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送不出手。
他闭目养神前刷了刷手机, 算上今天, 闫肃已经两天没音信了, 上一条还是他告曹知知状的消息。
多不礼貌,多不闫肃。
也不知道蒲城今天什么天气,明明才走了三天, 恍惚间像是走了三年。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蒲城时是傍晚7点,天将暗未暗, 火烧云几欲将行人吞没。
谢天家有车来接, 说是请同学一起去家里吃顿饭,杨今予拒绝了。
“我去趟花哥那, 先回了。”
曹知知说:“我也得回了, 我妈催我呢。”
谢天家的司机也没强留,小天儿上了车, 隔着车窗跟他们说:“那行, 改天再来我家吃,路上注意安全啊, 群里联系。”
曹知知叫得车到了之后,杨今予替她把行李箱拿上了后备箱,俩人在车站分别。
看着曹知知的车驶远,杨今予打了个车,报了枪花的地址。
花哥这会儿没在店里,在街对面的小馆子里吃饭。
杨今予找过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吃完了,他坐花哥对面等了一会儿,看着花哥狼吞虎咽,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杨今予问:“骆野三天没给你饭吃?”
花哥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语气云淡风轻:“走了。哥今儿刺了个满背,从早忙到晚,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什么走了?”
“骆野,回北京了。”花哥无所谓道:“他北京有工作,在蒲城浪够了可不得赶紧回去。”
“你俩是怎么认识的?”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长居蒲城,能勾搭上也是挺让人费解,杨今予没忍住问道。
花哥就着他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有片刻失神,随即嘿嘿一笑:“缘分呗,他想纹个图案,听说了哥的手艺,就找过来了。现在纹身恢复地差不多了,就滚回去上班了。”
“哦,那你们之后算异地了。”
“异地有什么劲。”花哥嗤了一声,“走就走了,下一个更乖。”
花哥惯常摆起一副玩世不恭地姿态,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是什么意思?分了?还是?
别人的事杨今予也没什么立场插嘴,便低头从包里翻出给他带的礼物。
“给你带的。”
花哥打开一看,乐了:“招财符,行,还是弟弟懂我。”
花哥起身付了账,俩人从小餐馆出来往枪花走。
花哥边走边问:“玩得怎么样啊这三天。”
“挺好的,更坚定了一些想法。”
“行,那就行,趁着年轻,想干什么就去干。”花哥说。
杨今予把他送到枪花门口,不准备进去了:“我先回去了。”
“就过来送个礼物啊。”花哥笑笑,摆手道:“玩三天都累瘦了,行吧,赶紧回家歇着。”
杨今予点点头。
花哥又补了一句:“我看你有心事啊,遇上什么事儿了就说,别憋着。”
杨今予偏了偏头,视线游离出去:“也没什么大事,我先自己想想,想不明白再来问你。”
不过,他心里的事就算问花哥,花哥一个生意人也未必明白。
花哥抬手在他脑袋上抓了一下,没再多问。
到枫铃国际的时候,天彻底黑了,小区内华灯初上。
今晚天气有些闷,大概快要下雨了,小区里的野猫躲在暗处叫个不停,杨今予走在自己的影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神游。
挺多想不明白的事,和想不明白的人,但他不太愿意继续想了。
把乐队做起来要紧。
电梯缓缓上升,他抬手揉了揉胃,想着待会儿是吃泡面,还是随便喝点水糊弄一下。
“叮咚。”电梯到了。
他习惯性扫了眼电梯里的全身镜,自己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花哥是怎么看出瘦的。
他一边走出电梯,一边低头去拉旅行包外侧的拉链。
掏出了钥匙,顺便跺脚叫醒了声控灯。
一抬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映入眼帘。
“黑乎乎的东西”蜷坐在他家门前,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时才能看清是个人。宽大的黑色外套包裹着少年,脸埋在膝盖上睡着了,头发乱糟糟的。
是闫肃。
“闫肃?”杨今予惊讶出声。
闫肃迷迷糊糊抬起脸。
杨今予愣愣看过去。
闫肃脸上蒙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疲惫,额前凌乱的碎发好像几天都没打理了,身上的外套沾满了斑驳的泥点子。
是闫肃平时忍受不了的邋遢程度。
杨今予茫然:“你怎么在这里?”
闫肃揉了揉惺忪的眼,才看清杨今予。
他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哑:“杨今予,我能在你家待会儿吗。”
请求的语气说得小心翼翼,让人听了没法不心软。
杨今予不知道他这是从哪过来的,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把钥匙插进锁眼,说:“进来吧。”
闫肃说了声谢谢。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怎么了?”杨今予边给他拿拖鞋边疑惑道。
闫肃换上鞋,又顺手把杨今予换下来的鞋子给摆放整齐,哑声道:“中午来的,我以为你们是早上的车,后来不小心睡着了。”
“我们下午的车,曹知知给你发车次了,你没看手机吗?”
闫肃摇摇头,“我手机不在。”
杨今予扭身看他:“这两天都没用手机?”
“......嗯,我前天出来的急,手机在家。”
前天就出来了?
杨今予拧眉,想来闫肃也还没吃饭,便进厨房把水壶烧上了。
闫肃还呆在玄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今予勾头问道:“你饿吗?泡面在老地方,你自己拿,替我拿个红烧的。”
闫肃闻声,慢半拍地回了神,说:“别总吃泡面了,我做点吧,冰箱里有什么?”
闫肃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一看,除了两排冰啤酒,就什么都没有了。
杨今予听见他叹了口气。
不用闫肃开口说话,杨今予也猜到了下一句大班长要说什么,于是抢先道:“你会做什么?我叫点超市外送。”
他拿出手机刷蔬菜超市,买菜这种事是一窍不通的,刷了两秒,把手机扔给了闫肃:“你来选。”
闫肃接过手机。
杨今予扯着闫肃的衣服,把人拽到了沙发上,自己去窗台点了根烟:“坐着选,说说你怎么回事。”
闫肃条件反射要站起来,左右看了下自己。
身上太脏了,不肯在沙发上坐。
他半尴半尬扭头看杨今予:“我还是先不坐了,待会能借用洗手间洗个澡吗。”
杨今予嗯了一声。
闫肃选了几个绿叶菜加入购物车,又买了一小把好消化的鸡蛋面,说:“吃汤面行吗?你胃不好多吃点细面。”
杨今予无所谓,吃什么都行,闫肃落魄成这样,居然还不忘操心。
他掐了烟,进屋给闫肃翻了件自己的睡衣。
闫肃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解释道:“前天我妈找去烟袋桥,跟我爸发生了点争执。我家的规矩,她生气的时候谁都得顺着的,要带我走,我连手机都没顾上拿就被拉走了。”
笑得实在太牵强,最后干脆不笑了,杨今予见他的嘴角渐渐耷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也只是去看看姥姥她们,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她会带我见一个男人......她准备跟那人领证了,带我见见。虽然没明说,但我猜测,她又想让我爸把我让给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闫肃没好意思去看杨今予。
家里的丑事,他从来不在外面乱说。
但今天就算冲动吧,在姥姥家那边脾气也发了,跑也跑出来了,也不差跟杨今予说这几句了。
杨今予不自觉咬了咬弯曲的指节。
还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题,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默不作声走过去,在闫肃肩膀上捏了捏。
闫肃躲了一下:“我身上脏。”
杨今予没撤手,手放在他肩膀上,低头打量了闫肃一眼。
“你身上是怎么弄的?打架了?”
闫肃疲惫地摇摇头:“出来的急,跟一个自行车撞了,地上有泥潭。”
说着抓了抓头发,头上也是一层土,这让闫肃眉宇间浮出一抹浅浅的浮躁。
杨今予没见过闫肃有过这种神情。
闫肃:“在他们眼里,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这是他们想要的懂事。今天是第一次这样,姥姥那边的亲戚估计都被吓着了。”
“所以你是跟他们吵了架,跑出来了?”杨今予意外。
谁能逼的闫肃这样,那真是有本事。
“嗯......”闫肃低低嗡了一声。
“没事,只要你不同意,谁都不没权利带走你。”杨今予理所当然道。
闫肃抬起眸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沮丧:“自然是不能,但这次我爸的态度,跟往常不一样了。”
杨今予懂了。
闫肃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去留问题,他失落的是他父亲突然的不坚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闫肃说,“跑出来后没敢直接回去,怕他训我对姥姥那边不敬。他们虽然不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我爸还是能顺着我妈就顺着的。”
杨今予看着闫肃越来越低的脖颈,好似有无形的重力压在一条年轻的脊背上。
最后闫肃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应该随便发牢骚,抱歉把负能量带给了你,我已经调节好了。”
杨今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叫道:“闫肃,你看我。”
闫肃缓缓抬起半颗头。
杨今予又重复了一遍:“看我。”
闫肃抬了下睫毛。
猝不及防的,闫肃被拉进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有些清瘦。
胸膛微硌,与他的心脏相撞,架势更像是要打架。
闫肃有点懵。
随后杨今予在他后背锤了锤,批评道:“我直说了,你心态有问题。为什么要给自己上枷锁呢?他们怎么看你关你屁事!凭什么要你懂事你就懂事,你不也才十几岁吗?叛逆期还没过呢,别成天想老年人才想的问题。”
一连串的训话,凶巴巴的。
闫肃刚想回话,杨今予又道:“先闭嘴,听我说完。”
闫肃:“......”
杨今予:“还有,你跟我道这种歉,是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没。”
“闭嘴,我还没说完。”
闫肃:“......你说。”
“你说的,自由和自律不冲突,但我发现你冲突得很。你自律,你自省,你顾及这个又默守那个,是真的自由吗?”杨今予直直问进他心里。
杨今予的掌心又在他背上动了动。
这次手劲儿放轻了,能感觉到,安慰得并不熟练。
闫肃耳朵痒痒的,杨今予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振聋发聩:“自由是不顺从,灵魂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闫肃。”
“别顾左右,看看自己。”
怀抱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谁都拒绝不了被拥抱。被鼓励,被关怀,被包裹着。
杨今予的怀抱很瘦, 但无疑是这几天汲取到的唯一一丝温暖。
闫肃愣愣立在那里,不是很想推开。
他从来没想过杨今予说的这些问题, 在这一秒钟的气口里, 闫肃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甚至恐慌。
真像杨今予说得那样吗?
他以为一直遵守自己定下的原则,默守陈规遵守着,就已经是自己的自由了。
却反而束缚了自己吗?
闫肃微微抬手, 在杨今予腰后紧了紧。
他有些收不住难过, 额头抵在杨今予肩上, 低声道:“谢谢,受教了。”
这次轮到杨今予在他头顶叹气。
杨今予轻轻呼出气的时候,心里居然浮出一丝奇妙的成就感来。
从来都是闫肃教育他, 他这也算, 反教育了一次吧。
杨今予突然提了提嘴角。
闫肃很快就调整了自己,松开了杨今予。刚才那一秒的脆弱失态, 让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杨今予说:“扯平了, 上次我说了我的,这次你说了你的。”
闫肃皱眉, 猛然反应过来杨今予说的是醉酒那晚。
他愣住, 不可思议地看向杨今予:“你......记得?”
杨今予古怪地回了一眼:“这有什么不记得的,我自己说过的话。”
“不是, 我是说, 你全记得??”闫肃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他这个反应,杨今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不记得更好。
他奇怪:“我不应该记得?”
“不是。”
“那是什么?我是忘了什么?”
“没有。”闫肃果断道。
杨今予歪头观察了一会儿闫肃眼底的窘迫, 摇头:“不对,我应该是忘了。”
闫肃偏过头去:“我去洗澡。”
“你很奇怪啊。”
闫肃不答话了,抓上杨今予的睡衣进了卫生间。
窸窸窣窣的水声停止时,蔬菜超市的外送正好到了。
杨今予喊了一声:“菜到了。”
闫肃穿着杨今予的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湿哒哒的水滴。
他拽了拽衣摆,问:“你连睡衣都这么......”
个性吗。
“什么?”
闫肃扁嘴:“没事,有点小。”
杨今予一记眼神杀看过去。
闫肃立即改了口:“还行,能穿。”
闫肃在做饭的时候,杨今予斜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其实这三天很累人,渐渐的,他有些困了。
但他没放纵自己睡过去,偏头枕在沙发扶手上,扭头就能看到闫肃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闫肃将衣袖挽到胳膊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那些绿叶菜挂着水珠,在他指尖变化成整齐的叶瓣。
动作很娴熟,就像他给人上药一样行云流水,莫名的吸引眼球。
杨今予很少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厨房有人忙活着,他在外面等着吃。
好像......是个家一样。
“小时候,我妈也这样在里面做饭。”他朝着厨房说。
闫肃闻声转过来一点,说:“然后就等着吃是吧。”
“嫌不帮忙直说。”
闫肃:“不敢,打鼓的手。”
杨今予笑了。
很快厨房便有饭菜的香气,勾得人饥肠辘辘,他抬手按了按胃。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闫肃正解下围裙,准备端进客厅。
杨今予觉得,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起身帮忙端着的,可他又懒得动。
他知道闫肃会端过来,连筷子都会拿好。
啊,依赖。
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闫肃果然不出意料,端了两碗面出来,又折回去拿筷子。
热汤面上躺着金黄的流心蛋,不知道是不是闫肃犯强迫症,两个碗里的蛋和青菜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闫肃在洗碗池旁洗了两副筷子和一个勺子。
杨今予静静等着他,看他把勺子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喝点汤,对胃好。”闫肃说。
杨今予翘着嘴角,拿勺子舀了一口热汤吹了吹。
闫肃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杨今予便着勺子喝了一口,鲜味儿顺着舌尖流入四肢百骸。
他眼睛一亮,真心夸赞:“好喝。”
得到反馈,闫肃如愿以偿露出微笑。
一顿热乎乎的汤面吃完,杨今予感觉从胃里暖到了耳朵眼儿,舒舒服服窝进了沙发里。
闫肃就要站起来收拾,杨今予说:“你歇会儿,我收拾。”
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闫肃看着他。
“哎算了,我不想动。”杨今予眼睛弯了弯,得了便宜还卖乖。
闫肃无奈:“打鼓的手。”
“没完了是吧!”杨今予抬抬手,“重申一遍,这手不是不能打人。”
闫肃好脾气地端起碗进厨房清洗,模样又乖又安静。
杨今予看着闫肃任劳任怨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闫肃对人真的很好。
可对谁都这么好吗?
某些不合适的念头,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猝不及防。
他心里一颤,一股莫名的情绪被悬了起来,挂在在胸腔不上不下,找不到实感。
杨今予踌躇了一下,还是起身去翻开了从北京带回来的旅行包。
闫肃在厨房勾了下头:“找什么呢?”
杨今予含糊回他:“带了点纪念品,有你一份。”
“送我的?”闫肃声调很是意外。
突然被人送礼物,饶是闫肃,也难掩惊喜。
杨今予瞄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解释给他听,还是自己听:“啊,他们两个也给你带了。”
闫肃把碗收进碗柜,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来看他。
“你先别看。”杨今予说,“扭过去。”
“这么神秘?”闫肃只好转了过去。
在闫肃看不到的地方,杨今予飞快地把黑色那根藏了起来,只掏出红色的。
当普通礼物送了就好,没必要非得当别的,杨今予心里跟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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