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烂的皮肤不再化脓,开始结痂,持续不断的高热也开始渐渐缓解。
他在焦心忧虑中,看着杜黎一天天好转。
而那些药也正式投放进了百姓中。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
尸骸遍野的场景不见了。
他们坐上了返京的马车。
身后是无数的百姓,跪在地上,高声呐喊,皇帝万岁,七殿下千岁。
呐喊声震耳欲聋,绵延不绝,一直到沈殊的马车出了城,还依稀浮于耳边。
因为他舍生取义奔走于灾情前线,又妥善处理了这桩大事,回京后,便受了皇帝的嘉奖,换了居住的宫殿,连带着他的母妃都升了位分。
朝中开始有赏识他的官员,主动向他示好。
而最主要的是,他得到了摄政王宁澈的另眼相看。
梦境飘忽不定,很多画面开始在沈殊面前一晃而过。
他看见了二皇子被车裂。
看见了四皇子被逐出京城,贬为庶民。
看见了沈云见奔赴战场被万箭穿心钉死在城门之上,还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看见摄政王宁澈患病,在重华殿上一口鲜血喷出数尺远,此后便出了宫,居于摄政王府,不再问世事。
不足一年,便薨于府中。
看见皇帝的灵幡高高挂起,整个京城一片素白。
最终,看见自己,坐在了重华殿的最高处,受万人朝拜。
........
沈殊从睡梦中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
人大多数时候做梦,在醒来后,都是很难记得清楚梦境的。
但沈殊在躺在床上时,昨夜在梦中的一幕幕却依旧清晰的在脑海中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于是他猛然意识到,这或许并非只是一个梦那么简单。
这很有可能,是天机泄露,是预兆,是仙人托梦。
更是他这辈子能走上皇权之巅的最大契机。
沈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喊道:
“赵从安!”
坐在门外昏昏欲睡的小太监听到召唤,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推门磕磕绊绊跑进殿内:
“殿下!奴才在!”
沈殊看着赵从安的步伐,竟与他梦中别无二致。
整个人心跳疯狂加速。
他咽了口口水:
“什么时辰了?”
他边问,边在心中默念:
【回殿下的话,还有一刻钟便辰时了,今日赈灾队伍开拔,殿下可要去送行?】
果不其然,赵从安看了眼院外的日晷,对沈殊道:
“回殿下的话,还有一刻钟便辰时了,今日赈灾队伍开拔,殿下可要去送行?”
一字不差。
沈云见身为一国储君,自然是要亲自送赈灾队伍去城门口的。
他甚至都没亲自传唤杜黎,只往国公府去了一封飞鸽传书。
杜黎先前被沈云见捅了一剑又一剑,如今还没康复,却也不敢违背沈云见的命令,天还没见亮,便匆匆赶到了城门外。
沈云见等在集结整齐的队伍前,和站在队伍中央的宁澈视线纠缠,眉来眼去,眉目传情。
辰时已过,宁澈却还未看到沈殊的身影,他蹙了蹙眉,用眼神询问沈云见。
沈云见前脚刚回了宁澈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脚沈殊便匆匆忙忙出现在了宫道尽头。
身后跟着赵从安,赵从安肩上还背着两个包袱。
宁澈和沈云见对视一眼,偷偷在无人看见的对方,对着沈云见竖了个大拇指。
沈殊大老远脚步急迫地走到宁澈面前,行了晚辈礼,开门见山道:
“南方灾情严重,吾愿自请前去!望王叔向父皇禀奏,求父皇恩准!”
没人会在意皇帝恩不恩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宁澈点头,便是皇帝恩准。
宁澈看着沈殊:
“不准。”
沈殊抬头:“为何?”
宁澈开口,神色淡淡:
“南方疫情成灾,死伤无数,并非玩闹,七殿下一不懂医,二不曾救过灾,帮不上忙是小,万一出了岔子,本王如何向圣上交代?”
沈殊自知没有办差的经验,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够坚定,他肯定能去。
因为此时此刻,就连宁澈说出的这一番话,都和他昨夜的梦境无异。
沈殊当即跪地,对着重华殿方向叩首:
“南方千万百姓受灾,儿臣痛心疾首,辗转反侧,此番前去,必定全心全力赈灾,为父皇分忧,为大历分忧!若此行灾情不平,儿臣誓死不归!”
“求父皇恩准!!!”
他说罢,对着重华殿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转身对宁澈躬身:
“求王叔,恩准!”
有些东西,演一演,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场戏,让所有人知道,沈殊去赈灾,是他自愿的,并非谁在其中作梗,便罢了。
宁澈身为皇家长辈,还曾出言阻止过,那么日后出了什么岔子,也赖不到旁人头上。
宁澈看着沈殊:
“你可想好了?”
沈殊还是那句话:
“若灾情不平,誓死不归!”
宁澈抬头望了望天,不再多言,转过身走向高台,对着赈灾队伍道:
“启程吧。”
沈殊知道,宁澈这是默认了。
他对着宁澈躬身行礼:“谢王叔恩准。”
说罢,便随着队伍一起往城门外而去。
赈灾的队伍一路出了城,杜黎早已候在城外,因为肩上有伤,不便骑马,他坐了马车。
在看见沈云见出来时,从马车上下来,单膝跪地对着沈云见:
“见过太子殿下。”
沈云见什么都没说,只弯身在他受伤的肩膀上捏了捏,轻声道:
“照顾好七殿下。”
杜黎原本没看见沈殊。
也不知道沈殊今日也在队伍中,闻言心头一颤,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喉结动了动。
瘟疫比起战场更可怕,杀人于无形。
杜黎已经不敢揣摩沈云见说话行事的用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低下头,应了声是。
沈云见站在城门口,将队伍送出了城,远远看着赈灾队伍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身回城,在无人听见的地方,轻声嗤笑。
回去的路上,沈云见独自一人带着两个护卫策马从小路回了宫。
刚一入宫门,便看见了等在宫门内的宁澈。
沈云见从马上下来,将马儿交给身后侍卫,走到宁澈面前。
宁澈抬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
“昨夜可睡了?”
沈云见点头:“回去睡了一个时辰。”
“今日行程匆忙,早膳用了吗?”宁澈又问。
沈云见摇头:“没呢,王叔用了吗?”
宁澈看着沈云见,心里欢喜,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昭阳殿备好了,等你一起。”
宁澈今日正准备出门时,便收到了东宫来信。
内容很简单,只有两句话。
没头没尾。
但宁澈一看便知道,那是沈云见在告诉他,沈殊来时,该如何应付。
宁澈原本也知道该如何做戏,但沈云见这般教了,他便在沈殊来时,一字不差地念出了纸条上的字。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宁澈有很多疑问,却没着急问出口。
两人沿着宫道一路往昭阳殿而去,一直到看着沈云见一口一口将早膳吃得一干二净,他才终于没忍住道:
“可否与我说说,殿下是如何说服七殿下的?”
沈云见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王叔说话怎的这般客气?”
宁澈抿了抿唇:
“殿下有些秘密不愿与我说也是正常的。”
沈云见看不得宁澈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抬腿踩在椅子上,毫无形象道:
“这有什么?我只不过,是给沈殊托了个梦。”
只不过。
托了个梦。
这话听起来,甚是小众。
宁澈在片刻沉默后,问沈云见:
“殿下可是在与我说笑?”
沈云见嗐了一声:“真的。”
他对着宁澈眨了眨眼:“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叔,我能通灵。”
宁澈还是不信:
“怪力乱神之事,不可宣扬。”
上辈子沈云见跟段司澈透露了真相的边缘,后续很多年段司澈都常常在自己偷偷怀疑沈云见过去是否有过什么爱人。
醋自己醋了半辈子。
给沈云见添了不少麻烦。
如今再来一世,同样的错误,沈云见不打算再犯,只好开始胡编乱造,胡言乱语。
他也不多解释,只对宁澈道:
“真的,王叔,爱信不信。”
大历是封建王朝。
对鬼神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宁澈虽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但结合沈云见能直接说出焦渊的事,他又觉得好像还真有几分可能。
于是他沉吟片刻,看着沈云见问道:
“殿下,可能证明给我看看?”
“并非不信,只是好奇,虽也听闻过民间有人可通灵于鬼神,却不曾亲眼瞧见过。”
“前些年后宫云贵妃闹癔症,请了几位道长都说是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东西,原以为是蓄意安排,另有图谋,结果法事没做成,不出三日,云贵妃便撒手人寰。”
“我一直想知道这其中是否真有鬼神作祟。”
沈云见闻言也愣了。
他自己就不是人。
但他知道任务位面里,除了一些特殊世界之外,大多数世界都是禁止鬼神出现的。
关于请焦渊出山的事,沈云见压根没想过要像沈殊那般,从山脚下一路三拜九叩到山顶去求焦渊,打动焦渊。
他这一生,不畏天地,不敬鬼神,唯独怕他妈。
再论年纪,他都七百多岁了,给一个七十多岁小伙子磕头,像什么话?
原本,沈云见还在犹豫着该用什么手段,胁迫焦渊出山。
眼下听了这一番话,却歪打正着有了主意。
宁澈看着沈云见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神色微妙地转变了好几次后,才终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开口道:
“焦渊的事,我有法子了。”
宁澈扬眉:“什么法子?”
沈云见难得看见向来稳重自持的摄政王露出这样求知好奇的神色,心里喜欢的厉害。
他单手撑着下巴,凤眸微眯,看着宁澈,伸出腿,踩在宁澈膝盖上:
“你求我,我告诉你。”
宁澈是不会求沈云见的。
他只会让沈云见求饶。
一开始,沈云见很强硬,宁死不屈,让宁澈有本事就要了他的命。
一个时辰后,沈云见就开始骂爹骂娘骂祖宗,骂得宁澈额头青筋直跳,在宁澈后背留了乱七八糟一堆抓痕,还在宁澈肩头赏了一个圆溜溜的牙印儿。
到了最后,他才终于老实下来,生理性泪水不停从眼角溢出,呜呜咽咽喊着宁澈的名字,让宁澈饶了他。
宁澈低头吻他挂在睫毛上的小泪珠,捏着他不停颤抖的腿问他:
“还挖我祖坟吗?”
沈云见慌乱摇头,含糊不清道:“不挖了不挖了,我哪儿敢,我错了,阿澈,饶了我吧,求你了。”
宁澈看着沈云见的模样,也知道他这一阶段算是熬到极限了,到底是心软放过了他。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李成宝早已遣散了内殿附近的宫人。
殿内只有浴桶,烧水打水再换水甚是麻烦。
宁澈便换了衣服,又干脆从雕花衣架上拽了件狐裘大氅,将沈云见真空包裹起来,打横将人抱起,去了偏殿的浴房。
原本昭阳殿只是一处废弃的宫殿。
当年宁澈刚被太后带回宫时,身子弱,太后为了给宁澈调理身子,专门花了大代价探到了这处地下活泉,才重新修葺了昭阳殿,打通了活泉,贴了白玉片,建了个硕大的浴池。
泉池雾气氤氲,沈云见坐进池水就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
他仰头看着宁澈站在池边,重新褪去身上衣衫,突然恶从胆边生,伸手握住宁澈的脚踝,用力将人拽进了水面。
水花四溅,崩到沈云见眼睛上,他又下意识松了手。
谁知这一松手,宁澈就不见了。
待沈云见擦拭掉眼角水迹,便发现整个池子里就剩了他一个人。
池水乳白,看不见底。
偌大的浴房,除了活水咕咕流动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沈云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水下捞,却什么都没捞到。
“宁澈!”
沈云见喊道。
没动静。
他心一慌,问037:【宁澈人呢?】
037道:【不知道,我现在连你都看不见,满眼马赛克啊兄弟。】
这下沈云见慌神了。
生怕宁澈不谙水性,被自己一拉,猝不及防间已经在水底闭了气。
他心跳疯狂加速,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惊惧之间就要一头扎进水里去找宁澈。
谁知下一秒,自己的脚踝就被人从水底握住。
一个寸劲,沈云见便跌进了水底。
就在他下意识想要反抗时,唇间却突然传来了柔软触感。
腰间被人环抱住,沈云见这才松了口气,心底一松,他感觉到宁澈在为他渡气,唇舌交缠间,伸手捏了捏宁澈的腰。
宁澈带着沈云见浮出水面,看着沈云见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笑出了声。
沈云见抹了把脸,又伸手在宁澈胸口使劲儿捏了一把,怒道:
“你故意吓我!”
宁澈捏了捏他微红的鼻尖:
“不是你先动手的吗太子殿下?怎的还倒打一耙?”
沈云见拍开宁澈的手:
“谁人不知道摄政王殿下内力深厚,武力高强,我又不曾见过,无非是好奇心作祟,生了几分试探之心,你竟这般吓我。”
宁澈看着他似笑非笑:
“知道我内力深厚,你方才慌什么?”
沈云见不承认:“谁慌了?”
宁澈便学着沈云见方才的模样和语气,喊道:“宁澈~”
沈云见抬手就去捂宁澈的嘴:
“再学我,我割了你的舌头。”
宁澈还是笑,伸出舌尖轻舔过沈云见虎口:
“是吗?你舍得吗?”
“你割了我的舌头,谁伺候.......”
“闭嘴。”沈云见打断宁澈。
但宁澈还在笑,沈云见便气急败坏地拽下了他右脸上那块面具,吻上了他眼角处的疤。
宁澈闭了闭眼,终于安静了。
温泉池水荡漾了半个时辰。
两人才终于重新换好了衣服,回了寝殿。
折腾了这大半日,沈云见也觉得乏了,躺在软榻上,头枕着宁澈的大腿闭目养神。
宁澈一边批阅着手里的奏折,一边往沈云见嘴里塞蜜饯。
快乐的事总能转移人的注意力,但到底是暂时性的,快乐过后,该办的正事还得办,没得到的答案,也还是会继续追究。
宁澈到底还是在沈云见睡着之前,问回了先前的话题:
“焦渊那边的事,什么时候办?怎么办?”
第91章 江山归你,你归我(二十一)
焦渊早年间因得罪了权贵,害死了自己的妻儿,这才心灰意冷,肝肠寸断,隐世再不出山。
可想而知,这药王老爷子对皇亲贵胄的怨恨必定是早已深埋心底了。
宁澈这两日也想过不少办法,但焦渊孑然一身,既不贪权,也不贪财,更不怕死,也没什么软肋可去威胁。
想来想去,威逼利诱样样行不通。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就更难办了。
那焦渊若是知道朝廷派人请他出山,怕是见都不会见,大不了连夜出走或者一死了之也不是干不出来。
这种人,没什么弱点,最是难搞。
宁澈越想越觉得头疼。
此时沈云见也在考虑这件事。
但他考虑的不是该如何去请焦渊,而是什么时候去。
去早了,一来,沈殊和杜黎还没遭到该遭的罪,二来不到绝望之时,造势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但瘟疫不比其他,晚一日解决,就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之人。
明知有解决办法,还为了一己之私故意拖延,那就是天大的罪恶,不知得损多少阴德。
以沈云见的性子,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就等着沈殊和杜黎快断气的时候,再去解决这件事。
但现在他有很多顾虑。
既怕损失功德值,又怕宁澈觉得他自私到了极点,连无辜百姓都要算计进皇权斗争之中。
还怕他妈在偷偷关注着他的动向,知道他这么做,又逃不了一顿狠揍。
于是沈云见犹豫再三,权衡利弊后,还是对宁澈道:
“尽早吧,越快越好,早日请到焦渊,也能多救些人。”
宁澈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逮着沈云见一遍又一遍的问。
现下听到沈云见这么说,他也松了口气,问道:
“何时动身?”
沈云见向来说风就是雨,现在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便是一刻都不想多拖延。
他翻身从宁澈怀里钻出来:
“准备准备,最好明日夜里,便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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