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夜沈云见态度急转直下,还匆匆去了昭阳殿,陈公公就知道,这风向怕是又要变了。
他没说话,只对着杜黎躬身以示送别。
而沈云见刚刚一回寝殿,便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一把拔出摆在门边木柜上的剑,对着自己的屏风便刺了出去。
屏风后传出一道闷哼。
沈云见当即就要再刺,却听屏风后传出一道忍痛的男声:
“殿下,是我。”
沈云见当然知道屏风后的人是谁,他收起剑,怒斥一声:“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潜入本宫寝殿,有何目的!”
方才沈云见出手迅速,丝毫不留情面,也没任何征兆。
杜黎反应不及,被刺中了手臂。
他捂着手臂,从屏风后出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云见:“殿下听不出是我的气息? ”
沈云见内力不弱,面对熟人的气息必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如果换做原主,此时怕是该心疼自责了。
但沈云见却只冷眼看着杜黎:“你在质问本宫?”
杜黎察觉到沈云见态度不对,也不敢硬刚,只是立刻单膝跪地,捂着肩膀,一副憋屈又忍耐的模样,换了自称:
“臣不敢。”
沈云见不吃他这一套,垂眸看着他:“出去。”
杜黎抬头:“殿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云见打断:“本宫说了,滚出去。”
杜黎闻言,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沈云见为什么会态度突变,脑子飞速运转,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哪一环节出了纰漏,让沈云见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又或是他昨夜偷偷和沈殊见面被沈云见发现了在闹脾气?
杜黎心思百转千回,此时面对冷着脸的沈云见却连个屁也不敢放,只能应了一声,起身对着沈云见行礼:
“臣告退。”
沈云见看着杜黎不甘离去的身影,嗤笑一声,从雕花木架上取了块帕子擦净了剑尖上的血迹。
他将长剑收回剑鞘,喊了声:“陈贵。”
陈公公应声连忙从外面跑进来:“殿下。”
沈云见挥手将那沾了血的帕子丢给陈公公:“拿去烧了,再让杜黎逮住空子往本宫寝殿里跑,小心你的脑袋。”
陈公公闻言,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跪地磕头:“奴才愚笨!竟没察觉到杜小将军进了殿下寝殿!奴才该死!”
沈云见摆手:“罢了,出去吧。”
陈公公应了一声,退到殿外,守在门口,对当值宫女道:“都机灵着点儿,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彼时,昭阳殿。
“说吧。”
宁澈依旧是一副懒散模样,倚在软榻上,半合着眼。
李成宝低着头:“杜小将军潜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从东宫匆匆出来,左肩带了血,应当是殿下刺的。”
宁澈闻言,睁开眼看了看李成宝,没说话。
李成宝寻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王爷是怀疑他们在做戏?”
宁澈还是没说话。
李成宝道:“待杜小将军回了国公府,那伤是真是假便明了了。”
宁澈看着李成宝:
“公公敢不敢跟本王打个赌?”
李成宝嗐了一声:“王爷又拿奴才开涮了不是?这自打奴才跟了您,这赌,奴才可就没赢过啊。”
宁澈轻笑一声:“杜黎的伤,是真的。”
今夜沈云见态度属实奇怪,即便是做戏,他也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做的滴水不漏。
李成宝这种高手,能死心塌地跟着宁澈,成为宁澈的心腹,自然知道宁澈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除了绝对的武力,靠的就是他算无遗策的脑子。
但很多事,宁澈想得明白,他一个听令行事的奴才却不用想的那么明白。
于是他只是直白地问道:
“太子殿下今日所言所行甚是奇怪,不知可否信得?”
如果宁澈说能信,那日后办事的时候,自然要留两分情面。
如果宁澈说信不得,那东宫那边的眼线,就该打起十二分精神办事了。
但李成宝此时的疑惑,却也是宁澈近些年来最想不通的事。
他直觉沈云见不是在做戏,在骗人。
但他也不敢就这么轻易排除沈云见演技尚佳的可能性。
于是他在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道:
“盯着他吧。”
皇权争夺,血雨腥风,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宁澈身居高位,只能宁可错杀。
沈云见虽然对这些尔虞我诈的事略显陌生,还没能完全适应。
但他有这个世界上最无敌,最悄无声息也最安全的探子。
【他在东宫安插了不少人,我很难完全分辨出来,但是他已经在盯着你了,你现在一天吃了几口大米饭,上了几次厕所,他都拿捏的一清二楚。】
037对沈云见道。
沈云见一听就乐了:【这是不信我。】
【不信你你还笑得出来?】037不解。
沈云见理所当然:【这是好事,现在这种情况,他信我才奇了怪了,而且他越谨慎越好。】
越谨慎,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才能活得越久,越从容。
037不再说话。
而沈云见也如他自己所说,真的当起了咸鱼。
皇帝昏庸,但该上的朝,还是得上的。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早起,坐到那把龙椅上发呆。
待有人提出什么重要的问题时,便偏头看上一眼坐在他下首位的宁澈,问上一嘴:
“摄政王怎么看?”
也便算是皇帝上朝的全部流程了。
而沈云见也就从见过了宁澈的第二天起,沿用了皇帝的那一套流程。
早起梳洗后,换上太子朝服,立于大殿最前方,盯着地板发呆。
无论朝臣们有什么想法,说法,看法,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静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任凭其他极力想要表现自我的皇子因为各项事宜在朝堂上和那些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沈云见也只会站在原地,用眼神描绘大殿地板上并不怎么清晰的各种纹路。
时不时还会困倦地打个哈欠。
而下朝之后,在所有其他皇子都在四处奔波,要么想办法做建树,揽功劳,要么偷偷摸摸拉拢朝臣,寻人把柄之时。
他只会坐在东宫院子的湖边上,吃上两屉灌汤包,然后去书房坐一会儿。
待午时临近,便回寝殿睡觉。
一睡一下午。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凭什么人求见,沈云见就两个字:“不见。”
种种行径中,唯一有可能做点什么的,就是他在书房里关紧了门,不许任何人打扰的时候。
而除此之外,他还做起了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这些事,通通没有逃过宁澈的耳目。
“回王爷的话,殿下今日请了宫里的绣娘。”
李成宝对宁澈道。
“绣娘?”宁澈扬眉:“可有何背景?”
李成宝摇头:“双亲早亡,无兄弟姐妹,尚未成家,入宫后老实本分,只是手艺一绝,早些年立后大典时,皇后裙摆上那百鸟朝凤图,便是出自这位绣娘的手。”
宁澈琢磨了一下午,没明白沈云见要干什么。
直到夕阳落下,暮色渐深时,东宫突然来人,说是太子殿下有东西要交于宁澈。
宁澈才知道沈云见把自己关在内殿一整天干了什么。
他看着手里那副如同野鸭一般,歪歪扭扭的鸳鸯戏水香囊,眉心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鸳鸯戏水?
沈云见这是疯了,还是在戏耍于他?
宁澈将香囊丢给李成宝:“拿去烧了。”
李成宝接住那烫手的香囊,哟了一声:“王爷三思,这好歹是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宁澈闻言,咬了咬牙,朝李成宝伸出手:“拿来。”
李成宝哎了一声,连忙将香囊还于宁澈手中。
宁澈将那香囊捏在手中,盯着瞧了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将香囊打开,手指伸进去,捏出了一张单薄的纸条。
他以为是沈云见传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谁知打开那纸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满月居于夜空】
宁澈反反复复将那一行漂亮而不失凌厉的字迹看了无数遍,然后对李成宝道:
“今日可是十五?”
李成宝嗐了一声:“十六了,今日可是赏月的好时机。”
宁澈将那短短一句话掰开了再揉碎,揉碎了再重组,然后对李成宝道:
“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盯紧各宫各府,有异常速速来报。”
李成宝应了一声,下去办事。
而从037口中知道了宁澈反应的沈云见,却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不知情趣的男人,我跟他表白,他以为我跟他传暗号。”
037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沈云见道:【你静静地居住在我的心里,如同满月居于夜空,泰戈尔先生的诗句啊,你个文盲。】
037刚想反驳,没听说过情诗就算文盲了?
却听沈云见立刻就接了一句:【我的错,姐姐又没谈过恋爱,也没收到过情书,没听说过也正常。】
037:【.......】
十六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
整个京都安静祥和,未起一丝波澜。
宁澈的人在打起了精神盯了一夜未果之后,宁澈再次翻出了那张纸条。
“难道是我想多了?”
他在片刻自我怀疑后,问李成宝:“太子今日在做什么?”
李成宝道:“太子今日从御花园陛下禁钓的沁湖里,钓了条四条短刀那么长的赤磷,请去了御膳房专做宫宴的厨子。”
赤磷珍贵,生长缓慢,数年也只能长个几寸长短。
先帝在时,在沁湖养了些,只许每年宫宴才能上桌。
短刀大小的,怕是得有十几年寿命了。
宁澈闻言,抬手扶了扶额:
“他倒是胆子大,不怕他父皇责怪。”
李成宝乐道:“他自己个儿偷偷摸摸去的,那赤磷蠢笨,不多时便上钩好些个。”
“殿下挑了四条最大的,别的放回去了,只要那厨子不说,想必没人会为了这事儿去陛下面前瞎告状。”
宁澈摆摆手,示意李成宝下去。
结果,又是昨日那个时辰,东宫又来人了。
宁澈看着硬生生加到自己桌前的那三条不同做法的赤磷,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问来人陈公公道:
“殿下可有话说?”
陈公公笑眯眯道:“殿下说,让您先尝尝,他亲手做的。”
宁澈看着陈公公满是褶皱的老脸,在李成宝准备试毒时,打断了李成宝的动作:
“不必了。”
说罢,他便动筷,浅尝辄止。
倒也不愧是好食材配了宫宴大师傅的教导,不算浪费。
陈公公见宁澈动了筷,才接着道:
“殿下说,他知晓他今日所为瞒不住王爷的眼,现下王爷吃了这鱼,便与殿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望王爷保密。”
宁澈气笑了。
看着陈公公,冷了脸色:“滚出去。”
陈公公听令,转身就跑。
李成宝却笑了:“太子殿下这是孩子心性。”
宁澈想下令让人将那几条赤磷端走喂狗,想了想,话又没说出口,到底又抬起筷子,夹了块鱼肉,送进了自己口中。
除了香囊和赤磷,沈云见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憋在东宫,整天倒腾些有的没的。
肥皂,透明玻璃盏,香薰蜡烛。
折腾出来就往昭阳殿送。
他倒是不怕有人将闲话传到皇帝耳朵里,毕竟在这宫里,只要宁澈不发话,没人敢四处乱说。
皇帝自己也知道,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安安稳稳在这宫里颐养天年。
但除了送东西以外,沈云见却从未亲自去过昭阳殿。
直到京都下起了第一场雪。
沈云见才等来了李成宝。
“太子殿下,王爷请您,昭阳殿一叙。”
沈云见闻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抬手,便有宫女拿了大氅过来,披在沈云见身上。
昭阳殿只来了李成宝一人。
沈云见便也没坐步辇,只派人拿了把伞递给李成宝。
李成宝便亲自撑了伞,护送沈云见出了东宫。
陈公公对沈云见和宁澈之间的情况一头雾水,在沈云见出门前,没忍住问了句:
“殿下可用人随行?”
沈云见摆手,一脚踏出东宫大门:
“李公公在呢,不必。”
李成宝将伞撑在沈云见头顶,笑得慈善:
“王爷今日备了宴席,膳房那边儿准备一下午了。”
沈云见问:“王爷近日可高兴?”
李成宝每日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宁澈,宁澈这段时间对沈云见的态度变化,李成宝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起先收到东宫来的物件儿,宁澈总是如临大敌,思前想后揣摩其背后深意。
到了今日,基本就是沈云见送什么收什么。
原本那鸳鸯戏水的香囊被随手丢进了门边的匣子里,前几日宁澈不知怎么想通了,竟将其翻找出来,塞到了枕头下。
他知道沈云见对宁澈的讨好见了效,宁澈今日肯叫沈云见去昭阳殿,怕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会有变化。
李成宝嘿嘿一乐:
“王爷的心思,哪是奴才敢妄自揣测的,不过,能让王爷在殿里设宴招待的,殿下还是这皇城里头一份儿。”
宫里人说话委婉,都留余地。
但沈云见能听得出来,李成宝这意思,宁澈最近应该是高兴的。
他迎着风雪一路走到昭阳殿,一进门就看见宁澈站在花厅外。
雪花飞舞间,一身单薄的素色锦衣,墨发如瀑,似神祇降世,缥缈如画卷。
沈云见一进门,便笑盈盈地上前,伸手碰了碰宁澈的手背:
“等我呢?”
不等宁澈答话,他便又道:
“大冷的天,站院子里做什么,冻得手冰凉,快进去。”
沈云见生的好看,唇红齿白,站在雪地里笑盈盈地看着宁澈,让宁澈一时分不出到底是雪色更白,还是沈云见的肤色更白。
他大氅领口有一圈白色貂毛,托着沈云见那张无辜又清俊的脸,看着格外招人怜。
他盯着沈云见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淡淡道:“殿下怎的没坐步辇来?”
沈云见走进花厅,脱了身上大氅交给李成宝:
“京都今年第一场雪,自己踏踏才好,坐步撵作甚?”
宁澈不懂沈云见的心思,带着沈云见走到桌边,对李成宝使了个眼色。
李成宝便出去吩咐下面的人端菜上桌。
宁澈亲手替沈云见斟茶:
“饿了吗?”
他倒完了茶,就坐到了沈云见对面。
昭阳殿的饭桌子大得很,沈云见看着与自己遥遥相对的宁澈,问他:
“王叔可还请了他人来赴宴?”
宁澈一愣:“并未。”
沈云见闻言,直接起身,搬着凳子走到了宁澈身旁,坐下来:
“就两个人用膳,您离我那么远作甚,说句话都得扯着嗓子喊。”
宁澈对沈云见自来熟的行为有些不适,板着脸:
“食不言。”
沈云见嗐了一声:“私底下讲那么多规矩作甚?”
说完,便支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宁澈,无厘头说了句:
“我这些日子乖得很,杜黎我是一面都没见。”
宁澈看着沈云见那张小狐狸一样的脸:“我没问你。”
沈云见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没见他,但我这不是得主动解释?省着你误会我。”
话说到这儿,屋外端着菜肴的宫女便鱼贯而入。
宁澈没再说话,沈云见便也闭了嘴。
待一桌子饭菜摆齐,沈云见才摆了摆手,对那些准备布菜的宫女道:
“下去吧,把门关上,莫要打扰本宫和王爷用膳。”
他这番话说得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些。
但宁澈却没太在意,虽有些不适应,却隐隐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两人这段时日,说是有往来,却除了在朝堂以外,一面都没见过。
说是没有往来,沈云见却又日日往他这儿送东西,除了送东西,还要么带张小纸条,要么叫人传句话。
句句没头没尾。
起初宁澈还会花上许多功夫,细细思索其中深意。
后来他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深意。
但还是习惯性在夜里睡前,翻来覆去念上几遍。
明明交情不深,却硬生生在这样的往来之下,生出了几分熟稔。
眼下沈云见在他面前表现的颇为放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宁澈原以为沈云见将人打发出去,是有些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但沈云见却在下人关了门后,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大快朵颐。
直到吃饱喝足,他是一句话都没说。
宁澈觉得自己这些时日,除了朝堂上那些烂事,干的最多的,就是揣度沈云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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