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笙笙躲在特地给他生起的炉火边,瞧奚启还有心情站在客房的窗边,凝望庭院中的寒梅,调侃:“你适应性还挺强的。”
这家伙可是和他一样在世外峰上看了很多年的雪啊。
“雪在我印象里还算不错。”
这样说有更令他反感的东西了?
“那你讨厌什么?”
奚启:“冰。世外峰下有一处冰渊。”
晏景知道那里,那是微明惩罚他的地方。
难道奚启受过很多罚?
奚启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我诞生在那里,并在那里居住了许多年。”比起厚厚的冰墙,后来见到的雪反而显得好许多,“我看过您的全部战斗留影。”
晏景不知道他为什么拐到这个话题上:“这个你说过。”
奚启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锁骨处的咒文上:“这个纹样您初见的时候问过。为什么不再问一次呢?”
晏景:“这是什么意思?”
奚启吐出两个古怪的发音,并解释:“意为:神明的胚胎,神明的种子。”
所以他曾说晏景对他有所误会,他和祸殃神的关系并非整体与部分,而是前任与继承者的关系。
他被创造出来时虽具有成人的心智,但并不具备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最初的世界观是通过晏景的留影建立起来的。
直到离开世外峰他才发现,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并没有那般璀璨,晏景是独一无二的。
晏景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如果成不了神会怎么样?”
“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去存在的意义。”
这个身份是他诞生的原因,也是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不能完成使命,那一切也就没了意义。
晏景不喜欢这种话:“人类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奚启反问:“您觉得哪种更可怜呢?”
晏景回道:“我觉得执着于以上任何一种说法的都很可怜。”
在他看来执着于意义,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他看了一眼外边的积雪,吐槽:“解决微明的麻烦后,我得找个长年不下雪的地方定居。”
虽然这么说,但他清楚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
他没有精神上的故乡,没有无论走了多远都要回去的地方。对他而言哪里都可以定居,又哪里都不能留下他。
不过想象又不收钱。
奚启配合问道:“要建个什么样的居所呢?”
这个晏景想过不止一次:“三两间屋子,能遮风避雨足以。”
不喜欢更豪气的房子,但搭建起来太麻烦了。
“不种点花草吗?”
“太麻烦了。你喜欢就自己弄。”
把他也算进去了吗?
奚启不动神色,继续提议:“玉兰和李树怎么样?”
晏景想了想:“李树不错,可以结李子。”
奚启沉默,他指的其实是只用来赏花的李树。
晏景已经顺着他的话继续规划下去了:“再种点樱桃、桃子、荷花、柿子……要记得给葡萄搭架子,柿子树不能太靠近房子,荷塘用不着太大,但要好好围边……”
当不需要自己来打理时,他的需求就冒出来了。
等他彻底说完,奚启也开口:“建好了。”
建好了?什么意思?
奚启拉起他的手,晏景感觉有一股温和力道在拉拽自己的元神。由着那股力量,他被带进了一片灰蒙蒙的空间。
这里是不完整的神明领域。
晏景之前来过一次。不同于上一回做了伪装,这回他瞧见了这片领域的真正模样。
晦暗、混乱的力量流淌,如同云雾笼罩住整片领域,构成领域存在的基石,这是祸殃之神的本色。而在领域尽头一座风格截然不同地小院伫立,那片空间明亮温暖,安宁静谧,如同世外桃源。
“擅自把它建在这里,您没意见吧?”在这里奚启也卸去了伪装,银色的竖眸轻压,流淌着名为温柔的情绪。
确实是他想要的模样,也不在现实中的任何地方,更不会下雪。
晏景感叹:“你早说我就点名要座宫殿了。”
奚启:“还可以改。”
晏景:“不用了,这样也挺让人喜欢的。”
这是他和奚启在想象中一点点完善的,有种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感觉,确实不完美,但又哪里都没有必要修改。
“谢谢。”
“既然这里有我的一份,您就不需要为此表达感谢。”
两人一起参观了院子内外,最后坐在廊下的纳凉区休息。
这里是特地设计的,能看到整座院子的风景。
领域里的花开放不需要看季节,桃李与芙蕖一同在风中摇曳,吹落的花瓣飘到手边,触感柔软。
奚启捡起一朵完整的落花,在手中幻化成了一颗透着金色的李子,递给晏景。
咬下一口,清香立刻填满唇齿,竟然真的有甜味。
“你也尝尝——”晏景刚抬起头,奚启便吻了下来。
这家伙又来这套!
唇齿交缠,仿佛有电流淌过全身。虽然和奚启有过肌肤之亲,但对修士来说肉身和元神的隐秘等级不在一个层次。这个状态下,哪怕是轻微的触碰,也让他的魂魄感到战栗。
随着两人的动情,围绕在领域周围的能量急切地流动,善恶律也自动激活,流转的符文通过接触的皮肤,在奚启身上留下灼痕。
“自讨苦吃。”晏景小声骂道。
奚启并不在意,意念一动,灼痕便消失了。
“您愿意吗?”他征询晏景的意见。
这家伙还要继续?
晏景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色令智昏。
奚启凝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他要不要接受呢?
到现在为止,奚启也没有始终解释过他让善恶律判为大恶的秘密。
晏景也只能确定这份罪并非源自他的作为。
不过也够了。
奚启连自己本源的领域都展露在他面前,自己还需要什么解释呢?
“亲了才问,惺惺作态,多此一举。”抱怨过不满,晏景给予了首肯,“继续吧。”
反正他也不打算找其他人了,做就做吧。
奚启自休憩中睁开眼, 走出了小院。
一阵波动过后,笼罩领域的力量被驱散,一道被白光包裹的身影立在领域外的虚空中, 凝视着领域内部。
奚启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虽然微明找到了他的领域在虚空中的位置,但并不意味着能锁定他们现实的方位。
微明确信晏景就在这里。
但被奚启利用领域隐藏了身影。
对方浓烈的另一者的气息,昭示着此前的亲密行为。
强烈的杀意爆发,神明也染上了人类的贪嗔。
合拢的雾气隔绝对视的两者。
微明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白玉般的手指,仿佛那里有无形的线。
因果已经重新缠上了他,不过没关系,这种程度很容易就能再次斩断。
不过在此前,他必须要解决眼前的心腹大患。
次日傍晚, 璇玑主发来了准备做完的消息。
进阶地点选在辰极宫后山,白色的群峰环绕着山谷,一汪蓝色的湖水卧在山谷的梅林中央,平静的湖面倒映出整片星空,巨大的阵法笼罩其上,散发着星河般灿烂的光辉。
晏景踏上湖面,身形并未下沉,只是脚底激起细微的涟漪。
波动产生的水声在山谷与梅林中回荡,仿佛一曲缱绻的歌谣。
哪怕不解风情如他也承认昆仑景色的恢弘与美丽。
难怪微明会觊觎。
而他又侵占了多少这样的奇迹呢?
想到微明宝库中陈列的各色法宝, 晏景不难想象一二。
奚启守在高空护法,正面始终朝向湖心的晏景。
不管何时何地, 对方一直是他视野里最璀璨的一抹色彩。
很难不去注视。
随着璇玑主启动阵法,星辰消失又重新复现。
她用秘法将湖中的星空倒影投射在天上,复刻了一片不会被外界窥视的星空,再辅以昆仑独立的灵脉, 晏景便可悄无声息地完成晋阶。
接触禁制后,周围的灵气立即向晏景聚集,很快以他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灵力旋涡。
比一重劫时更为强烈的情绪翻涌,冲击他的意识,过往的画面在他脑中翻涌,仿佛要他将过去半生重新经历一遍。
“呵呵呵……”
忽然,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晏景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璇玑宫绝壁顶端,一个女子坐在被命名为“望月台”的断崖边。女子相貌清丽,衣着朴素,乌黑的辫子垂在肩头,俨然一副农家女打扮。
她手里捏着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织梭,孔眼中穿过的却是银河般的流光。
织梭左右飞舞,编织成片的流光如银瀑下坠,融入山川冰河。
“这是所有发生在昆仑的喜与悲,爱与恨,欢聚与离别……也可统称为,因果。”女子的存在如梦似幻,似乎只是一段记忆。她对着虚空解释起自己做的事。
晏景不由猜想。
她就是昆仑那位神秘神明?
她将这片土地上的因果编织进了地脉,因而造就了昆仑的特殊?
女子的话还在继续:“每个神明都有对大道独到的解读,并形成独属于自身的文字系统。进而衍生出了各个派系的符文。”女子指着身边光幕中涌动的独特符文,“在我的文字中这个字代表星星,而这个意思是命运……”
随着女子的低语,大量的信息涌入晏景的脑袋。
难以想象,昆仑的神明跨越数万年的岁月给他上了一堂文字课。
她数万年前便预见今天自己会在这里晋阶?
女子最后留在晏景脑海中的是一句感叹::“存在过的必有痕迹,描绘过的风景变不回空白,有时候答案就在眼前。”
什么意思?
晏景想追问,但记忆已到尽头,幻象消失,他回到了进阶的地方。
刚有动作他就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除了理所当然的更强大的力量,周围的灵脉也在和他共鸣。
二重劫,不,是半神。
一瞬间,很多过去模糊的想法变得清晰,他对赶过来的奚启发问:“你当初说要渡几重劫,取决于一个人身上的因果,那所有的劫数尽头,是——神明吗?”
奚启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问:“您不开心?”
晏景从不向往神明。他既不愿背负神明的责任,也不认为自己具备成为神明的德行。
但转念一想,身为神明的微明又有什么德行,又背负了什么责任呢?
或许,神明本身并不具有意义,既代表不高尚也不代表卑劣。
所以也不存在有没有资格一说。
只要能触及那个境界,什么人都能成神。
神明的威严在晏景心中消失于无:“这并不是一件犯得着为它开心或不开心的事。但至少,再对上微明我们并非没有还手之力了。”
奚启感觉不妙,往后一闪,正巧躲过了晏景的出招。
难以想象,同谋晋阶的第一件事还是拿他试招。
奚启抱怨:“您待我真是和过去一样,一点都没变。”
“胡说什么,师兄明明是想试试你长进没有。”晏景召出涤罪剑,看来要动真格了。
奚启也严阵以待。
这次即使他并未留手,晏景也让他感觉招架吃力。
沉寂的雪花重新飞舞,冰石碎裂。
能沟通、影响天地的力量让晏景大感畅快。
可惜此地没有祟物让他试剑,也只有找奚启过过瘾了。
最终,奚启举手投降:“我认输。”
刺到面前的剑锋应声消散,落在脸上的是温热手掌。
晏景抚摸着他因动了灵力而上爬的裂纹,一开始还带着怜爱,但逐渐的,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动作逐渐开始粗暴和轻佻。
熟悉的手法也唤起了奚启记忆,上一次晋阶的那晚他也是把晏景这样摁在墙上轻薄的。
他无奈叹气:真记仇啊。
可人终究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埋单。
而他的回应是,低头,含住了唇边的手指。
充满暗示与讨好的细吻落在皮肤上,无形的情欲开始涌动。
晏景低骂:“真不害臊。”
漫天星幕缓缓退去,像有人主动拉上了帷幕。
昆仑的星辰就是璇玑主的眼睛,出于重视,对方必然全程关注着他的渡劫情况。
晏景心情糟糕。
这下有嘴也说不清了。
奚启浑不在意。
面子这种东西只有人类才需要。
“璇玑主将地方让了出来,不做点什么吗?反正肯定要被误会了。”
不愧是上流骗子,晏景在他诱导下竟跟着产生了不干点什么再出去会很吃亏的感觉,好在意志力够强,抗住了。
“真做了什么才是这辈子都没脸再来昆仑了。别说不着调的话了。出去见璇玑主吧。”
“好吧。听您的。”
失望的语气让晏景于心不忍,探头亲了他一口:“好了,可以了?”
猝不及防的唇齿相碰,刹那有股力量撞在了奚启心口。
等回过神,晏景已经走开了,只剩下胸腔中的东西咚咚作响。
原来,他真的有心脏这个器官。
对于两人能立即赶来,而不是让她等上一阵,璇玑主不动声色,但颇为满意。
她送上自己的祝福:“恭喜。”
“离去的车驾已然备下,晋阶既成,昆仑不是久留之地。”
晏景谈及了自己晋阶时的所见所闻:“我见到了一个女子……”
“果真是神君的遗留庇佑这片土地吗。”
璇玑主神情动容。
有如此爱护子民的神祇是他们的幸运,而他们也该继承这份意志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感谢你的告知。”
晏景乘上了离去的车驾,离开前想再回头看一眼这片灵地,却骤然僵在原位。
绝壁上,来时不解其意的神秘符文,此刻在他眼中竟然有了意义。每段句首连起来组成了一句谶言——
星沉万载,祸孽西来。
两人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一队飞梭出现在昆仑天边。
属于蕴华宗的旗帜高扬。
来客踏入辰极宫,质问昆仑是否藏纳了为蕴华宗所通缉之人。
面对早有预料的拜访,璇玑主很是从容,反问:“你们证明得了你们口中的通缉犯来过吗?”
瞧蕴华宗来人被堵得哑口无言,璇玑主厉声呵斥:“我知道蕴华宗的声名,也清楚尔等习惯了在外作威作福,但昆仑并非你们那套规则能管辖的地方。若无铁证,打道回府吧。”
仿佛回应她,雪花凭空飘落,被白色光华包裹的身影降临在大殿中,脚尖点在璇玑主珍视的水镜上。
蕴华宗众人纷纷跪伏,不敢直视来人。
璇玑主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微明还是来了。
一降临,微明便感受到了异常:“灵脉干涸。他来过了。”
琉璃般的双瞳转向水镜前的女人,目光直刺这位欺瞒神明之人。
蕴华宗的人沿着来时的路线离去,随着他们的车驾消失,风雪渐渐变大,直至完全覆盖整个辰极宫。
璇玑主仍旧完整无缺地坐在宫中,并未受到伤害,但她面前的水镜一片黑暗。
她的灵识中再也感应不到星辰。
高处的天空中暗红色的符文笼罩住了整个昆仑,将其与外界隔绝。
璇玑主已有觉悟,这道封锁只怕会持续到她寿尽。
这对神明来说算不上太久。
还好徒儿已经被她提前安置在别处,哪怕这次不成功,也可以等待下一次时机。
如同她师父当初做出的安排。
离去的路上,晏景久久不能平静。
“祸孽西来”,传说典籍中有过很多类似的描述,修界一般将其解读为祟物。
但这是神明留下的谶言。
对人类来说祟是如跗骨之蛆的灾祸,但于神明而言却最多算麻烦,绝称不上祸孽。
联系“人孽”的蔑称,晏景有了一个猜想:如果祸孽指的是微明呢?
第74章
对于刚分头就又被叫回来, 越枕清多少揣着不满。她打算先听听晏景要说什么,再决定要不要算这笔账。
“我们决定去西牛贺洲,问问你的打算。”
越枕清第一反应是:“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万年前, 有史记载的第一只祟王诞生西牛贺洲,彼时还没有罚恶使的存在,无法遏制的祟祸吞没了包括整个西牛贺洲在内的将近三分之一的大陆。
最后,由于吞噬的力量过于庞大,那只祟王无法承载,自行崩溃。可哪怕过了万年,被其污染过的地方灵也依旧是寸草不生的死亡之域,即使对修士而言,那里也绝非宜居之地。
晏景决定去那里应该有考量。
越枕清:“为什么突然做此决定?”
“现在还说不清, 只是收到了一条启示。”晏景简要说明了自己在昆仑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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