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侵蚀着每一个角落的光明和生机,也就是这样的环境,让人更容易迷失自己,模糊信念。
风没有轨迹,吹得人皮肤发紧,遍体生寒。宿煜坐在十七层天台的外栏杆上,欣赏着青阳市大雾中的夜景,眺望繁华深处涌动着的车水马龙。
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松弛,手垂在身侧,长指轻轻夹着烟,手腕光裸着,伤痕无遮无拦地暴露在空气里,像是把最本真的自我重新归还给了这个世界。
他淡然地面对着几十米的高空,无动于衷,也无所畏惧。
风越来越大,宿煜的手没有扶任何地方,稍微倾斜一下,都可能从十七楼顶掉下去。
他安静地垂着眸,偏头看向指缝间燃着的烟,目光深深浅浅地描摹着升腾起的雾。忽明忽暗的火星在偌大的夜幕下显得渺小而绝望,终究还是熄灭了化为一地的灰。
宿煜轻轻地笑了一下,松开手指,看那燃尽的烟头挣扎着、发疯一般向下坠落,像是还给了它自由。
祁曜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硬得像石头,他张了张嘴,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紧盯着宿煜的后背,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掉下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到连走路都僵硬得要被自己绊倒。他恐惧到牙齿哆嗦着碰撞,忘记了人类本能的呼吸,憋得双肺生疼。
直到祁曜展开手臂紧紧搂住宿煜的腰,他才将自己的灵魂找回来,重新按回那具行尸走肉一般的躯壳里。
祁曜牢牢锁住手臂,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宿煜从栏杆上拖下来。惯性作用下,两个人一起往后栽倒,他护住宿煜,用自己的后背垫在地上。
在背部着地的一瞬间,祁曜鼻头一皱跌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地恸哭出声,他感觉不到皮肉的疼痛,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洞穿了,四面都在往里呼呼灌风。
“宿煜,宿煜。”他把脸埋在宿煜的肩膀,在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中,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宿煜…”
宿煜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声音没有力气,听不出情绪,甚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他说:“路向南,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你再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了,是不是。”
祁曜眼睛红肿,鼻腔和喉咙都越发酸楚,他说不出话,只是使劲地摇头。他抱着宿煜,狠狠地锁着,不肯松手。
“没变,哥,什么都没变。”
宿煜慢慢地同祁曜分开些距离,隔着夜色看清那张狼狈的脸,用拇指擦了擦祁曜通红的眼尾。他眼底雾蒙蒙地一片,神色淡漠地开口道:“还记得五百吗,我养的那只小猫。”
宿煜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独特的磁性和冷感,却让祁曜觉得无比陌生。
“记得,你现在的微信头像,就是五百。”祁曜抓住宿煜冰凉的手,拉下去,放在手掌心里暖,“五百,她去哪了?”
“她死了。”宿煜眼睑微颤,濡湿的睫毛垂下去,“被我从楼上扔了下去,死了。”
祁曜微怔,抬眼望向面前脆弱到极致的人,宿煜闭了闭眼,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对比鲜明,他说:“发病的时候,我就不是我了,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我那么喜欢五百,可还是伤害到她。”宿煜深深地同祁曜对视一眼,像是认了命,“我很危险,精神病人,不配爱人。”
“可是你之前一直都很好啊,你从来没有伤害到我,你投资了战队,和我一起打比赛。”祁曜急于否定,他想否定掉宿煜脑子里的一切,“你拿了mvp,你也把团队每个人都照顾的很好,哥,你哪里都很好,你…”
“我一直在吃药。”宿煜轻声打断他,“特效药。”
“即使知道那个药会伤心脏,损耗身体,我也愿意一直吃,吃到我死。”宿煜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依然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他说,“但是路向南切断了那药的源头,我没救了,也许哪天我就会变成一个疯子,我会像伤害五百一样,伤害到你。”
“所以从上次你回来后,就一直有意地疏远我?”祁曜问他。“你那个时候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了,是吗?”
“好辛苦。”宿煜抬起头,眼眸中仅存的微光摇摇晃晃地熄灭了,“这样担惊受怕活着,真的很辛苦,每一天都是在熬。”
他顿了顿,继续道:“小曜,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话音未落,祁曜一把勾住宿煜的脖子,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吻上后者微张的唇。
两唇碰触的一瞬间,祁曜狠狠地咬了一下宿煜的唇角,血的甜与涩都在这个雾气笼罩的夜晚,无声地发酵扩散,将欲望释放到极致。
祁曜第一次如此主动热烈地去拥吻宿煜,吻到最深处,他忽然停下来,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宿煜克制地垂着眼睛,喉结随着喘息一起一伏,他甚至可以看见宿煜睫毛下的阴影在微乎其微地掠动。
看了两秒,他再一次吻上去,闭上眼,放空一切,唯独保留感官,去感受宿煜唇齿的温度。
黑夜给予了两个人莫大的安全感,十七层顶楼的天台上,风吹不散的大雾里,两个人紧紧相拥,在呼啸的风声里肆意地吻。
直到宿煜的呼吸不畅,呛咳着别开脸,祁曜才停下来,他把额心抵在宿煜的颈窝,委屈道:“不要夺走我爱你的权利,这才是对我的不公平。”
宿煜抬起手,轻轻抚摸祁曜的后颈,“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该多好。”
“哥,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精神疾病也许只是你自己构想出来的。”祁曜说,“是你给自己的精神压力,太过于大了。”
宿煜眨了下眼睛,沉默不语。
“路向南曾开了高价从冯医生那里买你的病历报告,而且据我了解,不只是一次。”祁曜说。
“也就是说,他对你的病情也是处于一种持续性窥探的状态,如果我没猜错,你在美国的所有就诊信息应该都被你父亲保护起来了,但是路向南他需要知道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因为这个可能会关系到未来飞瑞制药的股权转让问题。”
“我在你家住的那几天,发现了你抽屉里的特效药,我取了一部分,找人做了化验。”
祁曜微微蹙着眉,他理性分析、侃侃而谈的模样,让宿煜感觉到既讶异又陌生。
“我也是刚刚收到通知,你一直服用的特效药,它不是药,而是一种损害身体的致幻剂。”
“冯时医生看的没有错,他说你并没有精神疾病,只是因为小时候收到过刺激,有轻微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哥,这个病能治,它不严重的。”
祁曜扶着他的肩膀,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是路向南把你的病放大了,他们利用你的恐惧用药物控制你,想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想说服我,想跟我联手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因为他知道我会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祁曜说着抬手顺着宿煜后背突出的脊柱摸了摸,他语气透着一股笃定,“但我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祁曜终于绷不住,他哽咽着,颤抖着语气说出最后一句承诺,“即便有一天,你真的成了一个没人理解的疯子…”
“我也会尝试理解你的一切。”
第80章 十五场
五月下旬,《浩劫》职业联赛春季赛总决赛如期举行。十六支队伍,历经三天,进行十五场积分赛后,将角逐出最后的总冠军。
总决赛首发名单公布的那天,宿煜发了一条微博,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我不会输。
这四个字的寓意很深,也很重,只有祁曜知道宿煜说的并不只有比赛,他第一时间点下了赞,无视那些网络上的闲言碎语,丝毫不避嫌,大大方方地在评论区评论道:我会陪你赢到底。
#Lumen首发
#Rays我会陪你赢到底
到底还是电竞圈顶流,消息一出,果不其然登上了热搜。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讨论两个人关系暧昧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更多人还是惊讶于宿煜的重返赛场。
宿煜因病缺席常规赛,昏迷送医的视频至今还在网上流传,这中间只是隔了一个多月,如今再次出现在DAG总决赛的首发名单上,一身干练队服,目光坚定有力,有种热血少年杀回来的即视感,引得不少粉丝激动得泪目。
【我还以为春季赛看不到Lu神了!!】
【他真的!我哭死!】
【身体重要啊宝宝呜呜呜呜呜】
【输了也不会怪你的煜宝!】
【啊啊啊啊啊带DAG拿一个冠军吧】
这一届春季赛总决赛在滨海举办,场馆坐席全开,线上的抢票出现了前所未见的盛况,高达2888的vip尊享内场票几乎是秒空,甚至有没抢到票的粉丝在网上以高出几倍价格求票。
因为有传言说,春季赛的十五场,将是宿煜职业生涯的最后十五场,这是他的退役之战。
宿煜从退役到复出,如今只是一个春季赛再一次流出退役的消息,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他的身体撑不住了,这十五场,也是他心怀电竞梦想的孤注一掷。
“哥,你真的要退役吗?”决赛的前一晚,祁曜坐在床边,看宿煜沉默地整理着第二天比赛的外设,心里不由得泛起酸。
宿煜的动作停下来,回头微笑下,“嗯,春季赛结束之后,我得回美国一趟。”
他没有详细和祁曜说回去的目的,只是说,有些紧急的家事需要处理,顺便看看心脏。
这一个月以来,宿煜精神状态逐渐趋于稳定,但因为先前注射的违禁药物,他的心脏受到了重创,潜在的问题陆续浮了上来。
宿煜不动声色惯了,所以祁曜只是知道他偶尔会心脏难受,并不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到了需要做手术的程度。
专家已经来替他诊断过了,因为国内仪器设备有限,所以还是建议回美国做手术。
是手术就会有风险,20%的死亡率,在宿煜看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大概率会成功,但是他知道一旦告诉祁曜,那就是天塌了的事。
所以一切到他的嘴里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回美国处理点家事,顺便看看心脏。”
祁曜觉得可惜,虽然他知道宿煜决定的事情都很难改变,但还是试图说服宿煜,“那你从美国回来之后,还是可以上场啊,世界赛你不想跟我一起打了吗?”
“年纪大了,状态下滑了,我自己最清楚。”宿煜说,“应该多给新人机会。”
“你才二十二。”
“还有三天,就二十三了。”宿煜笑了一下,松弛里弥漫着一丝分明的苦涩,他说:“总决赛定胜负的最后一天,正好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
祁曜没有意外,他一直记得宿煜的生日,“我知道,蛋糕我都定好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庆祝。”
祁曜看着他,纯粹的黑眸泛亮,眨了眨,“可是二十三岁也不算大,你看TET战队的Sky,他都二十六了,不也一样在打。”
宿煜拉上外设包的拉锁,别开眼,握着自己的左腕抽了口气,“年纪大了,又一身伤病,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哥。”
祁曜看在眼里,连忙站起来凑过去,紧张道:“怎么啦,我看看你手。”
宿煜推开他,“没事。”
“啧。”祁曜皱着眉把他手拉回来,“说你多少回了,你别一疼就这么使劲儿攥着,是能止疼,但是也伤神经的!”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宿煜的手,拇指在腕心轻缓地揉,低着头,认真又细致,一边揉一边喃喃道:“我心疼你啊,我只是舍不得你退役。但是你想退役,我也会支持你。”
祁曜抬起眼,近距离的对视两秒,像是架不住宿煜眼底的深情,又低下头,“反正你想做什么,只要是合理的,我都会支持你。”
“想亲你。”宿煜笑着问,“合理吗?”
祁曜喉结滚动一下,“合理啊。”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抬起头,狠狠吻了一下宿煜的嘴唇,虽然只有短短两秒,但是宿煜的脸很明显地漫上了一层薄红。
他没想到祁曜会这么直接,一时间净白的耳根和脖颈都跟着变了颜色,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祁曜好笑地看着他,调侃道:“哥,早不是第一次了吧,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你之前说,只敢在喝醉了之后亲我,该不是真的吧哈哈哈。”祁曜笑得很大声,“要不我帮你买瓶酒去,你先做做准备。”
宿煜推着他的肩膀,“你回你房间去吧,别在这烦我。”
祁曜不肯走,软磨硬泡着,“你亲我一下我就走了,就一下,这可是你先提起的话茬…”
终于成功要到了一个吻,祁曜满心欢喜地出去了。
宿煜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心脏跳得很快,浑身都是一片滚烫。他扭过头又整理了一边外设包,把收拾好的东西掏出来,再塞进去,脸上的红才慢慢褪下。
清醒的时候接吻,让宿煜有了更细致入微的感受,气息暧昧交缠的时刻,他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想要占据得更多。
但是当下,宿煜不想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他只想打好这职业生涯的最后十五场,拿下最后一个总决赛冠军。
临近比赛的几天里,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DAG的队服,打出了六连斩,全场沸腾欢呼,他在华丽的喧嚣声中落幕…
宿煜隐隐有种预感,他会在总决赛打出那个活在传说中的神级操作,让“雷怒六连斩”在职业的赛场上重现。
总决赛开赛当天,宿煜起的很早。
他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捏着鼻子喝了下去。比起讨厌姜味,他更怕在比赛里胃疼,提前喝点暖胃的东西总归是没错。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兴奋感了,那种兴奋感里夹杂着一丝紧张,不着痕迹地左右着他的思绪,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麻木又亢奋的矛盾状态。
除了倒数时间等待比赛的到来,宿煜没心思再去做别的事。他不想加训,不想去研究对手的比赛视频,也听不进去晨光教练的赛前叮嘱,就连祁曜过来撩拨他、和他开玩笑,他也没什么心思。
似乎任何一点分心,都会破坏他的最佳状态。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静,安静到他能听清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和动脉里的血液沸腾的声音。
心跳异常的快,血液也滚烫的厉害,让宿煜脖颈的皮肤都有些轻微透红。
乘坐大巴去比赛场馆的路上,祁曜坐在宿煜的旁边,默默地观察了许久才开口,“哥,你是不是紧张了?”
宿煜闻声偏过头,目光沉静得令人安心,笑容在窗外投进来的光影下很明亮,他轻声反问,“你不紧张吗?”
祁曜喉咙微动,缓缓吐出口气,“说真的,我紧张,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看着宿煜,继续说道:“我怕失误,担心拖你后腿,如果这真的是你职业生涯的最后十五场,我不希望有任何遗憾的事情发生。”
宿煜眸光闪了闪,他握住祁曜的手,“尽力就好,不管结果如何,都不遗憾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宿煜心里清楚,这话是说来哄人的,他想赢,而且不只想赢。
六连斩已然成了他的执念,他在质疑声中经历了游戏的一次次改版,看着雷刀的属性被一层层削弱,有人说,当下这个版本不可能再有人打出雷怒六连斩了。
宿煜不信,他想破釜沉舟地打满十五场,打出一个六连斩的奇迹,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心里掀起一场海啸,但却没有在脸上显露分毫,宿煜还是一贯的冷静从容,下了车后在粉丝的簇拥下穿过体育馆外的小广场,波澜不惊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比赛型选手。
还没到观众入场的时间,小广场人满为患,聚集着各个战队的粉丝应援团。大家凑在一起,一边拍照录视频,一边蹲守在大门口,都想要近距离接触自己喜欢的职业选手,哪怕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
DAG战队的一行人刚一下车,就引得现场一片轰动,欢呼声像开水一样沸腾冒泡,场面过于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夺得了冠军。
经过DAG应援团的时候,宿煜抬眼一瞥,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了一面写着“雷怒六连斩”的应援旗。
他的目光顺着那面旗往下滑,看清那摇旗的人,是个蘑菇头的胖女生,笑起来很可爱。眼见着两人短暂对视一眼,那女生连忙腾出一只手,热情地和宿煜打招呼。
宿煜也简单地抬了下手,作为回应。
女生愣了一瞬,下一秒激动得几乎要飙出眼泪,她站得很远,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没抢到票!但是我坐了七个半小时高铁过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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