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别跟着我了。”时绫呜咽一声,乞求的眼神对上雪貂那黑得发亮的眼睛。
鼻前仍萦绕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时绫又忍不住作呕,脸色更苍白了,虚弱得快要昏过去。
轰隆──
惊雷炸响,雨水如帘倾泻而下,砸在地上噼啪作响。雷声滚滚,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又一道电鞭在云雾中亮起,把整个天地照得忽明忽暗。
时绫此刻站在参天的古树之下,茂密的枝叶几乎帮他遮挡了所有雨水,紧跟着他的雪貂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脚边。
大雨倾盆,茫茫的云雾都被打散了,时绫心里其实怕它怕得要命,可雨太大,无处可退了,只能硬着头皮同它一起躲雨。
雪貂看起来十分温顺乖巧,起身又朝时绫走近些,挨着他的脚边而坐,脑袋一会抬起来瞅他,一会又望向云雾之上时不时亮起的电鞭。
雨水彻底将壤土浸湿,土腥味慢慢在山谷中扩散开来,一点点盖住令他作呕的血腥气。他本体便生在土里,对这壤土味自然是喜欢的,熟悉的味道使他心安,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豆大的雨滴裹挟着更多凛冽的寒意,时绫冷得呼出的气都凝成了一团白雾。他低头望去,脚边的雪貂同样哆哆嗦嗦,贴他贴得更紧了。
时绫犹豫片刻,缓缓蹲下身,用指尖试探着戳了戳雪貂柔软的身子。
雪貂非但没有躲开,反而用脑袋蹭了他一下,湿漉漉的小鼻子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时绫咬了咬下唇,近乎呢喃:“不要吃我……”话落,他把雪貂从地上捧起,而后紧紧抱在怀里。
一花一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苦兮兮地互相取暖。雪貂看起来很高兴,还在他怀里打了个滚,眼睛微微眯起,十分享受。
时绫心不在焉地摸着它软滑的毛发,默默祈祷雨停。
可抱了还没一会,雪貂的耳朵忽地竖了起来,慵懒的眼神变得锐利,时绫正想问它怎么了,只见雪貂从他怀中蹿出,咬住他的衣摆,用力往外拖拽。
时绫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却还是乖乖起身跟着它走了。冰凉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浸透了他的衣衫。
雪貂瞧着小小一个,力道出奇的大,时绫被拽得踉跄两步。刚走出树下,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畔炸开,时绫猛地回头,刺目的电鞭直直劈向了他和雪貂躲雨的那颗古树。
火光与烟雾交织,参天的古树顷刻间化为灰烬。
雪貂依旧紧咬时绫的衣摆不松口,疯了似的带着他狂奔在山间,一路上风声夹杂着雨声在耳边呼啸,雨点把他脸砸的生疼。
也不知跑了多久,雪貂终于在一个山洞前停下,松开嘴,隔着衣袍蹭了蹭时绫的小腿。时绫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它转身蹿进了大雨之中,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绫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在心里默默道谢。
他毫无防备地转过身,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寒毛立起。
山洞里,一只庞大的凶兽正趴伏着,通身金黄。
雨一刻不停歇地簌簌落在他身上,发丝和衣袍湿了个彻底,冷得他上下牙止不住打颤,他不想再淋雨了。
那凶兽趴在地上,双眼紧闭,尾巴慢悠悠地晃着,似乎心情尚好。时绫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惧意,轻唤:“打搅了……”
这一声打破了山洞的宁静,凶兽掀起眼皮,碧色的兽瞳冷冷瞥向他。
时绫硬着头皮继续:“能在此躲雨吗?”
凶兽依旧直直凝视着他,没有任何反应。时绫见状,忙不迭补充道:“我就坐在洞口,一点点地方就好,可以吗?”说着,时绫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凶兽姿态高傲, 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长而粗壮的尾巴每一次摆动洞内都会响起“呼呼”的声音。
面上虽未显露出来,实则时绫怕得腿肚直打颤, 不过他还是慢慢挪到了洞口处,扒着石壁,把整个身子都藏在石壁后,这样一来,万一凶兽要是忽然暴起, 他便可以直接转身跑走。
时绫探出半个脑袋,谨慎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凶兽的尾巴仍漫不经心地摇着,多半能明其此刻极为放松,没什么防备, 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把他当回事,除了那双碧眼还盯在他脸上。
时绫指尖扣着石壁上的裂缝, 和通身泛着璀璨金光的凶兽四目相对半晌, 摸不清它到底是同意与否, 于是又道:“可以吗?”
金毛兽耷拉着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除此之外依然毫无反应。
时绫等得急了, 咬了咬牙试探着伸出一只脚,鞋底刚碰到地面,金毛兽的视线随之下移, 落在了他那半湿的鞋上。
金毛兽盯着看了片刻, 又抬起眼皮, 扫了眼洞口全身湿透、鬓角发丝紧紧贴在那冻得通红的脸颊上的小花精, 而后闭上了眼睛又趴伏在了爪子上。
没再多看他一眼。
时绫愣住。
这是同意了?
他双眸一亮,却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以免会错了意, 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道:“那我进去了?”
金毛兽的尾巴晃了一下。
时绫心中的惧意顿时散了大半,走到离洞口很近很近的小角落坐了下来,尽管山洞宽大,可他仍十分守信地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占的地方更少些。
洞内温热干燥,时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四肢缓和了不少,而后他又拧着被冰凉雨水打湿的衣袍。
可没拧两下时绫便放弃了,他的力气都用来跟着雪貂在山间一通飞跑,累的他现在只想靠在石壁上休憩一番。
洞外时不时吹来一阵裹挟着雨水的冷风,而洞内则充斥着暖意,冷热交织下,时绫鼻尖发痒,本想忍过去,硬着头皮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
不大不小的喷嚏声在洞中响起。
他揉了揉鼻子,心突突跳,胆战心惊地回头朝金毛兽望去,就见它懒懒掀起了眼皮,瞥了他一眼。
时绫从它眼神中看出了嫌弃与烦躁。
“对不起,我……我不会再出声扰你了。”说完,时绫小脸通红,窘迫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还捂住了自己的嘴,胆怯地眨着眼睛。
然而,不知是他的话还是动作所致,金毛兽瞧着似乎更烦他了,鼻子里粗重地哼出一股气,随后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时绫只觉是自己刚才打的喷嚏让它厌烦,变得更加小心,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再惹它不高兴。
洞外仍一刻不停歇地下着瓢泼大雨,天灰蒙蒙的,山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听着雨声,蜷缩在洞口小角落的时绫抱着腿,头一歪靠在了坚硬的石壁上,眼皮越来越沉。
趴伏在不远处的金毛兽好一会都没听见洞口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头一看,小花精双眼紧闭,沉沉地睡了过去。
即使睡着,可从时不时瑟缩的肩膀和紧蹙的眉头依旧能看出他的害怕和小心翼翼。缩成一团,正如他在洞口所说的那样,只占了一点点地方。
金毛兽又重重地呼出一股闷气。
冷风一阵又一阵地吹向洞口,时绫很快便被冷醒了,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抬眼朝洞外看去。灰蒙蒙的天彻底暗淡了下来,山谷中除风声和雨声,一时再无其他声响,先前此起彼伏的惨叫也彻底消失殆尽。
时绫本想接着睡,好为明日上山攒足力气。还没等他闭眼,雨声虽大,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几道细小的说话声。
好像是从洞口正对着的林子里传来的,可毕竟离得太远,时绫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等了好一会,声音由远及近,混杂在风雨交加的山间,匆匆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可闻。
应该是正在找寻躲雨之处的仙者。
时绫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依然一动不动趴伏着的金毛兽。
金毛兽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又或许是不想理睬罢了,耳朵耷拉着,背对洞口,所以时绫看不见它此刻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睡去了。
突然,林子里传来低沉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下贱的鸟族竟也跑来凑热闹,轮得到他吗?”
另一人接话:“那雪貂直冲我面门而来,好在我反应快,顺手就把他推了出去,帮他早点下山。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筑巢吧!哈哈哈哈!”
又是一道嘲讽的声音附和:“呵,贱族也配进玄宗山拜师?也配同我们争?”
“说的没错,咱快找个地儿躲躲吧,我浑身都湿透了,冷死我了!”
“哎哎哎,快看,那有个山洞!”
声音乍一入耳,时绫便觉有些许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正当他想看看究竟是谁时,充满恶意的声音从头顶砸下。
“呦呵,这不是那个厚脸皮吗?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刻意拖长语调,每个字都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满含轻蔑与戏谑。
时绫闻声抬头,正是白日上山时曾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三个仙者。
三个男人像堵墙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站在中间的正是先前挥起拳头要打他的男人。
男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那副傲慢无礼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也配待这么好的地方?”
时绫没理他,而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金毛兽。
金毛兽不知何时竟直直坐了起来,庞大的像座小山,脊背微拱,金毛根根竖起,头稍稍低垂着,碧色的瞳仁冒着幽光,正注视着三个男人。
三人依旧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叫嚷着,像三条恶犬。
时绫没从三人脸上看出对金毛兽的惧色,或许……他们真有不小的本事?
“喂!你聋了吗!说话!”
尖细的喊叫刺得时绫耳朵嗡嗡作响,他难受地蜷起了指尖。
“知不知道我们三个是哪来的?”
“切,一个几乎没有灵力的废东西,你还指望他能看出我们的身份?”
“别给他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中间的男人嗤笑一声,阴毒的眼神定定看着蜷缩在角落的时绫,以为他是怕了,更加狂妄,说:“小爷我可是从天界而来!”
话落,洞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缩成身子的小花精毫无反应,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三个男人神色皆是一愣,中间的男人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喊道:“听到没有,我是天界来的!”
整个仙界,谁人不知天界的威名?以往不管走到何处,只要提及自己是天界的,无一人不会露出那种崇敬讨好和巴结的眼神。
时绫的无动于衷和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的脸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男人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几乎喷出火来,疯了一般喊道:“这回你们别拦我,我得好好给他长长记性,让他以后即便是见了天界一个低贱的仙奴,也得老老实实跪下请安!”
说完,先前身旁还不断附和他的两人却哑了声。
“你、你看那……”
男人已然被时绫气得彻底失去了理智,一听这话更是暴跳如雷,怒吼:“看看看!看什么看!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抓住他!我今日非得把他揍得跪下给我磕头!”
时绫想往后退,可他后背紧贴着冷硬的石壁,根本退无可退。
“是金金金、金狮兽!”其中一个男人大喊道,眼睛瞪大,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刚撸起袖子的男人不屑一顾,只以为他们是在说笑,凶神恶煞地欲抓时绫的衣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震耳欲聋的兽吼毫无预兆地响彻在整个玄宗山。广袤的玄宗山霎时地动山摇,洞前经历了万年风雨的古树轰然倒了一大片。
时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大惊失色,双手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眼睛,身子剧烈颤抖着,几块小石子从洞顶被震下,掉在了他的鞋上。
吼声震天撼地,不过没多久便停了。时绫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原还气势汹汹站在他面前的三人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滚,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捂住耳朵的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血。
无一例外,嘴里一同念叨着:“疼死我了,我的耳朵!我听不见声了!”
时绫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而后战战兢兢地将双手从耳畔移下摊开在眼前。
没出血。
哀嚎声不断,时时刻刻提醒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为何他却没事?
时绫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先前男人口中说的“金狮兽”。
金狮兽同样在看他,碧色的眼中还是饱含嫌弃,分明是在嫌他没用。
时绫被它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缩了缩脚,掉落在他鞋面上的石子也随之滚落在地。
金狮兽猛地站起,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朝地上的三人走去。站起时足有两个他那么高,毛茸茸的耳尖几乎要碰到洞顶,每走一步,地面仿佛都跟着在震颤。
时绫的心砰砰直跳,特别是看到地上三人的惨状,生怕金狮兽一个不高兴连他也一起收拾了。
本还倒地不起半死不活的三个男人见金狮兽走了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撑着身子跪在地上,嘴里不停求饶:“饶命!饶命啊!”
“大人,我们还得拜泽夜仙尊为师,您就放我们一马吧!”
他们把头磕得邦邦响,即使额头都出了热血,却一下也不敢停。
“是我们失礼在先,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袖子撸起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余光瞥见了依然坐在角落平安无事的时绫,眼睛变得猩红,赶忙指着时绫。
“他……他跟我们是一伙的,您把他吃了消消气吧。”说完,男人连滚带爬到时绫面前,用力将他从地上拽起。
时绫还呆愣着,等回过神来,一股大力直接将他推搡至金狮兽身前。
脚下一个不稳,他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金狮兽的爪子上。
时绫愣了一下, 金狮兽的爪子像一块很厚的绒毯,坐着还挺舒服……
他不由自主地摸摸捏捏,突然感觉头顶一凉, 抬头就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碧色兽瞳。
“对不起……”时绫像被烫到一般,立马缩回手,小声嗫嚅着。
紧接着,身下的爪子毫无预兆地动了动,时绫身子左右晃了两下, 下意识紧紧环住了它毛茸茸且结实健壮的前肢。
金狮兽巨大的身形一颤,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愤愤地盯着仍坐在它爪子上还抱着它不松的小花精。
时绫抖抖索索地与它四目相对, 支吾低声给自己:“我以为要摔……”
金狮兽很显然并不想听他的说辞,从鼻子里哼出两股热气打断他的话,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作, 只是眼神中的冷漠与嫌弃又多了几分。
时绫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松开它的前肢, 紧接着便要起身。
然而, 头顶的金狮兽忽然朝时绫张开了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闪着森冷的寒光,每一颗都足足有他指节那么大。
时绫瞪大了眼睛, 刹那间, 脑中一片空白, 全身像被定住了, 呼吸一滞,眼睁睁看着满口獠牙的大嘴离他越来越近。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衣衫后领像是被谁拽住了,使他颈处一紧,随即,身子竟腾空而起。
金狮兽冷着张兽面将时绫稳稳叼住,而后把他放去了一旁。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一旁等着时绫遭殃的三人脸上本幸灾乐祸的邪笑转为难以置信与错愕。这头拥有百万年修为的玄宗山守山兽神,向来以凶残暴戾闻名遐迩,它若是发起怒来,足以搅得整个仙界动荡不安。
可如今,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头令数神魔闻风丧胆的巨兽,即便是被坐了爪子抱了前肢也毫无发怒的迹象,仅仅是将其轻轻叼起放去一旁罢了。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迷茫与惊恐。
撸起衣袖的男人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喊道:“这……这怎么可能!”他双眼挤满血丝,目光死死抓住金狮兽身旁缩着肩膀怯懦害怕的时绫。
时绫注意到男人的眼神,瑟缩一下,想都没想就往金狮兽身旁贴近了些。
金狮兽瞥了眼脚边颤颤巍巍的时绫,只觉这个花精胆子真小,从雪貂带着他到洞口时就看出了,本以为见到自己在此他会灰溜溜跑走,没成想尽管脸都吓白了还是问能不能进来躲雨。
它最讨厌胆小怕事的,特别是看到花精被那三个人轮番羞辱了半天,其中一人甚至撸起衣袖要打他,他似乎也不准备还手。
不过……
金狮兽不由得将视线移至时绫露在外的一小截手腕上。
细胳膊细腿,也打不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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