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注意到沈澧眼角的湿润,那分明是一道泪痕。
宋沅惊了一下,连忙跑去找医生。
医生过来检查了沈澧的情况,扶了扶眼镜道:“病人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意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
宋沅连连道谢,拿手机第一时间通知了钟婉怡。
至少在宋沅看来,钟婉怡是他们全家,唯一一个关心沈澧的人。
“太好了,我马上过来。”钟婉怡那边好像很安静,她压低了嗓音道。
不出十分钟,钟婉怡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把手里的真皮包包放到一旁,俯下身为沈澧盖好被子,眼里满是怜爱。
“小澧总算熬过来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小沅,只是在他醒来之前,请你一直在这儿,以免他情绪不稳定。”
钟婉怡想起来了什么,又小步走过去把包拿起来,在里面掏出一个深棕色的皮夹。
她递给宋沅,那只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玉环,极具东方内敛气质的美感。
“这是?”宋沅有些讶异。
“打开看看。”钟婉怡笑得温柔。
宋沅将小巧的皮夹展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金色的钥匙。
钥匙上纹路复杂,显然价值不菲。
“拿着吧,这是小澧公寓对门的钥匙,你随时可以搬进去。”
宋沅把皮夹合起来,慌忙道:“这怎么行?太贵重了,我怎么可以……”
钟婉怡拍拍他的手背,劝道:“小澧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只要你时常出现在他眼前,没事的时候跟他说说话,他就一定会很开心的。医生先前跟我说了,小澧的情绪很重要,他这些年都太孤独了,有你在,他才会好得多。”
宋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还是摇摇头,“但这个太贵重了……”
他何尝不知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的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从前他确实是想抱大佬大腿,发家致富来着,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心里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这么多年来,他不断地充实自己,学习、生活,他都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自己能独当一面,顶天立地,踏踏实实地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年少时那种耍滑头的想法,他都渐渐地遗忘了。
所以他要拒绝。
宋沅刚下定了决心要开口,却被钟婉怡一句话又堵回去了。
“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的话,那这间公寓就作为你大学时期的别院吧,平时可以歇歇脚,休息一下。等你自己工作了,是去是留,再做决定也不迟。”
钟婉怡都说到这份上了,宋沅再不接受,就实在是不领情了。
沈家也不缺这户房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肯为宋沅这种小角色着想,已经算是费心了。
宋沅思考良久,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好,谢谢您。”
钟婉怡笑了,“这几天你辛苦照顾小澧,我们也没什么能回报的,就这么一把钥匙,你不嫌弃就好了,不用谢我。”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足见其心思缜密。
正说着,床边一阵轻微的响动。
沈澧醒了。
钟婉怡抢先过去,帮忙把床摇起来,让沈澧能靠着坐起。
“是我吵到你了吗,小澧?”
沈澧无力地摇摇头,他嘴唇苍白,神情疲倦。
“宋沅。”
他声音无比沙哑,鲜少地叫了心上人的全名。
在一旁立着的宋沅走过去,“怎么了,是要喝水吗?哪里不舒服?”
沈澧没回答。却挣扎着抬起胳膊,想要触碰到宋沅。
宋沅察觉到他意图,递过自己的手,下一秒就被紧紧握住。
紧紧相握的手好像一个开关,将沈澧所有的情绪都迸发出来。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我给你造成那么大的困扰……我没想到,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是那么暴力的,对不起,对不起……”
沈澧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自责。
他毫无章法地解释、道歉,就好像少说或晚说一句话,宋沅就会弃他而去。
他唯恐宋沅讨厌他。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盼来的重逢。
明明就差一点。
一切都被他自己搞砸,他的人生不会再有半点亮光了。
“沈利。”
宋沅突然唤了那个伴随他十几年的、以前的名字。
沈澧错愕地抬起头。
宋沅的样貌,与他在昏迷中醒来时,看到的半跪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包扎的少年模样重叠。
那时他眼眸极亮,说:“你醒啦?”
而眼前的宋沅说:“你没有错。”
“你没有任何错,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出事,现在你正常醒了,我们都能放心了。”
沈澧盯着宋沅,太过炙热的视线,令宋沅忍不住回避。
钟婉怡见情势不对,插进来打了个叉:
“小澧,等你出院了也能时不时见到小沅的,看你这么急,难道他还能跑了啊?”
“毕竟,你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沈澧的眼睛倏忽间亮了,“真的吗?”
受药物影响,他现在情绪大起大落,不像平日里冷静持重,倒像个小孩子。
无忧无虑、只因为好朋友会在自己附近,而单纯地开心的孩子。
钟婉怡看向宋沅,示意他作出回应。
宋沅鼻子一酸,郑重地点点头。
又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十二月的第一天,沈澧出院了。
这段时间宋沅一直往返于学校和医院,晚上会住在钟婉怡安排的酒店里,虽然总是忙忙碌碌,但出行有专车包接包送,豪华酒店还提供中西高级自助餐,宋沅这段时间活得挺滋润。
沈澧看起来一切如常,没有再像那天一样情绪失控过。
期末周将近,宋沅丝毫不感放松,把自己逼得更紧。
他要拿奖学金。
晚上回到宿舍,沉寂了一个月的马浩平突然开口嘲讽:“哟,还努力呢?你不知道私德败坏的学生是拿不了奖学金的吗?信不信我去举报啊?”
宋沅不理他,继续埋头做题。
马浩平被忽视,内心极其不爽,脑袋一热,便抽走了宋沅手里的试卷。
他看了一眼卷子的内容,立刻破口大骂道:“教授给你透的题是不是?你真要脸啊!天天巴结教授,可算让你捞到好处了吧!”
现在是晚上七点,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马浩平嚷嚷得很大声,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他们聚集在宋沅宿舍门口,眼睛乱瞟的同时,嘴也闲不下来。
“就他啊?被包养了是吧,那也不奇怪了,肯定很会讨好人……”
“这种人咱们得离远点,要是看上我了怎么办哈哈哈,我可受不了……”
宋沅突然站起来,将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放到桌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走到门口,直直地盯着刚才说他坏话的同学。
“你在说什么?我看上你?”
那同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周围传来阵阵哄笑声。
他没想到宋沅会当众让他难堪,以自损八百的方式。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他跟宋沅身后的马浩平对视一眼,便嘴硬道:“是啊,你个死娘炮,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啊!”
宋沅夺过他手中水杯,猛地将冷水全泼在了他脸上,他的语调变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周围笑声更大。
宋沅冷笑开口:“我看这水你也不用喝了,毕竟喝了也尿不出来,照不了自己长什么样子——这杯水,拿来洗洗你身上的恶臭味正好!”
“你!”男同学被当众羞辱,气急败坏,挥舞着拳头就要向宋沅扑来。
宋沅却侧身一躲,男同学正好绊上他没收回的脚,再加上地面上水导致瓷砖打滑,男生竟没保持住平衡,一下子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十分狼狈。
宋沅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又抬头看向门口:“怎么,还有谁想发表高见的?”
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身穿毛衣卫裤,十分漫不经心。
其他人飞速地权衡利弊了一下,都火速离开了。
有那男生的好友看不下去,把他扶起,也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们不是怕宋沅,主要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穿鞋他们豁不出去。学校对言语辱骂和打架斗殴都抓得很远,稍不留意,你学分没了!
男生走的时候,还回头恶狠狠道:“你别得意忘形!贱人!有你好受的!”
宋沅打着哈欠关上了门。
马浩平畏畏缩缩地道:“你以为你是谁?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里呆不下去!”
如果不是他已经躲到了阳台上,竭力保持与宋沅的最远距离,那宋沅真要信了他的鬼话。
宋沅懒得搭理他,将卷子拿回来继续做题。
这是他总结的一套基础知识自测,真不知道是怎么被马浩平认为是教授透题的。
全部做完,正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唯一的错误是宋沅不细心,写了个错别字。
他拿红笔批改完那一题,便伸了个懒腰,从书桌前站起来,拿了水杯离开宿舍去打水。
回来时,寝室空无一人,宋沅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到闹钟的指针停留在了九点。
他最近太累了,今天难得早点休息,便在书架上抽了本故事会,夹在臂弯里爬上床。
膝盖刚一挨到床单,他便觉得不对劲。
手往里一探,全湿了,不光是湿,还有一股难言的腥臭味,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泔水。
宋沅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他神色平静地下了床,“唰”地拉开马浩平的床帘。
转而把自己的床褥被子、枕头,一股脑地丢在马浩平的床上。
想了想,宋沅撕了马浩平的课本第一页,在上面快速写下几个大字——
在我回来之前,清理好一切,否则后果自负。
写完,便扔到马浩平的书桌上,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宋沅拿出书包,将必要物品全部装进去,便背着它离开了宿舍。
马浩平以为他无处可去,用这种方法就能逼得他走投无路。
可惜了,上天待他太好。
来到公寓时,已经快要十一点。
太晚了,不能打扰沈澧。
宋沅想起医生的话,病人需要良好的睡眠,不能随意打断。
他本想迈向右边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向了自己的公寓。
宋沅把钥匙插进去,门把手转动,走进黑暗里。
他在墙边摸索了几下,便找到开关,按下的瞬间,屋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落地窗外,一幢幢高楼矗立,闪耀着万千光芒,如擎天巨柱,作为繁华都市的定海神针。
这是难言的景色,宋沅眼前一亮又一亮。
他将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这套公寓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专人来打扫,因此十分干净整洁。
不知道是钟婉怡的授意还是什么,这里的家居用品一应俱全,连床单都柔软得像一片天鹅的羽毛。
宋沅将睡衣从书包里取出来,便走进浴室,准备洗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觉。
大概半小时后,宋沅裹上浴巾,正准备吹干头发。
房间却突然黑了。
不过一分钟时间,宋沅就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赶紧把身体擦干,套上睡衣,把整套房子都测试了个遍,确定是停电了。
冷水顺着发尾一滴一滴往下落,流进宋沅的领口里,激起他一阵哆嗦。
宋沅赶紧擦头发,可仅凭毛巾,见效不快。
他的头发在男生里算很长了,这段时间没时间理发,眼睛都被刘海遮去了大半。
因此不像那些板寸头一样能速干。
房间失去供暖,原本面积大的优点立刻成了累赘,十二月的寒冬,宋沅如坠冰窖。
他想钻进被窝里,可又冷又湿的头发,让他只能坐在沙发上,以避免把枕头都弄湿。
在等头发自然晾干的时候,宋沅打开手机,打了四个字“你在家吗”。
却迟迟按不下发送。
沈澧会不会就这么被惊醒。
宋沅拿着手机去阳台上,他伸出头看向隔壁,出乎意料的是,隔壁的窗户里居然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宋沅心头一喜,将短信按下了发送。
仅仅是三秒后,一个“在”字作为回应,出现在聊天框里。
宋沅穿着拖鞋走出房门,来到走廊上,敲响了沈澧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打草稿。
该怎么跟他解释?还是不解释?他会不会觉得深夜湿发流氓硬闯民宅?!
宋沅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
沈澧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睡衣,柔顺的头发耷拉在眼前,他周身的气质都比白日里要柔和许多。
他比宋沅高半个头,两个人挨得太近的时候,就像他把宋沅圈到怀里似的。
“进来吧。”沈澧没说什么。
宋沅应了一声,便跟着走进去,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似的,一直局促地盯着自己脚尖。
沈澧的公寓温暖如春,宋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全身都舒展开来了。
“我……只是来吹一下头发的,头发干了就走,这么晚还打扰你……”
他正解释,旁边的沙发却突然陷下去一块,沈澧不知何时已拿了吹风机,坐在他旁边。
“我自己来就好。”宋沅想接过吹风机。
沈澧却显得莫名地执拗,“别动。”
宋沅乖乖不动了,他抬头看着沈澧,乌黑瞳孔嵌在一双杏眼里,在灯光下显得水润透亮。
沈澧的喉结滚了滚,手指轻轻抚上宋沅的头发,按下吹风机开关,开始细致地为他吹干。
吹风机发出呜呜的响声,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说话。
这样温馨的场景,再加上暖风在头上吹过,以及沈澧的手指温柔的力道,宋沅昏昏欲睡,身体难得体验到了幸福的感觉。
头发完全干了,沈澧拿来梳子,示意宋沅枕在他膝盖上。
宋沅脸颊微红,本想不好意思地拒绝,又怕沈澧伤心,便还是照做了。
他的侧脸仅仅贴着沈澧的大腿,越来越烫。
沈澧没有任何异样,自然而然地为他梳理头发。
“我以为,你是故意哄我开心,根本不会来这里住。”
沈澧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十分轻柔。
“我……”宋沅哽住了。
如果没有今天宿舍那一出,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这里来住。
可沈澧居然如此期盼他来吗?
宋沅垂下眼眸,想起那天沈澧抱着他的情景。
还有他的话。
你是我的,是我的。
“但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沈澧继续为宋沅梳头发,看到他舒服地眯起了眼,嘴角勾起满意的笑,接着重复了一遍:“真的很高兴。”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宋沅问道,声音闷闷的。
沈澧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继续滑动梳子。
目光落在宋沅洁白如玉的脖颈上。
“因为,我怕我吓到你。”
“什么吓到我?”
“我对你的喜欢。”
宋沅身体一抖,整个人都僵在沙发上。
他的脸颊迅速烧了起来,这股火蔓延到了耳根,让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你,没在开玩笑吧?”宋沅继续躺着也不是,坐起来也不是。
沈澧将梳子丢在一旁,附身凑近了宋沅的侧脸。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宋沅耳畔,身上的淡淡清香钻进宋沅鼻尖。
沈澧无奈道:“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宋沅“噌”地一下坐起来,沈澧被他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闷哼一声,抬手揉着自己额头。
宋沅急忙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沈澧摆摆手,“我没事。”
“如果你觉得这太突兀了,那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
他笑得勉强,假装坦然。
宋沅犹豫道:“我……”
沈澧站起来,去外间接了个电话。
宋沅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独自出神。
事情的发展,他是没想到的,又或者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从前种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是否对沈澧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可每次触及到那个可能,他的内心就砰砰直跳,令他无法继续探索下去。
这些年,他都低估了沈澧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朋友,他怎么会一直惦念着他,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朋友,重逢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会如此欣喜?
他自己的心意如何,其实早就昭然若揭了。
只是他一直在逃避,生怕自作多情。
沈澧回来后,宋沅鼓起勇气抬起头,“沈澧,我其实……”
却见沈澧脸色很差,握着手机的手都微微颤抖。
宋沅站起来,急切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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