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疏大致找到了这人的方向,很有礼貌地说:“麻烦你,替我取件干净的衣裳来,可好?”
那人愣了愣,发出稚嫩的声音。
“好……好的!”
说完这句,小仆的步伐就匆匆远离开来了。
沉疏生出了狐耳之后,五感就更加敏锐,能通过气息辨出来附近有没有人。
确认温濯不在附近后,沉疏这才放心地开始脱衣服。
上回让温濯瞧见自己□□已经够尴尬的了,这回绝不能如此了。
动作之前,他先行从葫芦中召出了参商剑,随口吩咐道:“这地方的方位,你替我看看。”
“为什么不御剑去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这次剑中的说话者不是沉商,而是他的哥哥。
沉疏兴致不高,言简意赅道:“不行。”
沉参也懒得多问,上去飘了两圈,又飞回到沉疏身侧。
“天上楼阁,高处不胜寒,”沉参说,“这地方不是主峰,应该挺清净。”
他注意到沉疏的异状,诧异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中毒,暂时瞎了。”沉疏边解扣子边说,“这几日我师尊不在的时候,要麻烦你帮我做些事情。”
沉参说:“既然眼睛受伤了,待着不动就是,还做什么?”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沉疏总算脱光了衣服,踩进温暖的汤池里,他仰头靠在池壁,眼睛上的薄纱浸在水里。
“我想知道,这里是不是曾经也有个生了双红眼睛的人,或许是妖,后来被太清宗的门众集体围剿过。”
沉参道:“你想让我帮你去查?”
沉疏淡淡道:“方便吗?”
沉参沉默了会儿,说:“查完这一事,你放我们走。”
沉疏凉凉地笑了一声,道:“行。”
得了允准,参商剑很快就化作了半指大小,顺着水榭往下的溪流飘去了太清山的主峰。
待他走了,沉疏才重新投入到沐浴中,身子贴着光滑的池壁,不知不觉就潜入到池底下去了,思绪也跟着渐渐下落。
还没迈进太清宗,就遭遇了这样的横祸,这算是个极差劲的开头吗?
沉疏不在乎太清宗的人待他怎么样,毕竟一开始,他只是为了活命才留在温濯身边,根本目的还是要延长寿命,再找到回现代的办法。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待在温濯身边也不是不行,他人很好,对自己也很好。
沉疏判断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就看跟他相处得舒服不舒服。
在道观里的时候,虽然天天被老师父打,但他们晓得沉疏一打就哭,从来不会真的下死手,所以他觉得自己心底还是喜欢那些老道士的。
沉疏又沉下去了一些,眼睛蒙着的纱雾飘在水中。
跟温濯说话很舒服,拥抱很舒服,一起……一起睡觉,也很舒服。
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喜欢温濯。
至于是不是师徒之间的那种喜欢,他说不上来。
慢慢地,狐耳和狐尾全都沾透了水。
……好重!
其实他不是很想洗自己的尾巴,这尾巴太过蓬松,沾了水就变得奇重无比,沉疏都快感觉自己被捆了块石头在身上了。
原本还想着独自调整一下情绪,这下可完全不用了,沉疏狼狈地吐了两口泡泡,扒拉着池壁往上爬,整个人趴在了边缘。
耳朵变得湿淋淋的,毛色都深了不少,沉重地倒在了池水边沿。
沉疏翻了个身,面向天空,薄纱贴在脸上。
但是,温濯口中的那只狐妖,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是长得很像?拥有一样的眼睛?
还是……
还是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像颗石子忽然砸到了平静的水面上。
同一个时代、同为妖、和同样的人结缘。
温濯说,池辛捡到的那只白虎曾经是个大妖,在受了极大的创伤后灵智丧失,导致了自己的失忆。
那如果……他也失忆了呢?
“小满。”
正注念间,沉疏被这忽然的声音所打断了思路。
隔着纱雾,他能瞧见是温濯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
温濯笑道:“怎么摔进池中去了?”
沉疏胡诌道:“脚底打滑了。”
温濯道:“要起来吗?”
这就弄得沉疏有些无措了,他自然是想起来的,可他下边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还拖着一条湿漉漉的大尾巴,怎么好意思站起来?
上回还能用狐媚术,这会儿眼睛伤了,狐媚术都用不了。
温濯蹲下身子,手轻轻一抬,袖中吹出一阵暖风,把沉疏的狐耳和头发一块儿吹干了。
赤色的狐耳跟着风一块儿慢慢摆动。
沉疏闭上眼睛,悄悄享受了一下这阵暖风。
“你的发情期大约还有几天,晚上还要和师父一起睡觉吗?这样方便师父替你渡来灵力。”
沉疏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好”,幸好被他咬着牙强行按捺住了。
他兴奋个什么劲!
沉疏轻咳了声,说:“我睡相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挤到师尊?”
“无碍,”温濯道,“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刚说完这句,方才跑去拿衣服的那小仆就捧了一叠宗派的衣服过来,码齐了放到池边。
沉疏听到他的动静,手在边上摸索了会儿,没找着,还是温濯带着他的手腕碰到了那几件衣服。
“谢谢师尊,”沉疏手压着衣袍,脸上红红的,问道,“师尊,要不……你先转过去?”
温濯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就转过身去了。
沉疏赶紧从池里爬了出来。
然而他很快就面临着新的问题。 。
古代的衣物大多繁复,穿法冗杂,眼下自己双目受损,看不清东西,显然不能靠一己之力穿完这些。
沉疏深吸两口气,把狐狸尾巴给收了起来,随后着急忙慌先穿了条亵裤,接着就开始满地乱摸,找第二件要套身上的衣服。
看不清东西,真的好麻烦!
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眼睛!
摸了半天,他总算是摸到了条裤子,这东西还好说,往身上一套就是了,可什么中衣什么外袍什么腰封,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他就真的没辙了。
到最后,他简直像只被毛线缠紧的猫咪,浑身乱套着衣服,崩溃地拉紧了温濯的袖子。
“师尊,救命。”
温濯像是料到他不会穿似的,微笑着回过身,手从袖中伸出来,碰向了沉疏的搭扣。
“师徒之间,不必总是如此生分,”温濯替他脱去衣服,温柔地说,“小满想依靠我,我很开心。”
他耐心地解开沉疏乱穿的衣袍,叫他重新赤.裸了上身,在这个动作里,温濯的手无意间蹭过了沉疏腹部的薄肌,弄得他身子一绷。
双目失明后,这样的触感比从前要明显百倍。
沉疏乖乖展开手,让温濯替自己穿得更方便些。
他其实心里有很多问题。
沉疏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对世俗之事掌握得很少,几个老道士也不教他这些东西。
和温濯几日相处下来,他可算是大开眼界,心中不免升起一些疑惑。
师徒之间到底可不可以这般亲昵呢?
拥抱、亲吻、抵足而眠。
但这些问题太耻于出口了,只能从温濯的行为举止中稍微探寻一些答案,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和温濯拥抱,哪怕是亲吻或许也没那么介意了。
可这些行为到底算不算逾矩?
如果算,温濯如此顾念自己的旧情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沉疏回到了方才的那个猜想中。
那只狐妖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真的……失忆过吗?
温濯给他穿好中衣,又打算套那件蓝白外袍上去,却被沉疏阻了动作。
第32章
“好了, 师尊,”沉疏说,“外袍就不穿了吧, 天色也快暗了,今天舟车劳顿, 师尊先休息吧。”
温濯动作愣了愣,说:“困了?”
“嗯,”沉疏胡乱摸索了一把, 抓住温濯的袖子, “有点困。”
他觉得还不是个很好的时机,让他问出口。
他还需要找些证据, 等参商剑回来之后,他或许就能把这些事情想明白了。
何况上回提到那只狐妖, 温濯就已经难过成那副模样了,如今自己双目失明,若是再说,他岂不是又得哭了?
沉疏向来都是自己哭,最见不得旁人哭,何况是温濯这种平时看着百毒不侵的人,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温濯牵着沉疏的手,带着他回了天枢阁的卧房。
方才淋了血的床单已经被换去了,温濯叫沉疏先躺了上去,替他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
被人盯着,沉疏有些不自在,往里边挪了挪身子,问道:“师尊不睡吗?”
温濯笑着摇摇头:“不睡了,太久不入眠,还是不习惯。”
沉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话语中依稀能听出些情绪不高的味道来。
他于是伸手,试探着摸到了温濯的脸,指腹扫到了他眼角的位置,这儿还没有眼泪的痕迹。
“师尊,”沉疏收回手,笑起来,“我真的没事,就是运气背了点儿,你来睡觉吧,我抱着你睡,像上回那样不就能睡着了?”
虽然上次作弊了。
这回能不能睡着,还真不一定。
温濯听到沉疏这般真挚的邀请,自然也不再推诿,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沉疏的头发。
“小满,不用总是这么替师父着想,为你自己做打算就好了。”
天底下竟还有人不希望别人关心自己的?
沉疏感到相当震惊。
然而说完这句,他身上的被褥果然动了动,随后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很快,温濯也跟着躺了上来。
那接下来……
风声飘过,温濯熄了灯,放下帘子。
沉疏不知道答他什么话,于是顺着温濯手臂的方向,摸索到了他的位置。
他已经不知不觉依赖温濯很久了,他很喜欢跟温濯相处的感觉,不希望这个人因为自己而难过。
如果抱一抱就开心了,那他当然愿意抱抱自己的师尊,告诉他不用为自己难过,就是稍微失明了几天,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况且,这样还能正大光明地睡大觉,多好。
看不清温濯是面对还是背对着自己,总而言之,沉疏覆手到了温濯的腰上,紧紧抱住了他。
碰了一嘴的头发之后,才发现温濯是背靠着自己胸口的。
沉疏顿时想松手逃走。
面对面抱着也就算了,他在背后抱着温濯,这算怎么回事?不行不行!
然而没等他抽手,温濯就触碰到了沉疏放他腰上的那只手,跟他手心对手背交扣到了一起,这动作间的旖旎不言而喻。
沉疏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好紧……
他看不清东西,也不清楚他们俩现在算是个什么姿势,但他知道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师徒之间的互帮互助!
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疏感觉这一整晚自己都会这样心跳加速,再也睡不了觉,可温濯偏偏还把他的手往自己这儿拉扯了两下,两个人彻底地前胸贴后背,紧紧碰在一起了。
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声很剧烈,压根无处遁形。
沉疏只好轻轻地唤:“师尊……”
“谢谢你,小满,”温濯却说,“明天开始,师父教你一些炼气的方法,你天资聪颖,很快就能结出灵核来的。”
沉疏疑惑道:“师尊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我从前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保护好你,这种想法太错误了。”
温濯指腹缓缓磨蹭沉疏的手背。
“你本来就可以当个强大的人,小满,你唤我一声师尊,我该教会你的是你毕生受用的东西,而不是一直保护你。”
“何况……”温濯垂下眸,“哪怕是这一点,师父也没有做好。”
沉疏认真地想了想温濯这番话,说:“没有的事,那……徒儿先谢谢师尊了。”
谈了这两句之后,沉疏总算不别扭了,他动了动身子,干脆和温濯贴得更近,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怀间。
“师尊,”沉疏凑在温濯耳背说话,“上次我看见了池师哥的剑穗,你能不能跟我讲讲,那是什么东西?”
温濯轻笑了声,问道:“你也想要剑穗吗?”
沉疏点头:“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但就是想。
“剑穗是太清宗入门的证物。”温濯耐心地解释道,“宗门的师徒之礼中,有相当重要的一环,就是交换剑穗。”
“剑穗用的丝线都是在太清山的天池中精挑细选的,师父和徒弟都会编制一枚,待到拜师礼上彼此交换。”
难怪池辛把自己的佩剑看得如此重要,这剑穗的确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师父会给很多徒弟剑穗,也会受到很多的剑穗,但徒弟手中只有师父的一枚,自然要珍爱无比。
想到这儿,沉疏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尊收过几枚剑穗?”
“两枚。”温濯答道,“除去你,座下只收过两个徒弟。”
“但师尊的剑上一枚剑穗都没有。”
“嗯,”温濯说,“以前挂过一枚,后来人离开太清宗,剑穗自然也就碎裂了。”
说到这儿,他显然是不愿再说了。
池辛是他的弟子,这一点沉疏知道,但温濯离开太清宗太久,池辛也已经改拜入别人门下,他座下自然是无人的。
那把了无装饰的含光剑,好像在替温濯诉说,自己是如何孤独的一个人。
他现在只有沉疏了。
沉疏也没有多问,他觉得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正贴着自己的心脏慢慢生长。
是……什么呢?
温濯身上的气味总是能叫他分外安心,何况是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沉疏跟他聊了没两句,意识就有点不清醒了。
其实眼睛看不见,也挺好的。
至少这样可以多依赖他一点。
“师尊,等我的眼睛好了,我就好好写一份拜师帖给你,”沉疏脑子混沌,断断续续地在温濯耳边说,“还有剑穗……我要做个最漂亮的给你……”
“我不会离开你的,师尊……”
温濯听着他的这些絮语,也缓缓阖上眼,把沉疏的手握紧了。
“师父都听到了。”
沉疏在天枢阁休养了好几天。
视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好在温濯总算开始教他一些修仙的入门知识,也能聊以解闷。
沉疏的天赋果然不错,再加上温濯有心教导,他进步得很快,从前学的那些术法也给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没多久就能熟练引气、炼气了。
温濯自从回到宗门后,就下了道禁制,把天枢阁给完全封锁,他一直都陪在沈疏身边,不曾离开过片刻,天枢阁也鲜少有人来访,度过了还算安宁的几日时光。
这天卯时,沉疏刚刚起床,就听到天枢阁外响起了鸣钟声。
这是有客来访的意思。
沉疏刚要起身,温濯就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先坐着别动,我去看看。”
沉疏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果真就钻回床上去了。
他感觉这辈子没有睡这么好过,前几天所有的疲累和难受都被这一连好几觉睡过去了,温濯身上的味道也很好地安养了他的心神。
倒真像只被好生招待的小狐狸。
一边的温濯走到了天枢阁的禁制边缘,一个身着银铠的女子正在钟楼上提着巨大的撞钟锤不停地鸣钟。
温濯见到她,脸色就不好看,淡淡道:“你来迟了几天。”
天机见他来了,松开手纵身往下一跃,披风跟着逆风飞起,最后落到温濯面前。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不算晚吧?来赔罪总要有点准备。”
温濯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就事论事而已,言重了。”
天机跟听了笑话似的,表情很夸张:“不是吧云舟,先前你可是为了这个人要打要杀,差点把两族全灭了的,怎么今天倒是轻饶了我?”
“我说了,”温濯抬眸看她,眼中冰冷,“他不是沉未济。”
天机摆了摆手,敷衍道:“行行行,知道了,我带了要紧的东西过来,你看是不看?”
温濯挑了挑眉,道:“何物?”
“沉未济的灵核,我找到了,”天机磨了磨手指上的玉扳指,说,“眼下被我藏在锁天池,你若是要取——”
天机一掀披风,从腰间取了块玉牙牌下来,递到温濯手中。
“拿这个去,不要被宗主发现。”
温濯眉间一凛,道:“你在哪找到的?”
“蓬莱谷,”天机神色也凝重起来,“他被处刑的地方,那里守了旱魃的兵,我手下的人费了些力气才抢到。”
温濯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天机,最后将牙牌收进了袖口,弓腰拜礼,道:“多谢了。”
相似小说推荐
-
私相受受(十八鹿) [近代现代] 《私相受受》作者:十八鹿【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5-03-02完结1.59万人阅读1,665.43万人气5.44...
-
攻不可貌相(海苔卷) [近代现代] 《攻不可貌相》作者:海苔卷【CP完结】长佩VIP2025-03-11完结33.55万字 2.92万人阅读 2,562.28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