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更阑:“这里法器更多,他们贪心不足,看到这么多尸体依旧不死心,没想到尝试过的都中了招。”
一阵无言后,三人继续往前走,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忘忧泽忽然指向左边的通道,声音激动起来:“仙鼎,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应当就在那个方向。”
三人于是顺着左边的通道继续往下走。
大概半炷香后,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宽约二丈的小洞中。
这处石洞依旧干燥清爽,但里面空空如也,一眼就能望到头。
什么也没有。
忘忧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明明嗅到他的气息就在这个方向的,怎么会没有?”
白衣人出声:“下面。”
他话一出,掌心一道灵力轰向那石洞地面。
巨石碎块哗啦啦翻开,地下的东西遽然冒了出来。
赫然是光芒半明半灭的一具仙鼎。光芒大盛之后,透明的巨鼎渐渐化为一个少年人,眉眼沉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响动。
三人立即上前查看少年的情况,聂更阑已经把少年从石块泥土堆里拉了出来。
忘忧泽急声推着那少年:“尘恕,尘恕?你没事吧?”
话音才落,一阵强光把三人急速拉入了一段记忆旋涡之中。
天空黢黑,乌云沉沉覆盖了整个天际。
世界四周一切皆是黑沉沉,且阴雨连绵,寒意不断扑面而来。
两个幼童紧紧依偎抱在一起,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穿着黑衣。
溅起的雨水将他们脸蛋、衣物打湿,寒意侵袭了全身。
黑衣幼童又饿又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响亮的哭啼却丝毫没引起往来人群的注目。
白衣小孩把弟弟抱紧在怀里,尽量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传递温暖。
聂更阑几人站在冷雨中,丝毫没受到大雨的影像。
忘忧泽注视着那双抱在一起的孩童,“原来仙鼎小时候过得这般凄惨。”
他虽然遭受了许多,但好歹还有个锦衣玉食的童年,可仙鼎却……
还未等他感叹完,三人已经穿梭在记忆河流中,停在了两个幼童年纪稍大一些的时候。
两人彼时十三四岁,黑衣的小少年已经学会了打架,保护来之不易的食物。
尘恕在街头大喊,虽然脸蛋因为喊叫通红,但声音依旧温柔:“鬼召!小心伤了自己,我们快走吧。”
黑衣的小少年一回头,手脚和脸上已经添了无数道伤痕,他从哪些流氓地痞手里夺回属于自己的食物,走向尘恕,“哥,吃的,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尘恕点了点头,眼里泛出泪花。
可无论他们再如何努力生存,这个世界从来都容不下他们。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怪物。
两个少年没法在人群聚居的地方生活,只能辗转流连来到深山野林,靠打猎捉鱼为生。
可山里的精怪野兽亦是排斥他们,鬼召同人打架还可以,但碰上这些山野精怪根本束手无策,两人经常饥寒交迫,身上常常伤痕无数,但也都倔强地生存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兄弟二人趁着黑夜四周寂静出来捕鱼,有一个人飘飘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鬼召拦在哥哥跟前,警惕地盯着来人。
“你们可愿意变强?”那人问。
鬼召狐疑地问:“我们可以吗?”
“只要你想,自然就可以。”
“只不过,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鬼召、尘恕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出声:“只要能变强,要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场景飞速涣散。
这一次,已经是在金元的洞府中。
仙鼎摆放在洞府后面,上头种着一株归墟仙草。
而银发少年每日都会过来给他浇水,找他聊天。
“你每日看起来都很高兴。”
“当然啦,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我很开心。”
“你不想下山,或者到修真界四处逛逛看看大好风光吗?”
“想呀,可是我更想和他一块去。”
显然银发少年没等来那一天,而是等到了男人把一个女子带回了洞府。
自那日起,银发少年每日都要在仙鼎面前哭上个三四回。
仙鼎怎么都劝不住,倒是少年后来自己想通了,“罢了,他不要我做道侣,做灵宠我也甘愿,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仙鼎有些瞠目结舌。
这二者区别也太大了,他真的没在开玩笑吗?
时光如流梭,转眼已是几百年后。
那日仙鼎正在昏昏欲睡,而天边开始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待到脚步声响起,仙鼎还以为是少年来找他聊天,睁开朦胧睡眼。
谁知这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赫连金元面目阴沉可怖死死盯着仙鼎,双目猩红彷如地狱恶鬼要把他大卸八块损毁焚尽。
仙鼎吓得一哆嗦,眼看男人要朝自己扬起手。
这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的天边开始降下第一道雷劫。
赫连金元面目森寒放下手,飞身出了洞府往后峰悬崖后去,开始渡雷劫。
仙鼎心惊胆战等待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赫连金元何以会大发雷霆竟像是要杀了自己一般。
仙鼎想去找银发少年,但他一直都在疗伤,并不能化形动弹。
直到过了许久,威势浩大的雷劫终于渡完,仙鼎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过须臾,此处的洞府开始塌陷,在一声轰隆隆从中分裂劈为了两半。
看到赫连金元的洞府坍塌时, 聂更阑等人已经被送出了仙鼎的记忆阵法。
几人不由望向静静躺在地上的少年。
忘忧泽深感担忧,“此前我从来都是只看到一具古朴威武的仙鼎,如今仙鼎怎么变成一个人了?”
他蹲了下来, 戳一戳不省人事的少年,“他穿着白衣, 一定是尘恕。”
“尘恕,醒醒,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
少年眼睫动了动, 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忘忧泽连忙扶他坐起来,“尘恕,你没事吧?”
尘恕迷迷瞪瞪看向银发少年,随后睁大了眼睛, “忘忧泽?”
“是我, 好久不见了!”
尘恕有些迷茫,转头打量四周, 看到了聂更阑和白衣人,“这是什么情况,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忘忧泽:“我们在秘境里, 已经过去五百多年啦,你还记得吗?”
尘恕目光震了震, “五百多年?”
是了,他隐约想起来, 他最后一次见到赫连金元, 是他正要对自己下手,但紧跟着雷劫就落了下来,赫连金元无暇顾及自己, 去渡劫了。最后,仙鼎便沉入了秘境中。
尘恕记起那日金元可怖如地狱恶鬼的眼神,下意识抖了抖身体,问:“他呢?”
忘忧泽垂下眼睫,“他已经飞升了。”
尘恕一怔,隐约还记得忘忧泽同自己说过金元许下的承诺,“看来他还是没带你走。”
忘忧泽攥着一片衣角搓了又搓,“他不仅没带我,连他的心上人也没带。”
尘恕这下真正感到了惊讶,“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呀,我追了出去,结果和你一样被他打入阵法沉入秘境里了。”
忘忧泽心中再次泛起伤感,眼里氤氲着热气,他揉了一把眼睛,转移话题:“不说伤心事啦,你弟弟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尘恕也颇为纳闷,“我也不清楚,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弟弟就不在我身边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我,只大约记得他说过会回来的。”
忘忧泽:“这都五百年过去了,他要回来早回了,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两个少年顿时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说话了。
尘恕忽然感到一阵慌乱,“鬼召难道真的出事了?”
“别多想啦,”忘忧泽道,“说不定无法进入秘境也一直在外面找你呢。”
说着,他话锋一转,忽然道:“说不定,他也被困在秘境里了?”
尘恕摇摇头:“我确定鬼召不在秘境,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脱离我出去了,我独自一人维持着仙鼎原貌,如今几百年过去,我法力尽失撑不住了,须得他回来仙鼎才能恢复原貌。”
忘忧泽:“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们走吧,这个哥哥之前救了我,我就拜托他也来找你,之前可是你整日陪我聊天解闷的,我不想你也出事。”
尘恕感激地望向聂更阑,“谢谢哥哥,那、那我跟你们走。”
忘忧泽把他搀扶着站起来,问道,“哥哥,现在我朋友已经找到了,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聂更阑:“继续走。”
于是,一行人顺着通道一路探寻。通道曲曲折折,七拐八绕,一路上他们并未再碰到其他机缘法宝。
这一路忘忧泽逮着尘恕问了很多问题,但尘恕大多数都是摇头,说记不清了。
白衣人则偶尔询问聂更阑是否累了,需不需要停下来休息。
后者目光淡淡地扫向他,“我即便只是筑基期,也不会觉得累。”
白衣人便不说话了。
三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宽阔的通道,很快,便听到通道尽头传来打斗声。
忘忧泽惊讶地瞪着眼睛,“居然有人赶在我们前头进入了湖底?”
聂更阑道:“去看看。”
四人穿过宽阔的通道,一路往前走,前方豁然是一个视野更为开阔的山洞,才进入山洞,便见此处混乱成一团。
聂更阑这边是四个人,对方亦是四个人。
其中两人正在对付鲶鱼精、碧眼金鳞,另外两人正在对付从那边洞口伸进来的鬼柳。
原来这处山洞是另一个出入口,离湖底很近,从这里能看出外面水里游过的鱼群和随水流摆动的五彩缤纷的珊瑚。
这四个人,正是许临风、许田田、慕容证雪和君杳然。
许临风和许田田在对付鲶鱼精和碧眼金鳞,君杳然和慕容负责解决那些鬼柳。
鬼柳尤其棘手,虽然湖水无法涌进山洞,但是鬼柳在此处攻击依然猛烈,比水草更为窒息,一旦在人身上缠绕超过一炷香没解脱出来,精神气血便会被鬼柳缠绕至死不休。
这鬼柳偏偏又湿又滑,韧性无比,慕容和君杳然一时间居然也束手无策。
聂更阑见状,剑随心动,终音剑立即从掌心激射而出分为十把剑光朝着那些从湖水延伸进山洞的鬼柳而去。
“咔嚓、咔嚓。”一大股鬼柳被应声斩断,掉落地面。
君杳然正抚琴试图迷惑鬼柳,无奈鬼柳数量众多,这一股被迷惑,还有十几股二十几股,源源不断涌来。
聂更阑一加入,不过几息,鬼柳数量立即骤减。
慕容证雪看到散发绿芒的神剑,眼睛一亮,不禁赞了一声:“好剑!”
君杳然扬声道:“你来得正好,谢了!”
聂更阑朝他们点点头,手里的终音剑继续斩向那些鬼柳。
不到一盏茶功夫,不计其数的鬼柳已经只零星剩下几十股,很快,这几十股也被君杳然和慕容消灭得一干二净。
许临风、许田田那边对付的鲶鱼精和碧眼金鳞也早已解决。
看到聂更阑,许田田目光冷了几分,嘴角也耷拉下来。
许临风干脆利落收起那把蚀骨弯月刀,扬声打招呼:“你们也来了!”
原来一个时辰前,他们路过这片湖水时,许田田被鬼柳缠住差点被拖下水,为了救他,几人机缘凑巧一路辗转来到了这湖底下的山洞里。
许临风叙述了他们的经历后,看向聂更阑,“你们呢?怎么身边又多了一个少年?对了,之前太过仓促来不及问,这两个少年是怎么回事,应当不是宗门的弟子吧。”
“并非宗门弟子。”聂更阑简略叙述了一番两个少年的来历。
慕容证雪不由目露惊奇:“居然是与这秘境主人有关联么?”
君杳然不由看向尘恕和忘忧泽:“聂更阑与这秘境有缘,竟接连遇到了金元仙君的故人。”
尘恕是一个脾性温和的少年,此时却皱眉反驳:“他配不上称为仙君,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暴徒罢了。”
许临风、许田田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慕容证雪见状立即转移了话题,“额,不如我们便拐进这个岔路口,继续往前探索?”
众人都同意后,他们便从这岔路口依次进去。
才走了一个时辰,前方渐渐亮芒大盛,一座辉煌的水下宫殿居然渐渐出现在面前。
这宫殿气势恢宏,华美靡丽精妙绝伦,无数东海银珠镶嵌在宫殿墙上、殿门间,熠熠生辉,光是那扇高大的殿门,就已经看出这座宫殿的富丽堂皇。除去东海银珠,还有许多他们叫不上名字的珍珠玉璧和法器点缀其间,在各色亮芒闪烁映衬下,这座宫殿可真正称得上是一座水晶宫了。
慕容证雪好奇地上前环视一圈这座水晶宫后,转身对他们道:“秘境中有这一汪澄净的湖水不足为奇,奇的是,这湖水足够深,湖底居然容纳了如此一座规模恢弘的水晶宫殿。”
聂更阑记起来路时的那些女子物品,道出猜测:“也许,是赫连金元为心上人所建。”
君杳然也走过来,在宫门两旁蹲守的通灵玉海龟身上四处敲敲,又伸手各处叩了叩水晶宫大门镶嵌的那些玉石。
不知敲中了哪个机关,这扇五光十色的大门应声徐徐往两边打开了。
众人相视一眼,一同往水晶宫里走去。
到了里面,他们才发现水晶宫四周的墙皆是透明的水晶琉璃制成,他们已经出了冗长的山洞,来到了湖水里。水晶宫便是建在湖里的。显然是主人喜欢湖底的景色,所以才费心打造了这么一座水晶宫。
一行人在大殿中四处查看,这里不少陈设或华丽或是清新,越发显出这座水晶宫建造讨好的是一位女子。
忘忧泽、尘恕已经惊呆了。
“我竟从来不知还有这么一处水晶宫在这里,”忘忧泽喃喃出声,“说来也真奇怪,既然有这座宫殿,为何他从不住这里,而是非要住那石洞洞府呢?”
许临风用蚀骨弯月刀的刀背敲了敲一座玉翡翠珊瑚雕,随口回答:“还用问么,这水晶宫一看便是建造给心上人住的。”
尘恕小小声说了句:“可他飞升连那位女子都没带上天界。”
“谁知道呢,也许是吵架了?”
许临风说着,好奇地问:“话说回来,修士飞升了能带道侣飞升上界?那位道侣难道不需要也修炼到渡劫大圆满渡雷劫飞升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大伙难住了。
慕容证雪:“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许临风:“不过即便无法携带道侣,灵宠总可以带。灵宠不就相当于自身的法器法宝么。这是可以带上就九重天的吧,可那赫连金元却没带走忘忧泽。”
许田田也忍不住插嘴进来了:“也许不一定是道侣,不是说只是心上人,说不定还没结契?”
许临风调侃他:“哟,终于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当哑巴呢。”
许田田哼了一声,闭嘴了。
几人在大殿四处看了一圈,接着往寝殿走去。
经过回廊和拱门时,水镜琉璃瓦墙外的游鱼、珊瑚也随之移动,当真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画。
他们来到寝殿外,这次没有机关也没有禁制,他们轻轻松松进入了大门。
寝殿同样装饰得富丽堂皇,忘忧泽四处看的时候,还发现了两个之前他向赫连金元索要过的玩意儿,一条绫野流光丝带,和一个玉制的烛台。不过当时金元并未给他,原来是放在了这处水晶宫里。
“看来赫连金元对那女子确实用心,这处水晶宫放在平常女孩子眼里也应当是极为喜爱的吧。”许临风忍不住发出感叹。
许田田觑着她艳羡的神色,道:“你要是喜欢,日后我让父皇也给你造一座,保准也同样瑰丽庄伟……”
许临风不耐烦将他打断,“都说了我不是你妹妹,你给我闭嘴。”
许田田再次闭上了嘴,纷纷瞪了一眼聂更阑,把被许临风训斥的怒气撒到他身上。
君杳然这时指向一张琉璃榻,道:“看,这里有一枚玲珑球。”
几人纷纷围了过来,那颗玲珑球瞬时散发出一阵亮芒,一行人被这亮芒吸入了玲珑球里。
赫连金元一介散修,向来孑然一身,独来独往。
和往常一样,他得知某处秘境开启,混在了各大宗门弟子队伍里,进入秘境探寻机缘。
在秘境中,他瞧见不远处前方有一群宗门弟子在叽叽喳喳,很快,就有一名女弟子落在了后面。
她被一只血眼石猴扔了个野蟒枝到头发上,满头青丝立即化成了一条条蠕动的小蛇。那些小蛇是假的,头发依旧是原本的头发,但通过地面上的积水看上去就是瘆人瘆得慌。
女弟子想抓住那只血眼石猴,开始和它周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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