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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闲泽]难念的经 (一千根针)


  大皇子黝黑的脸上顿时飘了朵红云,他不太擅长言辞,说:“你们俩不远万里跑来东夷,就为了来奚落我的?宫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他想起传来的线报,太子这次干得太不是东西了,父皇还没有身死,他倒是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及了。
  “不动手,等着被废吗?”李承泽懒懒散散地说,“大哥与我都志不在此,就让太子得偿所愿,有什么不好?于天下人来说,谁坐那个位子都一样,国泰民安就好。咱们兄弟几个,兴许也就太子能让庆国安稳着点。”他一停顿,觉着自己也挺扫兴的,“怎么又说起国事了,不说了,我和范闲就是路过顺道来看看大哥,和王妃。”他笑着起身,冲大皇子身后,“王妃午好。”
  美艳动人又气势凌厉,这便是东夷城的公主了。
  “二殿下许久未见,越发精神焕发了。”这位王妃上一次与他见面,还是王宫的烟火晚宴上,两人并未有什么交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夷城是个好地方,到这儿我呼吸都畅快许多。”
  “那便常来。”王妃说着瞥了一眼自己的王夫,“你大哥还急着回南庆去平乱呢,你们真不像是亲兄弟。”
  很显然,刚才兄弟间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大皇子觉着没面儿,凶了一句回屋里去,王妃刀眉一横,他就小声了,外边风大,加件衣服。
  李承泽莞尔,看见这对夫妇依旧如此契合,他便安心许多。
  “真是顺路?”大皇子等王妃回屋里去了,问道,“你们不是从宫里逃出来找我求援的?”
  “大哥你也想太多了。”范闲摆摆手,“真是顺路,我们出来玩的,一会儿就离开东夷去北齐了。”
  没忙得上纠正称呼,大皇子皱着眉:“宫里都存亡旦夕了,你们还有心思到处游玩?”
  “大势所趋,一两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
  知道他说得对,大皇子沉默着。他想回去守住皇宫,宫里还有他母妃,也是他生长的国土。但他现在不仅是个庆人,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多了一份专属于他的责任,他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的时日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他在犹豫,他在抉择。
  而李承泽来推了一把,他说宁才人无事,事发以前,我已派人将她接出宫,走陆路慢些,不日便会抵达东夷。
  大皇子震惊地看着这个兄弟:“你从什么时候起…”
  他说大哥,人生苦短,我们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不枉人间走一遭啊。
  人间四月芳菲尽,城中巨树遮荫开。春末的风带着午后的暖意,吹得满城开始飘起白色的蒲公英种子,海港城一年四季不会落雪,这便是东夷难得一见的曼妙雪景。
  在漫天的白絮飞舞中,城中央大青树的叶片也簌簌作响,一两片青绿的叶子飘落,不小心落在树干上,又一会儿,带着温度的微风拂过,便把它带走了,露出了遮住的几个字——
  承泽安之
  到此一游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海棠朵朵拎着只大花鸡,搂着一篮子葡萄外加两根黄瓜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苦荷走了第三日了,走前师父说三日后若是他没回来,天一道就交给她了。
  手上的鸡不太老实,海棠朵朵眉头一横,提高手,冲着花鸡龇牙咧嘴:“别急着下锅,一会儿就炖了你!”
  山顶上的灰白道观露出个尖尖,她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听到杀猪似的嚎啕在满山间回荡。
  “姐——!我错了姐——!轻、轻点儿打!——”
  这中气十足的,要是肯沉心练武,也是棵好苗子,就是一门心思钻钱眼里了。海棠遗憾,几步跨入观中,就见范家若若手握藤条,范家老二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头上还顶着一摞医书,看着摇摇欲坠。
  海棠把篮子放下,拿了根黄瓜啃上了,一口下去嘎嘣脆,她边咬边问:“他又犯什么事了?”
  “不学好!”范若若瞪着大眼睛,叫着气死我了,藤条在手心里快扭成一根麻花了,“哥哥叫你来学商贾之道,给你本金让你赚钱不是为了让你去赌馆玩物丧志的!我打死你也好过让你去气哥哥!”说着又一鞭子抽到他小臂上。
  范思辙被抽得哎哟一声,叫苦连天,辩解道:“我我我我我我这不是不仅没输还赢了一倍回来吗!”
  “还狡辩?久赌必输哥哥没教过你吗?”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姐!我再也不顶嘴了!不对我再也不去赌了!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范思辙眼泪鼻涕都一起下来了,看没什么用,扑到海棠腿边一把抱住,大哭:“海棠姐救我呜哇哇哇哇…!”
  海棠又咬了一口,感觉长度还可以,伸手举给范若若,“喏,借你继续?”
  范思辙眼白一翻,晕过去了。
  等他悠悠转醒,鼻子一嗅,嚯,这香气,叫花鸡啊!一个鲤鱼打挺,就见那四个人围着一圈石头坐,一个个的,没什么形象可言,吃得可带劲了。还没从他哥来打捞他了的喜悦中觉出味儿来,范思辙不由得悲从中来,范闲绝对是来落井下石的。
  李承泽看他起来了扯了个鸡翅膀冲他挥挥,嫩得连油都在往下滴。他哼的一转头,余光里瞟到李承泽真的又把鸡翅给放下了,立马放下了所谓骨气,骨气不能填饱肚子啊!他狗腿地奔上前,嘿嘿讨好笑:“二殿下好久不见。”
  “有吗?”
  “自从我哥把我跟我姐给发配到这个鬼地方,我就没见过像二殿下一样玉树临风的人物了!”
  范闲啪一下拍在他背上,顺便顺走了他的鸡翅膀,说:“你哥我不说话真当我不存在了是吧?”
  范思辙跟水里被饵吊的鱼似的,嘴巴跟着鸡翅跑,李承泽看着有趣:“你这一句话同时得罪三个人,也是个人才。”
  “你别捣乱!”范闲手举高高,不让范思辙够到,数落他,“再夸他他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小爷姓范!范闲你等着!等我离开这儿,我回去告诉我…”
  “告诉谁?”
  “…”完了,他在家里家庭地位最底层,爹不疼娘不爱姐不认哥不宠,知道范闲虐待他肯定还觉得是他欠虐!
  识时务者为俊杰,范思辙双手合十虔诚认错:“哥,我错了。”
  范闲抬眼:“哦,自己说说错哪儿了。”
  “一我不该不听哥和姐姐的话,去赌场鬼混,虽然赢了但是跟姐姐顶嘴,二我不该说这儿是个鬼地方,你把我跟姐姐送来肯定是有道理的,三我不该说要回家告状自取其辱,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事情该自己解决。”
  “这不是很清楚吗。”
  范闲把焖得外焦里嫩的鸡翅膀塞他嘴里,嫌手油,他转头问李承泽要不要去清洗,李承泽点点头,海棠也撑起膝头说我带你们去。
  后山有一泓清泉,旁边就是高千丈的瀑布,苦荷常年在此修炼,对强健体魄有很大益处。
  李承泽一边呼吸着山间的澄澈空气,一边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高山流水,如果说东夷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海,北齐的灵魂就是山,不像大东山只是那么一座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北齐的群山藏在雾海里,层峦叠嶂,影影绰绰。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念着从范闲那儿听来的诗,问海棠,“这是什么山?”
  “我从小在此闭关,没听师父说有名字,就是无名青山。”
  “既无名,也有名,好名字。”
  海棠笑笑,带他们到了泉眼,范闲蹲下试了试水温,还好不怎么凉,让李承泽过去,他问这水可以直接喝吗。海棠翻了个白眼,会在水里下毒的人只有你吧。
  “上杉虎和沈重这会儿都在山下等你。”
  他们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有些话不方便叫范家姐弟听见,海棠说:“你们刚入境,上京城里就动起来了。”
  “想到了。”范闲伸了个懒腰,从上京到苦荷清修的这座青山所在,需要跨越一座荒凉黄玉般的西山,往北走上数个时辰才能来到这座清幽山境,就算全速行军,也需要三柱香的时间。
  “那还大摇大摆的。”
  “你们北齐也没立个范闲与猫不得入内的牌子啊。”
  然后他就被他的猫抓了一下。
  海棠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肖恩两日前回来了,他去找了庄墨韩,在庄墨韩府邸里被沈重捉了,上杉虎和庄墨韩都去豆豆和太后那儿求情,现在还押在黑牢里。我去见过他,本来是想杀了他的。”
  “怎么改变主意了?”
  沈重的锦衣卫势力需要清洗,她不介意多个助力。海棠没答,反而问:“他只身从鉴查院逃出,是不是与你有关系?”就算让人闻风丧胆的陈萍萍告老还乡,庆国皇帝和师父在大东山缠斗,庆国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一向缜密运转的鉴查院都失了水准,这个人一定动了手脚。
  “宫变。”范闲简单提示,言冰云做得很好,连海棠都没得到消息,说明北齐暗探的消息都被鉴查院截下了,而身在东夷的大皇子知道此事无外乎是他没有动用东夷的路子,而是靠他本身的势力。想做到这点并不容易,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言冰云只能尽可能往后拖,拖到皇帝陛下平安归来。一边要同各国暗探斡旋,一边要指挥手下与宫内叛军短兵相接,再玲珑的人也没法顾忌到院内关着的囚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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