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多元，但马甲(月下白川)

他摸了摸鼻子，一阵恶寒，总感觉好像有人在充满怨念地念叨自己。
他在脑内频道敲了个问号，然而目前宇宙意识关注的主镜头在瞭望塔那边，大家都忙着演戏，没人搭理他。
……所以，我被遗忘了吗？
他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裤兜，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嘿，克拉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看上去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了。”
摄影师吉米看着这样的克拉克，莫名有点不敢靠过去，只好跟露易丝一起小声嘀咕。
知道克拉克真实身份的露易丝微微蹙眉，走过去捅了捅他的肩膀。
“克拉克，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她压低了声音，意思很明显了。
假使克拉克的超级英雄身份需要他去做点什么事，那么露易丝很乐意帮助他将主编忽悠过去。
面对她的盛情邀请，克拉克推了推眼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藏在兜里的通讯器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得焦急起来。
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布鲁斯的消息呢？

认认真真在工位上干了五分钟的活，克拉克始终没有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众所周知，能省则省艾许利是绝对不可能为了星球日报而捏出一大堆壳子，浪费能量和精力的。
他顶多只会捏出可以在超人片场循环利用的露易丝和吉米。
然而，现在他入目所及之处没有一个工位是空着的，这当然不可能是艾许利临时捏出了一堆壳子，而是用来糊弄宇宙意识的科技与狠活。
虽然狂笑剧本唯一的主角就是狂笑之蝠，黑暗宇宙意识会关注的焦点肯定也在他那边，但这不代表超人作为世界支柱之一就不重要了。
剧本里有写明，超人的中之人小记者就是在星球日报办公的时候接到蝙蝠通讯的。
所以为了防止被宇宙意识挑刺，艾许利琢磨了一下，继五花八门的假死道具之后又弄出了更邪门的玩意——
动态贴图。
换句话说，星球日报除了克拉克露易丝和吉米之外熙熙攘攘的这些人，全都是虚假的5D贴图，制作省事，回收方便，艾许利倾情推荐。
尽管本质上都是一个人，但是超人或者说克拉克还是忍不住想，艾许利有这个随时随地钻研如何钻空子的精神，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一边工作一边等着蝙蝠发通知的时候，一位同事急匆匆地走到了他面前。
“嘿，克拉克，佩里主编找你。”
“啊？哦哦。”
克拉克骤然醒神，心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疑惑。
以他浅薄的理解，动态贴图不就是一群5D投影在自己的工位上进行机械重复的劳作吗？
艾许利那边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还给他无足轻重的事业线安排了剧情啊？
但心里再怎么犯嘀咕，他至少还知道剧本开始之后最好不要做出任何“场外”行为。
礼貌向这位压根不记得名字也无须有名字的贴图npc道谢之后，他就不紧不慢地走向主编办公室。
而那位名叫理查德的同事则愣在了原地，看着克拉克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吉米和理查德平时也还算熟悉，此时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捅了捅他的胳膊。
“嘿，你也觉得克拉克今天很奇怪，对吧？”
“呃……”理查德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地推了推眼镜，“确实，肯特今天甚至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而且……”
他顿了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受。
就在刚才，隐藏在黑框眼镜背后的那双温和的蓝眼睛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
理查德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这位有口皆碑的憨厚温柔老实人刚才的眼神很空虚，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跟自身完全不处于一个层级的低等生命一样——
不，甚至也许在对方眼中他算不上一个生命，就只是立在路边的一个人形广告牌。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克拉克可是大家公认的好人，他这样想他真不应该……
就在理查德感到纠结的时候，作为与克拉克的感情数十年如一日般稳定的伴侣和事业搭档，露易丝凝望着克拉克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她也觉得克拉克哪里都很奇怪，而且这种奇怪并非是从今天一大早就表现出来的——最起码她很确定吃早餐和刚来上班的时候克拉克还很正常。
好像是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他突然就变得不太关心周围的人了，眼神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虚无。
露易丝记性一向不错，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后悚然发现，这种异常似乎是从大约五六分钟前克拉克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开始的。
众所周知，克拉克每次去上厕所主要是为了变身超人飞到世界各地。
而且超人这个身份万一遇到什么要紧的事，可能去了一趟厕所就尿遁彻底回不来了，还需要她和其他人帮忙打掩护才能忽悠过去。
所以，从厕所回来的这个人很有可能……
露易丝在这边细思极恐情绪起伏的时候，另一边，克拉克的心情也越发不平静了。
他又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是真的没看出来，但是注意到这一路上每个人的神情都那样真实，每个人的动作都不像预先设计好的程序，甚至主编佩里能够骂他骂上半个小时不重样的时候，他也该意识到——
这些家伙好像不像假的啊？！
克拉克不易察觉地吞了吞口水，在脑内频道疯狂敲其他马甲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宇宙怎么偷偷漏成筛子了？
之前把别的宇宙的红头罩给漏过来也就算了，这次怎么连自家人都漏出去了？！
他在心里暗道倒霉，尽管他的设定也是超人AKA克拉克，但是他可从来没有在正常运转的星球日报上过一天班啊！
干点文字工作还好，但是楼下那些同事他可一个都不认识啊！
之前还算走运，来搭话的只有一个陌生男同事和露易丝吉米，等会要是所有同事都吻上来了……
克拉克开始认真思考，他到底是该选择坦白从宽，早点找上这里的官方组织承认自己来自平行宇宙，还是选择打死不认，一直糊弄到艾许利把他接回家。
如果选择后者的话，他等会儿说自己撞到了头，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了，能不能取得大家的信任？
心里才纠结了不到半分钟，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看到眼前明显是在等他的窈窕身影，他悬着的心顿时死了。
“克拉克？”拦路者是露易丝。
她紧紧地盯着他，眼中透出一分审视。
“不对，你不是克拉克——你是谁？”
她藏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一枚小巧的通讯器。
身为超人的妻子，她当然有自己的方式能够联系正义联盟甚至任何一位跟超人关系紧密的超级英雄——包括隔壁黑漆漆的蝙蝠。
但她还不能百分百确认，不愿意兴师动众，想自己先进行确认。
克拉克看着露易丝紧绷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的天平渐渐向前者倾斜——
好吧，看样子打死不认已经不是一个好选择了，他还是坦白从宽吧。
只要让露易丝相信他是来自平行宇宙的一只正常蓝超，想来他在这个宇宙应该也不会遭到太多忌惮，甚至搞不好这里的正联还会主动帮他找回家的路呢。
不过，他会来到这个宇宙，似乎是跟这里的超人交换了位置。
也就是说，这只无辜的超人过去之后就要被狂笑扑脸了。
马甲克拉克在心里默默给这个宇宙的正版超人点了个蜡，但是原本紧绷的肩膀却渐渐放松下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即使这边的超人穿到了那个乱七八糟的宇宙，掌握了一些会让这个宇宙的正联难以信任他的情报，但是——
反正他现在人又不在这边，等他回来的时候克拉克自己也能回家了！
换句话说，在自己待在这个宇宙的短暂时间里，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本，认真扮演一只无污染无公害的好超是完全行得通的！
想明白之后，克拉克顿时没那么排斥自曝自己来自平行宇宙了。
他牵动嘴角，想露出一抹超人的招牌微笑——
据说这能有效降低除了卢瑟之外的绝大多数人的警惕，包括警惕心爆表的蝙蝠侠，超人用了都说好。
“不，露易丝，你听我说，我就是克拉克，只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不小心来到了你们的宇宙，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正说着早就打好的腹稿，克拉克心头却突然一紧。
糟糕，他好像有点失去对自己脸部肌肉的细微控制力了，这绝对是个失败的微笑！
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大概是离开了自己的宇宙，艾许利隔着时空壁给马甲壳子提供能量有些断断续续的，所以反应到马甲身上就会让他丧失部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果不其然，看到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就是克拉克”之后，露易丝的表情变得更加警惕了。
“所以你现在才发现自己穿到我们的宇宙来了的吗？但是你刚才对我们的同事表现得很陌生。”
露易丝是在故意激他。
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跟同事打招呼而已，这不能说明什么，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是克拉克暂时没想到这一层。
事实上，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他的心情都会更急切上一分。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宇宙跟他们宇宙的时间流速是多少，当然确切点说考虑到他们宇宙的混乱程度，时间流速大概率也是混乱的。
万一，他在这边待了几分钟，那边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拉奥啊，不管是兢兢业业演剧本的艾许利他们还是不小心穿到那边的超人，他都担心他们会被彼此创飞——这是能说的吗？
大概心情实在太过急切了，他甚至来不及用超级大脑好好斟酌自己要说出口的话——
“哦，当然，我确实感到有些陌生，因为……
“在我的宇宙，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星球日报见到这么多人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克拉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仅是因为这句没过脑子的实话怎么听都很有歧义，还因为他有点脱离控制的脸部肌肉终于姗姗来迟地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这种延迟不要啊！
然而很可惜，没有人听到他内心绝望的哀嚎。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星球日报见到这么多人了？
露易丝瞪大了眼睛，看到说出这样的话的家伙脸上露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笑。
他的语气明明应该是遗憾的，但他脸上的表情却颇为玩味，暴露了他那颗与超人截然不同的冷漠的心。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顷刻间就遍布了全身。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与此同时，她的手却伸进了口袋里，毫不迟疑地想要按下警报按键！
另一个宇宙。
被露易丝所担忧的真正的超人也很想报警。
但考虑到号称宇宙警察的正义联盟已经全员躺尸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向谁报警，就很无助。
——没错，直到现在，超人都没发现自己不小心穿越到了平行宇宙。
这件事情倒也不能完全怪在超级大脑过载上面，主要是一切发生得太巧了。
穿越的时候，他已经飞到了高空，也没有看一眼脚下的城市，因此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零帧起手，防不胜防。
而且，更妙的是，这场穿越前后的剧情居然还是连贯的——
他的宇宙的蝙蝠侠跟这边的马甲蝙蝠侠居然发送了一模一样的信息给他，更加模糊了他的判断。
所以，他现在已经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懵了，甚至还沉浸在队友突然全部躺尸的悲痛之中。
“我再问一遍……是你，杀了他们，对吗？还有——蝙蝠侠在哪儿？”
超人的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野兽的声音。
渐渐缓过神来之后，他的怒气蓬勃上涌，已经濒临失控。
他几乎已经认定，就是眼前这个家伙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伪造了蝙蝠侠的通讯，让身为最强战力的他晚点到，然后在此期间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暗算杀害了正联全员。
呲着个大黄牙的蝙蝠侠冒牌货，恐怖如斯！
平生第一次，超人如此想要扭转一个罪犯的脖子。
要知道，哪怕他众所周知的宿敌卢瑟怎么算计他，他也几乎没有动过杀心，始终坚信审判罪犯的权利不该由他自己来掌握。
但是这一刻，他对面前这个毁了他重要的容身之所的家伙生起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然而，即使心中已是杀意滔天，即使对方手中似乎已经没有了氪石武器——
不，即使他仿照蝙蝠侠打造的腰带中还藏有氪石武器，超人也能够确保在他将武器掏出来之前就用热射线熔断他的手掌，让他彻底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
但是，即使如此……
超人微微垂眸，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心脏部位。
即使如此，为什么他的心脏还是在微微抽痛呢？
为什么他的心里始终有一道声音在叫嚣着，让他不要对眼前这个杀害正联队友的罪魁祸首出手呢？
他不理解，又或者说，他不愿意去理解。
于是，他只能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蝙蝠侠呢？
他那位强大智慧而又坚韧的搭档到底被这个家伙藏到哪里去了？有没有遭遇毒手？
面对他锲而不舍的质问，蝙蝠侠沉默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才基本上相当于把答案拍到他脸上了，超人竟然也能强行忽略过去——
又或者说，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而且，他表现得很愤怒。
当然，毕竟亲眼看到了这么多具尸体，只要是个超英都会感到愤怒。
但是超人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悲愤实在太过了头。
蝙蝠侠若有所思，几乎很快就猜到了，眼前这个傻白甜超人恐怕还没想过自己已经穿越到平行宇宙了，误以为被杀死的就是自己的队友。
相比之下，他了解的内情居然比这家伙更多一点——
比如说，他百分百确认这个家伙一定不是自家的超人，而是从平行宇宙来的正版蓝超。
思及此，他暗自咬牙。
艾许利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把红头罩送回去之后保证不会再发生意外穿越事件呢？！
足足过了好几秒，艾许利心虚的声音才在脑内频道响起。
【我是说再过几个小时等时空壁修复完善之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意外穿越事件了，这不是还没过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只超卡了个时间bug，愣是在彻底修复完成之前硬挤过来的。
蝙蝠侠闻言一阵沉默，似乎也没料到他居然能找到这么一个清奇的角度。
承认自己的宇宙壁垒就是很拉，巡视工作就是没做到位就这么难吗？
毕竟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他也不想跟艾许利继续掰扯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接问他：【这次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他送回去？】
【放心，很快的。】艾许利非常自信地在脑子里给他摆了个ok的手势。
开玩笑，之前容忍红头罩在这里待那么久，主要是因为他的同位体马甲红头罩在剧本里已经寄了，无法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然的话早就把他送走了好吗？
理论上来讲，即使是平行宇宙的同位体也是不能处于同一个时空之下的，除非这个时空已经出问题了——比如某编剧的意志要求他们上演一场DC跨时空英雄大战。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宇宙还格外特殊一点，一旦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同位体同处一个地方，不属于这个宇宙的那个就会立刻被排斥回去。
换句话说，只要艾许利安排自家马甲超人立刻过来救场，将这个正牌超赶走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吗？
一听说这只超很快就能被遣返了，蝙蝠侠顿时感觉安心了很多。
这样也好，他只需要努力忽悠对方一会儿就行了。
……总是算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暴露太多关于这个宇宙的事情把人创飞，强行转移注意力，让他无法发现这个宇宙的各种bug了。
像之前那样反复把红头罩创飞，对于本质上并不想用虚假的悲惨剧本伤害其他人的蝙蝠侠来说，还是有一定心理压力的。
不仅他松了口气，脑内频道的其他人更是大大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