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有神仙会来吗?真晦气……”
就在这时,他们之中有个脑子灵活的,突然说道:“哎?不对,周医生不就在这儿吗?他不就是活神仙?”
他一心想谄媚周文志,冒尖出头,接着兴奋地说:“周医生,今天您正好在这儿,这可不就是缘分吗!这个病人有救了!”
却不知周文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再不济也有多年从医的经验,一进门刚看见朱老太时,就知道她这病来得凶险,自己是绝对束手无策的。
可偏偏看见一旁的蒋素英,他曾经最嫉妒最想拉下水的人,明明只是个女人,非要学着开什么中药铺……
所以他才出面刁难。
而现在面对那群年轻医生的期待目光,周文志骑虎难下。
一个阴险的念头在脑中升起,周文志几乎是没有考虑,便严肃道:“刚才小沅同志已经给老太太扎了一针,我不能再贸然出手,以免乱了经脉。”
他说得神乎其神,却也把矛头“恰好”地指向宋沅。
而一根毫针不偏不倚地插在朱老太的身上,印证了周文志的话。
实习医生们很愤怒,都为周文志打抱不平:“不是这哪来的小孩子啊?怎么敢乱扎针的?”
“这什么年代了?针灸还能信啊?都是封建糟粕!”
不理会这群人的口诛笔伐,宋沅对外界声音置若罔闻,只有他注意到,朱老太的脸色越来越差了,眼皮似乎都滚动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又拔出一根毫针,准确无误地插在离第一根三寸远的地方!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没人能阻止,众人呼吸一滞,下一秒,朱老太的嘴唇哆嗦起来,像是有苏醒的迹象。
“奶奶!奶奶你是不是要醒了!”朱雨雨喜极而泣,扑到窗前。
众人目光有些迟疑,难道这个毛头小子真的……
周文志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吞了口口水,连手心都出了层汗。
如果宋沅当众治好了朱老太,那他的针对倒适得其反了!
可三四秒后,朱老太却突然呕出一大口黑血,翻动的眼皮微微张开,却只露出眼白,她几乎要彻底昏死过去!
这血一吐,朱老太黑紫的脸更煞白了几分,毫无血色。
朱雨雨吓了一跳,一把将宋沅推开,抱着朱老太哭嚎:“奶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在场的实习医生反应过来,唯恐给自己惹上麻烦,赶紧把罪责全扣给非要针灸的宋沅,纷纷痛骂道:
“这没脑子的小子闯大祸了!”
“就说不该针灸!非要针灸,这不是添乱么?”
“这小屁孩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随便对病人乱用针!该死!”
周文志竭力掩盖住自己狂喜的表情,面部都有些扭曲,他压下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佯装劝解道:“别吵别吵,诸位同僚,小沅同志可是出身自中医世家,他的母亲,就是我曾经的师妹,蒋素英!”
此话一出,其他人更哗然。
“什么?!蒋素英不就是医死过人的那个女人吗?”
“一个寡妇还真以为自己是中医了,要我说,中医本来就是歪门邪道,怪力乱神!”
“就是就是,一年死在中医手里的病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道,话里话外尽是阴阳怪气,全然不顾就在一旁站着的蒋素英。
蒋素英的拳头越攥越紧,豆大的汗珠在脑门上划过,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朝正哭泣的朱雨雨鞠了一躬。
“对不起,沅沅不懂事,我愿意为他负责。”
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盯着她这个女中医的敏感身份,恨不能群起攻之地将她生吞活剥。
她的处境如此艰难,除了一再忍让,她实在别无他法。
朱雨雨瞪着眼,愤恨地看了眼蒋素英。
姐姐朱霜霜自打闹着非要去中药铺打工以后,思想就越来越极端,回家老是讲什么女孩子要独立赚钱、要追求爱情之类的话。
朱雨雨每次听了这话心里都不舒服,她早早辍学,留在家里干家务、照顾一家老小,凭什么朱霜霜却高高在上地跟她说这些,就像在怜悯她一样。
朱霜霜再有能耐,现在还不是令全家人蒙羞,在村里抬不起头?
想来这一切,都跟眼前的蒋素英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她儿子宋沅还乱施针,把奶奶扎成了这样!
听到周围人都在攻击蒋素英和宋沅,朱雨雨心中更有了底气,一扫平时的懦弱和犹豫,在这时候理所应当地成为围攻他们的一员。
朱雨雨冷声道:“不用你假慈悲!”
蒋素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尴尬地站在一旁。
宋沅却对这群人的咋咋呼呼充耳不闻,他一直在观察着朱老太的情况。
吐血,不一定是扎错了。
看到蒋素英黯然的模样,周文志更是得意,这回连掩饰也不做了,“素英哪,你先前毕竟是有过医死人的例子,干嘛还放任自己儿子对老人家乱扎针呢?”
他眼珠一转,又假模假样道:“就算你把自己儿子当关门弟子来教,也不敢保证他一定能成才吧?这才多大年纪,除了学到你当年随随便便行医的态度,还学到了什么?”
“你!”蒋素英气不过,“我尊敬你才叫你一声师兄,当年的事,明明是你——”
“哎?师妹,你想说什么?”周文志眉毛一扬,一副无辜的表情,“你又想诬陷我是吗?以前你说我故意害你也就罢了,只要能宽慰一下你,我的声誉被你毁了也没关系。”
他回头看向神色各异的实习医生,沉重道:“可你在这些孩子们面前说这些,就不对了吧,他们才刚刚来到医院学习,你就这么诋毁他们的导师——”
实习医生们连忙开始帮腔。
“我看这疯女人就是嫉妒!”
“当年她医死人,谁不知道?听说我三大娘带女儿去她家看病,吃了点药就肚子疼得不行!腹泻了三天!”
“这就一庸医!还是个女的,女的要是能学得了中医真是让人吓掉下巴了!”
“学医又怎样,还不是嫁给个诈骗犯,现在他还在牢里蹲着呢……”
无法摆脱的谣言不断钻入耳中,绝望的情绪笼罩心房,蒋素英道:“你们究竟要怎样……”
周文志狞笑着说:“你们把朱老太给害成这样,快带着小沅去自首吧,这样对孩子还好点,罚得轻,到时候把中药铺卖了就好。”
有人开始帮腔:“早该卖掉了!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留在镇上就是个祸害!”
宋沅神色凝重,他不管这些人的污言秽语,反而一个箭步冲过去,猛掐住朱老太的人中!
“小兔崽子还敢乱动!”
朱老太死也不能死在他们医院里,众人忙要去拉他。
可宋沅突然放开了手。
“三、二、一……”宋沅数道。
话音刚落,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朱老太缓缓睁开了眼。
她那双昏聩的眼珠转了转,看到朱雨雨满是泪痕的脸上那见鬼一样的表情,便扯着嗓子骂道:“你奶奶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这、这不可能……”周文志喃喃道,“怎么会……”
“这是怎么了?”一个面容威严的女人走进来,她的年纪大概在五十上下,身穿款式特别的白大褂,走进来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情况有些出人意料。
其余实习医生面色一变,齐齐喊道:“仝副院长。”
“小李,你说。”她挑了实习医生里最刺头的那个。
李厚雷在面对她时,竟有些哆哆嗦嗦,方才还是叫得最大声的那个,转眼就畏畏缩缩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
只是刻意隐藏了他们集体对蒋素英母子的声讨。
仝兰梅了解了情况,严肃地点点头,先是走到朱老太面前,利用随身携带的仪器简单得为她检查了一遍,发现问题基本已经解决,便松了口气。
她又看向宋沅,后者正整理着医药箱。
“小伙子,你很果敢。”她的语气里露出赞赏的意味,这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一惊。
要知道,仝兰梅可是出了名的铁面女魔头,平时对待工作无比苛刻认真,没有人不服她,从没见过她表扬或夸赞谁。
今天她这样夸宋沅,可真让他们长见识了。
宋沅笑了笑,“谢谢您。”
周文志比仝兰梅高了二十公分,在这个冷酷的女人面前却也矮到了地底下,此刻恨不得偷偷溜走,赶紧离开这里。
他能对年轻医生假装资历深厚的前辈,被他们前簇后拥,在仝兰梅面前,却连个小喽啰都算不上。
他的真实水平没几个人晓得,仝兰梅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仝兰梅只以医术看人,不论年纪,不论男女,也不论家世如何。
她早就一眼看穿了周文志,知道他不过是个投机倒把、圆滑世故的货色,最是擅长打压造谣之事,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周文志又露出讨好的笑,凑上来套近乎:“仝院长,这都快过年了您还亲自来医院?最近忙不忙?”
仝兰梅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来医院正常,你没事就不要来了,还是回你的诊所好好休息吧。”
这话一出,周文志的笑凝固在脸上,其他实习医生都噤了声。
周文志被当众怼了,他们倒也不像对蒋素英那样愤恨,毕竟怼周文志的可是仝兰梅,得到她的认可才是在医院节节高升的保障。
周文志面子上挂不住,还想再说些什么,仝兰梅却转而对蒋素英道:“蒋医生,你把儿子教得很好,如果不是他克服困难,及时用针灸救了病人,恐怕老太太是撑不到去市里的。”
所谓的“困难”,自然就是指后面这群人对宋沅的质疑和挖苦了。
他们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也在心底对周文志颇有微词:如果不是他一直引导他们攻击宋沅……
“没有,沅沅他……”蒋素英笑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连她,一开始也是不看好宋沅的。
没想到他真能把朱老太救回来。
朱老太听了仝兰梅的话,知道是宋沅救了自己,鼻子里冷哼一声,眼珠又是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的办法,却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
朱雨雨面上有些燥热,她为自己刚才的不饶人而羞愧,偷偷看了眼宋沅,却发现对方神色平淡,丝毫没有要来为难自己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一场闹剧进行到这里,就几乎要收场了。
仝兰梅建议朱老太再留院观察几天,朱老太死活不愿意——马上要过年了,待在医院哪成啊!
最后双方各让一步,朱老太全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病因,便拿了些药回家去了。
看到医药费账单,自然又免不了一通发牢骚。
而周文志已经灰溜溜离场,走的时候牙都咬得咯吱咯吱响,还不怀好意地看了宋沅一眼,肚子里像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沈利还在找去市里的车,蒋素英赶去寻他了。
大家都散去了,宋沅才回到沈利之前的病房,放空精神躺在床板上,长吁了一口气。
身体虽然疲累,他内心却是无比的舒畅。
好像是第一次,他真正尝到了治病救人的甜头。
没多久,平安镇就迎来了真正的春节。
大年三十这一天,宋沅特意起了个大早,帮母亲将房间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他又找来浆糊,和沈利一起贴春联和窗花。
当他问沈利沈家要不要也贴一下时,冬日阳光下少年的黑发泛着冷光,脸上淡淡的疤痕若隐若现,他摇摇头说:“不用。”
破败的沈家房屋就由它破败下去吧,注入任何新春的活力都是无用功。
宋沅点点头,继续抚平玻璃上的红窗花。
他透过擦得干净的玻璃向外看去,发现院子里许多人来来往往,都笑得一团和气。
不论他们秉性如何,可到了年节,都戴上一层笑意盈盈的面具,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1998年会是充满希望的一年吗?
下午三四点,蒋素英就包好了饺子,招呼宋沅沈利一块来吃。
饺子不咸不淡,味道一般,宋沅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还有一些大人和小孩的欢呼声。
按照平安镇的习俗,下午半晌时放了鞭炮吃了饺子,孩子们就可以去撒欢了。
宋沅想起那盏莲花灯笼,帮蒋素英洗了碗后,便飞奔回里屋,把灯笼拿了出来。
蒋素英见儿子还是一副小孩儿样子,便从布兜里拿出几块钱交给宋沅,“你和小利也上街玩儿会去吧,但是不要太晚,一会儿春晚该开始了。”
宋沅“哎”了一声,拉着沈利一起往外走。
冬季的天黑得格外早,他们走出去十几分钟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还好有灯笼,打开开关,莲花便绽放开来,散发出柔和暖黄的灯光。
街上还有很多提着不同样式灯笼的小孩,皆是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在他们身旁飞奔而过。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平安镇的大街小巷里汇聚成一条条涌动的河流,缓缓流淌。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一个推着老式自行车的老爷爷吆喝起来,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大的稻草垛,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立马有一群穿成了球的小孩如小麻雀一样滚过去,红通通的小手举起一张张五角钞票,围着老爷爷叽叽喳喳:
“我要一个!”
“我也要!”“我要那串最大的!”
宋沅眼睛一亮,拉着沈利挤过去,在一群矮矮的小孩中间,两个人显得很突出。
他递过五角钱,脆生生喊道:“爷爷,麻烦来两串糖葫芦,要大的!”
“咦~要大的?你一个大人还吃糖葫芦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一手提一个灯笼,一手拿一串糖葫芦,吸了吸鼻涕望着他说。
宋沅俯下身,学着小女孩的腔调笑道:“我是大人呀?那我是大人,更得吃大的了!”
沈利把糖葫芦递给宋沅,宋沅接过来,朝小女孩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吐舌扮了个鬼脸。
小女孩傲娇地“哼”了一声走了。
宋沅又看向手里的冰糖葫芦,颗颗爆满的山楂上裹着一层糖衣,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他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立刻在舌尖上散开,这种纯手工制作的老式糖葫芦真的好吃到心里去了。
宋沅眯起眼睛享受,余光瞥到沈利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沈利,你不吃吗?”他又咬了一口,边吃边问。
沈利这才收回了目光,小口咬下自己的那串。
此时,“轰”的一声,夜空突然被照亮,街上的人纷纷抬头看,原来是有人放起了烟花。
五光十色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给1997年最后一个夜晚染上了绚烂的色彩。
光线照亮了宋沅的脸,他笑眼弯弯,对沈利说:“回家喽!看春晚去!”
大年初一,宋沅一睁眼,嘴里便被塞了一口冰凉的东西。
嚼下去,是酸甜的橘子。
“好困啊……”宋沅吞下沈利递来的那瓣橘子,嘟囔着靠在沈利的肩膀上。
窗外漆黑一片,凌晨五点,已经有人结伴去拜年了。
“小利,沅沅,快起来吃饺子了!”
蒋素英在卧室外敲敲门。
北方过年,一天三顿都是饺子,吃不完的饺子曾一度是宋沅年少时的噩梦。
他伸了个懒腰,抱着沈利的胳膊,以一副极为依赖的姿态靠在沈利怀里,柔软的发顶蹭了蹭沈利的颈窝。
他大概是睡蒙了,丝毫不觉得这般亲密有何不可。
沈利也没推开他。
宋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答:“来啦来啦。”
刚起床的声音微微沙哑,尾音却又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可爱得紧。
沈利空着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宋沅的背,沉声说:“先去吃早饭,待会儿还能再睡。”
宋沅却不听劝,耍赖般抱紧了他的胳膊,摇头道:“不、不要,我太困了……”
沈利无奈道:“乖一点,我给你穿鞋。”
这话一出,宋沅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他没想到沈利会用这种近乎于“宠溺”的语气对他说话,总有种小狼狗大佬养成忠犬型总裁的感觉?!
宋沅的两颊隐隐发烫,他从沈利怀里直直地坐起来,摆摆手,“不用不用,我现在就起,现在就起。”
他打着哈哈,手忙脚乱地穿袜子穿衣服,却没注意到身后沈利越来越幽深的眼神。
早上五点半,无精打采的宋沅准时出现在饭桌旁。
蒋素英把一碗饺子推给他,“快吃,吃完得去你姥姥家拜年去。”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抬眼打量了一下沈利的脸色,后者神色如常,帮宋沅倒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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