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出过冷汗,汗津津的,被褥也很潮,可能是发过烧。
他想自己平时虽然作息不健康,身体却很皮实,只是下了趟河,也不至于发烧吧?
万嘉又缓了缓才睁眼,见自己睡在一张单人弹簧床上,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有股很熟悉的医院里那种消毒水的气味。
房间里拉着窗帘,比较昏暗,但能听到外头的人声和鸟鸣声。时间应该不早了。
又过了好几分钟,万嘉总算彻底清醒,缓慢坐起来。
窗帘漏着光,外面天已经大亮。他借着一点光线环伺了一圈,猜测应该是在村里卫生院的病房,挂的是消炎药水和葡萄糖,墙上时钟显示9:15,他已经迟到了。
这么说来,他应该还在找到奶奶的那地方附近。
这片新农村是榕城周边新盖的,把原先是农用的土地征用后,让农民全部迁了出来。腾出来的土地一小半造了零星3个村落小区,其余一半是巴茨拉养老院,一半是个养马场。
规划此地的人期望让这些住进新农村的农民融入城市,但其实,村里头还是要撅了绿化带来种菜,在河道边上放牛羊。
万嘉晃晃脑袋,想把耳朵里的水声甩开。
“咦?万先生,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万嘉才迟钝地发现角落里原来还摆了把椅子。养老院的管家周兰兰在这里陪他,刚坐着睡着了。
“周姐,我奶奶……”他一张嘴,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很。
“万先生,你放心,你奶奶已经安全回去了。我们后来给她煮了姜汤,她喝完就开开心心洗了澡睡下了,今早也没发现不适,现在应该已经起床了。”
“我等会去看看她。”
“好的,不过您等这瓶盐水挂完吧。对了,您的车在河边抛锚了,目前还没处理。还有这边的医生说您稍微有点呛水引起低烧,不过半夜烧就退了,但脸上被牛尾巴甩到处有过敏的状况,可能是河水太脏了。另外,您手上被树杈扎到的伤口有点深,还好没有感染,需要注意修养。”
“好,我知道了。”万嘉冷静地回应道。
他此时浑身都不舒服,胃里空空的难受着,但奶奶找回来了,他就没有很急躁。
周兰兰接着说:“我们本来想让那个放牛的村民先垫付一下拖车和治疗的费用,结果他可能怕您找他算账,躲起来了,您看这……”
万嘉摇摇头,简单道:“算了,我自己付吧。”
“好吧。”
经过一夜,他觉得好累,只想喘口气。
周兰兰叫来医生,他付了钱,又听对方嘱咐了些话:“你手上的伤口现在虽然疼,但只要慢慢养,倒不要紧。脸上这道红印子比较麻烦,现在有点起泡,后续可能会痒,你千万别去挠,我给你配了药膏,你按上面写的涂。”
“好的。”
医生走后,他想用手机照一下脸上的伤口,结果四处都找不到。
“周姐,你知道我的手机在哪吗?”
周兰兰一拍掌心:“哎呀,我们倒是没留意。别急,我叫保安帮你去找找……”
“好,可能掉在河边车子附近。”
“哎,好。”
万嘉最后找了面手持镜来照,还好,伤口位置偏下,大半横过了下巴,比较明显的两段位于脖颈和下颚,不长。
十几分钟后,保安帮他把手机送回来了。
手机里狂轰乱炸的消息一大堆,还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和微信通话。
首先来电的是谭壹,然后是21层的其他同事,林奇打了他2个电话,最后连朗总也打来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刻给老板回个消息,刚巧林奇发微信过来,他点开聊天框,一共有4条未读。
“你去哪了?先躲一躲吧,Alan在这闹,说你推了他害他撞到腰了,要你赔钱。这货在朗总面前添油加醋的,刚还让朗总扣你年终,我看朗总真要收拾你了,当心。”
第2条是早晨发来的:“真躲起来了?”
紧接着就是第3条:“也别躲了,老板急着找你了。”
最新一条就在刚才发过来:“回我电话。我这刚熬夜拍完下月的主题照,谭总助说还没联系上你,怎么回事?”
万嘉依然头昏脑涨的,慢半拍才回了电话过去。
很快就接通了,那头却不是林奇的声音,而是一个更冷冽、很不悦的男声:“万嘉。”
万嘉一愣:“朗总?”
“你在哪?”对面是朗谦远的声音,听上去冷硬平静,公事公办。
“我……我在罗阳新村这边,不好意思朗总,刚才……”
他没有说完,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略沉的呼气声,紧接着,他听到朗谦远似乎是转头和别人说话。
“通知警方,不用找了,再派辆车去罗阳新村……有这地方吗?在哪……那么远?”
万嘉沉默了一阵,随后小声问了句:“朗总?你报警了?”
“嗯,不然呢?一晚上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上哪去找我失联的员工?让我调用北斗吗?”
“……”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朗谦远清了清嗓子,问:“跟Alan有矛盾?”
“……没有。”
“那干嘛推他?”
“我没推他,是他……”
“不用担心,”朗谦远忽然大度,“真推了就推了,有什么大不了?Alan问我讨说法,我也没打算怎么你,扣一个月奖金完事了。等车到了你就赶紧滚回来,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忙。”
朗总大度但无用,因为万嘉真的没有故意推人。
他记得自己急着走,Alan非要往他跟前凑,他只是想离开,用的力道根本不大。
“为什么扣我……Alan伤到哪了?我当时只是急着走,没推他。如果他去就医,我可以赔医药费,也许伤得不重的……”
“他没什么大事。”朗谦远道。
万嘉一皱眉:“那凭什么说是我推了他?我只是叫他让开,他……”
“万嘉,”朗谦远出声阻止,“你以为Alan很好糊弄吗?”
万嘉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Alan家有些背景这件事。
万嘉从小只有哥哥带大,没有父母庇护的他一贯见识到生活中那些财富和地位远超过自己的人。他知道遇到这些人会是什么样。
更何况入了这行,这种地位上的差距只会更甚。
朗谦远又说:“Alan一直说要我辞退你,我告诉他没可能,他就要扣你全年的年终奖。”
“……”
万嘉有点泄气,眼睛盯着挂盐水那只手上的紫色针头看。
“我认为你工作能力还行,在当前我也没办法找人接替你,所以我不希望你消极怠工,因此拒绝了他的提议。现在只是扣一个月奖金,底薪和津贴照发。”
万嘉停顿许久,低声说了句:“谢谢朗总。”
“嗯,”朗谦远道,“回来后去跟他道个歉,这事就算结了,知道没?”
没有错也得道歉么?
万嘉理智上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把Alan推到会受伤的程度,但如果道歉就能少扣点钱,把事情了了,也是划算的。
“对不起。”
电话那头静了静。
“干什么?”朗谦远疑惑地问,“我说去跟Alan道歉,不是跟我。”
“我会去说的,只是……感觉很假。真要道歉的话,大家担心我一晚上,也给老板添麻烦了,我应该跟你们道歉。”
虽然他这一晚状况也不好,但这些是他的私事,和同事领导无关。
哥哥一直说,做人要讲道理,他没忘记。
不过,在听了他的话后,朗谦远倒是好一会儿没开口。之后万嘉听到谭壹在说有个合作商上门拜访。
朗谦远一边回复“知道了”,一边对听筒说了句“先回来再说”。
万嘉总算逮到机会,道:“谢谢朗总,麻烦您把电话给林——”
“嘟——嘟——嘟——”
朗谦远挂断了电话。
“……”
万嘉无奈,重新回拨了过去。这回接电话的是手机真正的主人了。
林奇啧啧道:“你小子可以啊,跑那么远躲去了?”
“真没躲,我这出了点状况,衣服脏了,等会车过来接我可能没办法回家换衣服,你摄影棚那边有没有我能穿的?借我一件?”
林奇道:“有,等我去给你找。”
万嘉又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不好意思啊,让大家担心了。”
“说这干嘛?总之你先回来要紧,明天要做采访的人违约了,但是场地都租了,成本太高,正好有个要出道的新人女团想来,就让她们插队了,现在衣服什么都临时准备起来,快忙疯了。”
翎尚旗下有许多文娱业务,但不算核心,都悉数交由底下人做。核心团队负责的同名大月刊才是大头,且一贯充当了时尚界风向标的作用,又牵涉很多大腕明星和大品牌,内容制作十分不容易。
万嘉虽然是董事长的秘书,但在杂志团队忙不过来时,任何岗位任何人被逮着有空了都得上阵帮忙。
他也习惯了,很快便答应道:“好,我尽快。”
临走前,万嘉去看了眼自己接近报废的二手奥迪,还在前挡雨刮器下拿到了不知谁塞的50块钱。
他拿着钱朝附近村子方向望了眼,有点哭笑不得,猜测是牛的主人不敢露面,才这样塞给他。因为意外的原因要赔人钱是很难接受的,他不打算过分计较,就把钱收下了。
之后,他打了电话拖车去修,又去巴茨拉养老院看了看奶奶。
这家养老院兼具疗养功能,几个从大医院退休的医生常驻在这,像万嘉奶奶这种有点病症的老人,在这里养老的很多。
万嘉每周会过来看一次,确认她的药和费用余额。
这张充值卡的余额,以及市一医院里的账单,都是万嘉脚底下踩着的炸药包,像要随时让他爆炸,也像随时约束他不能爆炸。
此时奶奶正和其他几个老人一起在摘花,摘的就是命名养老院的一种芍药“巴茨拉”,颜色金黄,香味浓郁。万嘉远远站着没有走过去。这个味道闻多了,他有点烦。
过了会儿,他收到司机快到路口的消息,便转身道别,离开了养老院。
上车时司机看着他吃了一惊,万嘉也知道身上干涸的血迹有点吓人,只好解释说都是手上出的血,不要紧。
等到了公司,大家的眼神也一样震惊,他又解释了几次。
林奇拿了件带侧边一条亮片的干净衬衫给他,换上后,他才忐忑地去董事长办公室敲门。
“朗总,我是万嘉。”
“进。”
推门进去,朗谦远端坐在老板椅中,手上正写字的钢笔一转,搭在指尖。
他起初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文件:“回来了?很能耐啊,惹了Alan直接跑郊区去了,你真以为跑得掉?电话里还嘴硬,扣你一个月薪水都不乐意,你这张嘴有别人拿终身成就奖、进国影殿堂级名单的爷爷的命硬吗?”
万嘉心头一惊,立即低头:“不好意思,朗总。”
“算了,反正我保都保了。他说你推他,怎么推的?打架了?”
边随口说着,朗谦远边抬起头来,当看清万嘉的样子时,忽然顿住了。
万嘉刚换上的衬衫扎进西裤里很收腰,有亮片的侧边让他看起来更清瘦,亮片反射室内的灯光打在下巴上,给那条可怖的伤口染上了奇怪的滤镜效果。
好一会儿,朗谦远才说话:“手和脸是怎么了?”
“额,没什么,昨天发生了点事故,”万嘉态度诚恳地再次道歉,“我一直没看手机,漏了很多消息,实在对不起大家。”
朗谦远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不是被Alan弄的吧?”
万嘉心想,怎么事事都要跟这人有关?
“不是。是我昨天下班去郊区……看亲戚,路上出了点状况。”
“哦,要注意行车安全。”老板普普通通地提醒了一句,略微停下看了眼万嘉脸上的伤,说,“原本没事可以给你放个假,但现在不行了。我叫了梁萩过来,你听她安排一下工作。”
“好的。”
梁萩是《翎尚》杂志的主编,是个行动力极强、说一不二的女人,万嘉每次见到她时,都莫名想到“掌控雷电”四个字。
不过这会儿梁萩还没来,他觉得安静得尴尬,便主动问:“朗总,那我什么时候去跟Alan道歉?”
朗谦远又低头去看文件了:“他们剧组邀请我过两天去探班,你跟我一起去。”
万嘉有点吃惊。
虽说朗谦远和其他朗家人不同,是个混迹在镜头前的公众人物,但去剧组探班还是很少见的。
看来有个那样的爷爷确实不同寻常。
“朗总,打扰。”这时,门外传来梁萩的声音。
朗谦远叫她进来,随后让两人沟通明天的变动安排,跟他同步汇报工作。
话题转到工作上时效率变得很高,梁主编甚至没问及万嘉的异常情况,直奔主题:“明天要来一个新人女团,原定的采访人换了。”
“我知道,”万嘉道,“刚听说了。”
“嗯,这次记者用的是大喜,采访稿也由他来,但是原采访稿肯定不能用了,这几天其他人都有安排,你去现场跟进,看看稿子和采访内容有无问题,有问题现场补录,在美兰城那边,7:30就得到。”
“这么早?”万嘉皱了皱眉。
“要过一遍新采访稿。”
“我可以今晚先跟大喜沟通……”
“不行,大喜今天忙着新晋影帝罗钦的深度访谈,没空。我跟他沟通过,他打算今天半夜里码一稿,明早再改。”
“……好吧。”
万嘉心理压力骤增,顿时觉得脸上痒得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下意识便想挠,抬手摸了下就又不敢挠了。
梁萩还在说:“你今天抽空看看那个女团成员的资料和出道定位,明天也好有的放矢。”
“好的。”万嘉一边回答,一边留意一旁的老板。
朗谦远看起来正在给手头一份文件写批注,但是刚才在提及影帝罗钦时他明显有些不悦——据传那人跟他不对付。在万嘉要挠脸的时候,朗谦远也迅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心两用并不影响他的效率,文件批注完成后他迅速签字并放归到一个文件夹中,拿给了万嘉:“给谭壹。”
“好的。”
末了,他问:“这就是明天的安排?他一个人去现场?”
说罢,指尖夹着钢笔朝万嘉示意。
梁主编面无表情道:“没其他人了。本来明天两方都是老合作了,大喜完全可以自己搞定,林奇拍摄的部分更不用担心,我们后道审稿再微调就行,所以原本明天都有工作安排的,排满了,这才问您借人。”
朗谦远听了,好像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那行,万嘉,你走前跟人交接好,明天我这让二秘带班。”
“好的。”
之后,梁主编见没别的事,先离开了。
万嘉也准备走,但被朗谦远叫住:“右手现在伤了,打字办公还方便吗?”
“没问题的,朗总。”其实很疼,但是万嘉能尽量去忽略它。
朗谦远点了点头,又问:“你脸上的怎么说,要涂哪种药?”
“罗阳新村那边的卫生院给配了药。”
朗谦远皱眉:“那地方配的能用吗?”
“……”
“你把病例本给我,我叫人重新配。”
“不用了吧,朗总。”万嘉立刻道。
朗谦远不容分说地伸出了手:“拿来。”
万嘉不想为药膏这种东西多花钱,还要挣扎:“就是一点过敏,不需要很贵的那种药。”
朗谦远瞪了他一眼:“走我的医保。”
“哦。”
万嘉知道不花钱以后,很快把病历本拿给老板,还千恩万谢了一番。
朗谦远跟看傻子一样看他,说:“你这条印子跟被牛尾巴甩过一样,万一肿起来,再发个泡,我立刻辞退你。”
“……”
万嘉没想到朗谦远随便一个比喻都能压中真相,觉得十分诡异。
但更吓人的还是最后半句。
他的老板是个重度颜控,这话一听就不像假的。
万嘉急了:“不好意思朗总!保证不会的朗总!”
只是开个玩笑的朗谦远没想到又又又又收到一个道歉,顿时跟吃东西噎着了似的难受。
“行了,你出去吧。”
万嘉又谢了一次,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先去找自己放在茶水间外头的杯子,想泡个咖啡,结果没有找到。
他正奇怪,身后传来谭壹的皮鞋跟的声音。
“万秘书,找什么?”
万嘉转过身:“谭总助,有没有看到我的水杯,昨晚下班我放在这边窗台上。”
谭壹小腰一扭,嫌弃地说道:“你那个复古白瓷缸?估计被当垃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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