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沅轻轻摇头,声音闷闷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事儿。”
陆聿怀收紧了手,江之沅突然抬起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难道这几天你是觉得对不起我,心里有愧才……”
陆聿怀的笑带着温热的气流掠过江之沅的脖颈,下一秒,环着他身体的手不安分了起来,耳垂传来一阵阵潮意,那触感让江之沅浑身一颤。
就这么几乎闹到了下午,小区里周五晚上塞得满当当的车开出去不少,外面传来遛狗的人和遛小孩的声音,极具穿透性,一下子整个小区似乎都活泛了起来。
陆聿怀和江之沅买了菜,江之沅掌勺,回来做了一道油焖茭白,一道竹笋虾仁,一道小炒牛肉,吃饱喝足,洗好了碗筷,江之沅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报纸,这习惯每次都让陆聿怀感慨,这年头他到底在哪里买到的报纸。
一室静谧,陆聿怀手里攥着手机,眼神却根本没有聚焦,无意识地打开这个软件,没看什么内容,又打开另一个,这么来回往复了小半天,他终于站起身,走到江之沅身边,手撑在他身边,附身把他圈了起来,带着点儿抱怨说:“科长微信找我加班,我去一趟。”
江之沅放下报纸,点点头,扬起头亲了一下陆聿怀的下巴:“去吧,早点儿回来。”
陆聿怀回敬了一个缠绵的、却意外地毫不轻佻的吻,带着十足的力道,好像把对科长的不满都泄愤了一般,吻完陆聿怀睁开眼,冲江之沅一笑,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就出了门。
一走出门,陆聿怀那因为餍足而看起来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卸了个干净,他双手插兜站在电梯前,按了电梯,就抬起头盯着天花板,脚不由自主地抖起来,电梯停的楼层离这层太远,陆聿怀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摸遍了衬衫和大衣每一个口袋,摸出一颗薄荷糖,撕开扔进嘴里,熟悉的清凉蔓延,陆聿怀终于安定了一点儿。
自从遇到江之沅,他已经很久没再买过薄荷糖,现在的都是之前的存货。
而在陆聿怀走后,江之沅一下子就从报纸里抬起头来,把报纸叠好放在膝盖上,盯着窗外蹙眉,一动不动地发了会儿呆,他极佳的听觉捕捉到桌子上闹钟分针划过整点,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之后,他才整个人动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像片羽毛一样直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陆聿怀来着车穿过大半个临城,避开横七竖八企图越过马路牙子、侵占汽车行驶空间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停了车,往小巷深处那片桃树走过去。
魏徵的川菜馆里,午市刚结束,晚世还没开,他正围着个带手套的大围裙擦桌子,看起来他最近伙食很不错,要么就是幸福肥,眼看着整个人涨了一圈。
店里放着台录音机,里面放了个不知多少年前的磁带,咿咿呀呀的,不算悦耳,但别有一番韵味,魏徵和着那曲子,擦桌子出了一种节奏感。
“叮。”
“诶,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魏徵抬起头,吞了后半截话,举着抹布冲陆聿怀一抬手,又往他身后看。
“诶?怎么陆先生自己来的,老江没跟你一起来吗?”魏徵把抹布放进盆里,手伸在背后解开围裙。
陆聿怀从梦里知道了容温前世居然是他姐姐,因此猜想魏徵也是故人,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魏徵条件反射一般给他提来了一壶茶,拿了一个杯子递给他,在他对面坐下了。
魏徵看着陆聿怀的脸色,他看起来带着点儿焦躁不安,一只手握着杯子,把纸杯捏得有点儿扁,手放在膝盖上,而膝盖一上一下地抖着,连带着桌子都抖了起来。
魏徵问:“陆先生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和之沅有关?”
陆聿怀勾着头看着手里的水杯,一杯绿茶,飘着零星几片茶叶,半晌才开口:“我来是想咨询一下,有没有能让人完整想起前世的办法。”
魏徵吓了一跳,他和容温在一起之后,经常把发生过的一些事搞混,和容温提起“我们之前去哪哪”,搞得容温以为他把什么和旧情人做的事记错了,以为是和自己一起做的,小发雷霆了好几次,魏徵对前世记忆这种事尤为敏感。
他怀疑地看着陆聿怀,手抓在膝盖上握紧了,前世的他是陆聿怀手下大将军,和陆聿怀几乎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后来一个学文一个学武,关系一直很好,从没有过隔阂,陆聿怀不提也就罢了,如今猛然提起,魏徵一时有些感怀。
但魏徵谨慎地开口:“人死如灯灭,喝了孟婆茶过了奈何桥,转世投胎之后,和前世再无瓜葛,记忆当然也恢复不了了。”
陆聿怀抬起头望着魏徵,缓缓摇了摇头,“一定有办法是不是,那个祁映昭,能把记忆塞进我脑子,”他按了按太阳穴,“你们判官肯定也有办法。”
魏徵看着陆聿怀的脸色,陆聿怀看起来有点儿无奈,但眼神没有一丝游移闪躲地盯着魏徵。
魏徵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一直很向往有一天容温能想起前世,因为那一世我们很幸福,我觉得如果她可以想起来,那么我们的感情就真的完整了。”
他起身又拿出一个杯子,伸手把茶壶拉近,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接着说:“但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
陆聿怀紧盯着魏徵,闻言终于松开了那个变形的纸杯,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我自己承担后果。”
魏徵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这是何必呢?发生什么事了?”
陆聿怀和他讲了被祁映昭硬塞了前世记忆的事,末了摇摇头:“我不信那个祁映昭,我不想我现在有的前世记忆是被人操纵修改过的,遮头遮尾,不知道到底真是假的,虽然江之沅的话好像能和他塞给我的记忆对上,但我总觉得很怪。”
“怪在哪?”
“别的记忆都严丝合缝,好像就是我的一部分,偏偏那段像是别人的记忆,硬塞给我一样。”陆聿怀皱着眉说。
魏徵叹了口气说:“我把方法告诉你,但劝你还是想清楚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段记忆而已,何必刨根问底。”
见陆聿怀没说话,魏徵只好接着说:“其实就是濒死,濒死的瞬间,大脑会强制回溯几生,而你要做的,就是主动踏入这个临界点,并在他人的监护下,在心脏停跳前被强行救回,但绝大多数人,都会永远沉溺在前世的幻象中,再也醒不过来。”
今天这天黑得似乎有点儿太早,不过傍晚时分,土色的晚霞就从天地交界处爬了上来,迅速吞噬了天光,像一锅煮沸的泥浆,在天上翻腾扩张,浑浊、黏稠,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风好像是一瞬间刮起来的,就好像谁往临城外扔了个庞大的吹风机,不给一点儿预警,直接开了满档,吹得空气和天空一样浑浊,收衣服的妇人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空中飞舞的塑料袋,“啪”一声紧紧关上了窗。
江之沅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他紧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气里微弱的气味,手指屈伸着,半晌,忽然睁开了眼。
钟魁正在宠物店里洗狗,想听歌又怕吵到店里的狗,引得他们叫起来,带着一个大大的头戴式耳机,摇头晃脑地开水龙头冲水,耳机隔音效果太好,直到连片的狗吠和邻居高分贝尖细的声音穿过耳机没贴紧头的缝隙,钟魁伸手关了水龙头,缓缓摘下耳机,玩水正开心的小狗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突然呲出利齿狂吠起来。
第55章
远处传来一阵闷闷的雷声, 水泥地上,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地面, 一块饼干残渣旁围着一大群蚂蚁,正努力搬运, 忽然地面颤动起来,所有细小的灰尘颗粒都像在筛网里一样抖动起来, 蚂蚁们吓了一大跳,食物也不要了, 没头苍蝇一般乱爬,有几只直冲小男孩就去了, 小男孩愣了,转身嚎啕大哭着朝妈妈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江之沅站在路口, 本来是想探一下陆聿怀的踪迹,刚发现陆聿怀在魏徵那儿,却没料到这明显不正常的变化, 他脸色一变, 拔腿就走。
江之沅细致又敏感,陆聿怀却是情绪想法都写在脸上的人,陆聿怀在家里心神不宁,一看就在想什么东西,借口科长找他加班, 可凭江之沅的耳力,他的手机从头到尾也没有震动过一下。
江之沅完全相信陆聿怀,但他担心陆聿怀出事,他之前了解的祁映昭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让他宁愿几百年东躲西藏,也不愿意投胎转世,陷入执念太深就会变得非常危险,江之沅认为现在外面不安全。
他飞快地到了魏徵的川菜馆,还没等往里走,就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魏徵法力维持的那片桃花云,本该四季不谢,繁花如春。可此刻,江之沅亲眼见到花朵在瞬息之间尽数枯萎,枝头转眼只余光秃秃的枝桠,花瓣簌簌坠落,铺满一地死寂。
还未等他细想,心口便骤然传来一阵刺痛,痛得他身形一弯,几乎喘不过气,江之沅顾不得等疼痛过去,只能拖着双腿,强撑着朝川菜馆里冲去。
川菜馆的玻璃大门碎了一地,满地的碎渣反射着土色的天空,冷冷地躺在地上,屋里的两杯茶还冒着烟,人却不见了。
崔虞的律所里,她坐在窗边,俯瞰着芸芸众生,在高层的风景里,车都变得极小,似乎行动也慢了下来,像一个精细的模型世界,崔虞一直很喜欢看着发呆。
而看着今天这天色,崔虞皱着眉,窗外风声大作,几十层高楼外飞舞着垃圾袋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屑,强硬地塞了人满目。
接待了恋爱脑余莉音之后,助理和另一个律师加了会儿班,看天色忽然不对,已经收拾了东西回家,整层律所就只剩下发呆的崔虞和趴在桌子上睡了个不省人事的孟知酒。
孟知酒觉得办公室和上学时候的教室是世界上最好睡的地方,于是在这里补觉,她确实睡得很熟,连一个被卷上天的不知道什么垃圾“啪”一下撞击在外墙玻璃上,都没有把她吵醒。
崔虞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按常理来说天色应该正亮,而外面却已经变成了土色浓浆一般的天空,剧烈的风吹开了她一向关得紧紧的窗,一丝不甚明显的、若有似无的,只有判官们才能分辨出的腥味飘了进来。
崔虞猛地站起身,大跨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站在普通员工的大开间办公室里警惕地朝门外和窗外扫视一圈,走到睡得正香的孟知酒桌前,用力敲了敲桌子。
“……啊?天亮了吗?”孟知酒挤着眼睛直起身,眼睛像是被胶水糊了一半,似睁非睁,两只眼轮流发挥作用,迷茫地抬头看见崔虞站在她桌前。
崔虞却没看她,顺着崔虞的视线,孟知酒转动着完全睡僵了的头,缓缓转向律所前台的方向。
陆知在家里睡了个痛快,一起床,发现手机赫然显示有99+的新信息,陆知心里一紧,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上周自己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没有约谁周末干什么,或者更早之前有没有和谁约了,搜寻未果,又觉得如果是自己领导,那必然是直接打电话而不是发信息,于是稍稍放下了一点心,才打开手机,发现是刚交的朋友,追星族小姑娘冉凡给他发了这么多条消息。
“我的CP BE了!!!!!”一打开对话框,赫然跃动在陆知视网膜上的就是一行大字,配上可怕的感叹号,冉凡那声嘶力竭的喊声似乎已经穿过手机屏幕,直抵陆知的大脑。
后面大多都是语音了,听得出来冉凡确实很伤心,她一开始还能语气正常的激情辱骂自己CP的一方吃了多少CP红利,多么会装模作样哄粉丝,有多少看起来极其真的糖是这位亲手放出来的,让CP粉都深信不疑,自己嗑的是真的这件事。
再往后,冉凡逐渐带了哭腔,说她家CP的其中一位在海外巡演上公开将在今年结婚,甚至邀请了嫂子上台,两个人在台上演了一出求婚深情告白的戏码,消息传回国内,堪称哀鸿遍野寸草不生。
冉凡年纪小,她的父母从她出生起就形同陌路,家里日日只有冷暴力和无休的争吵,没能从自己父母那里学到任何关于两个人如何健康幸福交往的常识,冉凡很容易就陷入了别人的爱情,从中获取一些对她而言很是必要的情绪价值,磕得极为真情实感,就这么磕了几年,可坏消息来的如此的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陆知终于爬完了楼,按了按太阳穴压出来的印子,他没磕过CP,也没当过男友粉,不过这对CP很有名,他点开热搜,果然是一片哀嚎。
冉凡最后的消息是五分钟前,说她在河边公园散心,知道陆知住得近,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带点儿零食来一趟。
小姑娘在语音里啜泣地上气不接下气,陆知叹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回复了“等着,一会儿就到。”
陆知换了衣服,找出一个袋子,装了点家里的零食就出了门,刚走出单元楼,他诧异地抬头看了眼天色,眉头一皱。
他在家里睡觉拉着窗帘,把大下午的房间搞得和半夜一样暗无天色,根本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外面已经变了天。
“不是吧,冉凡这倒霉孩子,这天儿往河边跑啊!”陆知没再犹豫,“唰”一下拉上外套拉链,拿出手机给冉凡打电话,冲进了昏黄的天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没人接,陆知只好加快脚步往公园去,他就住河边,小区甚至有直通公园的一道门,进了公园,除了簌簌的风吹树叶声和他脚踩在枯黄落叶上的嘎吱声,没有一点儿别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影。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公园设定的开灯时间却远远没到,漆黑里树影幢幢,枝桠交错成一片模糊的剪影,前路幽深,根本看不真切,陆知心头一紧,猛地张口喊道:“冉凡?冉凡!冉凡!
他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堪堪躲过了一个被风吹断的粗壮树枝,往深处去了。
河边有条亲水廊道,被夹在两行树中间,像是一条幽深的、来自地底的通道,陆知呲牙咧嘴,本能地觉得不好,这儿已经黑成了这样,冉凡一个小姑娘,会还在这里吗?
转过一个弯,小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陆知,一动不动的,看不清衣着,陆知犹豫地轻声问道:“冉凡?”
那人听见声音,身体一颤,缓缓转过头,只是实在僵硬,诡异而古怪。
临城一角,一个整洁的富人街区,谢皕安在这里开了他的心理咨询室,整栋建筑都是纯白色,从入口到内部,干净得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诊室里,范无咎正在接待处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坐着,闭着眼睛,手指虚空弹着吉他。
屋里,像水一般和缓的钢琴曲轻轻响着,谢皕安的客人躺在躺椅上,谢皕安坐在一旁,用轻柔耳语一般的声音说着:“来,随着我的指引想象,想象自己在一片空旷的草原……”
谢皕安为了效果,让自己也投入进去,他边放低声音边闭上了眼睛。
但窗外的风声实在肆虐,隔音效果完全失效,谢皕安的思绪被打断,他无奈地睁开眼,却正对上客人的视线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男人自己睁开了眼,用一双似乎有点儿发红的眼,盯着谢皕安。
门外,范无咎敲击的手指突然停下,他猛然睁开眼,望向关着的诊室门。
江之沅在饭店里转了一圈,除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什么也没找到,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就好像这俩人喝茶聊天聊到一半,忽然一起破门而出,就这么走了。
江之沅呼吸急促起来,他站在饭店中央闭上眼,手掌在身侧打开,一把通体黑色的大伞闪着电光出现在手里,江之沅一把握住,举至身前,以伞柄为心画了一个圆,又猛然劈下,把面前看不见的空气赫然劈开一道裂缝,裂缝边缘呲着火花,里面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江之沅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等适应了黑暗,江之沅立刻看到了远处的陆聿怀,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祁映昭。
祁映昭头也不回,嘴角拉长,露出一个混不似人一般怪异的笑容,对陆聿怀轻声说:“你看,他多关心你。”
第56章
江之沅飞快地把陆聿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没看出什么问题,拖着手里的大伞,抬腿就往那边走。
他刚走了两步, 忽然从祁映昭背后的黑暗里传来魏徵的声音,有点儿中气不足, 也失了平时的稳健,有些急切地说:“小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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