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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掌柜(折吱)


“岂止是解气。这可是得冒着得罪东洋人的风险。谢南倾此人,有魄力!”
“掌柜的,您听见没,客人们都在议论咱们二爷呢。”
小毛手里头端着餐盘,往包间走去。
一路上,不时听见包间里头客人在议论着二爷,他转过头,很是高兴地同边上的阿笙以及陶管事道。
自打东郊铁矿动工,二爷上报后,来他们吉祥居吃饭的客人都多了起来!
他听好多客人提过,都说是因为听说了二爷同阿笙少爷交好,且是吉祥居的东家,故而特意来给二爷捧场。
如今他们这儿到了晚上,便高朋满座的,可不比开业那几日的盛况逊色!
“二爷此番能够拿下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谁不觉得这一回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故而谈兴高涨着呢。”说到这里,原本面带微笑的陶管事浅叹了口气,感叹地道:“咱们啊,也是被东洋人给压了太长时间,憋屈了太久。”
提起东洋人,小毛就来气,他愤恨地道:“可惜咱们二爷手里头没兵,要不然,将那东洋人赶出咱们的地界才好呢!”
阿笙食指点在唇上,比划着,“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更要谨言慎行,莫要给二爷添麻烦。”
小毛赶忙噤了声。
是了!那帮东洋人坏着呢!他可得小心些,以免被些个小人给听见了,传到那帮东洋人的耳朵里。
陶管事赞赏地看了阿笙一眼,阿笙少爷小小年纪,能够如此谨慎,实在难得。
难怪二爷会对阿笙少爷这般赏识。
快要走到送餐的那个包间,陶管事关切地看着阿笙,低声询问道:“阿笙少爷身子可吃得消?若是觉着累,下一拨客人要是还想要见您,我便替您给婉拒了。”
原来,自从谢放见报以后,不仅来吉祥居的捧场的客人多了,便是提出想要见阿笙的客人也多了。
有纯粹想要结实身为吉祥居的掌柜的,更多的是想要通过阿笙,以此为契机,结识谢家二少爷。
东郊铁矿里头的利益太大。
早先人们大都忌惮于东洋人,如今这铁矿的开采权只属于谢家所有,自是人人都想要从怀中分一杯羹。
阿笙自是也察觉出了大多数客人“邀”他过去一见的目的,只是他打开门做生意,终究是不好太得罪人。不过若是客人旁敲侧击地想要从他这儿打听点二爷的事,即便是会得罪客人,他是半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这段时日,天气渐渐地暖和了起来,夜里来的客人比白天要躲了不少。
阿笙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抽空见客、应酬,自是比纯粹在厨房忙活要累,不过目前为止,他的身体倒也还好。
阿笙笑了笑,“没事。从前在长庆楼,比这会儿可累多了。”
那个时候,若是店里忙,他要帮着掌勺,还要跑堂。
现在想来,亏得那会儿爹爹有意锻炼他,长年累月的,他都习惯了。再一个,幸好那时爹爹也常常让他帮着招呼客人,要不然长时间在后厨,见了人,怕是会露怯。
陶管事仔细观察阿笙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在刻意瞒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便放了心。他替阿笙推开包间的门——
这是二爷特意交代的,凡是客人想要见一见阿笙少爷,他必须得陪同在侧。
如此,既是帮着阿笙少爷同客人沟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阿笙少爷“撑场子”,不至于被某些个客人欺负了去。
“二掌柜回来了。”
“怎么样,二掌柜,方掌柜也一同来了么?”
“这位……这位想必便是方掌柜吧?”
“听说方掌柜极为年轻,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来,方掌柜的,请坐,请坐。咱们坐着聊?”
陶管事推开包间的门,客人一见着他,便询问身为吉祥居的大掌柜阿笙是否也一同来了。
待瞧见陶管事身旁极为年轻的面孔,纷纷猜到了阿笙的身份,热情邀请阿笙落座。
阿笙瞧着,这几位爷都是生面孔,先前并未来过,又注意到桌上的菜品,客人们动得不多。
不知是不合胃口,亦或者……意不在此。
通常,这种来饭馆吃饭,却没动多少筷子的客人,需小心点应对。往往会提一些叫人为难的要求的,便是这一类客人。
阿笙拱手作揖,比划着,“多谢各位爷的赏识。十分抱歉,后厨有些忙,坐我就不坐了。我敬各位一杯,各位一下如何?”
陶管事亦注意到了,这一包间的客人似乎没怎么动筷,他帮着阿笙翻译手势的意思,面上带着笑,尽可能使得气氛活络一些。
小毛熟练地上菜。
“方掌柜客气。后厨自是有后厨师父忙活,又不需要你这个大掌柜的看着。还是说方掌柜可是瞧不上咱们,不屑同咱们同桌吃饭、聊天呐?”
阿笙目露紧张,他没有这样的意思!
陶管事不疾不徐地笑着将话接过去,“这位爷说笑了,咱们方掌柜这不是兼着吉祥居的大厨,实在没法在包间里待太长时间么。还请诸位见谅则个。这样,几位爷若是喜欢聊天,改日若是碰巧二爷也在,我去将二爷喊来,陪几位爷畅聊,如何?”
看来,先前是他看走眼了!
起初这包间的几位爷请他去邀阿笙少爷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这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实在叫人厌恶,阿笙少爷连开口说话都不能,竟都人心欺侮!
这几个人既是来着不上,陶管事自是不可能让阿笙以酒“赔罪”,他搬出二爷,是叫对方有所忌惮。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有人不将二爷放在眼里,人们通常也不愿得罪谢家。
这一回,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了陶管事的预料。
“倘若,我们一定要方掌柜坐下来,陪我们聊聊天呢?还是说,方掌柜的只能陪谢二爷聊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桌的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其中一位笑着道:“麻生先生,您不要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么。您把话说得这般直白,我们方掌柜的,可是要难为情了,是不是啊,方掌柜的?”
阿笙唇色苍白。
这几位客人是,是听说了些什么吗?
陶管事心中一惊。
为何是东洋姓氏?
“难为情?应该是开心才对吧?毕竟,他一个哑巴,能够被谢二给看上。”
“不过,要我说,谢二的口味也实在够特殊的。”
几位客人越说越过分,陶管事低声对阿笙道:“阿笙少爷,这几个人怕是来者不善。今日之事,责任在我,等会儿您先出去。我来应对他们。”
“几位爷说笑。我们掌柜的忽然身子不舒服,招呼不周,实在不好意思。”
陶管事给阿笙使了个眼色,示意阿笙现在就趁机出去。
“慢!”
阿笙才转了个身,那位叫麻生的客人出了声,阿笙只得生生停住步子。
“方掌柜的,哪里不舒服?家父是医生,我自小跟在家父身边,也学了一些皮毛,我来替你看一看吧。”
说着,从位置上站起身。
“阿笙少爷,跑!”
陶管事见情况不对,厉声叫阿笙跑。
阿笙拔腿便跑——
他得出去搬救兵!
阿笙跑出包间,却在走廊上同一群手中持枪的东洋士兵打了个照面。
有客人瞧见这么多的东洋兵,吓了一跳。
里头客人听进动静,打开了包间的门。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东洋兵?”
“滚开——”
“大大地滚开——”
这帮东洋兵操着生硬的北城话,作势要拔出手中的刺刀。
“走,快走——”
“快走——”
客人们瞧见了,生怕自己性命不保,纷纷往外跑。
小毛扒在墙边,瞧见了客人纷纷往外跑,又瞧见了被东洋士兵给围住的阿笙少爷,吓得不行。
原来,方才小毛送过菜之后,想起自己托盘忘记拿出来了,便打算返身去拿,结果不小心听见了里头的对话。
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刚要去找豆豆商量对策,不料,才到前厅,便瞧见东洋士兵冲了进来。他便没敢再冒然行动,而是躲在这儿,观察情况。
怎么会有东洋士兵前来闹事呢?!
他得立即去告诉二爷!
小毛混迹在四散的客人当中,跑出了院子。
忽地,小毛撞到了一堵肉墙。
“对不住,对……”
“小毛,是我。吉祥居出什么事了?为何客人都在往外跑?阿笙呢?”
听出是二爷的声音,小毛申请激动地抬起头,他指着吉祥居的方向,“二,二爷!有,有人在包间闹事!是,是东洋兵!他们还欺负阿笙少爷!”
“什么人胆敢在本座的地界闹事?速带本座去看看。”
小毛这才注意到,二爷边上还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军爷!
谢放难得疾声地道:“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带我们过去?”

小毛刚要转身带路,盛书新出了声。
他将小毛叫住,“等会儿……那放什么,我方才好像是听落了。你刚刚说是什么人闹事来着?”
“回爷的话,是东洋兵!”
盛书新心中当即有了退意。
东洋兵可就棘手了啊,一个弄不好,可是当真会真强实干地开打的。
谢放从盛书书意的言外之意以及他的神色当中,猜测出了对方已然有了反悔之意。
这些兵痞头子,争地盘的时候,打自己人打得比什么都凶,面对东洋人,却是舍不得一颗子弹!
谢放历经两世,对于像是盛书意这种兵痞头子的劣根性自是比谁都清楚,眼下,无论他多心急如焚,愤慨不满都是徒劳。
在盛书新出声前,谢放便直言不讳地道:“盛将军,难道我们的人在自己的地界,连受自己军人保护的权利都没有么?倘使如此,捐赠军备同军资一事,南倾还需仔细思量。”
倘若只有前一句,盛书意定然是双手做个揖,找借口开溜,他是来这儿吃饭的,可不是同东洋人结梁子的。
涉及军备、军姿,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家家大业大,别的不说,就那个铁矿,现在盯上谢家的,可不只他一个。
要是谢家转头找了别人合作,回头对付他,也白费他今日特意进城一趟!
盛书新打着哈哈:“南倾兄何出此言?你方才所言极是,怎么能叫我们的人在自己的地界被外人给欺负了去!”
他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一队步兵道:“等会儿都跟本座一块进去!”
“是!”
“是!”
从小在北城长大,小毛见多了这帮军人做的不靠谱的事儿了。
明明带了不少兵,见到东洋人却还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他也不是没瞧过。
可这是头一次亲历。
尤其是这位爷一秒才说要给他们撑腰,后一秒又显出悔意,后头应当还是二爷允诺了什么,才改变的主意。
这帮人也都是孙子!
谢放沉声道:“小毛,带我们过去。”
小毛忙收回心神,“是,二爷!”
疾步走在前头。
阿笙被东洋兵给围住,被迫退回包间。
陶管事瞧见阿笙去而复返,且身后还有手持武器的东洋兵,是又惊又怒。
阿笙朝陶管事摇了摇头,意思是,他暂时没有受伤,别担心他。
陶管事强忍着火气,他看向坐着的几位客人,“几位爷这是何意?”
坐在麻生先生左手边的中年男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什么。不过就是想要请方掌柜坐下来,陪我们喝个几杯罢了。”
说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阿笙,“方掌柜的,现在,可以陪我们大家伙坐下好好聊一聊了吧?”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您想要聊什么?”
“喔,对了,险些忘了,我们的方掌柜不方便陪我们‘聊天’,那就喝酒好了。来,方掌柜的,咱们先把这杯酒给喝了吧。”
对方将酒倒满,朝阿笙招了招手,态度轻慢,像是随意在招呼一只阿猫阿狗。
阿笙抿起唇。
从前在长庆楼,偶尔也遇见过喝醉酒闹事的客人。
可由于符城地界小,大家大都是熟面孔。便是偶尔有途径符城的客商,那也都是熟客带过来的居多,便是有客人闹事,也会有熟客出来阻止,也因此鲜少会将事情给闹大。
大家彼此间都会给个面子。
他从未遇见过像是这位客人这般侮辱人的。
在阿笙有所回应之前,陶管事拦在他的身前,他朝饭桌走过去,“我来替我们掌柜的喝。”
陶管事的手尚未接触到酒杯,酒杯提前被人给抄了走,泼在了他的脸上,“呵?就你,也配同我们麻生先生喝酒?”
阿笙眸子睁圆。
他愤怒地瞪了眼泼水的那人。
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陶管事擦脸,他转过脸,飞快地比划着,“这酒我们不会喝,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放陶管事走!”
陶管事手中拿着帕子,抓住阿笙的手臂,摇着头,“阿笙少爷!万万不可!”
麻生一瞬不瞬地看着阿笙,他用生硬的北城话,问陶管事,“他在说什么?”
陶管事充耳不闻。
桌上有人拍了桌子,“我们麻生先生问你话呢!”
陶管事只当耳边有犬在吠。
他算是看出来了,除了那个叫麻生是东洋人,其他应该都是北城人。
阿笙还在竭力“说服”陶管事,“陶叔,您先出去,他们应当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陶管事仍是不出声。
东洋人坏事做尽,跟在东洋人身边的走狗更是丧尽天良,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莫说便是他提阿笙少爷转达了手势的意思,便是他转达了,这几位客人多半也不会放他走,他还不如不要白费了这个口舌。
“我听闻,你们有一句老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笙警惕地盯着说话的,被称之为麻生先生的客人,他指了指门的方向,又指了指陶管事,并且做了个酒的动作。
阿笙这个动作,比方才的手势要好理解许多,那位麻生先生试着猜测,“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让你的二掌柜先出去?只要我们肯让他出去,你便陪我们喝酒?”
阿笙点头。
陶管事压低了音量,语气里满是不赞同,“阿笙少爷!”
这帮东洋人哪里是言而有信的主,若是连他也出去了,阿笙少爷同羊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如此,那请你先表示出你的诚意吧。来,坐这里。”
麻生拍了拍他的大腿,他做着这样轻浮的动作,可面上表情却是很正经,就像是一部机器那般,没多少身为人的活气,叫人瞧了更加不寒而栗。
阿笙一时愣住。
他虽然喜欢二爷,也曾无意中瞧见过两个男子亲昵,可他……可他从未没有遭遇过来自同样身为男子之人的轻慢对待,以至于太过吃惊,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装什么呢?总不至于你跟了谢南倾这么长时间,还是个雏儿吧?我们麻生先生看上你,是你的服气。还不过来,给麻生先生敬酒!”
陶管事心中的怒火已然在爆发的边缘,“各位爷,请莫要欺人太甚!”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么!”
说话的人走上前,抬手欲要掌掴陶管事,被陶管事给用力地擒住。
陶管事早年干农活出身,如今虽年事稍高,可力气还是在的,陶管事一松手,那人竟被往后退了退。
麻生使了个眼色,有两名东洋士兵立即走上前,一人踢在了陶管事的小腿上,另一个人则趁着陶管事身子失去平衡,手按在他的肩上,迫使他跪下。
阿笙微张了嘴,可他发不出声音。
麻生太一郎用有着口音的北城话,对阿笙道:“你的二掌柜能不能从这儿走出去,可全看你了,方掌柜。”
陶管事大声地道:“士可杀,不可辱!阿笙少爷,您不必管我!”
他身后的东洋士兵对着陶管事的后背,狠狠踢了一脚。
阿笙连忙蹲下,察看陶管事的伤势,他愤怒地瞪着一桌子的人。
最终,他站起身,朝麻生走去。
“阿笙少爷,不可!”
“这就对了。方掌柜的,这一回,你算是交好运了!麻生先生啊,就是不喜欢话多的。”
麻生旁边的人站起身,给阿笙倒了杯酒。
阿笙将手朝对方泼了过去,如同后者之前对陶管事所做的那样,趁着对方伸手去抹脸上酒的功夫,迅速地掏过对方抵在腰间的枪,站到了麻生太一郎的身后——
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
麻生太一郎变却了脸色。
“你,你想要做什么?不要冲动?”
阿笙无法出声,陶管事默契地开口,“放我们走!”
麻生太一郎:“让他们走。”
“行,行,我放你们走,放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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