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年了。”他的声音低哑,“三百多天,明明那么长。可我现在想起来,却短得像是昨天……”
“我昨晚梦见您了。”贺衍眼眸弯了下,他尝试笑出来,但失败了。
第124章
贺衍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抿了下唇,轻声说道:“我还梦见了鄢忬,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可后来, 后来你们都不见了。”
晨风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贺衍死死盯着墓碑上“杨梅霞”三个字, 眼眶红了一圈,睫毛颤得厉害。
他攥紧的拳头抵在了膝盖上, 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所有汹涌的泪意都摁回血肉里。
“我早上醒来了之后,看到了鄢忬,我以为那个梦全都是假的。”贺衍抬手捂住眼睛, 声音碎在了指缝间, “可是奶奶, 你为什么不在呢?”
贺衍静默地站在墓碑前,他下颌线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再多一分力就要折断。
鄢忬站在不远的树下,他凝视着贺衍, 眸光暗沉,眉心皱的厉害。
他无声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了贺衍身边。
手掌轻轻落在对方肩上, 他的声音很轻:“阿衍, 能让我单独跟杨阿姨单独聊聊吗?”
贺衍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最终只挤出一个沉闷的“嗯”。
太阳升起,清晨的凉意彻底消散了。
贺琚终于找了杨梅霞的墓碑,只是那里站着的却不是贺衍,而是一个令人无比厌恶的身影。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刚才看到贺振刚离开,他本以为这里只有贺衍,没想到,鄢忬也在这里。
贺琚喉间挤出冷笑,舌尖狠狠抵住了上颚,握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却露出近乎脆弱的表情。
贺衍倚靠着粗壮的树干,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绿叶出神。斑驳的光影从树叶的间隙洒落,贺衍的大脑放空。
忽然,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
贺琚缓步走近。
贺衍直起身,目光冷峻地扫过那束白菊,最终定格在贺琚脸上。
贺衍语气冷硬:“今天是奶奶忌日,别在这里发疯。”
贺琚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睫,褪去了往日的偏执与疯狂,神情脆弱,带着孩童般的无措:“哥哥,我是来见奶奶的。”
“而且热搜的事,不是我做的。”
方盛寒前段时间得知贺衍没死,才意识到当初他去年在津兴见到的那个虚影就是贺衍,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他立即展开行动,却没想到刚有所动作就被鄢忬的人拦下。
甚至很快就受到了报复。
方氏风投在一周内接连失去多个大客户,连多年的合作伙伴都开始避而远之。
方盛寒不敢把矛头指向俞杉风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贺衍身上。
一个多月前,在贺琚开发布会的那天,在网络上曝光贺衍图片的就是方盛寒。
这次也是如此。
贺琚的声音带着委屈,若有所指地说着:“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行踪又被人故意隐瞒了,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哥哥,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贺衍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贺琚把玉镯从手上摘了下来,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知道哥哥不想让我戴着……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着如果能遇到哥哥,就把这个镯子还给你。”
贺衍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眼神复杂。
在看到奶奶留下的信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只镯子是奶奶特意送给贺琚的,他无权要回。
贺衍淡淡出声:“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或许奶奶也不希望我拿回去。”
贺琚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
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衍,我们该走了。”
鄢忬自然而然地站到贺衍身边,手臂若有若无地碰触着贺衍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贺衍瞥了眼肩膀上的手,目光又从贺琚身上扫过,他唇角抽了一下,但没将那只手弄走。
贺琚的指尖摩挲着玉镯边缘,欢愉的心情瞬间被妒意取代,这种酸涩难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贺琚压下了眼底的阴鸷,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眸底已然泛起了水光。
“哥哥,他明明早就查到是方盛寒在搞鬼,却故意瞒着不说,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手中握着的白菊花束也跟着他的手颤抖,整个人看着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堪重负的打击一般,可怜又脆弱。
“我已经改了,哥哥。”
贺衍根本没在意贺琚在说什么,他又瞥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梢蹙了下,唇角抿直。
鄢忬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知道贺衍有些不耐烦了。
他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贺琚,整了整袖口:“既然我们都清楚,阿衍不想听到你的名字,那我又何必多提?”
“贺琚,你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你,应该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贺琚眸中暗芒闪烁,鄢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突然退后一步,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眸弯弯,瞳孔的边缘却凝结成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空气中顿时剑拔弩张。
“够了。”贺衍的喉结随着压抑的呼吸狠狠滚动,额角暴起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明显。今天是奶奶的忌日,他不想让这两人为了无所谓的事情争吵不休。
贺衍的眉眼间尽是烦躁,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贺琚心慌了一瞬,倒是乖顺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束白菊。
贺衍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那束花上。
“贺琚,既然你是来见奶奶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就别在这里多说其他的事情了。”
“奶奶,”贺衍低声道,“她应该也很开心能见到你。”
贺琚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他怔怔地望着贺衍,无意识地轻唤出声,嗓音发颤:“哥哥……”
贺衍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又很快移开,他没心思去探究贺琚此刻的表情是真是假。
两人离开了。
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他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妒意在胸腔里翻腾,嘴里一阵苦涩。
哥哥,从来不会选择自己啊。
他低笑了一声,但却因为贺衍刚才的话,脚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不敢离开。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贺琚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他终于收回远望的视线,慢慢走到了杨梅霞的墓前。
他将那束白菊轻轻放到墓碑前的空地上。
紧接着,贺琚的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贺琚的表情未变,唇角含着笑,就像很早之前那样,露出了一个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束花摆正了一些。
贺琚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他的声音很轻:“奶奶,既然哥哥不收这个镯子,那就彻底属于我了,对吧。”
他的语意不明,不知道是在说镯子,还是别的什么。
墓碑的照片上,杨梅霞一脸慈爱地笑着。
贺琚睫毛颤了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大:“奶奶既然这样看着我,那就是同意了。”
太阳已然高悬天际,白亮刺目,热风卷着柏油路面的暑气扑面而来。
贺衍眸中闪过些许烦躁,他本来是打算后天直接出发去淮新。
但他实在不想再被贺琚缠上。
直到离开墓园,贺衍才出声:“你今天要离开罗河吗?我和你一起走吧。”
鄢忬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年,晨光落在贺衍紧绷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浅褐色。
鄢忬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温声说道:“阿衍,你想去哪里?”
贺衍的眉梢微微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了泪痣的上方。
津兴,福宁小区。
贺衍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刺目的阳光才终于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他眯着眼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铜海大学发来的私人邮件通知跳了出来。
[贺衍同学你好,暑期实习工作地点的分配结果已公布,您的实习地点为……]
贺衍点开邮件,目光瞬间落在了“卢图市”这三个字上。
他猛地眨眼,将整行文字看全: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不,不对!
贺衍头皮瞬间发麻,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复确认,但邮件内容依然没变。
不应该是在淮新的总统府办公室吗,为什么现在实习地点变到了奎尔丹尼州。
贺衍唇瓣抿直,他的眉梢蹙起,眸色变暗,他贺衍死死攥着手机,脑海一片混乱。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机场的广播正在持续播报提醒,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十分钟。
人群来来往往,在航站楼内不断奔走, 寻找着各自的登机口。
裴屷垂眸, 再次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沉思片刻,拉着行李箱的手握紧, 青筋凸起。
下午五点,飞机在铜海机场降落。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现在是周中,不少考完的学生已经陆续回家。
宿舍楼内,时不时响起行李箱的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傍晚, 黄弘资吃饱喝足, 悠闲地点开了一局游戏, 丝毫没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他也的确没有回家的打算,打算在这里等到下周实习结果公布,再考虑回不回家。毕竟略阿州地处偏僻, 不管是到哪里,飞机票都要比从铜海出发要贵上不少。
夕阳的余晖遍燃天际, 黄弘资刚准备新开一局游戏,宿舍的大门被敲响了。
黄弘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眉毛一拧, 高声朝着外面喊道:“贺衍已经回去了, 别敲了行不行, 开了你们也见不到他。”
“是我,我的钥匙忘带了。”
门外传来裴屷略显模糊的声音,黄弘资眼睛飞快眨动,这才站起来打开了门。
黄弘资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今天好多人来咱宿舍, 就是为了见贺衍,我还以——”
裴屷微微颔首。
黄弘资侧身示意裴屷进来后,又立刻把门锁上了。
“贺衍,他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吗?”
黄弘资冷不丁听到裴屷发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哦,是鄢老师过来接他的。”
裴屷抿唇,呼吸变得沉重,他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变冷了下去,沉默地将行李箱放到了位置旁边。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尬笑了下,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掩饰尴尬。
裴屷打开了台灯。
暖和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桌面。
他的神色依旧冷峻,只是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的那道阴影,让他的神情莫名染上了几分落寞。
热搜已经压下去了,父亲也并不强迫自己回家。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找贺衍。
裴屷的喉结滚动,指尖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垂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着。
他想要问,却又不知道如何问,如何说。
[贺衍,你到家……]
输入框里打了一句话,两句话,三句话,被他一一删掉,再次输入,又再次删掉。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石河泰教授这几个字。
裴屷眉梢微蹙,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通。
严肃的声音从传出听筒:“裴屷,你之前提出的构想很不错。这次铜海大学的暑期实习,我已向校方推荐你作为技术助理随行。但这属于保密事项,你今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天来我这里报到,我们需要提前到军部进行技术对接。”
裴屷唇瓣紧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老师,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石河泰有些疑惑:“你之前对这个不还是特别感兴趣?这次是军委直接立项的项目,在这个领域,能接触实战数据的机会可不多。”
裴屷的语气依旧平静:“抱歉,老师,您让我再考虑一下。”
黄弘资听到动静看向窗外,阳台的灯没开,裴屷整个人都没入了阴影之中,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际被黑暗全部浸染,裴屷终于动了,他给了石河泰肯定的回复。
六月下旬,周日下午。
从津兴机场起飞的航班进入了奎尔丹尼州境内,银白色的弧线从天际划过,在云层上留下一道很浅的尾痕。
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奎尔丹尼州的轮廓渐渐清晰,远处的山脉上还挂着未曾融化的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奎尔丹尼州的经济在全联邦名列第三,卢图市虽然只是奎尔丹尼州的一个小市,但这个地区的旅游业本就发达,再加上近些年新推出的招商引资政策倒是吸引了一些商户入驻,经济并不差。
贺衍靠着窗微眯着眼看向了窗外,眸色渐沉。
前天,在他收到学校的实习通知邮件后没多久,鄢忬便打电话过来。
今年暑期总统府办公室本来是要招三名实习生,最开始的实习名单内也的确有贺衍的名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铜海大学通知下发的前一天,总统府办公室却临时缩减了名额,打算只招一名。
这个部门选择留下另外一位实习生——罗勋章的侄子。
罗勋章如今势头正旺,又是当今总统的心腹,总统府办公室这个部门里,几乎没人愿意得罪他。
卢图市最近正在大肆动工招商引资,各类商业合同签署的签署比之前几年都要频繁,因此急需精通法律实务的专业人才协助处理相关事务。
因此,当贺衍的个人信息重新录入实习生数据库后,卢图市政府的招聘系统几乎立刻锁定了他,将他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
这是鄢忬询问后,卢图市官方给出的解释,至于真假,无从判别。
实习地点为什么会变成卢图市。
更何况,卢图市,是当初杭凌一出车祸的地方。
贺衍收回远眺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他的眉梢微微蹙起,这一切,他完全无法相信只是巧合。
土地管理局的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规划审批、用地性质变更、闲置土地回收……
但几乎每一项职权都牵涉众多,小到个体商户,大到集团公司。
广播响起,飞机即将要到达本次航程的目的地。
座椅颤动了一瞬,伴随着突然的耳鸣,飞机的高度开始减低。
现在正值暑假,人流旺季。
贺衍在托运行李的转盘那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拿到自己的行李箱。
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最开始接单的司机已经把他的订单转给了别人。
但作为高海拔地区,奎尔丹尼州即便是夏季,也并不炎热,甚至带着几分干冷。
贺衍穿着短袖走出航站楼。
高海拔地区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不远处,网约车停在上车点,司机懒散地倚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他的手背筋骨分明,在蜜色皮肤下微微隆起,随着敲击的动作绷紧又舒展。
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后视镜,他的视线忽然一顿,深邃的瞳孔倏然亮起,唇角忽然扬了起来。
镜面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日光斜切过那人肩膀,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在匆匆掠过的人群中,唯独他像是被单独调高了分辨率一般,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得过分。
周围路过的人几乎都在偷偷看他。
稀薄的空气,刺眼的日光。
贺衍抬手挡了挡太阳,腕骨在光下白得晃眼,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让人莫名想要握上去,在上面留下一些痕迹。
高海拔的稀薄空气让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司机喉结滚了滚,他眯起了眼,眼神黏在了即将走到车旁的青年身上,炽热的目光中带着浓稠的暗欲。
尾号是xxx……
贺衍核对完车型和车牌号,指节叩响了车窗。
后备箱应声弹开,却没人下车帮忙。
贺衍没在乎这些细节,将行李塞进了后备箱,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报完手机尾号,抬眸的瞬间,脊背猛地绷直。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伸手去拉车门的瞬间,电子锁发出无情的“咔嗒”声。
车门已经被岑靳锁死了。
岑靳忽地问道:“你剪头了?”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吧,贺衍烦躁地扯了扯嘴角:“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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