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负朝(槿于书)

亓幸原本正懒散地倚在案边翻书，闻言指尖一顿，书页“啪”地合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郁玄，眉头微蹙：“阻止？”
郁玄神色未变，只淡淡挥手示意林深退下。
待门重新关上，他才开口：“我不知道。”
亓幸自然信郁玄，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忽然轻叹一声，语气无奈：“又要大战一场了……”
亓幸站起身，缓步走到郁玄面前，衣摆拂过对方膝头，随后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郁玄没动，只是抬眸看他，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
亓幸伸手，指尖轻轻拽住郁玄的衣领，将他拉近几分。
两人呼吸几乎相融，亓幸低声问：“你要站哪边？”
郁玄被他拽得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拂过亓幸的唇畔：“你想我站哪边？”
亓幸垂眸看他，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扬了扬眉：“都听我的？”
郁玄轻轻“嗯”了一声，嗓音低沉：“都听你的。”
亓幸撇了撇嘴，指尖在他领口轻轻摩挲：“我不想让你为难。”
郁玄看着他，忽然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指腹在他腕骨上轻轻一蹭，道：“他们为难不了我。”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烛火摇曳入两人眼底，映出彼此眼中微暗的光。
亓幸忽然笑了，指尖顺着郁玄的衣领滑上去，轻轻抚过他的下颌，最后捧住他的脸。
“……原来我家郁兄这么厉害啊？”亓幸嗓音里几分调侃，几分柔软。
郁玄低低应了一声：“嗯。”
亓幸挑眉：“嗯什么？”
郁玄看着他，眼底似有笑意浮动：“你家。”
亓幸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他整个人往前一倾，下巴抵在郁玄肩上，笑得肩膀微颤：“还说我呢，郁兄现在是越来越会撩我啦。”
郁玄低笑一声，手掌顺着亓幸的脊背滑上去，轻轻按在他的后颈，指腹在他发尾处摩挲了一下。
亓幸在郁玄肩颈里蹭了蹭，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清冽又温暖的沉乌香，忍不住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郁玄任由他蹭，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将亓幸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腰侧的曲线，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郁玄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道：“还闹？”
亓幸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耳尖微红，却故作镇定地坐直身子。
他眼底笑意盈盈，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狡黠的狐狸：“怎么，郁兄不喜欢？”
郁玄没答，只是微微仰头看他。
烛光在他俊美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那双眸子愈发幽深。
郁玄忽然倾身向前，在亓幸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亓幸一怔。
待回过神来，他嘴角弧度更深，笑意从眼底蔓延至眉梢。
亓幸故意舔了舔方才被触碰的唇瓣，舌尖在唇珠上轻轻一勾，笑得狡黠又勾人：“玄溟宫主这是……”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郁玄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香。
亓幸忽然倾身，薄唇几乎贴上郁玄的耳垂，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沉迷美色无法自拔了？”
感受到郁玄骤然加快的心跳，亓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郁玄眸色一暗，扣在他腰间的手猛然收紧。
亓幸还未来得及得意，就被按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第89章 错在一人厄于众生
郁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暗流，修长的手指抚上亓幸的唇瓣，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亓幸缓慢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指尖却悄悄勾住了郁玄的衣带：“哎呀，错了错了——”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亓幸求饶道：“我要赶紧去救老金的呀。”
“迟了。”郁玄声音低沉，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
指腹缓缓描摹着唇形，从饱满的下唇到微微翘起的唇角，每一寸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求我。”
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暗哑，却又在尾音处泄露出几不可察的温柔。
亓幸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微微仰起头，在郁玄指尖轻轻一吻，湿润的舌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指节。
“郁兄——”声音软得不像话，尾音上扬，带着撒娇的意味。
亓幸的手指顺着衣带滑到郁玄腰间，指尖在腰侧敏感处流连：“你最好啦——”
郁玄眸色微动，最终还是不忍心欺负得太狠。
他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指转而掐了一把亓幸的脸蛋，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痕：“下不为例。”
亓幸立刻笑弯了眼睛，趁机环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带，在郁玄耳边轻声道：“就知道郁兄最疼我啦——”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带着几分得逞，几分亲昵。
说完，还不忘在那泛红的耳尖上轻轻一咬，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真不怕他情难自控吗……
郁玄盯着亓幸，心道。
潮湿的牢房里泛着青苔的腥气，金术第八次踢向墙角时，终于有碎石簌簌落下。
他甩着哗啦作响的玄铁镣铐，冲门口两个小鬼龇牙：“喂！那个老水鬼到底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这破地方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左侧小鬼正抱着钢叉打瞌睡，口水挂在獠牙尖上晃悠，闻言猛地一哆嗦，钢叉“咣当”砸在脚背上。
他龇牙咧嘴地蹦起来，眼珠子却亮得贼兮兮：“神君！您要是嫌闷，咱去逮几百只毒纹花蚊来？那玩意儿会发光，嗡嗡嗡的还能给您跳八字舞！”
金术眉头狠狠一抽，眼前仿佛已经浮出黑压压的蚊群结成“恭祝神君万寿无疆”的字样，顿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右侧那个头也不抬地擦拭骨刀：“神君省省力气吧。”刀面映出他讥诮的嘴角，“另外，我们宫主比您年轻。”
顿了顿，好心补充：“也比您帅。”
“嘿你这小鬼——”金术正要发作，忽然噤声。
远处甬道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金术鼻翼微动，突然咧嘴：“小亓！老水！”铁链被他晃得震天响，“救我！再关下去我都要长蘑菇了！”
月光从石窗斜切而入，照亮亓幸绣着暗纹的衣摆。
他抬手示意守卫退下，小鬼们立刻像墨汁般消融在阴影里。
“老金，我看你挺精神的。”亓幸指尖轻点，镣铐应声而落，“连玄铁链都能踹松，不愧是…”
“麒麟臂嘛！”金术揉着手腕打断，突然凑近猛嗅，“你身上怎么一股味，像那个什么…？”
金术一拍大腿：“对，沉乌香，是吧！”
他目光在亓幸颈侧可疑的红痕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挑眉：“看来玄溟宫主待你不错？都不管你二人做什么吗？”
亓幸耳尖倏地红了。他下意识去摸领口，身后突然漫来一阵寒意。
郁玄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步之外，玄色的衣袂无风自动，脚下蔓延的冰晶在触及亓幸衣角时温柔绕开。
“你少说两句吧。”亓幸瞟了眼郁玄，对金术道，”我求了…玄溟宫主半天，他才勉强同意放你离开。”
金术松一口气，又问：“怎么求的啊？还能让那老水鬼松口。”
亓幸张了张嘴，脑中浮上来两个字：“色诱。”
他余光一瞥郁玄，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亓幸轻咳一声：“这你别管，你记着欠我个人情就行了。”
“你别和你哥一样把我当鬼整就行了。”金术道。
三人穿过曲折的地牢甬道时，金术突然挤到中间。
他左臂熟稔地搭上郁玄肩膀，挤眉弄眼道：“可以啊老水，动作够快的——”
话音未落，他的半边胳膊瞬间覆满冰晶。
“啊我草草草草草草——干什么！！——”金术甩着结冰的胳膊跳脚，霜花簌簌落下砸出清脆声响。
亓幸哈哈大笑，将郁玄拉到自己身边，眯眼笑道：“有家室啦，避嫌呢。”
金术甩甩手，胳膊已经没了知觉，又跟上来：“好啊你们，趁哥哥不在欺负我是吧，呵呵呵——”
“诶，不对。”金术眼睛一眯，绕着二人转了两个圈，“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老水才追你多久啊，小亓，你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啊——”
“五百年哦。”亓幸弯了弯眸子，举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洋洋得意道，“我先勾引的哦。”
金术脸色一黑，沉默半晌才小声嘀咕：“……那怎么了，我追六百年不还是把人追到手了。”
他走在旁边，难得安静一会儿，突然又道：“小亓啊，你打算怎么跟你哥说？”
亓幸摇摇头：“没想好，你要告诉我哥吗？”
“我告诉他干嘛？”金术挑唇一笑，咬牙切齿道，“我巴不得他突然知道然后被气死，哼哼——”
亓幸侧头看向郁玄，只见郁玄浅浅弯了弯唇，低声道：“不必担心。”
亓幸冲他眨了眨眼，扬了扬唇。
天庭，灵网台。
林徵盘坐于中央，闭目凝神，周身流转着细密的符文。
那是维系三界灵网的根基。
忽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徵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映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来人身着一袭素色麻衣，粗粝的布料与林徵如出一辙，却透出几分儒雅气度。
衣襟半敞处，露出清瘦的锁骨，袖口磨损处被细密地缝补过，针脚整齐得近乎执拗。
一头乌发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愈发清癯。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唇角天然带着三分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站在灵网台的边缘，衣袂翻飞，与林徵四目相对。
“爹。”林返景开口。
林徵静静打量着他。
儿子的面容熟悉又陌生——那双眼睛里依旧温顺，却多了一丝近乎冷酷的坚定。
“来做什么？”林徵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林返景直视着他，神色不变：“断灵。”
空气骤然凝固。
灵网台内的符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震颤起来。
林徵定定看了林返景半晌，缓缓起身，长袍无风自动。
他背过身，望向远方翻腾的云海，背影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此战，在所难免了？”
“…是。”林返景微垂着眼。
林徵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也罢。”
他迈步向外走去，步履沉稳，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爹。”林返景忽然叫住他。
林徵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怎么？”
林返景声音低哑：“下次再见……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
林徵的背影微微一僵。
良久，他继续向前，直到即将踏出灵网台时，才终于停下。
“景儿。”林徵唤道，声音低沉而温和。
林返景抬头，眼眶微红。
林徵依旧背对着他，缓缓说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
无论是林返景，还是林深。
都是林徵的孩子。
他转身离去，背影孤独而苍茫。
“错在一人善，厄于众生难……”
话音悠悠，林徵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散于天际。

林返景微微抬起眼眸，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的身影悬浮于半空之中，周身隐隐有丝丝缕缕的幽光流转，是鬼气。
只见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低沉的咒语声响起，一股神秘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向着三界各地的鬼域众人发起传灵。
“诸位，我是玄溟护法林深。”
林返景声音沉稳，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入每一位鬼域之人的耳中。
“伶舟氏突破在即，对鬼域而言意义重大。极主绛面意欲阻止，召集人马前往西海。”
“如今，天庭五元神君领地的灵网中枢皆已被破坏，不必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
林返景顿了顿，声音中多了几分凌厉：“接下来，请各位依次报上名号。”
“西海一战，必然血流成河。若各位不愿参与，不必回应，直接挂断传灵即可。”
鬼域中，极为实力巅峰，自是一呼百应。
“煞鬼小满。”清脆。
“煞鬼梧桐。”散漫。
“煞鬼浔安。”平稳。
“煞鬼令跹。”内敛。
“楚步泠。”
当这个名字传来，所有人齐齐一惊。
众所周知，摄心清音蚀骨，夺魄铃影浮光，迷魂银铃之主，长元楚步泠并非鬼，而是一个人类。
东南紫陵的堇情自然也听到了，她内心胆怯，咬得唇瓣泛白，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厉鬼…堇情。
“……”
“……”
“……”
祈繁面色不改，正准备挂断传灵，忽然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祈繁，祈繁，你听到了吧？你要来西海吗？”是小满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亲昵。“我有个东西要赶快给你，我怕弄丢了。”
“我不打算去。”祈繁回道，“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小满在传音中声音轻快了一些：“应该…很重要吧？”
祈繁微微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许多画面。
若是青枝没有被贬，定会毫不犹豫地奔赴西海吧……
他向来重情义。
只是，若祈繁走了，留青枝在此，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受了欺负怎么办？
青枝见祈繁出神，不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满是疑惑地问道：“祈繁，想什么呢？”
祈繁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恢复了平静：“没事。”
不能走。
祈繁在心底默默地想着。
他刚打算开口拒绝小满，只听小满突然语气一转道：“哎呀，算了，我就直说吧，好像是一封遗书……？”
祈繁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遗书？”
“对。”小满点头，“不过我没拆开，应该是你爹写的。”
祈繁思绪晃了晃。
祈雁留下来的遗书，他一直未曾打开过。
不愿，亦是不敢。
“…扔了吧。”祈繁声音低了几分，道。
“啊？”小满一愣，满是不解，“可这不是……”
“小满。”祈繁声音平静却透着坚定，“想来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扔了吧。”
“哦，哦，好，那我…”
“啧。”突然一道冷嗤声打断了他。
“你就是祈繁？”那人道。
祈繁一愣：“是，你哪位？”
“我？不重要。”梧桐散漫地笑了笑，“你爹的遗书我看了，没什么废话，但秘密挺多的，你确定不看？”
祈繁眉头一皱：“你看我爹的遗书干什么？又告诉我做什么？”
梧桐漫不经心道：“你爹留下的东西对我有点用。作为回报，我给你提个醒。反正话也带到了，看不看随你。”
小满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所以，祈繁，你还要看吗？”
祈繁沉默了片刻。
遗书……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满刚刚提到遗书的画面，还有梧桐意味深长的话语。
秘密…挺多的……？
能有什么秘密？
终于，祈繁轻轻点头：“…嗯，等我过去吧。”
“好，那你快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打起来。”小满催促道。
祈繁挂断与小满的传灵，转身看向青枝，垂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歉疚：“青枝，我…也要走了。”
青枝一愣，下意识道：“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啊？”祈繁也愣住了，没想到青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青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坚定：“你去哪，我去哪。我们不是朋友吗？”
祈繁看着青枝澄澈的眼神，心念一动。
若他还是那个法力高强的青枝，定会去帮忙的。
祈繁终于展颜一笑，重重点头：“对，我们是好朋友，永远不分开！”
说完，他不再犹豫，挺直了脊背，大声回应林返景的传灵：“煞鬼祈繁。”
前前后后回应林返景的足足有数百万人鬼。
待声音渐渐停下，林返景又道：“请诸位前往西海周边守候，莫要打草惊蛇，随时准备动手。”
顿了顿，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马上，我将破坏掉天庭的灵网台，届时三界无法再通过灵网单次大规模传灵。”
果然，没过一会儿，传灵便被强制挂断。
所有生灵，纷纷赶往西海。
天庭鬼域，战端将起。
女子静立雕花铜镜前，身着一袭淡蓝仙衣，裙摆在地面轻轻摇曳，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神色安然，长眸专注地凝视着镜中景象，目光像是穿越时空，几分眷恋，几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