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医师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在裴屷太阳穴的位置:“你这里的血管都绷紧了,小裴,你知道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吗?”
套房的门并没有被关紧,林医师和贺衍走到门外的时候,苏医师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医者的严厉和长辈的疼惜。
贺衍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
林医师听到里面还在问诊,便没有贸然进去,他坐到套间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却见贺衍神色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想到昨晚裴屷和贺衍前后打来的电话,林医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低头抿了口茶。
现在年轻人之间的感情,还真复杂。
房间内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多是苏医师在说,裴屷在听。
贺衍靠在门边,垂眸听着里面的对话,睫毛阻挡了光线的进入,他的眸色晦暗。
去年一月,贺家对外公布他“意外去世”,同一时间段,裴屷的左眼几近失明。
贺衍忽地扯了扯唇角,巧到不能再巧了。
离开圣洛莱索之间,他的确注意到裴屷的眼睛颜色有些许的变化,但那种变化微乎其微,他的左眼眸色依旧是墨绿,和现在那种浅到离谱的青色根本不是一个色系。
如果他这次问了林医师,那他可能永远都会以为他的眼睛不过是自然而然地病发。
诊疗结束后,苏、林两位医师交代之后,便离开了酒店。
贺衍和裴屷也走到了酒店大门外,正巧,一辆出租车恰好经过。
贺衍招手拦了下车:“师傅,去铜海大学。”
好巧不巧,这位出租车司机正是昨晚的那位。
出租车司机揶揄的目光落在了裴屷身上,他记得这个人,昨晚就是这个年轻人把刚才说话那个抱在怀里。
司机眼睛快速眨动,哦豁,既然现在才从酒店走出来,看来这俩人——
但裴屷的注意力此刻全在贺衍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司机的视线。
他轻抿了下唇,眸中闪过几丝深思,今天上午诊疗后,贺衍的态度便变得有些奇怪,但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临近中午,路上的车辆渐多,红灯亮起,路上车辆排起了长龙。
但狭小的轿厢内,气氛异常安静。
司机看着前面几乎一动不动的车流,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又眸瞥了车内后视镜一眼,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有意无意的调侃:“昨晚你们过得不错吧,这个酒店我之前也带着我老婆——”
贺衍掀起眼皮,眸色冷然:“闭嘴。”
车内后视镜,司机和他的目光相撞,吓得心脏都挺了一拍,声音瞬间消失,他颤颤地笑了下,不敢再说话。
车内再次变得安静,车窗明明开着,但空气却仿佛不流通了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红灯变绿,司机再次发动机车。
微风拂面,碎发在额前晃动,贺衍蹙着眉将这些碎发捋到后面,头发又变长了。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明显的燥意。
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裴屷眯了下眼,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一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铜海大学西门前。
黄弘资骑着共享单车到西门领外卖。
就在快要骑出大门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了下眼,刚好看到了贺衍和裴屷一前一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黄弘资眨了眨眼,这两人怎么一起回来了,还没等他停下单车,看见那个昨天刚来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贵公子的裴屷,忽然伸手扯住了贺衍的衣袖。
贺衍抽回衣袖, 脚步并未停下。裴屷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又跟上了上去。
黄弘资瞪大了眼睛,他看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 但是他们之间古怪的氛围, 一眼就能看出来。
眼前忽然一团绿意,黄弘资吓得呼吸瞬间停滞, 大门口一侧的绿化带近在眼前。他赶紧捏住刹车,心脏加剧跳动,他刚才差点把共享单车骑进绿化带里。
他长呼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贺衍和裴屷已经走进了铜海大学内。
黄弘资正在停车, 恰好背对着他们, 两人没有注意到黄弘资, 但黄弘资和两人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
裴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贺衍,从酒店出来你就一直躲着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黄弘资还是听见了, 他瞬间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只能用余光观察着那两人。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贺衍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不是那件事, 裴屷。”
两人走远, 声音也逐渐消失, 但黄弘资却依旧站在那里。
卧槽?酒店?昨晚?这什么劲爆剧情?!
黄弘资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脑子里在疯狂刷屏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
四月的校园里,新叶初展,嫩绿的树影在微风中婆娑摇曳。午后炽热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贺衍和裴屷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时而交错在一起。
裴屷垂眸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喉结轻轻滚动。他忽然停下脚步,再次问道:“贺衍,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明明是问句,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又笃定。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林医师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裴屷的左眼,很可能是因为去年得知自己“死讯”时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是低声问道:“裴屷,你的眼睛……怎么样?”
微风拂过,轻轻擦过裴屷的脸颊,他神色微怔,贺衍是在担心我?
沉闷的空气似乎忽然流动了起来。
裴屷的脚步微微慢了半拍,心底的某处忽然变柔变软,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碍事。”
这个回答过于轻描淡写,贺衍沉了一口气,胸口发闷。他猛地转身,却在看到裴屷那只淡青色瞳孔的瞬间又移开视线。
“我……”贺衍的声音有些哑,他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瞳孔却并不聚焦。贺衍喉结滚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检查结果还好吗?”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再次交叠。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擦过贺衍的发梢,落在了两人之间。
裴屷弯腰拾起那片嫩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叶脉:“没什么大碍,只要坚持治疗,很快就会好的。”
贺衍的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却找不到出口,堵在了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最终他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四月开始,铜海迎来了雨季。
连下了一周的雨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黄弘资还躺在床上玩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朋友约球的消息,他立刻从床上探出头:“贺衍,一会儿去打球不?”
贺衍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摇头道:“我要去图书馆。”
黄弘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对面空无一人的床铺。
好吧,看来只有自己去打篮球了,黄弘资无声叹了口气,再次把自己摔倒了床上。
黄弘资手指无意识划着手机,但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
自从那天在校门口撞见贺衍和裴屷后,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后来他偷摸观察了好几天,也没发现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对。
准确的说,这两人在寝室的交流几乎为零。
贺衍因为请了一个多月的假,除了上课,每天都是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学习,早出晚归。裴屷也是大差不差,而且他的课程和贺衍几乎没有重合的。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甚至一度让自己怀疑,当初他在西门那里看到听到的,都是因为那时太过饥饿而产生的幻觉。
黄弘资打了一天的球,吃完饭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他回去的时候,宿舍果不其然一个人都没有。
黄弘资拿出手机,点开了短视频,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晚上九点多,宿舍的大门“咔嗒”一声开了。
黄弘资听到声音,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回来的应该是裴屷。
他瞥了眼,果然没猜错。
又过了没几分钟,窗户那里忽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黄弘资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疑惑地望向窗外。
紧接着,雨声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卧槽,好不容易晴了,怎么又下雨了?”他嘟囔着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到阳台,关上了窗户。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黄弘资扭头,只见裴屷已经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把黑色长柄伞,动作利落地推门而出。
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了,黄弘资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宿舍门已经关上了。
图书馆。
六楼东侧的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六楼。
贺衍走进电梯,其他楼层并没有下楼的人,电梯很快到了一楼。
已经快十点了,图书馆即将闭馆,图书馆前厅已经没什么人了。
雨水在地面溅起无数水花,路灯的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贺衍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外面如注的暴雨皱了皱眉。
他点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至少要下一个多小时。
行吧,看来只能冒着雨回去了。
贺衍叹了口气,把书包举到头顶,正准备冲进雨里——
一把黑色长柄伞突然出现在头顶,隔绝了倾盆大雨。
“贺衍,走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衍转头,裴屷就站在身后半步的距离,伞面微微向他倾斜。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水帘。
“你怎么在这里?”贺衍下意识问道。
裴屷淡淡地说道:“我从图书馆出来,刚好看到你。”
他的裤脚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只是光线昏暗,贺衍并没有注意到。
贺衍松了口气,将书包跨在肩上:“还好遇见你了,不然就要淋雨回去了。”
裴屷轻轻“嗯”了一声。
雨夜中的校园静谧而朦胧,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两人共撑一把伞,脚步声淹没在雨声中。
贺衍蹙着眉头,他这双鞋不防滑,刚才差一点滑倒。
裴屷拿着伞,伞面微微倾斜。
贺衍全部心神都在路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伞面始终偏向自己这边。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却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砖块,整个人往前一倾——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环住了他的腰。
伞面在动作间晃动,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贺衍后颈,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谢谢。”贺衍有些尴尬地低声道谢,随后迅速站稳身子。
裴屷收回了手,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底却闪过几分隐秘的欢愉。
宿舍内,黄弘资看到再次关上的大门,他耸了耸肩,也没多想。
外面的雨声渐大,黄弘资瘫在椅子上,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今天打球时偶遇前女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她明明看见自己了,却完全无视自己。
黄弘资长叹一声,手指机械地划着手机屏幕。游戏打不进去,视频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前女友冷漠的背影。
[顶流行水消失月余后首现身!明日十点召开记者会]
黄弘资瞬间睁大眼睛。
前段时间她不是还和自己说行水好久没露面了,要是她看到这个消息,说不定心情一好会理一下自己。
黄弘资的手指比大脑更快,这条短视频已经转发给了置顶的联系人。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的回复已经弹出:[明天早上来找我,陪我一起看发布会]
“卧槽!卧槽!”
黄弘资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脑袋狠狠撞到上铺床板。他捂着脑袋原地转圈,又冲到镜子前开始疯狂整理头发。
他眼睛发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宿舍门就在这时被推开,裴屷走了进来。
黄弘资心情大好,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笑着打招呼:“哟,你回来啦!”
他的目光扫到裴屷湿透的右肩,随口问道:“你肩膀怎么湿了?”
话音刚落,贺衍也跟着进了宿舍。他左边的袖口也有些潮湿,但身上明显比裴屷干爽许多。
黄弘资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卧槽!裴屷刚才不会是去图书馆给贺衍送伞了吧?!
他机械地坐回椅子上,假装继续刷手机,余光却忍不住往那两人身上瞟。
裴屷从衣柜里拿出干毛巾,动作自然地递给贺衍。
贺衍愣了下,接过毛巾后道了声谢。
黄弘资喝了口水压惊,脑子又开始疯狂刷屏,一周多前的回忆再次在眼前浮现,这俩,这俩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第116章
黑色的雨伞挂在了阳台, 伞尖凝聚的水珠时不时滴落,细小的声响淹没在了窗外的暴雨声中。
潮湿的空气顺着缝隙渗入屋内,阴冷的感觉渗入骨髓。
贺衍打了冷战, 接过了裴屷手中的干燥毛巾, 还没等他道谢,便听到了裴屷的声音。
“你先去洗澡吧。”
裴屷说完这句话, 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贺衍没推辞:“行,我会快点洗的。”
裴屷唇角扬起很小的弧度:“嗯,不用急。”
黄弘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等他打完的时候,贺衍已经走进了浴室。
他的眼神闪烁着, 时不时地往后偷看一眼裴屷。
裴屷已经脱下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 但右侧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手臂肌肉的线条几乎一览无余。
黄弘资瞥了眼他的肌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意识摇头叹了口气。
他托着下巴, 双眼无神地盯着手机里的视频,他的两个室友到底是关系好, 还是真的有问题啊。
要是他们真谈了,那自己是当作知道, 还是不知道啊。
不过黄弘资就纠结了一小会儿, 就又重新点开了微讯的置顶联系人, 看着屏幕傻笑。
同一时间, 萨卡州,首都淮新。
晚上十点,联邦最高检察院某个房间的灯还亮着。
黑棕发色的男人坐在书桌前,神色冷峻, 甚至带着几分冷酷。
前方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已经被拆开的牛皮袋,袋子的旁边,是一张被完好撕下的封条,上面写着“绝密”两个字。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牛皮袋中拿出了几张文件,几分钟后,这些文件又重新被放回了牛皮袋中,封条也被完美粘了上去。
岑靳眸色晦暗,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扯了下嘴角,敲击的动作倏然停下。
岑靳微眯着眼,目光扫过桌面密封完好的牛皮袋,眼底划过一抹冷芒。
贺衍,是想查罗勋章吗?
只是,杭家最近似乎和这位罗部长走得很近。
岑靳垂眸沉思,灰蓝色的眸中翻涌着暗潮,神色愈发冷然。
他的指尖摩挲着,目光忽地落在了前方的电脑屏幕上,眸中的寒意融化,唇角也噙上了一抹笑。
视频里的青年坐在图书馆里看书,光影落在他的身上,面容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的肌肤上投下了细碎的阴影,莫名透出几分性感。
岑靳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屏幕,瞳孔微微扩大,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屏幕上那张俊美的面容,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炙热,像是要将画面中人的每一寸轮廓都镌刻进眼底一般。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
浴室的门被推开,氤氲的水汽随之涌出。
“裴屷,我洗完了,你可以进去了。”
贺衍的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消失在松垮的衣领间。他的脸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眼尾那颗泪痣在水汽中显得格外醒目。
上衣被未擦干的水滴浸透,隐约透出锁骨流畅的线条。
裴屷的呼吸一滞,眼前的身影与那晚的记忆重叠,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像是被烫到般仓皇移开。
他微微颔首,走近了浴室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次从浴室传了出来。
黄弘资注意到裴屷走进了浴室,小心翼翼地凑到贺衍旁边。
手机屏幕忽地亮了下,贺衍瞥了一眼,上面闪过了一条微讯的消息提示。
贺衍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手拨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正准备拿起手机——
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向忽然出现的黄弘资:“什么事?”
黄弘资舔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贺衍,你明天起来了,能不能喊我一下。”
贺衍挑了下眉。
在贺衍疑惑的目光中,黄弘资继续说道:“我明天要去见我前女友,但是我现在太兴奋了,晚上可能睡不着。要是万一我明天早上没醒过来,你一定要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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