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最喜欢的地毯上,温暖、柔软、或许不那么干净,螨虫随时滋养着,但是安全。郗寂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邓念忱的怀抱和地毯带给他的错觉是一致的,邓念忱的头发扫过他的锁骨、在他的脖颈里生根发芽,让他心旌荡漾。
几根小刺扎在他的心里,郗寂不自觉伸手挠了挠脖子,有些痒,郗寂索性将其抓挠到微微发红,然后疼痛取代跳跃着的痒,郗寂大咧咧地躺着,他想:世界原本就应该是混乱的,银河系开启于一次又一次的大爆炸,生命从海洋转移到陆地,新生怎么可能是整洁的。谁说过全部火山灰冷却的时间划分一个纪元,他再一次忘记名字。
颠倒的屋子笼罩在幽暗的光影里,模糊不清,他想不起来时间和空间,远处的墙忽闪忽闪着靠近,郗寂的胸腔被挤压着,在笑容中一滴眼泪落在地毯上。郗寂却想不起来谁才是罪魁祸首,只有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手机不知被扔在何处,郗寂没有试图坐起来,仍旧躺在地毯上,他默念着那一串电话号码。他大声地说出来,持续不断地背诵着,号码变成咒语,郗寂准备打开潘多拉魔盒。
他看见不远处的亮光,踉跄着走到桌台,天旋地转中回到安全屋,躺在地毯上的时候,郗寂想:这很安全,电话那头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他想问问对方,他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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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已经看见所有的底牌,但邓念忱还没亲眼看见。所以这些犹豫与口是心非都有原因,他们存在着的时差也终将过去。
第49章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邓念忱在图书馆查找文献,铃声成为吵闹的来源,他在不好意思中难掩自得般飘出图书馆。
“有什么事情吗?舍得给我打个电话。”
“你是谁呀。”
邓念忱的喜悦只持续不到一秒,他抓紧手机,压抑着抖动的声音问郗寂:“你在哪里?”
“是我先问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我是谁。”
邓念忱的脑子瞬间发烫,来势汹汹的火山爆发,他说:“郗寂,我是邓念忱,你在哪里?”
“邓念忱,邓念忱,邓念忱……”
看上去无休无止的名字循环,邓念忱提高声音,几乎在大声喊叫着询问:“郗寂,你在哪里?回答我。”
“我知道你,你总是不接我的电话,没有人说话的,邓念忱,你骗我。”郗寂的声音忽远忽近,音节连着音节,听不真切,几乎让邓念忱瞬间窒息。
邓念忱的手指抖动到控制不了手机,他努力平复心情查询郗寂手机的位置,看到位置显示在家里才渐渐控制抖动的频率。
平复呼吸,他对郗寂说:“郗寂,和谁一起喝酒的,家里有其他人吗?”
熟视无睹,郗寂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邓念忱的话一样自顾自说着自己想说的一切,“你骂我,邓念忱,你怎么有那么多骂我的话。可是当时明明是你害怕的呀,是你先反复的。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的话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我们为什么要折磨对方。你只是喜欢我,可是你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每次都说喜欢她们吗?你坚持不下去,我要用刀顶着你的额头逼迫你跟我在一起吗?我不要那样做,我不喜欢我自己。可是你凭什么写信指责我,就因为我爱你吗?”
邓念忱的手机把他的手硌到生疼,这是郗寂第一次对他诉说这些话,郗寂有颠倒是非的本领,让他的心疼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仿佛邓念忱和郗寂的名字对应着一套设定好的程序,无论郗寂是否真正清醒,无论头顶上的天花板有多远,只要收到最初的暗号,代码便能自动运转。郗寂知道了最重要的问题,关于他是谁。
“你把我耍得团团转,邓念忱,我没骗你,我没有欺骗你,我只是玩不过你。你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气去表白吗?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我担心你不同意,又担心你同意。可是邓念忱你又不爱我,你会和别人在一起,你和别人在一起就不管我了。你明明没有那么在乎朋友,却和我说我们分手之后还要做好朋友。你有毛病吧,邓念忱,谁要分手之后还做朋友,你撒谎,你根本没有和其他人成为好朋友。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是想和男孩子谈一次恋爱才选择我的吗?或者是其他什么理由,到底是为什么?”
邓念忱地心跳不受控制地不断加快,郗寂的话忽远忽近,但是房间里没有其他声响,死气沉沉如同一个巨大的纸盒。
“你后悔表白了吗?郗寂,你后悔吗?”
一声坚定的不后悔,邓念忱清楚地看见郗寂在摇头,“那段日子很美好,我爱你的,我觉得快乐,邓念忱。”
邓念忱的眼泪开始决堤,他想说:你在撒谎,不快乐的,郗寂,你那时候不那么快乐。
“还有,你凭什么把《面纱》要回去,书上的笔记全是我做的,你根本没看完,它不属于你。”
他控制着声线,说:“它属于你。”
“你肯定会和别人谈恋爱,我知道的,不过,你可以慢一点忘掉我吗?我知道我会给你带去很多痛苦,我很抱歉。你可以晚点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吗?你要是忘记的话,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就不算是恋爱了。邓念忱,你可以晚点再忘记吗?求你了。”
邓念忱的眼泪接不住,他说:“我不会和别人谈恋爱,郗寂,我爱你,我只爱你,你没有给我带来痛苦。郗寂,快乐把一切都掩盖了。我不会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我爱你。”
可能是在短时间内听到两句我爱你,郗寂过载的神经疯狂跳动,他傻笑着说:“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我还是很开心,谢谢你,邓念忱,谢谢你告诉我我是郗寂。”
郗寂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邓念忱急迫地说:“是真的。”
喝醉的郗寂有自己的思维,只在自己的思维中行事,“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好,我不会告诉别人。”
眼泪在邓念忱脸上肆虐,擦不干净一般不断再生着。
“我很想你,从我来美国的第一天开始,直到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不对,从我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想念你了,你不知道吧。”
郗寂的尾音上扬,明明应该是炫耀的语气,邓念忱却无比心酸。郗寂翻个身,靠近手机,一口气吹在邓念忱耳朵里,“邓念忱,我想要睡觉,你可以和我说一句晚安吗?你说晚安的话,我就当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你,好吗?”
眼泪打湿手掌,邓念忱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说了句:“晚安,郗寂,等到太阳出来之后,我会在你身边。”
郗寂心里的反驳没有说出口,他感谢这一句晚安,这能让他睡个好觉,幸运的话,他的梦会延续。郗寂迷茫于哪一部分才是真实的,混沌成浆糊的脑子停止运转,承重墙距离郗寂越来越近,白花花的骤然昏暗,郗寂陷入睡眠。
飞机冲入云霄之后,邓念忱第一次认真思考飞机失事的可能性,一颗心挂在鼻子上,红彤彤映着水光,他不能死在此刻,死在郗寂等待他的时刻。他应该死在哪一刻,邓念忱在反复思索中给出答案:他要死在郗寂不再爱他的那一刻。这样看来,邓念忱会实现永生。
门锁的转动轻盈到难以察觉,郗寂试图睁开黏在一起的双眼,艰难发现做不到之后,猛然惊醒。环视四周之后闭上眼睛,听到邓念忱的脚步声,他没有欺骗邓念忱,他当真分得清邓念忱和旁人脚步声的区别。
没有额外的声响,邓念忱只是静静坐在郗寂身旁,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观察郗寂,从上到下,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角落,他想问郗寂在哪里学会的口是心非,顺便问喝酒是为了想起他还是忘掉他。
一分钟,十分钟,邓念忱始终没有言语,只是躺在郗寂身边,说:“别装睡了,郗寂,我知道你醒着。”
郗寂翻了个身,背对着邓念忱,问:“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有个人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很想很想我,说爱我,我想回来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邓念忱同样翻个身,胳膊搭在郗寂身上,追问:“是真的吗?郗寂。我想当面问你。”
郗寂受惊一样向前移动着,尝试脱离于邓念忱的触摸,这需要付出一些努力。手机躺在郗寂手边的位置,他在思索到底要不要打开熄灭的屏幕,或者是装傻充愣避开潜在的拷问。
空气中的酒精已经愈加浅淡,空气同样稀薄。
邓念忱却不准备放过郗寂,他紧贴着郗寂,握着对方的手腕说:“郗寂,想我了吗?”
无法挣脱,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挣脱,未代谢完成的酒精氤氲着郗寂的心神,他实在记不起说过的话。原来电话接通之后,便不会惊醒,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第三堵墙被打破,融会贯通中分不清原来的位置。
没有声响,寂静到可以听到呼吸,邓念忱握着郗寂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刻意。他的声音上扬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愉快:“别不承认哦,郗寂,我有录音的。”
继续契而不舍地追问:“郗寂,想我了没。“
翻个身,面对着天花板,“我可以在这里躺一整天,郗寂,地毯很舒服。”
在无声的时间里,邓念忱回顾看到郗寂躺在地毯上的心理反应,他想的是:幸好这个只敢在电话里说想他的小骗子还记得打开中央空调。风尘仆仆跨越时差,只是为了确认郗寂安全,即使像个蜗牛一样蜷缩在地毯上谈不上幸福,但是无论时间长短,郗寂终究会挪到邓念忱身旁。这不是命运,是进化论,是自然选择,郗寂爱邓念忱,是某一条郗氏定理。
慢慢转过身来,类似于电影中的慢镜头,郗寂的额头靠在邓念忱的肩膀上,攥着手腕的动作换成抓着整个手掌,在握一支锋利的钢笔。
含混不清的,黏黏糊糊地问询:“我说了什么?”
邓念忱笑着挑眉,问:“你说哪一部分,给我一个主题,你说了很多,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篇章。”
郗寂清了清嗓子,仍然翁里翁气,他的头埋在邓念忱的肩膀里,“分成哪几个部分?”
“三个部分,归属、过去和未来。”邓念忱说完之后,停顿一会,问郗寂:“你想问哪一部分。”
“归属。”
邓念忱揉了揉郗寂的头发,上扬着音调开口,“我不承认《面纱》属于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本书是我从书店选择的,是我付的钱,扉页上还写着我的名字,我没说错吧。所以无论从哪里来算,这本书都不算是你的,我要你还给我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郗寂漏出额头,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郗寂的睫毛若即若离地打在邓念忱的毛衣上,产生微弱的静电,这是邓念忱给出的心跳加速的原因。
“上面所有的笔记都是我做的,你根本没看完这本书,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我不认为这本书属于你,这本书没有选择你,它就不属于你。”
邓念忱啧了一声,轻拍郗寂的手,“强词夺理,郗寂,我们在讨论所有权,你不要上升到唯心主义。再说下去,是玄学的范畴,我不相信那些。”
“你相信什么?”
屋子里为什么这么暖和,邓念忱先入为主把困顿归咎在郗寂偏热的体温上,家的气息围绕在邓念忱身旁。
邓念忱说:“别谈论哲学,郗寂,你记得谁在电话里说想我吗?”
郗寂的眼睛彻底睁开,清澈无比,看向邓念忱,认真地说:“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爱你,邓念忱。”
邓念忱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额头埋在郗寂的颈窝,这一定是郗寂口中的废墟,但那又怎样,他们共振的频率注定达成一致。
“等我醒过来,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几乎。”
郗寂眼里的雾气在笑容中消散,这是传统定义中的清晨,但郗寂说:“晚安,邓念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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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太官方,像是交际时伸出的右手,他们之间要有个暗号,晚安就刚好。
第50章
一觉醒来,已然下午,邓念忱快速睁开眼睛,看见躺在身旁的郗寂,眼睛慢慢清明起来。在他还未制造任何动静之前,郗寂主动开口说话,“饿吗?多久没吃东西了。”
这是个很精妙的开场白,他们之间这么多的隔阂瞬间被抹掉,隔着的大洋和海峡消失不见,郗寂只是安生地躺在他身边,他们偶尔放纵换来一次日夜颠倒,微微散发出的酒精气味是荒唐的证据。
邓念忱没来由笑出声来,推了推郗寂:“饿,郗寂,你做饭给我吃,最近有没有学会一些新菜品,我可不想永远是土豆炖牛腩、清炒小白菜和随便一个简单的汤构成的三件套。这可抓不住我的胃,郗寂。”
郗寂转了转眼珠,“瞎说,明明还有番茄炒蛋、跟着季节变换的蔬菜、牛排、烤面包和华夫饼,明明还有这么多我会的菜系。”
邓念忱大笑出声,赞扬郗寂:“原来你会的这么多呀,郗寂。我不知道华夫饼属于什么菜系,你告诉我。”
手指微微发麻,郗寂反客为主地抓住邓念忱的手腕,知觉慢慢恢复的过程心跳渐渐回笼。郗寂说华夫饼是西餐,他已经中西贯通掌握精髓。
“哦,强词夺理。”邓念忱安逸地闭着眼睛,说:“快点,郗寂,我真的很饿,冰箱里有食材吗?”
郗寂起身前用下巴蹭了蹭邓念忱的脸颊,像是小动物之间的亲吻方式。邓念忱没有睁开眼睛,调侃说:“看来是你去了巴黎,学会贴面礼。”
一句话卡在嗓子里,郗寂克制着没有说出来,他回应邓念忱说:“当然有,我现在都是自己做饭的。”
悠悠然睁开眼睛,邓念忱的笑容无处躲藏,他抓着郗寂的手,歪了歪头,说:“谁像我这么好心,被包养还教会金主做饭,这叫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郗寂没忍住笑,故作嗔怪:“谁像你一样,使唤金主做饭。”
邓念忱的手指伸进郗寂的指缝,得意地说:“我呀,我这人就这样的性格,您要是不想包养我的话,一大堆人排着队呢。”
“排到哪里了?我能去插队吗?”
“没道德,郗寂,怎么想着插队。”
“那怎么办,我要怎么取号。”
邓念忱起身敲了敲郗寂的心脏,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拥抱,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嫌隙的拥抱,邓念忱在郗寂耳边说:“你排在我心里,别担心。”
郗寂对邓念忱说:“欢迎回家,谢谢你,邓念忱。”
至于道谢的原因,是跨越千里的情深意切还是教会郗寂的菜谱,郗寂没有说清楚,邓念忱少见的没有追究。如果邓念忱道谢的话,原因一定是——感谢郗寂爱他,感谢郗寂从始至终地深爱他。
浑身清爽,穿着郗寂的卫衣卫裤坐在桌子对面,等待一切准备就绪。邓念忱没有走进厨房,郗寂学会做饭之后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对于任何事情,郗寂总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他们隔着岛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邓念忱转了转脖子,“郗寂,家里的地毯有点扎人,虽然睡起来舒服,但真的有点扎人,能换一种吗?”
类似于头发戳在皮肤上的触感,一种虚假地触摸。不过,郗寂不再需要海市蜃楼,他回应邓念忱,说:“可以,你选一种。”
端上桌的油麦菜让邓念忱的眼睛亮了一瞬,“真厉害,郗寂,还有隐藏款的惊喜,刚才怎么不说还掌握了这种菜系,藏了一手。”
郗寂搞怪地做了个鬼脸,“这不是要抓住你的胃嘛,我要努力。”
“别太努力,现在就很好。”
他们像是两个只会笑的傻子,视线碰上的瞬间笑容从内而外炸开,不过,他们不会装模做样地移开视线,他们只会放纵自己放肆地看向对方,在做补偿。
邓念忱放下筷子之后,专注地盯着郗寂,看得郗寂心里有一百万只猫在绕着圈子,他不躲避,等待邓念忱开口。
“聚宝楼味道怎么样,好吃吗?郗寂。”
邓念忱笑着问这个问题,随意地托着下巴,但郗寂知道邓念忱在秋后算账,需要整理的事情很多,邓念忱从最简单的入手。
“一般,没什么味道。”
“哦,看来你师兄不算秀色可餐。”连续啧了好几声,接着酸酸地说:“不过,你们关系还真是好呀,郗寂,你们一起过的圣诞比我们要多,师兄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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