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知迟疑了一下。
闫肃:“不走吗。”
“哦......走走走!”曹知知让开一条路。
太平静了,平静的让曹知知觉得可怕。
她观察着闫肃,闫肃好像真的想出去玩一般,还一步三回头的等她脚步。
曹知知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偷偷给谢天发了消息,让谢天帮忙想想办法。
她漫无目的带闫肃出了烟袋桥,却不知道该往哪边拐。
“去哪?”看闫肃这意思,全听她安排。
曹知知哪有什么目的地,来找闫肃玩也不过是个借口。她想了想,支支吾吾道:“额,最近文荒,要不你陪我去书店买几本小说?”
到了书店曹知知就后悔了。
书店大厅最显眼的位置,陈列的畅销书目大多是青春耽美文学,想忽略都难。
曹知知见闫肃驻足,半懵懂半疑惑地拿起一本。
她忙去夺:“别别,这种都是我们女生的睡前读物......”
闫肃被曹知知有意识的引到别处,心里盘算要不换个地方好了,一回头,见闫肃的视线还停留在方才的书架上。
闫肃没有避讳什么,语气略有低落:“那种书,是讲男生和男生的吗?”
“啊?啊。”
曹知知尴尬地抓耳挠腮。
她欲言又止,觉得有些话题还是直面比较好。
于是小心翼翼拽了闫肃一下,说:“哥......其实杨今予还有些话,周四晚上我们喝了酒,或许是醉话,你要听吗?”
闫肃的神态依旧是柔和的,好像无论再尖锐的利刃刺向他,都会被他化成一盏春风,消弭于无形。
“好,出去说吧。”
他们在书店外的喷泉广场,找了块台阶席地而坐。
曹知知抱着膝盖,斟酌了一下言辞:“我同桌是个梦想至上的人。”
“嗯。”闫肃点点头。
他当然比任何人都知道,杨今予是什么样的人。
“梦想被阻碍的痛苦,对他来说,也许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曹知知回忆道,“他给我的感觉,是连死都不怕的。”
闫肃默认的听着。
何止是不怕,那家伙还期待呢。
曹知知:“所以我同桌不想让我们任何人没有梦可追。我和小天儿退队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可他只能妥协,因为我们除了退队别无选择。但你不一样,闫叔已经愿意给你考警校的机会,你却要放弃,这种事他接受不了。”
“他不想当绊脚石,也不想当谁妥协的理由。他说每个人都是独立并前进的个体,我们都不是大人,抵不过生命漫长,保不齐你会因为一时冲动的放弃,而后悔积怨后半生呢?这种悔意,他承担不起。”
曹知知叹了口气:“其实,我同桌比我们想象中要清醒。”
“......我不会。”闫肃沉声。
“哥,别嘴硬,考什么样的大学,对我们的人生真的很重要。”
曹知知低着头,抠手指上的茧子:“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样才算喜欢,但家里出事之后,也算知道了一些道理。哥,世界上这么多人,我们才十几岁,往后的人生里还会遇到很多人,说残忍点杨今予只是我们高中的一个过客。可应届高考一生只有一次,应该选择放弃哪一个才划算?”
曹知知忍着难受说出这种她觉得不近人情的话。
果然揭露现实纱幔,要比活在童话里自欺欺人要难以接受的多。
闫肃缄默不语。
只见他微微弓下腰,双手交握抵在额头上,像是有些承受不住心脏传来的不适。
这个品学兼优的男生一向明事理,又怎么会不懂曹知知话里话外的道理。
可他,还是接受不了。
说什么不想阻碍他的梦想,不想牵绊他的前进脚步。
可他的梦想是怎么来的?
是杨今予啊。
是杨今予的启发,杨今予的激励,杨今予一手从他血液里拔/出来的!
这个拔苗的人走了,算什么。
闫肃心里有无数声控诉,发不出分贝,却句句声嘶力竭。
我都硬扛着压力走到这一步了,我都对父亲誓死不低头了,我都无论如何也要捍卫我们了。
我都没要说放弃,你怎么可以放弃!
“哥。”曹知知轻轻叫了一声。
“其实还有一点是我猜的,我同桌没有说过,但我总感觉他有点厌世,也有些厌弃自己,不疯魔不成话。他好像总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大麻烦,觉得跟你在一起,或者跟我们几个在一起,会给大家带来拖累吧。”
曹知知说着,摇头否定了自己:“可能我算的不准,毕竟还没出师。”
“你会恨他吗?”曹知知小心翼翼问。“忱哥在回来的路上骂了杨今予一路,说他不告而别,缩头乌龟。”
闫肃深呼吸了一口,不想让自己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展露太多情绪。
他本能地维护杨今予:“杨今予是什么样,也轮不着他来骂。”
曹知知舔舔嘴唇。
这时她收到谢天回的信息,谢天说让她试着换个角度安抚闫肃,闫肃能释怀得快一些。
曹知知瞥了一眼军师发来的大概内容,复述道:“其实我同桌走了,对他自己也是好事,他在一中的教条里处处受约束,白瞎了那么好的才华。他这次回去,可以回到叔叔身边,还能继续被国际顶尖的音乐学府保送,那才是他施展羽翼的地方。”
说完她观察闫肃,觉得她哥大概齐是听进去了。
于是追问:“我同桌让我给你带回来的那个......算是生日礼物吧,你看完了吗?”
闫肃良久才“嗯”了一声。
他当然看完了,那个总被杨今予随身携带的本子,里面是从他转来,到离开,每一天的随笔乱画,有些甚至很滑稽。
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带走一片云彩,把在蒲城的种种,都当做过往,留在了这里。
怪不得突然要约会,突然要提前给他听《踏花少年》,突然要履行欠下的要求,突然说那些奇怪的话。
现在想来,全是补偿。
多么绝情又体面的举动,抽刀断水,走的干脆。
让人措手不及。
最后一页,诞生于他亲手送杨今予逃离自己的那个早晨。
“请不要自剪双翼,我们生来应该自由。”
——10.01 蒲城一中终
你看,原来他的小艺术家早就导演好了一切。
还狠心让自己收到了一份毕生难忘的生日礼物,名为自由。
自由的定义有很多种, 言行上的、身体上的、灵魂上的、以及关系上的。
闫肃彻头彻尾感受到了,他曾梦寐以求的自由。
但这种自由的代价,是否能承受得住, 那就无从得知了。
国庆的补课结束后,蒲城一中又回归忙碌的秩序, 三天一小考, 五天一大考, 所有人都在铺天盖地的题海中摸索着方向,逐渐也适应了自己控制航帆。
杨今予的离开后来没有掀起太大水花,同他来时给人的感觉一样, 一个疏离又孤僻的男生, 班里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会永远记得他。
陈兴和李飞倒是偶尔念叨, 但他们也知道,杨今予那样的天才,好像突然离开了这种小地方才是常态。
艺术楼四楼的排练室, 离谱乐队没有再出现过, 秦叔把那间教室上了锁。
曹知知跟那位二胡学妹关系越来越近,有时候也会偷偷溜进一中, 来看民乐的排练。路过曾经的排练室, 她总会忍不住趴在窗口看一眼,里面仿佛还留着一些他们曾为之奋斗过的痕迹。
她和谢天起初很担心闫肃的状态, 但闫肃那人本就克己复礼、喜行不于色, 他们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就好像大家集体做了场云淡风轻的梦,梦里那个挥着翅膀的小天才短暂的眷顾了他们一下, 又飞往了更高的神殿。
杨今予本就不是会属于这方寸之地的人, 他们逐渐清晰地意识到。
于是梦醒了,没有人会刻意提起这个名字, 尤其是在闫肃面前。
直到有一天凌晨,已经沉寂很久的【爱|广播|飞机】群的头像重新闪动了新消息:群成员[不转鼓棒.金鱼]已退出群聊。
曹知知实在忍不住了,私戳了杨今予。
【曹凤雏】同桌没必要吧?就算乐队解散也还是朋友啊!
(红色感叹号)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曹知知:“?”
这下炸锅了,【爱|广播|飞机】群里同时闪起谢天的头像。
【背叛古典.小天】怎么回事???金鱼把我删了!
【灵魂贝斯.蝉蝉】......也把我删了。
【背叛古典.小天】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灵魂贝斯.蝉蝉】完了,这下彻底失联了(流泪猫猫.jpg)
【灵魂贝斯.蝉蝉】忱哥呢?你那边删了没
【天籁之音.忱哥】......
群成员[天籁之音.忱哥]已退出群聊。
【灵魂贝斯.蝉蝉】???
【背叛古典.小天】???
这是诡异的一夜,曹知知和谢天摸不着头脑的失眠了。
第二天谢天顶着黑眼圈去上课,斟酌半天,还是跟闫肃提了“杨今予”三个字。距上次这个名字出现在闫肃耳中,已经是好些天以前了,让人感觉恍然隔世。
“他把我们都删了。”谢天丧气道,“也不知道在那边遇到什么事了,抽什么风。”
“嗯。”闫肃淡漠的一点头,继续做手上的题。
谢天喂了一声:“喂大班长,歇会儿别写了,聊会儿。”
闫肃不苟言笑,头都没抬:“纠错本复习了吗,下节课抽考。”
“唉。”谢天长长叹了口气。
短暂的插曲过后,杨今予三个字又石沉大海,没有再出现在过他们的生活中。
有时候曹知知会想,是不是从年初元宵节的傍晚开始,她就不该挑起那根命运的线头,将所有人都串联在一起。
转来的新同学,也仅仅止步于是他们的一位普通同学,他们不会因为她的强行“追星”,而变成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的哥哥也不会与新同学有纪律以外的过多交涉,她也永远不会与传说中的谢忱结交,不会见过大经纪人盛惊浪,不会上过音乐节。
直到他们安安稳稳毕业,填报自己该去的志愿,走着可以设想到的每一步路。
没有组过乐队,没有在舞台上肆意绽放,没有被燃起过心里的那把火。
也不会知道什么叫意难平。
杨今予离开的第三个月,蒲城迎来了今年初雪。
整座烟袋桥都银装素裹,变成了白茫茫一片。谁家的猫在胡同里踩了一路爪印,闫家例行扫雪的时候,闫肃盯着地上憨态可掬的爪印出了神。
“师哥!”小刀双手背后,贼眉鼠眼走近。
还没等闫肃回神,一团雪球就被小刀振臂挥出,朝闫肃丢了过去。“看我无敌旋风球!”
闫肃条件反射一侧身,用一个漂亮的身法躲过,佯装训斥:“小刀,你师父让你干什么来了?”
“扫雪扫雪,师哥,好不容易下一场大的,玩会儿嘛。”
小刀弯腰在掌心哈气,又团了个雪球。
烟袋桥胡同的老人多,每年下雪路滑,闫家都会派小伙子们出来扫雪清路、行善事。
去年师兄们走后,今年扫雪的任务,就落到了闫肃和小刀这唯二还在的人身上。
曹知知学校放假早,听见胡同里动静不小,屁颠屁颠跑出来看。
曹妈在后头喊:“穿袄!穿袄再出去,曹蝉你是不是想造反!”
她一出门就打了个出溜滑,差点以头抢地:“哎哎哎哎哎——”
闫肃眼疾手快扶住了滑出来的曹知知,才没让她吃了一嘴雪。
“哥。”曹知知叫道,“好险好险。”
闫肃扫了眼曹知知冻得通红的鼻头,摘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围上。”
曹知知吐了吐舌头。
小刀跑过来:“知知姐,打雪仗来不来?”
“来!”曹知知囫囵缠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也不管挂没挂好,就随小刀撒欢跑开了。
闫肃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打闹声,原地发了会儿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摸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飘落的雪瓣。
可再也没有需要他“晓看天色暮看云”的人了......
扫完雪,三个孩子围坐到曹知知家的蜂窝煤炉旁暖手,曹妈在火炉上添了几只红薯。
红薯边烤着,曹妈边忙活手里的十字绣。
绣得是一张“福”字,已经快完工了,曹妈说得赶在今年祭灶之前找人裱了,腊八拿出来当年画挂。
离祭灶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就剩半个多月。
不知不觉,今年快走完了。
曹妈边绣边念叨:“小鱼这走了挺长时间,应该也快放寒假了吧?也不见回来看看,今年过年他不回来过吗?”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曹知知忙偷瞄闫肃:“妈,你看这红薯是不是烤好了啊,都黑了!”
“刚搁上去,哪有那么快。”曹妈没能领悟到女儿的避讳,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原先还说让他过年跟咱家一起过,他也答应好好的,你跟小肃回头问问他,过年还来不来呀?还有那个忱忱,他要是没地儿去,也来上咱家呗。”
小刀也掺和进来:“是啊师哥,你之前不是还说小鱼哥今年元宵要跟咱们一起走百病吗,你给他定的那身衣服定金都交了。”
“哟,元宵还是咱干儿子生日吧,到时候得好好准备准备。”曹爸突然从里屋坐轮椅出来。
曹妈白了一眼过去:“瞎叫什么,人小鱼同意了吗。”
“同意啊,上回中秋节在咱家,我跟他商量好的,你们都不知道吧?”
曹爸嘚瑟地拍拍胸脯,说:“小蝉,你回头打个电话问问,小鱼几号回来过年!”
曹知知趁乱打马虎眼:“那个......离过年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吧。”
这让她上哪问去。
且不说早就已经联系不上了的杨今予,就连忱哥,退群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她正尴尬,身旁的闫肃突然站起来,唇色比平时要苍白一些:“曹姨曹叔,知知,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哎,不吃个烤红薯啊,拿上再走。”曹妈起身要叫住闫肃。
曹知知忙站起来拦:“妈,我哥学校可多事儿了,作业一大堆,待会烤好让小刀带过去就行。”
曹妈这才作罢,嘀咕道:“小肃这天天忙的,看着都瘦了。”
曹知知心说,那可不是忙瘦的。
她目送闫肃仓促离开的背影,像一道突兀的墨痕隐没进茫茫白雪中,说不上来的苍凉。
看来她和小天儿都赌错了,闫肃可能没有他们想象中坚强。
才三个月,闫肃的疲惫肉眼可见,曹知知咬了咬手指,直到闫肃消失在视野。
可能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当“杨今予”三个字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耳朵里时,曹知知作为朋友也会难过,但那种难过,更多是像掺杂了遗憾与感怀的酒,穿肠过肚后留下一抹苦涩。
这种苦涩并不会占据全部味蕾,在第二天酒醒后,是会被生活抹平的。
可她想闫肃的感受大概跟他们不一样。
闫肃定然是后悔过的,后悔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亲手送走了杨今予。
或许对闫肃来说,杨今予三个字那更像一颗绵长的刺,早已深埋骨髓,一经拨弄,又会疯长出荆棘,毫无道理的攻城略地。
那毕竟是闫肃过分认真的天性。
那毕竟是一个少年的情窦初开。
一中今年的寒假也被大幅度削减, 高二只放十四天,祭灶到初八。
蒲城人民对祭灶是很重视的,这天曹妈一早就去集市买了祭灶糖和蜜饯供果, 又张罗包饺子、蒸包子、捏花卷,一直忙活到傍晚。
闫家也没闲着, 小刀陪闫父去采办了红纸、香烛和金箔, 回来后师门仅剩的一家三口围坐在廊下叠元宝, 竹篓里不一会儿就堆出了黄灿灿的小山包。
闫肃研了墨,毛笔蘸取元宝纸用剩下的金箔碎屑,在红纸上写今年腊八要用的对联。
他先选了短一截的红纸写下“出门见喜”, 挂在廊下晾干笔晕, 又慢条斯理的去拿其他红纸。
闫父扫了一眼上面的笔迹, 缺魂少魄的,可见下笔人的心不在焉。
“小刀,晶晶该喂了。”他吩咐道。
小刀应声站起来:“我这就去!”
支走小刀, 闫父负手踱步过来, 看着闫肃就要继续下笔祸祸新纸,冷不丁开了口:“你还要赌气到几时?”
闫肃手底一顿。
一滴墨顺着狼毫尖滴落下来, 猝不及防污了一方好纸。
闫肃眸中倒映着不可挽救的墨点, 头也未抬:“不敢。”
“你敢的很。”闫父压着火,“从入冬到现在, 你有一天心思放在正事上了吗?抬起头回话。”
闫肃便抬眸。
可那双眸子变化太大了, 早已没了熠熠生辉的颜色,显得未老先衰。
相似小说推荐
-
朝秦暮楚(张大吉) [近代现代] 《朝秦暮楚》作者:张大吉【CP完结】长佩2025-9-11完结5.27万字20.26万人气5,096海星简介: 自以...
-
一吻之遥(狐狸宝贝) [近代现代] 《一吻之遥》作者:狐狸宝贝【CP完结】长佩VIP2025-9-11完结26.99万字8,723人阅读505.21万人气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