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华在教小娃娃浮水,是个男娃娃,很机灵地样子。只见他把双手交给江世华,让对方牵引着,没一会就在水面上漂浮起来,开始仰泳。
江世华踩着水,骄傲地宣布:“看!我表弟一下就学会了!他是不是很聪明?”
姚志勇先夸江世华的表弟聪明,又问阮子燃:“水很浅的,你在上头不热吗?”
岸上的孩子在起哄:“子燃,下去游啊。”
阮子燃铁了心,不理睬大家,反而往老槐树上爬。他的动作灵敏而矫健,没一会就爬到树干上坐着,不远不近地俯视着水面。
看到阮子燃处于安全之中,叶彬青离开片刻,去给他找汽水。
出花园后,叶彬青发现,这里是省委大院的一个后花园。省委大院跟部队大院背靠背,互相隔开,花园夹在中间。叶彬青不认识路,干脆到院里买了一瓶汽水。
买好汽水,他向小卖部的人打听,带水塘的花园是否开放。
小卖部的人答道:“怕出事,不给人去。今年雨水足啊,准备抽掉塘里的水。”
叶彬青水性好,他意识到,水不深一样能淹死孩子,水是有浮力的。对有经验的成人来说,不算深的水会让人呛几口,吃点教训,但是对孩子来说同样危险。孩子不一定能爬出来,特别是滑溜溜的泥塘,深浅是很难预料的。
叶彬青的心骤然一紧,加快回去的脚步。当他攥着汽水瓶回到水塘边的时候,果然发生了令人担心的场面。
水塘里,江世华跟他的表弟美滋滋地游着泳,摇头摆尾的,用脚掌拨清波。一不小心,小娃娃发出呛水声,扑腾着水花,动作变得不协调。
大家有点紧张,看着他们。
江世华靠近他的表弟,想要抱住他,小娃娃扑腾着,打乱他的步骤。江世华急忙喊:“救命!谁来救我!”
叶彬青遥遥地喊一句:“别怕,别乱动!”
叶彬青在内心喟叹着“不知深浅的捣蛋鬼”,解开衣服,准备下水去救江世华。他把汽水瓶丢开,脱下的衣服和皮带都扔在草地上。就这么一会功夫,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阮子燃顺着树干爬过去,伸出手,试着去捞江世华。江世华跟他的表弟停止拍水,两个人恢复水性。江世华抓住阮子燃的手,非常快活地笑道:“子燃,下来吧!”
阮子燃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话音未落,他从树上掉下去,噗通一声落入水面。
张鹏在水中激动地大喊:“江世华,干得好!”
姚志勇笑嘻嘻的,对变成落汤鸡的阮子燃喊:“憋住气!用手划水!”
孩子们沸腾起来,在岸上打着拳,指挥阮子燃游泳。
落入水里后,阮子燃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缺乏章法地划拉几下,试图站起来,结果一下滑倒,重新没入水中。
阮子燃在水中挣扎,发出惨烈而急切的叫声:“啊——!彬青!彬,青……”
叶彬青吓得三魂出窍,迅速扑入水中,向他游去。
阮子燃发出断断续续地呼救声,他的声音的变了,变得尖细,很不自然。他呛到水,快要不能呼吸。别说憋气,他连出气都做不到,在水里载沉载浮。
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江世华和张鹏泡着水里,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小娃娃在拍手,趴在江世华肩膀上。
姚志勇也笑弯了腰。他把游泳圈丢过去,对阮子燃说:“抓住!”
阮子燃恐惧着,竭尽全力想把他的头伸到水面上,根本无暇去抓游泳圈。姚志勇感到事情不太对劲,停止嬉笑。
孩子们依然在笑,在叫喊,等着阮子燃浮上来。
叶彬青已经游到阮子燃旁边,阮子燃死死抓住叶彬青,像抓救命稻草一样,两个人一起往下沉。叶彬青抓着他,跟他一起沉到水底,又重新从塘底蹬上来。
浮出水面的刹那,叶彬青吸一口气,对阮子燃喊:“放松,我给你游泳圈。”
阮子燃稍微松开些,让叶彬青带着自己,游了两下,够到游泳圈。叶彬青拖着阮子燃,艰难地游动着,想办法把游泳圈套在他的身上。
等阮子燃浮上水面,能够正常的呼吸,好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叶彬青护送下,他心有余悸地往岸边划拉。到岸边的时候,阮子燃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他的脸呈现青白色,浑身湿透,腿上沾了泥巴。
叶彬青把阮子燃搂在怀里,稳稳地抱上岸,放在草地上,拍他的背。
阮子燃吐出一些水,有点打摆子。
叶彬青把自己的干衣服给他盖,用手帕擦掉泥水。
阮子燃靠在叶彬青的身上,低声呻吟:“腿疼……”
叶彬青用手按摩他的腿,发现阮子燃的腿抽筋了,不时痉挛着,有点烫。按摩一会,阮子燃的腿才能伸直。
岸上的孩子还在嬉笑,打闹,用刚摘的果子砸叶彬青。一下,两下,三四下。叶彬青听见,他脑海里紧绷的弦“啪”得一声断裂,内心坚守的秩序轰然倒塌。
叶彬青让阮子燃躺在草地上,安慰说:“一会就好,你歇下。”
姚志勇从水里爬上来,腆着脸,讪讪地问:“子燃还好吧?他怎么不游了?”
水塘边,姚志勇叉着两手,表情无辜地看着叶彬青。其他孩子还在乐呵,处于狂欢状态。
叶彬青对着姚志勇的鼻子猛击一拳,把他的脸打歪过去。
姚志勇痛呼一声,仰面跌回水塘里。他鼻子里冒出一长串血滴,撒在水塘上,染红浮萍。
岸上的孩子捏着拳头,嘀咕着:“要打架?”
叶彬青不再含糊,捡起自己的皮带,对着岸上最近的一个兔崽子挥过去,打得他一声惨叫,皮破肉绽地跑开。
孩子们被吓住,扭头准备撤退。叶彬青追在后面,挥舞着皮带,猛抽他们的脑袋,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抱着头,溃不成军地逃跑。
兔崽子们跑出花园,往各自的老巢奔逃。叶彬青不追穷寇,转身回来,准备收拾塘里的几条大鱼。
姚志勇捂着脸,还在水里呻吟。江世华跟张鹏发现情况不好,兵分两路,偷偷摸摸地往岸上跑。
叶彬青看江世华带着一个娃娃,跑得不快,转头扎入水面,朝张鹏游去。张鹏想往岸边去,但是叶彬青比他游得快许多,几下就游到他的身边。
张鹏努力地蹬腿,想要摆脱追击。叶彬青抓住他的脚,用力将他拖到水下。
张鹏呛了几口水,挣扎起来,被叶彬青按住头。叶彬青将他狠狠地按到水下,按入泥中。张鹏奋力往上顶。
两人在水里拉锯。上下几次后,张鹏的身体开始抽动,像是挺不住了,叶彬青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带到水面上。张鹏咳嗽着,气若游丝地叫唤:“救命……救命……来人啊……”
叶彬青把张鹏拖到岸上,在他屁股上踹一脚,留他自己吐水去。
江世华抱着他的表弟,两人迅速穿好衣服,本来能够跑掉,但是他们的好奇心太强,圆睁着两双眼睛,在远处观摩叶彬青收拾张鹏。看到叶彬青三下两下,把张鹏变成一只灌汤包,江世华跟他的表弟都有点兴奋,像两个粉丝似的,不知死活地围观,看得挺入迷的。
叶彬青上岸后,盯住他们两人,毫不迟疑地朝他们走来。
花园的出口有点远,江世华灵机一动,带着表弟,往阮子燃身边去。
阮子燃蜷在草地上,疲惫地闭着眼睛。
江世华低下头,满脸真诚地说:“子燃,我不知道你怕水。水不深,你站起来是能够到底的。都是张鹏在挑唆,姚志勇不怀好意,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要不是我提醒,姚志勇都不带游泳圈!这怎么行?游泳不能没有防护措施!”
江世华连珠炮似的说完,对着叶彬青讨好地笑一下,按住表弟的头,斥责道:“快道歉!”
小男娃低着头,一脸“我是好宝宝的”的乖巧,对阮子燃嫩声嫩气地说:“对不起。”
江世华对叶彬青露出笑容,想说点什么。
叶彬青没有露出好脸色,他上去重重地给江世华一巴掌,斥道:“还不住嘴!”
江世华被打得一仰,差点翻了个身。
叶彬青迎上去,从另一个方向又扇他一巴掌,左右开弓,把江世华打得眼冒金星。
江世华何曾被人这样打过脸,泪花冒出来。
叶彬青再接再厉,将他推入水中,头朝下。
江世华的表弟缩在原地,被叶彬青揪住领子,猛捣几拳,顿时吱哇乱叫,显出小坏崽的原形来。
小男娃抱着头,哇哇嚎哭着。
江世华灌了几口水,挣扎到岸边,自救成功。
叶彬青把小娃娃提起来,一把扔到江世华旁边,像扔一包垃圾似的,不再搭理他们。天真的残忍一样是残忍,他受够了这帮兔崽子。
周围闹得不可开交,阮子燃没有睁开眼。他的呼吸有些热,看样子还很难受。
叶彬青把阮子燃背在身上,把他带回家。
看到孙子溺水,首长让保健医生留下来,给他仔细诊疗。经过医生的检查,阮子燃没有受多少伤,他耗尽了体力,腿部肌肉抽筋。医生开出一个礼拜的敷贴,朱阿姨给孙子仔细地贴到腿上,让他卧床休息。
由于受到惊吓,阮子燃发起低烧,两天后,他退热了,逐渐恢复健康。
叶彬青对首长夫妇说明当时的情况,坦白自己一时激动,下手有点重。
朱阿姨给他吃定心丸,宽慰说:“没事。有我们在,小叶你不用怕。”
首长没有说什么,默许叶彬青不道歉不说话。
事已至此,张鹏的父母来道歉,说了一些客气话;江世华的爸爸上门看望首长,给阮子燃送来一些礼物。面对上门的老朋友,朱阿姨大度接受,告诫人家:“孩子不能太淘气,会闹出危险。子燃真的不会游泳。”
首长和朱部长的儿子死了,现在,孙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同僚们感到事情太不像样。回家后,家长们狠狠地训孩子:不闹出点大事,不能消停?有什么正经能耐啊?打死你拉倒!
最惨的是姚志勇,他不仅被爷爷骂,家长上门的时候,他爸爸要他跪下来谢罪。
姚志勇委屈得要命,不肯跪,满眼是泪地呜咽着:“游泳圈是我带的,呜呜……我还去看他有没有事……呜呜……”
朱阿姨在他头上摸几下,说:“知错就改。咱们是好孩子,不会当坏孩子,对吧?”
姚志勇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抖抖索索地过关了。
其他孩子的家长更是屁都不敢放,叶彬青打过白打。远远看见他,家长们赔着笑脸,害怕他认出自己的孩子曾经在现场。
经此一役,大院里消停不少,浊气减退,清风都能穿堂吹过。
叶彬青从“首长家的谁”变得有名有姓,他出门的时候,再也没有孩子去闹着玩。叶彬青一露面,孩子们自动躲开,他无需跟在警卫员后面。不小心在路上遇到,大家都离他八丈远,老老实实地走路,懂礼貌,讲文明。
当叶彬青走过门口的时候,岗亭的卫兵有时还对他敬礼,就像对首长一样,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
副司令、副政委、参谋长等大小领导的孩子全部捶掉,叶彬青一次就在牌桌上打掉所有花牌,完成大满贯的任务,哪个卫兵能有这种壮举?看到他,小猫们连爪子不敢再伸,全部喵喵叫着。叶彬青扬眉吐气,心情变好不少。
这种好心情是暂时的。叶彬青心知肚明,各级领导对首长一家没有意见,心情可能是真诚的,这不仅仅是看他的地位。首长的儿子没了,他的孙子不能再受委屈。话说回来,对叶彬青的行为,他们不一定能接受。叶彬青只是一个士兵。虽然出事的场面很惊险,但是阮子燃没有大碍,谁能说这是蓄意谋杀。孩子之间没有深仇大恨。阮子燃在床上躺一个礼拜,有些孩子在家躺半个月。被他用皮带打过孩子,手上身上都破掉,擦着红色紫色的药水。就算领导们大度,他们的夫人和丈母娘也不见得会罢休,没准正压着巨大的愠怒。假如叶彬青以后真的去Y野服役,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叶彬青想开了,随他们去吧。他一开始就没想通过首长的客厅闪亮登场,继而大展宏图。家人让他参军只是圆梦,梦想的终点是他有个稳定工作。
叶彬青没有后顾之忧,他跟原先一样地平静地出入于大院,无欲则刚。
一个礼拜后,阮子燃可以去上学。
见他安然无恙,叶彬青心里很高兴。在卧床静养的时期,他们没有交流,每天是保姆和朱阿姨陪阮子燃。
学校的功课不能拉下,这段日子,叶彬青把之前他少抄的笔记补一补。来首长家的时候,他匆匆地看一眼阮子燃的课本,把拉下的功课简单标注过后,跟朱阿姨闲聊几句话,再跟首长个招呼,晚上的任务就算结束。
又一个周末过去,周一要参加体能测试,叶彬青在周二下午到达首长家里。破天荒,阮子燃没有跑出去玩,老实坐在他的房间。
机不可失,叶彬青顾不上吃晚饭,进屋辅导功课。
阮子燃安静地听着他讲,听完就拿笔写作业,没有抱怨,没有心烦,认真的一笔一划地写着。
整个过程太安静,让叶彬青产生一种疑问:阮子燃是不是身体还没好……他是不是撞到脑袋……
暖黄的灯光下,花掉三个多小时,阮子燃顺利补完作业。一切都很顺利,有点不真实。叶彬青很想伸手摸阮子燃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热的,但是他不敢。他观察着,阮子燃的脸色红润,举止自然而放松,多半是健康的。
窗外,天色是深蓝混合着黑,星光微露,不算晚。叶彬青可以回C大去,还能睡个好觉。
叶彬青问阮子燃:“你还有不懂的吗?”
阮子燃纠结着,发出“嗯”的一声。
叶彬青放下书,靠近阮子燃一些,温和地问:“有什么不懂?可以告诉我。”
阮子燃目光游移着,迟疑道:“我……我是喊你哥,还是叫彬青好?”
叶彬青愣住,一时没有接话。
阮子燃脸上稍微有点红,紧锁眉头,把手里的作业本胡乱扔到一边。
叶彬青反应过来,笑道:“叫彬青就好,我听习惯了。”
阮子燃变得开心起来,问他:“你等会就走?”
叶彬青想一想,反问他:“腿还疼吗?”
阮子燃摸一摸自己的腿,跟之前没有变化,已经完全不疼不麻。
阮子燃正想回答“我不疼”,忽然看到叶彬青把手伸出来,悬空放在他的头顶上方。
叶彬青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头难受不难受?”
阮子燃奇怪地看叶彬青一眼,继而把他的手握住,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对他开朗地笑一下:“不疼。你可以摸摸。”
一瞬间,叶彬青的手有些颤抖,他轻轻摸着阮子燃的额头,阮子燃的肌肤散发着暖意。
阮子燃问他:“前两天,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叶彬青把手收回来,解释说:“保健医生说,腿上的肌肉抽筋,贴上膏药最好不动。我怕打搅你。”
阮子燃不满地说:“我早就好了,前两天就不痛了……”
见他要追究自己的责任,叶彬青哭笑不得,准备告辞。
临走前,阮子燃从他的桌上拿起一个纸盒,递给叶彬青,看来是准备好的礼物。叶彬青把盒子放到袋子里,跟朱阿姨告辞后,他离开首长家,开始往回走。
天空依然有一点光亮。叶彬青赶上汽车,一直坐到C大。
回宿舍的路上,叶彬青打开盒子——里面包着两块桂花米糕,两块夹肉芝麻酥饼,食物散发出扑鼻的香气。看来,这是最近几天,首长家厨师做得最好吃的点心,阮子燃把他自己喜欢的,还有他认为叶彬青喜欢的点心都留下来,送给了他。
叶彬青感到,灾难和幸福都是很玄妙的东西。说来就来,让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被一种湿漉漉的感动包围着,叶彬青吃掉点心,迈着轻盈的步子回到宿舍。
宿舍的同学关心地问:“今天回来又这么晚啊。彬青,要不要紧,你的功课怎么办?好多人重修军事战略课,你过了没有?”
叶彬青轻松地回答:“不要紧,我过了。”
叶彬青去打水,把自己的衣服洗掉。他不累,他感到一切都值得。
一切事物在不断发展变化中。
每一次见面,阮子燃好像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变得友善一点,开朗一点,更愿意跟叶彬青交流一点。
没过多久,他成为阮子燃亲密的朋友,叶彬青尚且没回过神。人的心可以变得很硬,也可以是世上最柔软的东西,易于相处。叶彬青喜欢阮子燃只花去一分钟,阮子燃花掉三四个月。几个月的时间没有白过,阮子燃对叶彬青的亲热态度连保姆和朱阿姨都感到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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