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肩宽腿长,泛着野性的碧色双眼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他盯着拦在门口的白衣剑修,脸上的神色有些不悦:“我有事情要禀告尊上。”
楚寒衣神色淡淡,不为所动,“等他睡醒再来。”
“你算老几,来命令我?”文十九磨了磨尖利的犬齿,眉眼间戾气横生,仿若一条即将出笼的恶犬。
见楚寒衣久久不语,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抬手即将推开房门的刹那,一道寒过乍然闪过,擦着他喉间半寸的距离,横亘在他与房门之间,若不是他时时警惕着楚寒衣,在剑光出鞘的瞬间便停住了脚步,只怕这柄利刃便会在瞬息之间毫不留情地抹过他的脖颈。
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握着折月剑柄,那张锋利而俊朗的面容之上缓缓浮现出几分沉郁之色,映着漫天昏沉的霞光,晦暗得令人难以窥探其心绪。
他放轻嗓音,下了最后通牒:“等他睡醒。”
文十九脖颈一僵,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了上来,他同楚寒衣互不相让地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这柄横亘在喉间的利剑面前败下阵来。
他此番来找裴知岁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要报,无非是一些细碎的小事,只是他太久没见过尊上,甫一听闻裴知岁如今身在长宁,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亲眼见上一面才好。
可文十九没想到,他连尊上的半个衣角都没见到,便从半路杀出来一个拦路的剑修。
白衣剑修带着一身霜雪般的剑意,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前,像是某种守护着自己宝贝的恶龙,固执且毫不退让。
文十九稍稍向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是不加掩饰的排斥。
他身为南渊之人,向来不喜北域仙门中人。沽月仙尊之威名响彻北域,仙剑折月不知斩去了多少妖魔的头颅,北域中有多少人追捧他的力量,南渊中便有多少人厌恶他,文十九亦是如此。
而导致文十九对他的厌恶进一步加深的,则是他与裴知岁之间突飞猛进的关系。
在他看来,楚寒衣的出现,实在是搅乱了裴知岁太多的计划。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云崖神骨被毁后,裴知岁便会通过他布下的传送阵直达凤凰洲,趁热打铁拿下第二块神骨。
然而那日他在凤凰洲中等待许久,也没能瞧见尊上的身影。
那传送阵跟随着裴知岁的意念而动,只要他动了一丝传去凤凰洲的念头,巨大的传送阵便会在瞬息之间将他送达。
他没能按时出现在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主动改变了想法。
更令文十九不解的是,云崖事了后,这位北域的沽月仙尊便莫名其妙的缠上了自家尊上,二人日日同进同出,将他们这一众手下视若无物。
文十九压着嗓子,语气有些差:“你到底要缠着我们尊上到什么时候?”
“缠?”楚寒衣利落地收了剑,长眉微动,狭长的凤眼自文十九身上轻轻扫过,“到我死了那天吧。”
文十九气结,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压低了眉眼,一双碧绿的眼瞳里满是戒备,“你跟在尊上身边,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南渊与北域之间的厮杀与争斗不会休止,倘若你真心为他好,便该滚回你的北域仙门,离他越远越好。”
他在这说了一大通,楚寒衣却仍是一副毫无波动的模样,一张脸面无表情得宛如千年不化的霜雪,看得文十九心头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若他不想见到我,不用你说,我自会消失在他眼前。”楚寒衣收回视线,显然不愿与他多谈,“至于其他,我亦有那个能力护在他身前,用不着旁人操心。”
“说得比做的好听,你们北域仙门总是如此。”文十九一双眉头皱得仿佛打了结,他怒极反笑,语气愈加咄咄逼人:“世人谁不知你沽月仙尊修的是无情道,你嘴上说得情深意重,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然而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只见楚寒衣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似乎失去了同他对话的最后耐心。
他将二指并拢,缓缓拂过眉心,一道淡金色的剑纹随着他指尖的动作缓缓亮起。
文十九身形一僵,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剑意似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过去楚寒衣的剑意便如冰霜,尽是不近人情的寒意,他也更擅长于依靠剑意本身的威压去制伏敌人。然而相较于从前,他如今的剑意明显更锐利,更纯粹,也更厚重,仿佛是千年的玄冰逐渐开化,慢慢从单一的冷变为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而更令文十九震惊的,他竟从这人身上察觉到了不同于无情道的另一种道心。
楚寒衣负剑身后,一把嗓子比剑光更冷:“慢走,不送。”
他回到房间里,关门转身,抬眼间便对上一双黑沉沉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楚寒衣顶着他的视线走过去,无奈的笑了笑,率先开口道:“抱歉,忘记下隔音咒了,都听到了?”
“唔。”裴知岁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莞尔道:“听到了,一字不差。”
楚寒衣不意外地点点头,坐在他身旁,陈述道:“文十九看我不顺眼,”他顿了顿,紧接着道:“我亦然。”
以楚寒衣的性子,向来是不在乎旁人对自己的看法的,如今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互看不顺眼的话,倒是他认识这人以来的头一遭。
裴知岁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有些想乐。
“文十九打小便在南渊,敌视北域仙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不是特意针对你,他是平等的讨厌北域仙门的每个人。”他打了个哈欠,好奇道:“不过你同他也没见过几面吧,为何不喜欢他?”
楚寒衣却没立马回答他的问题。
两辈子加起来,他与文十九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昔日他与裴知岁对面不识,自然也不曾将目光落在南渊主座下的恶犬身上。然而如今再看,却叫他瞧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文十九看向裴知岁的眼神,与他是一样的。
他垂下眼睫,视线一点点攀上那人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秾丽的面容。
都说灯下观美人,如今楚寒衣亲眼得见,才深觉此言有理。
修者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能控制自己的容貌变化,延缓自己的皮囊的老去。
楚寒衣一生中见过太多漂亮的脸,盛气凌人的,楚楚可怜的,极尽妩媚的……然而只有眼前的这张脸才有资格被称为一等一的艳绝,在他心上眼底印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他弯了弯唇角,伸手抚上他的侧脸,问道:“你与文十九,是如何认识的?”
柔软的面颊贴着他的掌心,裴知岁感受着他的温度,回想道:“我同他都曾是夕颜中的死士,他刚来的时候,我已在夕颜数年,按理来说本不该有什么交集……”
“我之前同你说过,文十九是鲛人。他来夕颜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对如何掩盖自己血脉这件事还不是很熟悉。有一次他出任务受了重伤,力竭之下忘记了掩饰身份,从此便被夕颜中几个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了。”
他解释道:“鲛人身上的东西,鳞片、血肉乃至骸骨,都能在南渊里卖上一个很高的价格,人为财死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凡人,同样也适用于南渊。文十九那时候不过十四五岁,还没有你第一次见我时大,差点被那些人玩死……我那时候正好出任务,看到了,就顺手就把他救了。”
举手之劳,却为他带来了两辈子最忠诚的部下,简直算得上是他做过的最赚的事情了。
闻言,楚寒衣神色微动,有些迟缓地开口道:“原是如此。”
他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些在意文十九的存在的。
在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岁月里,是文十九扶持他一步步踏上了南渊的巅峰。文十九是他座下恶犬,手中兵刃,牢牢占据着裴知岁身边最近的位置。无论南渊十二城内部如何动荡变换,唯有文十九的夕颜不动如山,永远隐蔽在裴知岁的羽翼之下。
他在意的不仅是文十九对于裴知岁的感情,更多的还是那段没能相伴在他身边的日子。
他并非优柔寡断的性子,也很少近乎执拗的执着于某件事、某个人,师叔们对于他的评价最多的便是冷静果断,从不瞻前顾后,胡思乱想。
然而在裴知岁面前时,这些东西却仿佛云烟般消散了。
他会患得患失,会下意识向他靠近,亦会不自觉地在意那些自己未曾参与的岁月。
楚寒衣不知道这些情绪的存在是否正确,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这些鲜活而陌生的情感,才令他知道自己正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人间,驻足这红尘。
他沉默了片刻,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缓缓启唇。
“我其实,有些嫉妒文十九。”
“……什么?”裴知岁一愣,似乎是被他这话惊到了,连着抛出了三个问句:“你嫉妒?嫉妒谁?文十九?”
“嗯,嫉妒他。”楚寒衣被他的反应可爱到,脸上的神色也自然了许多,“我偶尔总会控制不住的想,当年万里雪原上,若我能将你认出来,如今的你我又会是怎样的。”
裴知岁微微阖上双眼,顺着他的话向下想了想,道:“你觉得会是如何?”
“我也许会带你回归寂山。”楚寒衣答道。
“若我不肯呢?”
楚寒衣思索片刻,道:“那我大抵会不顾你的意愿也要带你回去,毕竟你那时候伤的实在是……”他静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我不可能放你在雪原养伤的。”
“这样啊。”裴知岁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况了。当年那种情况,哪怕你真的将我认了出来,我也不会承认的。对面不识,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你我之间最好的状态了。”
他睁开眼,墨玉般的瞳孔中华光流转,蔓延着浅淡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尖依次划过楚寒衣的眉骨、鼻梁、嘴唇,轻轻触碰,若即若离,引来了无穷尽的痒意。
最终,他的手停在了那人颈侧的梅花纹样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
他从没告诉过楚寒衣,自己其实很喜欢这个血契纹。
这个纹样,是他与楚寒衣一同坠入红尘的象征,只要见到它,裴知岁便知道自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此一生,除却生与死,无论他选择了哪条路,始终都会有人陪伴。
裴知岁无法拒绝这种永恒,正如他无法真正拒绝楚寒衣。
第71章 吻
裴知岁笑了几声,指节屈起,勾着他的衣领向下拉了拉,轻声道:“说起来,仙尊于我也有着不止一次的救命之恩呢……仙尊想让我如何报答呀?”
楚寒衣配合着他的动作俯下身,一只手撑在他脸侧,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你好好的,别再受伤,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裴知岁眯着眼笑了起来,抬手圈上他脖颈,“仙尊日夜伴我身侧,我哪里还有受伤的机会?”
楚寒衣撑在他上方,没有回应他的调笑,只是垂着眼安静而专注地望着他。
“我这样,你觉得不开心了吗?”他忽然问道。
“谈不上不开心,只是有点不适应。”裴知岁揽着他的脖颈,小声咕哝着:“毕竟我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是不是?哪里用得着你时时看顾着,跟看小孩似的。”
“好,我知晓了。”楚寒衣点点头,从善如流道:“都听你的。”
“这么听话?”裴知岁状似诧异地一挑眉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楚寒衣失笑,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我从前是怎样的?”
“你从前如何自己不记得吗?”听他发问,裴知岁的语气中添了几分埋怨的意味,“固执,一根筋,还总爱自作主张做决定,好几次我都被你气得决定再也不理你了。”
听他提及旧时旧事,楚寒衣的眼神有些心虚地游移了片刻,正欲开口替自己辩解一番,便听见裴知岁慢悠悠道:“不过,我并不讨厌那样的你。”
“……什么?”楚寒衣一愣。
裴知岁微微偏过头去,侧脸贴上了他撑在自己耳旁的手腕,那张在昏暗烛光下格外艳绝的漂亮面容上笑意盈盈,令楚寒衣莫名联想到凡间话本中专门吸食书生精气的美艳狐妖。
他笑着回望撑在自己身上的人,在那人逐渐变得痴缠的目光中轻轻蹭了蹭他的腕骨,轻声道:“我说,我并不讨厌那样的你。”
楚寒衣那副固执的臭脾气自年少时便可见一斑,他总是沉默寡言地游离于人群之外,坚定且执着的守着自己的道义。
只要是他所认定的事情,哪怕不顾一切,拼上性命也要做到。
裴知岁深知这点,也曾无数次为此而感到头疼。
但他同时也明白,正是楚寒衣的那些执着、毫不妥协和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果决,才铸就了这柄于北域之中人人尊崇、无可匹敌的利剑。
所以纵使他无数次因此而气恼,却也从不曾向他提过改变。
他欣赏着这样的楚寒衣,更希望他能一直这般一往无前下去。
他微微一笑,对他道:“你那样就很好了。”
“……岁岁,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想,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幻境呢?”楚寒衣很淡地笑了笑,望向他的目光痴缠而炽热。他单手撑在裴知岁脑袋旁边,另一只手顺着额角一路下滑,停在了他微微开合的唇瓣上,“一场为我量身定制的幻梦。”
裴知岁眉梢一挑,打趣他道:“若我真是一只幻妖,仙尊怕是早早死在我怀中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活蹦乱跳的。”
楚寒衣闻言短促地笑了几声,似是赞同。
“死在你怀里吗?”楚寒衣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笑着道:“听起来也不错。”
裴知岁扑哧一笑,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往下压了压,“哪怕死了也不错吗?仙尊,你可真是昏了头。”
烛火摇曳,满室昏沉,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却亮得出奇。
“楚寒衣,你可不能当皇帝。”他盯着楚寒衣看啊看,忽然便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楚寒衣不解道:“为何?”
裴知岁笑嘻嘻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若当了皇帝,岂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昏君了?”
楚寒衣失笑,道:“我是昏君,那你是什么?”
“我嘛,自然就是那红颜祸水、祸国妖妃咯。”
楚寒衣沉吟片刻,道:“昏君和妖妃,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同名留史册了。”
裴知岁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乐,蜷在他身下笑了许久。待到笑够了,才悠悠开口道:“你以为谁都能和我结血契吗?”
他捏了捏楚寒衣有些发烫的耳垂,意有所指道:“两世加起来,有胆子在我身上留下点什么的,也只有你一个了。”
楚寒衣听出了他话中的安抚之意,心中不由得有些新鲜。
裴知岁此人霸道独断的性格在他还是朵梅花时便初见端倪,后来成了南渊之主,说话行事更是毫无顾忌,鲜少同人解释什么,遑论安抚。
而此时此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自己的耳垂,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皆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安抚意味,令楚寒衣心神一动。
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这段关系所改变的人,似乎不只是他一个。
这个发现令他在感到新奇的同时,也不由得起了些许贪念,想引诱他多多说上几句才好。
他眨眨眼,追问道:“真的?”
“不然呢?”裴知岁撇撇嘴,耐着性子道:“若是随便谁都能同我结契,那我成什么人了?”
“那若是文十九想同你结契呢?你会应允吗?”
裴知岁却不再言语,只是瞧着他,一双含情眼中带着几分嗔怪之意。
他对楚寒衣太过熟悉了,只凭着这一来一往的几句话,便将他的心思猜出了大半。
但他却并不想戳穿。
“文十九是我忠诚的部下,我很器重他。”他微微抬眼,绯红的唇瓣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指节,湿润的鼻息打在他的手背上,令楚寒衣下意识绷紧了脊背,“但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楚寒衣,你大可以自信些。”
他在这厢尽心尽力地安抚着,然而那厢楚寒衣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瓣,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有些迟缓地眨眨眼,再开口,声音便忽然哑了下去,“……可以亲你吗?”
“什么?”裴知岁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将话题扯到这。
楚寒衣低垂着眉眼,原本清澈的眼瞳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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