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T遇上魔J,说被吊打一点也不为过。四个人被打的连连后退,狼狈地四散而逃,却又被晕眩枪炮弹控在原地动弹不得,菜得很一目了然,毫无还手之力。
游戏公屏上连续滚动着击杀飘窗,每一条都写着乌贼的名字,宿煜和祁曜的反应很相似,他们没有丝毫忌惮,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兴奋了起来。
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坚定有力,两个人同时握紧鼠标,手掌心涌动着异常火热的血液。
宿煜那双一向温柔寂然的眼睛,久违地泛起了光,带上了伺机而动的攻击性。
强者永远向往征服强者。
然而,在一切热血和激情升腾到极致的时候…
场馆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呼声。
毫无预兆地炸开,几乎要把他们戴着的耳机震碎。
宿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感觉眼前的画面飞速缩小失真,模糊成一个几乎要看不见的核,像一颗子弹,从他眉心正中央贯穿而入。
最新一条公屏,赫然写着一行字。
【Moj.乌贼完成连斩×6】
雷怒六连斩。
地面开裂,世界坍塌。
宿煜又开始耳鸣,耳朵剧痛,身形在电竞椅上晃了一下。
他强忍着不适看清屏幕,好像一切未曾发生,他依旧是那个握着雷刀的执刃者,却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忽然就被什么掏空了。
恍惚间,宿煜飞快地回想起很多事情的碎片,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这种被命运戏耍的感觉,并不陌生。
心脏猛的一痛,宿煜隐忍地拧了下眉,脊背略微弯下来,唇齿间溢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喘息。
祁曜自然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常,他看了一眼宿煜额角微微凸起的青筋,就知道他一定是哪里疼了,转过身抬手就要去按桌边的暂停按钮。
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手腕。
宿煜的手掌心都是冷汗,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硬生生地制止了他。
祁曜看着宿煜故作平静的神色,心里难受得像在滴血。
宿煜冲他微笑了一下,一贯的温柔,明明自己受伤,却像是在安抚他一样。
他说,“没事,继续。”
宿煜必须承认,他被影响了。
他是天生的比赛型选手,赛场上的专注力极高,心态稳,手也稳,不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状态。但此时此刻,导播故意给切了个特写镜头,场馆的大屏幕上,他恍惚闪烁的神情几乎是肉眼可见。
相反,另一边的乌贼则是打出了自信,他咧着嘴角,笑得格外张扬,眸光雪亮着,明晃晃的全都是野心。
比赛仍在继续,魔J明明已经拿到了场上的最高积分,但乌贼仍不满足于现状。他借着“六连斩”带来的士气乘胜追击,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宿煜。
他想在总决赛的第一场,亲手将曾经的“神”从王座上斩落,让自己成为一场浩劫,在场馆数以万计的注视下,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
两把雷刀迅疾交击,溅射的电光中,迸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颤鸣,气浪迎面而来,掀动了游戏角色漂移的长发。
和乌贼对刀的刹那,宿煜的神经有点麻木,转而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仇恨。
乌贼打出“六连斩”的那一幕,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无法从方才的环境中抽离,好像还置身于那个盛大喧嚣的场景之下,被沸腾的欢呼声冷落在黑暗中的一角。
宿煜感觉自己在和过去的自己做对抗。
六连斩仿佛就是一种宿命,和他纠缠在一起,乱麻一样,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越是想打出来证明些什么,就越觉得无力,也无意义。也许他现在就是不行了。
想到这,有些力量顿时就懈了下来。
宿煜手指微顿,连招断掉的同时也忘记了横刀抵挡,眼看一道刺目的剑芒汹汹而来…
那刀疾如闪电,可落到一半时却被一道更快的力道拦截,碰撞后飞速弹开。
祁曜支援的速度,比宿煜想的要快得多。
乌贼的刀被震落,又挨了祁曜的一个技能伤,这么好的机会,宿煜自然不会放过,果断给了乌贼致命一击,两人联手,在对方队友到达之前完成了击杀。
这一战对乌贼来说,虽败犹荣。
他打出了六连斩,又在和宿煜1v1的环节占据了上风,被职业最强的两把雷刀联手终结,不像是败了,倒像是荣光。
此外,本土赛区的职业赛里有一个成文规定,只要破了某些特定的记录,战队就可以获得额外的20积分。
比如破了单场击杀记录、伤害记录、助攻记录,也包括执刃者的连斩记录。
宿煜打出六连斩时还在北美赛区,所以国内的连斩记录仍然停留在“五连斩”,是祁曜当初创下的。
第一天五场比赛打下来,额外加了二十分的魔J稳居第一,DAG落后十七分,KK战队排名第三,和DAG只相差六分。
这样的积分,追上第一名不容易,但被第三名超越,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赛后采访,不出所料的,宿煜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也不出所料的被问了那个最尖锐的问题。
“Lumen,乌贼今天打出了六连斩,你怎么看待他的表现?”
宿煜的情绪很稳定,不疾不徐的口吻道:“他很年轻,很出色,也很有天赋。”
得到回应,主持人偏要得寸进尺,又问道:“那你觉得他的六连斩和你当年的六连斩,哪个更厉害?”
“不提当年了吧。”宿煜眉心微动,轻轻笑一下,眼尾的泪痣衬得眸光清澈又温和,“有人告诉我,凡事都要往前看。”
眼看没有得到想要的采访效果,主持人又添了把火,“听闻这次总决赛将是你的退役之战,那如果你没有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打出六连斩,这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遗憾吗?”
宿煜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决赛最后一场结束后,有机会的话,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宿煜的采访时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小,他整个人的状态很松弛,完全没有因为乌贼打出自己的招牌绝技而变得窘迫,这也让各路媒体都无从下笔做文章。
但乌贼就不同了,他的采访就有趣得多,从他一上台就开始对自己今日的成绩侃侃而谈,去给那些看直播的小白玩家们科普什么是“六连斩”。
“六连斩,不是连续击杀六个人,而是得在蓄力技能打连招的时候,既要保证连招不断,又要保证平a的高命中率。”
“其实放眼整个职业,能在连招过程中打出六次普攻剑刃的,不超过五个人,因为这个对手速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想要打出六连斩就更难了,它不仅仅考验手速,还考验反应能力和操作理解。六刀全中,百分百命中率,才能被称为顶尖。”
乌贼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最后有些激动地对着麦克风颤声道:“我没辜负我师傅,我真的做到了。”
对于这其中的水分,乌贼只字不提。
他没提及的是,他面对的是综合实力较弱的TET,而且是在TET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出了先手,这本来就占据了一定的先天优势。
打弱队,的确更容易打出六连斩。因为六连斩的一个前提,就是技术层面的碾压。
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出这套操作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在极限手速的操作下还能预判对手所有的出招。
当年宿煜打出六连斩,对位的是那一届夺冠热门队的主攻执刃者,而乌贼如今的对手,是TET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
然而,时隔这么久,再一次看见“雷怒六连斩”在赛场上重现,没有人会从这个角度去对比两次操作的含金量,只会无尽地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惊诧于新人的前途无量。
洗过澡,宿煜躺在酒店雪白色的床单上,回味起白天赛场上的热闹与喧嚣,缓慢地眨着眼睛,怔怔的出着神。
祁曜躺在他旁边,沉默地观察了半天,见后者始终不说话,便往他跟前蹭了蹭。
“哥。”祁曜展开一条手臂环过宿煜胸前,抱住他,然后很自然地把头靠到后者的肩膀上,凄凉道:“千万别硬撑,你想哭就哭吧。”
宿煜微笑着偏过头,和祁曜对视一眼。
祁曜的眼型天生凌厉,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感,气质不像那些讨人喜欢的纯真小狗,倒像是野性不羁的狼。但是当这双眼睛被爱意填满,原来也可以看上去简单又纯粹。
“我又不是小孩,遇到事就哭。”宿煜说着,抓住祁曜在自己胸前乱动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缓慢地叹出一口气,低头看着祁曜,“不过说真的,确实挺难受的,让我觉得挫败的不是乌贼,是我自己。”
宿煜:“命运就是这样吧,一旦有了目的性,就有了一道无形的限制。我好像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那就试试抛开目的性。”祁曜眼神热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宿煜优越的侧脸,说道:“别想着赢,别想着六连斩,也别因为退役给自己压力,非要打出一个精彩的收官战,更不用为了帮我拿冠军。”
祁曜把手从宿煜的掌心里轻轻挣脱,指尖轻抬,去触碰宿煜发红的面颊和耳廓,:“还有两天,十场比赛,哥,别把它当比赛了。”
“那当成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求着你教我打六连斩,你是怎么教我的吗?”祁曜问。
宿煜沉吟片刻,“忘了。”
祁曜试图帮他唤醒记忆,“你说最好的教学就是打实战,你和我组队双排,让我做你的小跟班,看看你是怎么操作的,其实就是想让我崇拜你,在我面前一顿乱秀,压根没怎么正经教我。”
宿煜空白过很多段记忆,就包括这一段,每次回忆起他和祁曜的初识,他都会感到莫名心慌和恐惧。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祁曜道:“我那个时候,厉害吗?”
祁曜抬眸望向他,笃定地说:“厉害的,因为那一个晚上,你一共打了七次六连斩。”
宿煜微微颤了一下,愣住了,“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我的记忆里,只成功过一次。”
“因为你做了电击治疗后,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忘记了六连斩对你来说,其实就跟玩一样简单。”
祁曜说着抬起头吻了一下宿煜的嘴角,“别把它当比赛,把它当作是我们重新的一次见面,你不用扮演教练路向南,也不用有其他任何顾虑,你就是你,再重新教我一遍怎么打雷刀,怎么做T0。”
“享受过程,哥。”
闻言,宿煜的呼吸重了重,他的病没有大好,在某些强烈的意识和观点碰撞时,就会产生一阵复杂的悸动。
连带着心脏又是一阵剧痛,他侧过身,被窝里的手无声地按在左胸,没让自己哼出声来。
这短短的几天,心脏疼得越来越频繁。
他买了比赛结束第二天飞往美国的机票,那边的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再坚持两天。
在这之前,先尽兴的打满十场。
第二天的现场,依旧燃得像火。
宿煜酣畅淋漓地打满五场比赛,丝毫没有被昨日的舆论影响,再一次展现了他惊人的雷刀天赋。
他没有打出六连斩,但无论是操作、身法还是意识,都像是教科书般的水准,极为强势地拿下了当日的“击杀王”称号,将DAG和魔J之间的分差从17分拉近到8分。
宿煜清醒了许多,忽然之间就放下了之前的执念,他没有刻意地去尝试六连斩,毕竟在职业的赛场上,这样极限的操作是可遇不可求的。状态在线只是基本要求,此外还要依据对手出招和地形环境来做判断,也许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打得出来。
他不再去关注分差,也没有去关注成败,真的做到了像祁曜说的那样,只享受比赛的过程。
然而,即便他什么都不去渴望,只想不留遗憾地打满眼下这最后十场,也还是会遇到阻碍。
第二天比赛结束后,宿煜的手伤爆发了。
他左腕的肌腱神经曾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手术修复后,医生嘱咐过不能过度劳累和受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毫无保留地打了这么多场高强度的比赛。
宿煜一直戴着那条黑色的腕带,腕带里叠着两层肌内效贴,以此来缓解酸胀和疼痛。
可终于还是到了无法缓解的地步…
打完第五场比赛,宿煜摘下耳机,低头用右手握住颤抖的左腕,指节轻弯,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忍耐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祁曜,正好对上后者询问的目光,便开口道:“手忽然…使不上力了,帮我收一下外设。”
祁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走上前,麻利地帮宿煜收拾好鼠标键盘,一气呵成地装进包里,然后挂在自己肩上。
“使不上力,是疼还是酸?”他问宿煜。
“嗯,没事的。”宿煜含糊其辞地回应了句,说着站起身,伸手要去接自己的外设包。
祁曜没给他,脸色有点沉,就那么替他背了一路。
回去路上,宿煜没说几句话,安安静静地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看,眼神微微放空。
他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偏偏又怪不到别人身上。
是他自己作,说是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祁曜自然看得出宿煜的低落,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默默地把他的手牵过来,拇指按在腕带上,轻轻地给他揉开。
即便很轻,还是痛得厉害,跟针扎的一样,宿煜被刺激得颤了一下,听见祁曜在他耳边说道:“哥,已经很好了,真的。”
“你想劝我明天不上场,是吗。”宿煜的脸色很平静,但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含蓄的不快。
“你今天打的特猛,所有人都看得到,如果非要给职业生涯画个句号,我觉得画在今天,也挺圆满的。”像是怕被宿煜反驳,他赶忙又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手伤留下遗憾。”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输。”宿煜轻轻蹙眉,不着痕迹地把从手从祁曜掌心中缓慢地抽出来。
这样一个小动作间的疏离,让祁曜的鼻间蓦然涌上一阵酸楚,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沙哑,气场弱了许多。“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为了比赛伤害身体,你就听我这一次,可以吗哥。”
“别说了。”宿煜向来不爱听任何人说教,就算是祁曜,也不例外。
他冷声说:“祁曜,只是手伤,死不了人,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干涉我吗?”
说完后,宿煜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温柔。
“对不起。”他主动去抓了一下祁曜的手,“不该凶你,我…太心烦了。”
两人间僵持了半晌。
祁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宿煜的个性,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都很难改变。既然他笃定了要带伤打完最后五场,那就任由他去吧。
他不想跟宿煜吵架,因为宿煜心脏和胃都不好,这两个毛病都会受情绪影响,相比之下,手疼反倒是最可控的病症。
算了,他是病人,祁曜想,都顺着他就好。
祁曜没再理论什么,他陪着宿煜去看理疗师,临时抱佛脚一样,涂药,烤电,该做的护理都做了一遍。
睡觉前,宿煜抬起左手,借着窗边的微光,怔怔地看着皮肤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痕。
它们接触着空气和光,变得自由又清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感觉闷痛感减轻了许多。
无形之中,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总决赛最后一天,刚好是宿煜二十三岁的生日。
进场馆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为自己手举六连斩大旗的胖女孩。
一切都好像充满了戏剧性,那女孩依旧没有获得进场门票,依旧是在场外高调应援,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出现在DAG的应援区,而是站在一众魔J粉丝中央,白嫩的脸蛋上画着应援妆,是一个红色的乌贼图案。
只浅淡的一眼,宿煜收回视线,唇角掀起抹不明的笑意。
他更加笃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本就不必迎合任何人的期待,也不该被任何人的眼光影响,更不该沉浸过去的悲痛,去回避光明的未来。
他就是他,破碎后重组,但依然还是他。此时此刻的他,一年前的他,和十年前的他,都别无二致。
他不必为了谁改变,也不必在别人设定好的框架里活着,不必自责,不必难过,不必被迫选择,不必口是心非,也不必惧怕一切。
他终于在二十三岁生日这天,摘掉了厚重的枷锁,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由。
第一次,宿煜没有戴腕带,半截手腕从队服袖口露出来,光洁的皮肤上是粗糙的疤。
他坐在机位前,一如既往地戴上耳机,调试设备,眼尖的导播给他的手部切了特写,落进现场上万人的眼睛里,落入直播间成百上千万观众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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