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时高时低,两侧古树参天,枝叶交叠,遮蔽了半边天空。
偶尔几声清脆鸟鸣划破山林寂静,伴随着远处溪水的潺潺声,悠然悦耳。
一路走走停停,亓幸也顺道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起来,自己那般要求……郁玄怎么就答应了?
况且,他那时……并非全然失了神智。
只是……心中所想,尽数毫无顾忌地吐了出来。
亓幸眼神飘忽,摸不清现在的情况。
夜幕降临,暮色渐深。
亓幸站在山巅,遥望远方,只见村落中点点灯火如星辰散落大地。
他顺着火光指引的方向,来到一处颇具规模的农庄。
农庄被一圈竹篱笆围住,院中晾晒着金黄色的稻谷,阵阵炊烟从屋檐飘散,空气中飘散着晚饭的香气。
亓幸站在篱笆外往内张望,准备借宿一晚。
——然后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惊讶的呼喊。
亓幸一转头,只见一个艳红衣袍的少年。
两人四目相对,先是愣住,随即各自脱口而出。
“江枫!”
“堂哥!”
两人瞬间凑到一起,江枫将亓幸拉入屋内,点燃蜡烛,为他斟上茶水。
亓幸又惊又喜:“江枫,竟然这么巧?”
江枫也十分激动:“堂哥,竟然在这里遇到!”
“说来话长。”亓幸叹道,“你先说说,你下凡后都发生了什么?你一直在这里修炼吗?”
“……就是这样了。”江枫道。
他将数日以前他下凡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不过隐去了宋彧的存在,只道自己的经历,亓幸听得啧啧称奇。
“不知为何,最近这里经常出现无头尸体,甚是恐怖,我便暂且留在这里保护村子。”江枫道,神情略显忧愁。
亓幸略一思忖,将紫陵之事告知与他。
江枫听得皱眉:“这么严重吗?”
亓幸道:“是的,我正要去找我哥呢。”
江枫沉吟片刻:“我也一道吧。”
亓幸犹豫片刻,最终点头:“也好,我们在此歇一晚,明早启程。”
他们说着,正准备歇下,却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你们最好不要去。”
两人皆是神情一僵,江枫冲过去推开窗户,探头警惕地向外查看。
一阵风吹过,院中老槐沙沙作响,一个黑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江枫警觉地抽出腰间匕首,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
“谁?”他警惕道。
无人应答。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怎会出现孩童的声音?
是的,这说话声十分清亮,分明是出自一个男孩!
突然,那声音又从院角传来:“咦,你们怎么出来了?”
江枫朝发声处定睛一看,那里空空如也。
是……隐身术?
亓幸这时也走到他身边,微皱着眉看向外面,扬声道:“小兄弟这是作甚?大半夜的,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了?”
“我没有。”那声音又响起,分明带了一丝委屈,“我是好心提醒你们的。”
亓幸闻言又开口:“你连身形都不现,我们怎能信你?”
空气安静了片刻,似乎这孩子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他才又道:“我不能现身的,元姐姐不让……不过我真的是好心提醒你们!”
亓幸觉得这孩子有趣极了,憋着笑问:“好,那你倒说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孩子又一愣,然后小声嘀咕:“这能说吗……?”
亓幸忍笑得难受,肩膀一耸一耸的。
江枫的眉微微展开,只是防备依旧不减。
那孩子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好吧,你们应该都是好人,就当积德了!…其实是因为那里太危险了!”
亓幸道:“我知道啊,你听了半天,难道以为我们不知道?”
孩子一噎,然后扬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危险!…要比那危险多了!”
亓幸的眸子微微一敛,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这么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危险!”他不似说谎,声音急切。
“哦…那多谢你的提醒。”亓幸浅浅一笑,“不过,本公子去定了。”
二人本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阻拦,可那孩子沉默了许久,久到他们以为他离开了,他才幽幽道:“那……我在那里等你们吧。”
“嗯?”亓幸一愣,目光若有所感地望向一处,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天地归于寂静,他似乎走了。
“还真是群魔乱舞……”亓幸小声嘀咕。
江枫一愣:“…什么?”
亓幸看向他,目光带上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严肃,道:“江枫,如他所说,此行很危险,我不确定能不能护住你。”
江枫一顿,直直对上亓幸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堂哥,我下凡修炼的目的,便是为了不做累赘。”
他默了默,微低下头道:“从小到大,你都是那般优秀,那般完美无缺。”
“你十六岁飞升,我不知有多羡慕……”
“如今,重锦那个讨人厌的也飞升了。”
“我自知自己胸无大志,尽管不喜修炼,可也不愿做你们的累赘,故下凡尝试突破……”
“因此,若是堂哥觉得护不住我了……”
“便请舍弃我吧。”
亓幸看着他,瞪大了眼,满脸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枫微微抬头望进亓幸的眼里,那里有震惊,有疑惑,有无奈,唯独没有嫌弃和厌恶。
江枫又垂下脑袋。
他一直都知道,亓幸这位堂哥有多优秀,也一直将亓幸作为自己的榜样。
所以,像他这般自私的人,若不是因亓幸乐善好施的影响,又怎会耗费心力保护这一村人?
亓幸愣了好半晌才道:“抱歉……但我从没这么想过,我相信重锦也没有…”
“我知道,一直以来只有我自己这么想,我一直都知道。”江枫打断他道,顿了顿又说,“所以,堂哥,这是我的执念,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所以,若有心无力的话,便请舍弃他吧。
江枫心道。
亓幸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复杂:“是我这个堂哥疏忽了你的感受……”
“堂哥…”江枫小声道,“不怪你们任何人,我自己也时常疑惑…生在亓家这高门大户,好歹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堂公子,为何我偏偏养成了这副窝囊性子?”
亓幸抬手,轻轻在江枫肩上拍了拍,轻叹口气道:“江枫,我们是朋友。”
他直直与江枫对视,一字一顿道:“舍弃朋友的事情,本公子做不出来。”
江枫欲言又止:“堂哥……”
“江枫,你、我、重锦、祈繁、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换做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你也如此,不是吗?”
亓家小辈,除了亓佑年纪稍长之外,其余五人皆是发小,彼此感情极为深厚。
江枫也沉默了。
许久,他才又张了张口,声音很轻。
“好…谢谢堂哥……”他挤出了一个略显勉强的笑意。
亓幸拍拍他的肩,笑道:“好江枫,别多想。实在不行,你就换个思路……你想啊,本公子这么天赋异禀,惊才绝艳,那交到的朋友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啊。多这样想想,别消极,好吗?”
江枫垂眸忍不住笑了笑,心中的雾霾散了大半,应下:“好,我尽量……一定。”
亓幸又笑:“这不就好了?快睡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亓幸转身便准备进屋,江枫看着他的背影,喊住他:“堂哥。”
亓幸停下脚步,疑惑转头看他。
江枫唇边挂着浅笑,真心实意道:“……往后,我会努力。”
努力不成为遭人唾弃的累赘,努力追上你与重锦的步伐,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勇敢强大。
不求扬名天下,但求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成为像你所说的那般优秀之人。
为你,为大家,亦为我自己。
亓幸一愣,随即扬唇一笑,朝江枫摆了摆手:“快去睡吧。”
他打了个哈欠,进屋去了。
暗影织成稠密的网,将废弃已久的古宅庭院层层包裹。
月光斜切过断垣残瓦,在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暗痕,隐约勾勒着未知之物。
庭院角落里的老槐,枝桠嶙峋如张牙舞爪的鬼魅,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双看不见的手。
几个人影隐匿在庭院一处阴暗的角落,彼此间隔着数步之遥,相顾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压抑感。
这般情景,让人毛骨悚然。
月光偶尔透过飘动的云层,洒下一瞬惨白的光,映出几人脸上或疯癫,或儒雅,或戏谑,或冷峻的表情。
转瞬,又被黑暗吞噬。
一道火折子“嗤”的一声被点燃,微弱的火光映照出红衣人的轮廓。
他慵懒地倚在破旧石柱旁,猩红的衣角随风飘动,映出一枝梧桐,宛如血色涟漪。
他微微侧头,往外瞥了一眼,火光在他的侧脸跳跃,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小满还没来?”
身着明艳大紫衣袍的人,衣摆纹路诡谲,在火光映照下好似流动的毒蝎鳞片,又似一尾枯萎的紫藤花树。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她不是只派了你来吗?”
红衣人冷笑一声,嗤道:“明面上是这样,可小满不跟过来就怪了。”
面容清俊、雌雄莫辨的青衣人站在一旁,青绿衣衫略泛着白,完美融入压抑的黑暗。
他语气温和:“所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紫衣人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笼罩在飘动的紫袍之中。
“我交了一个新朋友呀……”他低笑几声,语气温柔,“他的性子特别好,虽然有的时候很暴躁……但是看到我受伤,又一脸惧怕,还会问我疼不疼……可温柔了。我好喜欢他,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遗憾,吐出令人胆寒的话:“他还缺张漂亮的脸。”
他的瞳在暗夜里幽幽闪烁着紫色的光,简直不似真眸。
“所以呀……”他微微抬起头,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向往,“我要寻一张漂亮的脸蛋……送给他。”
红衣人闻言“哈”了一声,笑得张狂而扭曲:“你这个变态真是一点没变,所以呢,喊我们来干嘛?”
紫衣人冷哼一声,顿了顿,语气中忿忿:“都怪他们……来了几个修为高的……最近都搜罗不到什么漂亮的脸蛋了……”
青衣人浅浅一笑:“就算他们不来,怕也没人敢外出了吧。”
他声音轻飘飘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紫衣人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又很快隐去,语气带着撒娇般的嗔怪:“反正…你们帮帮我嘛,我真的很喜欢我那个朋友!”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玄衣人的神经,他神色一凛,周身气息骤然冷冽。
他冰冷开口:“你最好只是为了找张脸。”
紫衣人笑得可怖,缓缓道:“其实……我觉得来的那两人中…那个大的脸应该不错……可惜…凶了点。”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似是真的觉得差强人意。
“可惜,可惜啊…我那位朋友…可是很温柔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喃喃自语般,微皱起眉,略显苦恼。
玄衣人冷然道:“杀了他们,可就不好收场了。”
青衣人笑吟吟道:“也是…若是你的朋友顶着那张脸,想来也会很惹眼吧?”
紫衣人似是也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眉头紧蹙,半晌才小声道:“也是…那我再找找……总之,你们先帮我招待招待他们嘛…我要先为我的新朋友准备好惊喜,再亲自去会会他们……”
红衣人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怕是惊吓吧。”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划破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带着欢快和雀跃道:“我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飞速掠来。
红衣人冲来人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终于来了,路上又玩什么去了?
青衣人轻笑着道:“小满,正好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被唤作“小满”的孩子歪了歪头,便附耳过去听了。
听着,他又是一愣:“这样吗……?就这样?”
青衣人笑着点头:“是,所以交给你了。”
小满看看他,又看看周边一群人,郑重点了点头。
玄衣人眸色幽冷。
第二日,晨雾笼罩着村庄。
亓幸与江枫整理行装,准备启程,确定无误后,江枫向村民们告了辞。
“以后还会再来的。”江枫向大家道。
他似乎很受村民们喜爱,被大家围起来,这个妇人送一筐瓜果,那个爷子塞一包鱼肉。
江枫其实不太会和人打交道,此刻面对村民们的热情,显得手足无措:“好,多谢,不必了……”
亓幸在一旁憋着笑,最后还是没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冲出人群,江枫略带哀怨地瞟了亓幸一眼。
心态有所变化,瓶颈自然而然便容易突破了。
仅一晚,亓幸就清晰感受到江枫的修为提升了不少,不由为他高兴。
此时阳光正好,却被前方连绵起伏的山陵尽数挡去。
二人踏入这紫陵境内,入眼处,尽是一片肃穆又诡谲的景象。
脚下的路,是条崎岖的山道。
泥土夹杂着碎石,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清晰的“沙沙”声。
道旁杂草丛生,草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艳紫色,边缘泛着诡异的幽光。
微风拂过,杂草随之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在这寂静的山陵中显得格外惊悚。
抬眼望去,一座座巨大的山峰如利剑般直插云霄,表面怪石嶙峋。
偶尔,还能看到山体裂缝中渗出丝丝黑色的雾气,缓缓飘散在空中,与山间的雾气交融,弥漫开来。
整个紫陵因此而笼罩在一片阴森当中。
山陵之间的山谷深不见底,似乎还散落着一些古老而破败的建筑。
残垣断壁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摇摇欲坠。墙壁上爬满了艳紫色的藤蔓,开着一朵朵诡异的黑色花朵,散发出阵阵腐臭的气息。
建筑的屋顶早已破损不堪,露出了腐朽的梁木。
好不阴森,好不诡谲的紫陵。
好在,这里并不是荒无人烟。
只见山脚零星散布着十余座村庄,黑瓦土墙的老屋错落排列。
屋前屋后杂草丛生。炊烟寥寥,常闻人声犬吠。
几处屋顶,炊烟袅袅升起,看起来生活气息浓郁。
亓幸眼睛突然一亮,因为他远远看到了村口的木楝。
“小木!——”他扬声高喊。
木楝也看到了他,忙冲过来,高声应:“风哥哥!——”
亓幸没忍住笑开,问:“小木,你们住在这里吗?我哥也在这?”
“对呀。”他点点头,看向江枫,不免疑惑,“江哥哥也说要来吗?”
亓幸回:“路上偶遇,一道来的。”
木楝应了一声,引着亓幸江枫二人进村,二人这才发现里头村民不少,烟火气十足。
木楝给江枫指了指空闲的屋子,道:“江哥哥,你就住那里吧。”
江枫略一颔首:“多谢。”
亓幸则直接去找了亓佑。
寒风卷着几片枯叶拍打在窗棂上。
亓佑刚放下手中的信笺,还未起身去关窗,便听见院门“吱呀”一声。
紧接着,未及敲门,那熟悉的、略带压抑的声音便已穿透了半堵墙:
“哥!——”
脚步声急促而慌乱,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夹杂着寒气的风。
烛火摇曳间,亓佑睁开眼,正好与一阵风般冲进来的亓幸四目相对。
刹那,亓佑心里猛地一紧。
他看到了亓幸那双泛红的眼里的情绪。
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委屈、倔强与思念。
亓佑不由得心一软。
“哥!”亓幸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直直冲向亓佑。
他张开双臂,狠狠扑进亓佑怀里。
亓佑被撞得后退半步,背部抵上冰冷的墙面。
他张开双臂,任由亓幸将自己紧紧抱住,又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那单薄的背脊,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好了,像什么样子。”
亓幸把脸埋在哥哥胸口,肩膀微微抽动。
“好啦,现在回哥身边,不会受委屈了。”亓佑轻叹一声,道。
亓幸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回到亓佑身边,亓幸也终于彻底安了心。
亓幸走后,亓佑的脸瞬间沉下来。
那个郁玄,让他照看弟弟,他就是这么照看的?
他弟弟堂堂亓家公子,这样意气风发,这样鲜衣怒马,都被那郁玄糟蹋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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