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情感(你爸爸)

尤老板说：“还行。”
还行的爹走过来，板着脸问一句：“你俩吃完没有？”
闻听野把手上东西放进嘴里，点头嗯嗯：“差不多了。”
陈斯尤看他一眼，再看他爸一眼。
爸说：“吃完就走吧。”
闻听野笑嘻嘻说好。
陈斯尤再看他爸一眼，伸手，他爸拧眉，陈斯尤说：“手机，我的。”
爸把手机还给他，陈斯尤手指点了几下手机，边点边看他爸，点一下看一下。
他爸咬了下后槽牙，转而道：“小闻吃饱了没，没吃饱再吃些。”
小闻嗨一声，一点不客气地开口接嘴道：“那我再喝口汤吧。”
“……”陈国宗沉默一下，无奈点头：“吃吧。”
闻听野拿起勺子喝两口，十分自然聊起：“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国宗说：“过两天，”他提醒，“不用你接，她不在这儿落地。”
闻听野点头说好的。
陈国宗安静了会儿，又道：“小闻什么时候有时间，见见你家……”
没有讲完，一旁陈斯尤抬起手作势看表，打断对话：“我得上班了。”
他说着起身，看闻听野。
闻听野哦哦两声，自顾自冲他摆手道别起来：“你去吧，我跟叔叔聊得正好呢。”
陈斯尤沉吟一会儿。
陈国宗见状差点想笑，没笑，很严肃地点了下头说，也说：“你去吧。”
陈斯尤对闻听野说，正经道：“我爸忙。”
闻听野抬头，爸说：“这会儿不忙。”
闻听野哈哈笑了两声，把放在旁边的书包拿起来：“好吧，我送你去上班。”
陈国宗又不想笑了。
闻听野背着书包起身，陈斯尤已经绕出餐桌，站在旁边看起了手机。
闻听野对着陈国宗点头：“我们先走啦，您慢吃。”
他边说边往外走，陈国宗缓慢点头，闻听野从座位里蹿出，又回头对陈国宗乐滋滋道：“您刚刚是不是要说，抽时间跟我爸妈见一面啊？”
看着手机的陈斯尤抬起头。
闻听野胳膊已经撞到他胳膊，脑袋还往陈国宗方向看：“您看什么时候有空，过年行吗，过年我爸妈都有假期。”
陈斯尤转头，只能看见闻听野的毛线帽子。
闻听野说：“或者您跟阿姨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个时间，我来安排。”闻听野摸出手机晃了下，“回头我让陈斯尤把您跟阿姨的联系方式推给我，或者我拉个群，可以吗？”
闻听野冲爹礼貌点头，笑嘻嘻的：“您吃好，我们先走啦。”
两个人到电梯时，都没说话。
上班和早餐时间，电梯里人很多，两个人从最外层被挤到最里面，又被挤到电梯一角紧贴起来。
电梯里的人上上下下，几层停一下，声音吵闹嘈杂。
呼吸声都吵闹嘈杂。
陈斯尤站在闻听野面前，手指拨动，把闻听野没拉上的衣服拉链拉起来，直拉到下巴位置，才问出一声：“怎么跟你爸妈讲？”
闻听野仰着下巴，哎呀一声：“卡住脖子不舒服。”
陈斯尤抬手把拉链拉下来一些，突然记起，这人高中的时候就不爱拉校服拉链。
电梯不知道在那一层又停下，一批人走出去，一批人挤上来。
闻听野关注着楼层，随口回：“就直接讲啊。”
“嗯？”
闻听野把手机拿出来，微信已经不知道几百条未读消息没看了，他解锁放陈斯尤眼下，搜索相亲相爱一家人。
在好几个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闻听野找到只有三个成员的群，点进去，诶一声：“尤老板，要不要把你拉进我家群里？”
尤老板伸手整理他刚刚竖起来的衣领，叠下来：“什么身份进去？”
闻听野笑看他一眼：“哇整天问这些怪问题，高中同学进家里群会不会很奇怪？”
闻听野嘴上说着，手上开始打字：【老爸老妈，今天见男朋友家长了，你们什么时候有空，要跟他家长见一见啊？】
陈斯尤盯着手机屏幕看，眼睛先快速滑过这一行字，又转到第一个字，慢腾腾地一个字一个字重读了一遍。
试图看第三遍的时候，电梯叮了一声，手机里群信息也刷新出了一条，人群蜂拥而出，闻听野抬头看一眼：“到了，到一楼啦。”
闻听野抬步走出去，陈斯尤伸手把他手机拿了过来。
闻听野自然松手，站在门口帮他挡门：“快啦，先出来。”
陈斯尤低头看手机，抬起步子缓慢走过去。
走出电梯，还在低头看手机。
一行十几个字不认识般地反复从头到尾看数次，好久，他哦出一声。
【男朋友？是你高中那个同学小陈吗？】

主要因为闻听野这种人，脸皮厚，大脑的构造非常有意思。
他能理所当然地给你发条微信说，学委你是同性恋啊，那明天早上来我宿舍我亲你一下。
也能很理所当然地亲完哇一声说，怎么伸舌头。
再说，感觉不错，那再亲一下试试。
还可以很理所当然地在接完吻第二天直接回家，两天后拖着行李箱回来讲：“学委，我不读书啦，我去俱乐部当职业选手去啦。”
也可以在学期末的晃回学校，坐在别人桌上跟人嘻嘻哈哈，再说：“学委，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啊？”
学委看他一会儿，询问：“什么时候去？现在？”
他掏出手机，翻一下自己日程表：“哦现在不行，我一会儿就走了，我看看哦，基地只有过年才有假。”
学委问：“过年什么时候？”
闻听野继续翻翻：“大年三十晚上到初七，初七下午就得回去报道了。”
学委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再给他一支笔：“把你家地址写给我。”
闻听野低头写：“那你过年的时候，来我家玩儿吗？”
“看情况。”学委平淡开口。
闻听野笑嘻嘻说好啊，等你啊。
大年三十，学委在家写寒假作业的时候思考了下，手机备忘录又恰巧弹出了个事项提醒。
事已至此，他盖上寒假作业准备出门。
出门时，正好碰到殷女士大包小包回家，饶是一生爱自由的殷女士，过年时也会回家跟家人共同度过。
看到这会儿出门的儿子，她问了声：“过年你哪儿去？”
陈斯尤看着手机换鞋：“出去一会儿。”
“就是问你去哪儿？！”
陈斯尤穿好鞋，走出门：“有点事。”
事在闻听野家小区门口。
司机问他是要进小区找同学吗，准备开车进小区。
他说不用进去，停在路边就行。
而后开始一言不发坐在车里看手机。
刷了会儿无聊的社交媒体、翻了会儿学习资料、又看了会儿演讲和访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司机坐着无聊，说出去抽根烟，陈斯尤点头。
眼看快到晚餐时间，陈斯尤才不急不缓地点开T1ye的聊天框：【在哪？】
刚发过去，就见车外一个穿着宽松羽绒服的人，站在车前跟司机聊天，手指还往上空点点。
陈斯尤隔着车窗侧头看了会儿，片刻后他按下车窗，听见闻听野跟司机嬉笑着聊挺好：“上面有摄像头啊，这儿禁停，没有收到短信吗，一会儿要扣分啦。”
司机说啊，没关系，一会儿就走了。
闻听野嗯嗯两声，双手插兜里侧身就准备回家，陈斯尤两胳膊支在窗户上看：“闻听野。”
闻听野视线瞥过来，诶一声，两步跨近：“学委，你怎么在这，好巧哦。”
巧？这个人真搞笑。
陈斯尤没搭腔。
闻听野理所当然邀请：“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啊？”
陈斯尤看了一眼手机，年三十，家庭聚餐，爸妈，爷奶，外公外婆……
在别人家里能玩什么？
闻听野身体前倾，双手插着兜，懒散半倚在车门上，开心道：“不然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我去你家找你玩也可以啊。”
陈斯尤抬眼盯着他看了会儿。
“退后点，我开车门，”他走下车：“你家在哪，走进去远不远？”
闻听野哦两声：“不远，跟着我吧。”他招呼起司机，“这个哥哥也一起来我家坐会儿吗？”
陈斯尤看一眼车后备箱，随口说：“不用，他马上就回家过节。”
司机熄了烟，略有些迷茫地嗯了声。
闻听野诶一声，开始跟司机自我介绍起来：“我跟学委是高中同学哦，我姓闻，您可以叫我小闻……”
陈斯尤没参与介绍，他径直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他妈买的大包小包还没全部拎出来。
他让司机送他出门的时候，后备箱都没关上，他妈在车走后，还打电话臭骂了他一顿。
陈斯尤眼睛快速扫了一圈。
首饰？衣服？包？怎么还有小孩玩具？
红酒可以？
围巾？也行。
不知道哪拿来的美容养颜补品？殷女士上了年纪会不会被人诈骗？买一些什么据说能防癌的床垫？
陈斯尤把后备箱东西全拎出来，放在地上，关上后备箱。
闻听野跟司机聊着看他开后备箱，见地上放的东西一乐：“你这都是什么啊？”
陈斯尤继续审视地上东西：“去别人家要带的新年礼物？”
闻听野眨两下眼睛，伸手戳开他后备箱：“什么东西啊，快放回去。”
说着给他一件一件塞了回去。
陈斯尤把塞进去的红酒拿出来：“你家里不喝酒？”
闻听野重新塞回去，哈哈乐：“没有人喝啊。”
结果最后什么也没拿，陈斯尤让司机把车和东西都带回去了，自己两手空空走进小区。
走到院门口时，闻听野突然晃了下自己衣服后面的帽子：“我家现在最缺——”
他侧弯过身，示意：“在我帽子里，快拿出来。”
陈斯尤伸手去摸毛茸茸的帽子，伸进去，摸出来一袋盐，他放手上看了会儿。
闻听野打开院门，快走两步啪啪拍门，哇哇叫：“妈——我回来啦！我还带了个我同学回来。妈，开门啊——”
陈斯尤抬步走进院门，礼貌地回身关上了院门，再礼貌地在闻听野妈开门问：“怎么出门没带钥匙啊宝贝？”
他礼貌地把手里的盐递过去：“阿姨，您好。”
阿姨愣了下，笑着接过盐：“谢谢你啊，小同学。”
闻听野家住的是三层小别墅，带个小院子，地下有一层很大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专门的娱乐空间。
不只是电竞游戏房，还有明显是闻听野小时候玩的泡泡球和大小不等的投篮机。
闻听野乐滋滋地带陈斯尤晃了一圈自己的游戏房，坐在地上邀请陈斯尤一起玩游戏。
陈斯尤看一眼游戏机，再看一眼闻听野：“我不玩游戏。”
闻听野盘腿坐地上：“那你唱歌吗？”他身体愉悦地左右晃着，兴致勃勃提议，“我这儿还有K歌房。”
陈斯尤视线环顾了一圈，突然蹲下，侧头凑近：“我是来……”
嘴唇都快要碰上，地下室楼梯口突然传来小孩儿的大喊声：“听野哥哥，听野哥哥，你在这儿吗，舅妈说你在这跟同学在玩儿啊？”
陈斯尤顿了顿。
闻听野哈哈笑出一声，他身体往前倾，脑袋往前撞了一下，撞到了陈斯尤的脑门，再抬起下巴，让两人的嘴唇轻轻触碰到了一起。
一触即分，闻听野后撤，笑嘻嘻地按着自己的脑门，对楼梯方向喊：“倩倩，哥哥在这儿呢，你别下来哦，小心摔跤，你站在那儿等哥哥，哥哥有点事，待会儿去抱你下来，好不好啊？”
陈斯尤在他说话间伸出手，半个身体压过去，双膝触碰到柔软的地毯，俯在闻听野身上看了会儿，低头：“我是来接吻的。”
楼梯口的小女孩乖巧应了声：“好的，我站在这里等你哦。”
等了小十分钟，小孩都忘记哥哥这事，已经在家中客厅吃起零食看上了动画片。
闻听野跟陈斯尤两人才从地下室走出来，闻听野说：“学委，你要回家了？我送你啊，我过两天也去你家找你玩？”
陈斯尤看一眼手机时间，刚要点下头，现在打车回去，应该不会错过家庭聚餐，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车好不好打。
闻听野妈妈突然招呼了一声：“小同学留下来吃饭啊。”
闻听野妈妈气质温婉，一头顺滑的黑色直发，讲话温声细语，看起来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闻听野爸爸看起来略带些老顽童性格，正在在客厅逗小孩，故意把人的零食藏起来，把小孩急得吱哇乱叫。
他爸看到陈斯尤也跟了句：“对啊，同学留下来吃饭。”说完自己嘿了一声，“闻听野你个不读书的人，哪儿来的同学？”
闻听野摆摆手说：“胡说八道，我上了半年多高中好吧，当然有同学啦！”
闻听野说着准备送同学出门，可同学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对屋内大人点了点头：“打扰了。”
这一打扰不仅打扰了个年三十晚上，直打扰到了大年初七，闻听野准备回基地。
年三十晚上，闻听野家里吃年夜饭的人多。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舅、叔、姨、表哥、堂妹共处一室。
聊天和尖叫声基本没停过。
陈斯尤非常平静地参与进了别人的家庭聚餐。
闻听野在餐桌上，哈哈地介绍：我同学我同学，是啊我还有同学没想到吧。我们高中学习委员呢，成绩很好啊，期末考什么样？哇怎么有人能问出这种问题，我都没问你年薪多少。
陈斯尤跟着点头：嗯，高中同学。成绩还可以，期末考了全校前十。低于一百万的也能称为年薪吗？
期间殷女士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骂他，他爹听起来都准备拿棍子来教育他，最后他妈唉一声说：“算了，年轻小孩喜欢跟朋友玩正常，我年轻的时候也很贪玩。”
爹就偃旗息鼓了。
妈又问了遍：“确实是在正经朋友家玩是吧，如果撒谎骗我，我要把你腿打断。”
“我什么时候跟人撒过谎？”陈斯尤冷静问。
妈对此有些信任，就放任他第一次没在家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他还领了闻听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的红包。
他疑心老人家孙子孙女辈的人太多，认不太清楚，才会把压岁钱发到他头上。
但闻听野笑嘻嘻地让他收了，说没事没事的拿着吧。
也没拿，晚上睡觉特意放在了餐桌上，让闻听野父母看见记得收走。
他什么都没带，住在闻听野家，用得全是闻听野的东西。
穿闻听野的衣服，睡闻听野的被子，时不时两人独处，再亲一亲闻听野这个人。
很有意思的新年。
十多岁小孩，在别人家住了一整个春节假期，正常父母都该略有担忧。
闻听野爸妈，某天吃饭的时候，犹豫着关心说：“小陈平时过年是怎么样的啊，在我们家过年开不开心啊？”
闻听野边吃饭，边看手机里的游戏复盘，随嘴帮忙回答：“肯定开心啊，不开心不就回家了吗？”
小玫女士缓慢询问：“小陈家在哪儿啊？”
闻听野恰好前几天刚问到陈斯尤家在哪，积极做答：“北山那边的别墅区诶，房价很高的，平时还不住，就过年才住几天，他平时都住校。”
“……”爸爸跟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对视一眼，了然说，“平时爸爸妈妈关心很少吗，不要跟爸爸妈妈闹矛盾哦，他们可能平时工作也很辛苦，没太关注孩子的心情。”
老闻手一抬就说：“不然我来跟你父母沟通一下，晚点送你回家？”
闻听野盯着手机的视线总算抬了起来，大笑起来：“什么啊，你们当我同学离家出走，才来我们家过年啊。”
陈斯尤补充说：“没有跟父母闹矛盾，今早还跟我妈打过电话，她让我在别人家礼貌一些。”
闻听野放下手机，手指指下自己：“都说是我同学了，肯定想见我来看我的啊。”
爸妈看他一眼，再看小陈一眼，一言不发。
但往后这么多年，同学小陈都没再来家里玩过，爸妈也就没觉得什么。
只当小孩一时兴起，也当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生活环境不同的孩子已渐行渐远。
这会儿大早上八点没到，小玫刚到办公室倒了杯水，才坐下，就看到大家族群里，老太太问说听野谈恋爱了，她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
闻听野就在小群里发了这么条消息。
这态度让小玫没忍住笑了下，了解儿子的妈，思索片刻就猜到说的是谁，毕竟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那么一个孩子。
了解儿子的爸，早高峰终于到医院后，发出了个问号：【大早上的小闻知道爸爸没吃饭，先让爸爸大吃一惊吃到饱？很孝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