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吃着饭。
林川臣还在打电话,山里信号不好,通话断断续续的,林川臣耐心也有点告罄,语气并不友好。
大概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情,阿诱想,他看到过一些新闻,似乎是林氏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焦头烂额的,怎么处理都不对劲儿。
筷子又一次捞了个空,林川臣忽然开口道:“实在没胃口就别吃了。”
阿诱眨眨眼,回过神来。
他放下了筷子,说:“你现在应该回A国处理公司的事情。”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随便吧,”阿诱也没生气,“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坐在一边的林川臣抬了眼,紧紧盯着阿诱看了一会儿。
阿诱忽然有些心虚,他吸了吸鼻子,转开视线离开了餐桌。
刚起了身,他忽然眼前一花,下一瞬,他已经躺在了地上。
所幸地上铺了地毯,他没感到太疼,只是有些迷茫。
阿诱偏过脸,林川臣正居高临下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林川臣语气有些冷漠,只是在阐述事实,“你看,离开我,还有谁能照顾得好你?”
“邓飞,谷理,还有其他的那些人,谁会是真心想对你好的,都只想要你的命,想从你身上获取他们想要的价值。”
阿诱还在地上躺着,他问:“那你呢。”
林川臣一时间没再说话,又听见阿诱接着问:“你和他们有区别吗?”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林川臣弯身将他抱起来,把他放在床上,他说:“有区别啊。”
“我们之间,明明是你利用我更多,”林川臣笑起来,轻轻抚着阿诱的面庞,他的掌心温度很高,视线却有些冰冷,轻抚间不带有温和的情欲,反倒像是质问,“是你一直在从我身上获取你想要的情绪价值,是你一直在不断试探我的底线,是你一直在试图掌控我的七情六欲。”
但不得不承认,阿诱是个成功的情感大师,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哪怕这一切都有林川臣的主动放权。
外人只知道阿诱跟了他十年,跟在他身后跑了十年,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一直以来都是林川臣在追着一只高悬不落的鸟,释放自己的底线,放宽界限。
阿诱也跟着沉默下来。
他知道林川臣说的是对的。
很早很早之前,林川臣似乎和他说过,让他不要太贪心,不要奢望他给不了的东西。
阿诱觉得林川臣不是给不了,有时候无形的步步紧逼,向林川臣靠近九十九步,却在最后一步停下来,林川臣就会像掉进陷阱的困兽一般主动迈出那一步,他不断后退,林川臣只会食髓知味,紧紧追上来。
直到给了所有阿诱想要的东西。
阿诱也知道自己贪心。
可是思来想去,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贪心在什么地方。
想要林川臣的钱财吗?没有。
想要他的信任吗?似乎也不尽然。
他的记忆破了一个大洞,海风卷进来,正在将他的理智和记忆统统卷携带走,只剩下一点点执念。
他沉默着,看着林川臣。
林川臣大概不喜欢他的沉默,不喜欢他们之间相顾无言的气氛。
他紧紧按着阿诱的后颈,将他压到自己面前,与他接吻。
还是熟悉的唇齿与香水气息,他流离失所,到了现在又成了林川臣的“阶下囚”,寸步难行,却只觉得安心和快乐。
因为……
他爱林川臣。
今晚,林川臣没再和他做什么了。
阿诱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遮遮掩掩,到了晚上他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时钟,阿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坐在窗边看月亮。
疲倦和焦虑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神志,他很想大吼大叫,很想宣泄。
他坐在窗边发呆,记忆涌进来,又消散过去,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月色高悬在头顶,他忽然清醒了一些,心想,自己不能再坐下去了。
他起了身,走到房间门口。
铁门被林川臣从外面锁起来,阿诱敲了敲门,之前会守在门外的人好像已经走了,门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今晚鬼市安静得有些异常。
阿诱在门后站了一会儿,他知道房间里有林川臣留下的监控摄像头,之前邓飞进到房间的事情他一定也知道了,没有过问,或许是林川臣有自己的打算。
他觉得烦躁至极,他与林川臣就算再没默契,有些事情却如共脑般,总是能想到一处去。
他总觉得林川臣在琢磨什么并不安全的大事,他觉得林川臣大概也已经疯了。
就像自己一样。
他呼吸急促,半晌,他从头发上拆了一根发卡,在指尖摆弄着,撬开了铁门的门锁。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诱小心押着一条缝往外看,没看到人影,便轻手轻脚溜了出去,从走廊栏杆处撑着一跃,自四楼翻下三楼,又故技重施下了楼。
转眼间,他便消失在了林间深处。
阿诱总算知道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谷理的鬼市夜间确实不开市,但到了晚上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倒像是摊贩客人都已经离开了。
可他听林川臣说起过,说现在正是鬼市开市的第二天,鬼市开市一般有三日,也从来没有过提前关市的先例。
难道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
阿诱方向感很是差劲儿,他在这附近转了一圈,甚至路过了鬼市的摊位,桌椅都还在,没有被收走,甚至货物也没有被收起来,就这样放心地留在原位。
阿诱观察着四周,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却忽然一顿,站住了脚。
他又看见了邓飞,邓飞正在不远处站着,将他看着。
“是你,”阿诱道,“你抓到谷理了?”
“不止,”邓飞笑着说,“除了谷理,还有所有的摊贩和客人,现在都在我手里。”
阿诱忍不住想笑,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实打实看见什么叫狗咬狗。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他不确定邓飞身上是不是带着枪的,自己现在手无寸铁,惹恼了邓飞,让他对着自己心口再来一枪,他可不确定自己还能活。
于是阿诱只道:“我以为你只想抓谷理,是因为旧仇?还是因为N7。”
“旧仇要报,N7我也要拿到手。”邓飞向着阿诱走近了几步,阿诱警惕地后退着,却也已经无处可退,身后有保镖围了上来,将他的退路堵去了。
阿诱现在担心林川臣是不是也在邓飞手里,之前邓飞不知道林川臣是谷理背后之人,他与林川臣之间的仇恨要更多于谷理,要是知道林川臣在,林川臣肯定活不了。
阿诱喉结轻轻一动,又问:“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早知道你没用,就不费劲力气把你送上拍卖会了,”邓飞摆弄着手里的枪支,说,“你知道我卖了你赚了多少钱吗?”
“我不想知道。”
阿诱很讨厌又人将自己当做商品一样去估价。
邓飞闻言也跟着笑了,“行啊,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邓飞已经走到了阿诱面前,他抬了手,阿诱没有躲避,于是他摸了摸阿诱的脑袋,“现在有一场好戏,我带你去看看。”
他没有要绑着阿诱的意思,像是笃定了有身后的保镖在,阿诱也没办法从自己手中逃脱,于是光明正大地给了他自由。
阿诱看着身后跟着的保镖,他没应声,但还是抬脚跟上了邓飞。
他们穿过林子,前方出现了一间小房子,阿诱跟着邓飞从窗前走过的时候看了看窗户,他看见很多人被捆着手脚关在屋子里。
匆匆一眼晃过去,他没看见林川臣。
阿诱只能将视线收回来,老老实实跟着邓飞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能看到的更清楚了。
他匆匆扫视一圈,还是没看见林川臣。
去哪里了呢?阿诱心不在焉想。
“在找谁?”邓飞忽然问。
阿诱骤然回过神来,故作平静道:“谷理怎么不在?”
“他还有用,”邓飞说,“我听说,这个人会生产N7。”
“唔,确实听他提起过,”阿诱像是不太在意,又问,“既然是找谷理,那抓了这些人做什么?”
“或许也有能用得上的人呢。”邓飞笑道,“走吧。”
又要去哪里阿诱也不清楚,只能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屋子。
又向山里走了一段路,阿诱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似乎是化学污水的味道,这附近大概有制作毒品的实验室。
他想得倒是没错,刚从山坡上下去,他看见一间土砖房,四周被围起来,封了窗,很明显是制作毒品的地方。
阿诱不喜欢那些刺鼻的味道,他皱了皱眉,问:“这里就是谷理制作毒品的地方?”
“是啊,”邓飞毫不客气地嘲弄道,“你说他人怎么蠢到这种地步,干我们这行的,得躲着警察的搜查,这么多年下来各个都知道要狡兔三窟,他谷理可不一样,鬼市和实验室就放在一个地方。”
阿诱淡淡道:“他还太年轻。”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像是并不在意谷理的死活。
等跟着邓飞进了实验室,他看见昏暗的房间里放置的实验设备,整个环境很是污脏想,污水泛黄,泼洒在路边,顺着管道流淌出去。
满是灰尘的窗户隐隐能看到窗外的景色,因为被污水污染,周围植被枯黄一片,早已经没了生机。
阿诱看见了谷理,他被困者手脚,鼻青脸肿缩在角落里。
阿诱神色一动,问邓飞:“我能和他说两句话吗?”
邓飞耸耸肩,“随你。”
阿诱便上前去,站到了谷理面前。
身上落了大片阴影,谷理仓促抬起脸来,眼皮青紫肿胀,睁眼也很困难。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了阿诱的脸,他喃喃道:“是你……”
“好久不见谷先生,”阿诱轻声道,“这段时间一直没能见到您呢。”
“咳。”谷理像是晕了有一会儿了,他以为阿诱是来救自己的,正要开口,他忽然看见站在阿诱身后的邓飞。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阿诱明明白白和他说过,他是有人故意安置在自己身边的杀手。
因为林川臣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阿诱才被林川臣关在了房间里,否则,他原本应该会在自己床上杀了他。
谷理的现在才后知后觉想,阿诱难道是邓飞的手下?
他与邓飞有仇吗?好像有,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他怕被警察抓到,但相比起坐牢,他更怕被同行报复。
他身体颤抖起来,哆哆嗦嗦问阿诱:“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阿诱淡声道,“不要你的命。”
他一脚踩在谷理的胸前,突然用了力。
谷理只感到一股巨力镇压在自己身上,顿时眼前一黑,疼痛蓦地蔓延。
他大叫了一声,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快要晕过去了,阿诱忽然又将他拽着领子拉起来,重重给了他两耳光。
“什么人都敢觊觎,”阿诱轻声道,“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将谷理狠狠揍了一顿,原本便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现在像一团烂肉一般瘫在地上。
阿诱想最后踹他一脚,邓飞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说:“行了,别把人打死了。”
阿诱像是还没出气,呼吸还是急促的,忍耐了许久才收了脚,站回到邓飞身边。
邓飞嗤笑道:“你之前不会以为自己多么正直吧,孩子,人都是会变的,我早说过你太年轻太天真,不受挫,不吃点苦,你不会知道选对一个追随者有多重要。”
“你的意思我不是太明白,”阿诱冷声道,“你是说,你是一个合适的追随者?”
“看来你还是不够认可我呢,”邓飞也不气恼,只说,“林川臣能给你的利益我也可以给,至于床上那点事,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想要多少好男人,我这里都能给你。”
“那些人怎么和林川臣比啊,”阿诱像是不当回事,“林川臣好歹干净,你找来的人,能有几个干净的。”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只道:“你要在这里让谷理帮你生产N7吗?”
邓飞摇摇头,“不,这里太脏了。”
“谷理这个人,没文化,没眼界,一个乡下出生的精神小伙,运气好当上了风口上的猪,建了个鬼市让他大赚了一比,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做生意的天才了,实则只是蠢货一个。”
邓飞让人将半死不活的谷理拖起来,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他继续诋毁着谷理,道:“一个蠢人,连实验室也只能弄一些土砖房,小瓦房,这样的毒品生产出去杂质太多,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从市面上消失。”
“不过他还有一点好处,”阿诱跟着邓飞下了山坡,走出去很长一段路,路过了从前的小河边,阿诱匆匆看了一眼,隔得太远,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强忍着再看的欲望,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听邓飞说话,“他能琢磨出N7来,也算是对得起义务教育那几年的教学成果。”
“你确定他做出来的这个东西就是N7?”
“当然,找个人试一试便知道了,只是杂质太多,致幻效果有限。”
邓飞挥开眼前的杂草,紧接着,阿诱看到一道长长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我知道你在找我的实验室,”邓飞回过头来,月光下他混浊苍老的眼睛像是能吞噬一切的鬼怪,紧紧盯着阿诱,令阿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里就是,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阿诱有点惊讶,“你竟然愿意主动给我看你的实验室?”
“别紧张,”邓飞笑道,“反正也是要丢弃的东西,你只管跟着我进去,等我拿到了N7,这间实验室也就没有意义了。”
到时候他会离开C国,去其他国家享受自己的余生。
至于阿诱……
他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一个不确定的隐患。
当年没有杀了柳无忧是他的失误,他决不允许第二个相似的问题再出现。
邓飞没将这些话说出口,他进了山洞,洞道四通八达,阿诱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什么迷宫,走几步便找不到方向了。
再离开山洞时,已经是一个新的、陌生的峡谷。
难怪这么多年警察一直没能找到邓飞的实验室,虽然卫星监测已经高度发展,但山里信号缺失严重,这附近还有原始森林,无人区内险象丛生,没人敢冒险进入。
恐怕也只有邓飞这样的人敢在这样的地方建立实验室了。
他心里也有点不安,这里太陌生了,身体也隐隐在抗议,提醒他必须坐下休息了,再这样走下去,他或许会直接晕倒。
但他咬咬牙,装作无事发生,紧紧跟着邓飞。
又下了山坡,在林子深处,他看见一处巨大的化学工厂。
阿诱有时候也挺佩服邓飞的,艺高人胆大,居然将工厂建立在原始森林里,也不怕碰到野兽和瘴气。
他道:“看起来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拜你们所赐,”邓飞说,“当年被追缉得那么紧,自己逃了都来不及,还要处理那些个可能会泄密的亲信。”
邓飞当初从C国逃离前因为无法带走所有人,只顾着自己逃脱警方的缉捕,甚至将当初自己亲信的那些人全都亲手处理干净了。
警方赶到的时候花心镇的毒贩蜗居点点只剩下满地尸体,他自己早已经逃之夭夭。
邓飞在毒品市场上的风评不好,很多人与他合作都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的,担心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邓飞这样的人不悔手下留情,只会提前把可能危害到自己的情况都解决干净。
阿诱也能想到自己之后或许也是这样的下场,他甚至与邓飞之间还不存在合作关系。
他道:“我还以为你会想办法在其他地方建立新的实验室。”
“实验室也是需要成本的,”邓飞觉得阿诱在林川臣身边待久了,平时也不用考虑钱财的事情,对这些做生意的事,还有钱的事情没概念,“现在各个国家都在追缉毒贩,顶风作案再建实验室,我不要命了吗?”
阿诱心说也是,这个地方胜在环境风险高,再加上地处深山老林里,以目前的勘测水平也很难找到这个实验室,能保留到现在,也正说明了当初选址考虑是正确的。
阿诱道:“还以为你这样的大毒枭是不怕被警察发现的。”
“我确实是逃犯,”邓飞一时间不明白阿诱这话问出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警方警惕我又怎么样,他们恐惧我,不代表我就能公然挑衅他们。”
但阿诱想,邓飞挑衅警察的时候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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