既然李韩扬是‘车祸’被送到医院一定是带着伤的,可是那天我没有看见任何伤口的痕迹,连疤都没留下一点,这个医院的医术和用药究竟有多高超能让李韩扬在几个月不到迅速愈合的?”
就连正常人脑后被砸了个血窟窿也不会痊愈得一点痕迹没有吧?
尤其那天他看见李明霄,跟没事人一样毫无察觉,便立马笃定床上的人只是个赝品,而真正的李韩扬从未出场。
狭小的空间里亮着暖黄柔和的光晕。
周霆琛把湿发朝后一捋,做了个何金玉同款发型。他倾身缓缓靠近,隔着烟雾缭绕,抬手掐了他手指夹着的香烟。
“哎?!”
顺道抽走打火机,落了点车窗扔出去。
何金玉嘴巴一张,转而心想他抽一手周霆琛抽二手确实不太文明,咽下了脏话,只是不悦道:“李韩扬已经完全被郎庄掌控,他醒来势必会一口咬死你,到时候你小子就能吃一辈子国家饭了。”
周霆琛又朝他靠近一分,会心一笑:“不会的,因为你说过不会不管我。”
何金玉抬眼,眼珠闪动,薄唇抿了抿,扭过头望向模糊的雨夜。
暴雨在凌晨也没有要停的架势。
一行车队从郊区的公路顶着大雨呼啸而过,在阒寂的雨夜形成条速度迅敏的长龙,风风火火赶向首都CBD的医院。
半路,季彦松又发来了几条消息,大约是吴飞已经被他控制,心腹被绑,郎庄那边已经方寸大乱。
车里空调开的高,暖烘烘的风吹干了外套的水渍。
何金玉稍微捯饬了两下头发才下车。
“何总。”
小桃撑伞站在他身后,从车队一直延伸到医院门口被铺了厚厚的地毯,两排站着郎家和小理为首的何家私保。
雨点擂鼓似的落在伞盖,顺着伞骨的方向滴落。他们个个撑着伞,面容肃穆。
以周、赵二老为首,何金玉紧随其后。
笔挺矗立在CBD最中心地带的医院门口,宛若在举行一场神秘而伟大的某种仪式。警方在侧,一行人在经过随身检查后鱼贯而入。
这个消息早已惊动警方,现在整栋医院已经被围起来,刚踏入楼层,何金玉便看见塞满了的辅警和协警。
房间门口,沈副队侧脸对裴宇说着什么,看见他们,扭头甩了个警告的眼神。马丁靴踩着锃亮的地板,沈副队款款走来,脸色稍缓。
“首长好,局长好。李韩扬状态不太好刚进洗手间了,您二老先去茶室休息一会。”
“哎行,我是来探望李家孩子的,别耽误你们办案就行。”
沈副队招来两个人搀着二老送进去,郎庄因为伤暂时被送到楼下包扎。
何金玉悠悠跟着,抬眼递了个眼神,小理心领神会,跟协警说了什么,协警点头带着他单独离开。
医院的消息惊动的不止他们,还有周家父母和何不凡,就连他爹妈也都来了。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把主位让给二老再依次落座,周何两家相对而坐。
周霆琛根本坐不住,一个劲的朝对面频繁抬头,被周老爷子怒目瞪了一眼才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动作。
何奕起身:“今天的事不管怎么样,等会我我一定好好教训这群孩子,竟然闯下这么大的祸端来!”
“他们也是无辜被牵连,行了行了,今天解决了这事就算完了。”
周老爷子不说话,赵首长好脾气劝了两句。
几人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见时候差不多了,何奕才转身,冷脸觑了眼何金玉,道:“你跟我来一趟。”
何金玉跟着他爹去了屏风后面,茶室不大不小,能细微听到屏风后的交谈声。
何金玉抬手摸了摸后颈,“爹,这事跟我们没太大关系,别担心我,您跟我妈在家——”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偏何金玉的脸。
何金玉当场怔愣两秒。何奕冷哼,背着手:“你跟不凡好,我原以为你转性了,没成想到头来老毛病不改!刘长伟的死怎么会扯到你头上来?你派人去他家要干什么,他怎么惹着你了!你啊你,你是不是要把我们何家的脸都丢光了才甘心呐!”
周霆琛听到动静忙不迭跟来,面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皱眉道:“何叔,这两件事尚未有定论,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教训自己的儿子。”
何奕瞪眼,“你说什么?”
周霆琛看着何金玉脸上的巴掌印:“如果今天的人换成何不凡,你会连问都不问就甩他一巴掌吗?谁都知道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你也太苛责他了吧!”
“别扯不凡,这跟他可没关系,他向来稳重自持跟金玉不是一路人,就算他真的做了我也照样不饶他,你不懂,我的儿子我还能不明白?”
周霆琛止声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头顶白炽灯漂白他的血色,张着嘴,紧绷的肌肉逐渐无力,在胸口弥漫开不该属于他的揪痛与酸楚。
原来那天何金玉说的不是气话;原来天底下真有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他被横在胸口的手臂推开。
“这没你事。”何金玉活动发痛的下颚。
“父亲,一切我心里有数。而且您也知道我这脾气不给别人泼脏水都算积德了,今天绝不会让何家平白无故扣上杀人的罪名。您跟母亲不用担心。”
他的话给足了台阶,甚至是从未有过的软话。何奕就吃这套,可依旧冷着脸:“总之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真的跟你脱不了干系,何家可不保你!”
何奕甩手就走了。
何金玉还站在原地,脊背挺直,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几秒之后再睁开,俨然恢复了往常的沉黑。
离开时路过周霆琛,手腕被蓦地抓着拽停。
何金玉扭头,见周霆琛眼神抖动:“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才是跟他们有血缘的亲生孩子不是吗?为什么他们不信你?”
“你第一天知道啊。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在家整天因为这事斤斤计较我早上吊了。”
他蹭蹭发痛的脸颊,话说的轻快,宛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挣开了周霆琛的手,脚步轻快地绕出屏风。
其实刚才的响动已经惊动了他们,甫一出来,数道视线齐聚,最终都落在他泛红的侧脸,方才发生了什么也瞬间心知肚明。
沉默气氛霎时尴尬起来。
何金玉面无波澜地坐下,何不凡也不好说什么,时不时瞥向门口,没话找话:“这厕所是不是去的太久了?”
何金玉摇头:“便秘了也许。”
沉寂的空气中,门板突然被撞开,小理惨白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来,明显没带来好消息,众人瞬间屏息凝神等着他开口。
小理浓密的剑眉下压,语气郑重:“李韩扬断气了!”
凌晨四点半,首都私立医院灯火通明。
整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尖鸣,似要将喧嚣的雨夜斜劈成两半。
现场所有人被控制,通道一律被封死,案发现场挤满了技侦组。还是茶室,何金玉把小理拉到了一边,“人怎么死了?”
小理道:“我刚借口去厕所,可是男厕的门被从内反锁了,我就在等待时借机问了点关于李韩扬的事情。据他说,在他们赶到时李韩扬整个人的状态极其不对劲,瞳孔紧缩,呼吸急促,不管问什么都是一嘴的胡言乱语,警方没有办法只能暂停审讯通知李家人过来,可这个时候李韩扬突然发疯,吵着闹着要出去,说要上厕所。”
小理比划了个长度:“从他进去一直到我已经离开、大概走了几十米的时候,沈副队察觉到厕所不对劲就让人踹门,进去就看见李韩扬脖子套着病号服的裤子,活生生的把自己吊死在厕所隔间,死况惊悚。”
何金玉沉思:“为什么李韩扬会死……”
门外传来骚动,吵闹的人群声与警方的喝令声混作一团,沉闷地传入茶室。
“外边怎么回事?”
小理回头,“楼下来了一群不知名的记者,正乌泱泱往上冲呢。”
方才秩序井然的楼层瞬间嘈杂无章,沈副队脸色铁青,骂道:“谁把他们放进来的!保护案发现场,赶紧轰走!艹、来人,赶紧调人过来!”
何金玉刚出门就被人群挤着一路来到厕所,希冀拍到头版封面的记者疯狂摁下快门闪拍,各种角度刁钻离奇的问题充斥在这一小块狭隘的天地,技侦组的人戴着口罩,只露出惊慌与焦急的双眼,面对汹涌的记者聚到一块死死抵着隔间的门板,不让最后一丁点案发现场受到损坏。
何金玉被挤到角落一头撞上男厕的门板,从这扇门进去走两步拐个弯才能看到隔间和小便池。
他低头,注意到被踹开的门锁,那是一款经典手动锁,外面只能用钥匙打开,无法反锁。而这块被暴.力踹开的木门的锁芯是完好的。
正当他伸手准备细看,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何哥?”
裴宇穿着警服大步过来,向四处看了眼,紧张道:“查案呢你怎么在这?”
何金玉移开视线,“我刚出门就被挤过来了。”
说到这个,裴宇温润的脸也忍不住怒骂了几句:“不知道那个畜生把医院的事散播出去了,突然来了几百口子人,闹得现场鸡飞狗跳的,我们这边人手不够,等会分局的人就来了,何哥你赶紧回去吧,茶室我派人守着啊,安全。”
约莫五分钟,分局支援的警员疾驰赶来,把围堵在厕所几个闹得最凶的两警棍下去当场给拷了,眼见要动真格的,挤在门口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现场被飞速清空,又恢复到方才纪律严明的现场,除了偶尔传来几句技侦和协警的骂声。
沈副队带人闯入茶室,他向来不苟言笑,此刻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后脚,郎家父母带着郎庄进门,因为郎庄的伤势,导致他们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怨恨地盯着周霆琛:“沈副队,你就是这么纵容凶手逍遥法外的吗!”
柳茹面露不悦。周局长拐杖触地,威严道:“行了,你们都安分点,听小沈说。”
沈副队腮腔的肌肉滚动,似乎在隐忍什么,裴宇轻咳,接过话:“技侦在李韩扬右手指甲里发现残留物,疑似墙漆。我们迅速在病房与厕所采集样本送调,通过扫描电镜确认系同一元素成分,但不是同一面墙。他的中指和食指有轻微出血,还未愈合结痂,所以我们判断起码12小时之内他去过除病房或厕所以外的地方。”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呢?李家小子咽气的时候我们都在一块啊。”周成道。
“我们怀疑你们之中有人对李韩扬实施非法囚.禁,所以今天大家是走不掉了。”裴宇语含歉意。
李韩扬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在厕所自.杀,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警方也是。
赵首长环顾一周,鬓角白发而显得眼珠浓黑,鹰隼似的视线落在沈副队,沈副队眼阔微张,紧绷着下颚转头,露出背后郎庄紫青的眼尾。
何金玉敛回视线:“李韩扬已经送到法医那了吧?你们可以先检查他体内有没有神经毒剂残留,Amiton这种毒药进入人体后会让丝氨酸羟基磷酸化,造成的损伤不可逆,所以他如果中毒了体内一定能查出来。”
众人向他投去视线。
何金玉先买了个关子:“裴宇,你是最初负责这起案件的,我问你,逮捕周霆琛当天你们是不是检查了他的手指?”
周霆琛抬起眼皮,深深地看着他。裴宇说拍胸脯保证:“全身都检查了一遍。”
“有问题吗?”
“这个……没有。”
何金玉:“那推算当时的情况,周霆琛去见苏醒了的李韩扬并在李韩扬的输液管里注射了毒药。那么,李韩扬是眼睁睁看着周霆琛给他下毒的?如果两人起了争执那伤口呢?这种杀人计量按毫克计算的剧毒就算溶于水被稀释沾到手上也会有中毒反应,周霆琛敢保证李韩扬不会和他起争执而误伤自己吗?”
不知道谁说了句:“他也可以戴手套,出去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也行。”
何金玉看傻子一样看他:“那注射剂上的指纹是怎么留下的?”
那个人不说话了。
郎庄声音发沉:“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何金玉隽秀的面容非常平静,像是聊天似的从容:“我想说也许‘李韩扬’根本就没挣扎过,因为从一开始躺在床上的就不是李韩扬本人,而是替身,有人伪造了虚假的检测单一直在欺骗警方和外界,导致我们误以为李韩扬中途苏醒过。”
茶室哗然。
“当时——”
周霆琛脸色铁青,冷不丁打断了他:“我那晚看到的‘李韩扬’是昏迷状态,没有苏醒。所以真正的李韩扬应该待在医院哪个隐蔽的房间里,类似密室之类的,等着郎庄哪天需要了放出来指认我是凶手。李韩扬的死是突发事件,郎庄肯定来不及处理替身,你们可以着重去搜隐藏密室,说不准人就在那里。”
裴宇跟人群一块惊呼:“密室?我靠,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茬呢!”
“……”
沈副队始终沉着脸,赵首长直接让裴宇着手派人搜查。沉寂的茶室瞬间沸腾起来,郎家父母大发雷霆,可有赵首长坐镇,他们也不敢太放肆,血红的眼眶盯着周霆琛的眼神比方才多了几分阴毒。
连何金玉望向他的眼神也难免有些变化,周霆琛撇脸,错开和他交汇的视线。
郎庄不慌不忙放下茶杯,“李韩扬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杀他呢?而且我和周少也仅在秋冰别苑的时候有些交情,我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来诬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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