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有只伞)

林尔虽然不懂生意场，但也不认为林成磊会没考虑资金的问题，正要开口，沈衾偌又解答了他的疑惑。
“当然，他本来是确定能从银行争取到一笔贷款才参与投标的，不过我哥因为要和那个行长洽谈今后的业务一起吃了顿饭，顺便帮秦氏推进一下贷款流程，可能是那晚的饭菜不合行长的口味吧，第二天他就反悔不愿意给秦家贷款了，真令人遗憾啊。”
沈衾偌的“遗憾”是用幸灾乐祸的神情说出来的。
林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逸驰的业务呢，秦氏如果跟不上，不会影响项目进度吗？”
沈衾偌露出轻松的笑，淡定自若地说：“放心，项目策划怎么能没有planB呢，我们应急方案两三个呢！”
林尔听完后心情复杂。他不是不明白沈家这么做的理由，只是觉得——觉得有些过于重视了。他只是一个他们弟弟喜欢的人而已，实在不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哎，加个微信啊，我给你发个有趣的东西。”沈衾偌又忽然语调一变，拿出手机要加他，一脸的兴致勃勃。
虽然很怀疑沈衾偌对“有趣”的定义，林尔还是打开微信和她加上了好友。
沈衾偌满意地看着已经添加好友的界面，给林尔改了备注，把压箱底的“笑料”给他刷刷发了过去。

林尔正要点开视频看，沈予槐诧异又抵抗的惊呼跑了过来。
“我呀，我来看你的心上人咯。”沈衾偌笑得狡黠。
沈予槐一听到这三个字，止不住红了脸，语气也变得扭捏：“谁、谁要你看，你出去。”
“怎么这么跟姐姐说话呢，真不乖。”
沈衾偌把视线落到沈予槐手上端的蛋糕上，完完整整的裱花和瓜果甜点装饰，一看就是精心挑选了最好一处。她两步走去故意要抢蛋糕般地说道：“哎呀我亲爱的弟弟真是长大了，知道姐姐想吃蛋糕就给我送来了，真乖~”最后一个字因为沈予槐一个闪躲而扑空变了调。
“我这是给裴——给哥哥带的，要吃你自己出去拿。”沈予槐给了她一个傲娇的神情，喜笑颜开地把蛋糕和果汁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拉过林尔坐下，热切地说：“哥哥你吃这个，我特地选的最好看的那一块，上面还有很多你爱吃的巧克力。还有这个果汁，是用新鲜的桑葚和草莓榨成汁，还加了甜乳酪，可好喝了。”
沈衾偌看他这殷勤样儿，得趣地笑了笑，说：“行啊，我出去让你准姐夫给我切一块最好最甜的。”
沈予槐回头呛她：“什么准姐夫，寂回哥都不喜欢你。”
沈衾偌朝他眨眨眼：“你的心上人也不喜欢你啊。”
“你！”
沈予槐气得脸红脖子粗。等沈衾偌出去，他还刻意过去把门狠狠关上在落锁，像是在对她抗诉一般。回头，看见林尔已经挖了一勺蛋糕入口，又乐颠颠地跑过去问：“好吃吗，哥哥。”
林尔温软了眉眼，“好吃。”
沈予槐笑得比蛋糕还甜。
“哥哥，刚刚我姐找你什么事啊，她没乱说什么吧？”沈予槐一边看着林尔吃蛋糕，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沈衾偌掌握他太多黑历史，又总是喜欢欺负他，他担心她在林尔面前说了什么他的糗事，让林尔看他笑话，更难喜欢上他了。
“没说什么，就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待会儿准备怎么回去。”
沈予槐一听，这才想起来，忙问：“对啊哥哥，你要来怎么不告诉我啊，我好去接你啊。”
“临时决定的。”林尔想了下，说：“也算是个惊喜吧。”
“惊喜惊喜，我太惊喜了哥哥！”沈予槐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笑开了花，倒豆子似的说：“哥哥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激动，本来当时就想来找你的，可是我大哥说来的很多都是长辈，我得先跟他们打了招呼才能找你，所以我才跟你说等我。没想到等我应付完长辈们你又不见了，我在宴会厅里找了你好久，问了一个侍从才知道你去外面了，我就又去外面找你，就看到林成磊那个老——大坏蛋在欺负你，哥哥你没事吧，他是不是又威胁你做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了？”
林尔轻笑着摇头，说没事。
沈予槐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会没事呢，他都看到他哭了。他应该早点找到林尔的，这样他就不会被那个老毕登欺负哭了。沈予槐后悔死了，他都舍不得林尔难过一丁点，那个老毕登却让林尔哭了，刚刚应该下手再重一点，给他牙齿锤掉，让他胡说八道！
“哥哥。”沈予槐轻声喊他，神色万分认真，“其实，你也可以利用我的。”
林尔放下勺子，看向他。
“只要你能开心快乐，生活顺遂，无忧无虑，前程似锦，你可以利用我，我愿意让你利用。”
林尔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执定，声音柔得却似喟叹，“我不会利用你，你也不要这么想。”
“我知道哥哥不是那种人，我只是——”
“不管是谁，你都不能有这种想法。”林尔温和地引导他，“成长的一门重要课程便是学会自我保护，你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保护好别人，明白吗。”
沈予槐讷讷点头，像是消化了几秒，眼神变得坚定，“明白，我会成长为可以保护好哥哥的人的。”
林尔欣慰地微笑，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捂热许久的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沈予槐。
“生日快乐，沈予槐。”
沈予槐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张着嘴，眼睫颤抖半天，花了好一番力气才从声带中抖出字眼：“哥哥，这是——”
“生日礼物。”林尔眼底的笑意带了些宠溺。
沈予槐眼眶红红跟接受圣使恩赐一般虔诚地接过，珍重万分地打开盒子，露出里面被黑色天鹅绒布托举的一枚金色镶钻胸针。胸针由三支麦穗组成，一根丝带呈S形状穿过，以一种自由随性的姿态和麦穗交缠在一起。一颗颗水钻像是麦粒一样镶嵌在穗壳上饱满生长，在灯芒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林尔说，“愿你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沈予槐眼泪坠下来，一会儿看胸针，一会儿看林尔，抽抽搭搭地说：“谢谢哥哥，这、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哥哥你真好，我——”
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
“谢谢哥哥。”
林尔想拿纸巾给他擦眼泪，却发现身上没带，休息室里也没有，他便直接伸手用手背给他揩去，沈予槐瞬间愣住，像只受到惊吓的豚鼠。林尔假装没注意，在他新一轮眼泪跑出来前，说：“你要不要先戴上试试？”
“要戴，要戴。”沈予槐显示本能地呆呆地说了两声，然后又突然惊醒般，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要戴的，我现在就戴。”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胸针，别在自己左胸口处，然后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处，透过深暗的反光不停地欣赏，嘴里直念叨着真好看，真适合，哥哥的眼光真好，我太喜欢了。
林尔就看着他的背影笑。他没有殷实的家底，沈予槐也不缺名贵的东西，这枚胸针是在知道他要过生日之后抽时间去一家离学校很远的工艺品店亲手给他做的，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他能想到的能给沈予槐最珍贵的礼物。
晚上沈予槐送他回了学校，林尔快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沈衾偌给他发的“有趣的东西”。
是三个视频，最长的近四分钟，最短的一分半。他点开一分半的视频来看，是沈予槐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偶尔停下来看着手机痴痴地笑。
沈衾偌的评语是——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笑得像个智障儿童。
他再点开两分钟的视频看，是沈予槐堆了满床的衣物，而他在镜子面前试穿，回头对着镜头说：“你拍我干什么，你出去。”接着是沈衾偌揶揄的嗓音：“拍我家帅气的弟弟啊，你穿这套简直帅毙了，林尔肯定得被你迷死！”然后沈予槐红了脸，扭扭捏捏地问：“我穿这套真的好看吗，林林他真的会喜欢吗？”沈衾偌哄孩子似的说肯定会，沈予槐便傻笑着继续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
沈衾偌的评语是——男为悦己者容啊，你试试跟他说你喜欢铠甲勇士，说不定他下次会穿着来见你哈哈哈。
他最后点开四分钟的视频看，是沈予槐坐在书桌前的背影，看着像是在学习，但肩膀又在不停地抖动。很快，视屏里传来沈予槐呜呜的哭声，没多久就趴在桌上放声大哭，但也就哭了不到一分钟，又坐直身子，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变调的嗓子给自己打气说“我要努力的，我要好好学习，我要考出好成绩，不能再让哥哥失望”，继续学习。
沈衾偌的评语是——期末考试前的一周，他就是这么精分地一会儿哇哇大哭，一会儿坚定地奋笔疾书，笑死我了。
很有趣么。
林尔知道沈衾偌不是真的觉得有趣，但也绝不会是自己现在的感受。
沈予槐的哭声于他来说像是山涧孤独嚎哮的风，能把人的心脏吹出伤口，疼意弥漫出来。

第57章 我给你辅导功课吧
开学一个月了，乔声跟邵烬现在感情好得蜜里调油，学校哪儿哪儿都能看到他们黏糊糊的身影，林尔真心替乔声高兴，但还没有把期末表白的实情告诉他，他大概需要一个好时机，一切都被清晰落定的好时机。
林尔虽然才大二，已经是老师的御用帮手，偶尔会安排他辅助大一的学弟学妹做实验，其中有一个学弟也是老师看重的好苗子，为人踏实好学、礼貌认真，而且，长得和乔声有三四分相似。林尔挺喜欢跟他交流学术的，只不过有了乔声拒绝他一事，学校里很快刮起来他“求爱不成，另找替身”的妖风，连几个室友也频频对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找替身”怎么怎么不行，让他冷静理智。
林尔哭笑不得，跟他们解释了几次无果后，便懒得理了。
林成磊自那天之后没在以任何方式打扰过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公司的事儿太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予槐近来也很乖，学习一直在进步，也在“认真正常、合乎道德、合法合规”地实践他的追求。
卸去一切自找的不痛快后，稳定平淡的轻松愉悦真的很容易。
沈予槐近来春风得意，他感觉林尔已经完全不生他的气了，而且对他越来越好，他有信心这辈子一定能追到他。虽然现在他为了能提高成绩考出好分数，少有机会跟林尔约会，但他能坚持下来，毕竟变得优秀，也是执行追求的一环。他正认认真真地攻克数学题，周恪发来的一条消息，让他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周恪】：槐哥，那啥，嫂子好像又出轨了
后面是一条标题为“震惊，林才子这是找了个替身”的论坛链接。沈予槐立马点进去，里面的内容越看越心惊，越惊越害怕，越怕越委屈，眼泪还来不及接收指令就滚了出来。
为什么啊……
裴裴就这么喜欢那个人吗……
竟然不惜还找了个替身……
那个人被他们学校的人称为学神，天才少年，活泼开朗，在他们学校很受欢迎。性格他可以学，长相他可以去整容，可是智商却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他是不是连做替身的资格都不行……
呜呜呜，怎么办啊……
周恪见他半天不回应，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过来。沈予槐接起，却没有说话。
“槐哥，你看了吗，嫂子真是被那个乔声迷得神魂颠倒的，你看照片上那个人，只有三四分像乔声，嫂子都会找他当替身，我也没看出来那个乔声有什么好啊，长得也就那样吧，娘们唧唧的，看着就是个弱鸡，完全不及槐哥你魄力的十分之一。也就是成绩不错，听说是他们市的状元，在A大成绩也一直稳居第一，好像比嫂子还要厉害，拿过很多奖，人缘也很好，学校追他的人挺多的，不过——槐、槐哥，你在哭吗？”
沈予槐从一开始地默默掉眼泪到后来的低声呜咽，再到现在完全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啊，你说为什么啊……”他一边哭一边倾诉，“裴裴为什么要喜欢他啊，虽然他成绩很好，性格很好，人缘很好，可是，可是他不喜欢裴裴啊……”
沈予槐越说哭得越厉害，越哭越觉得害怕委屈，几乎都要没声了，努力了好久才攒够了力气从绝境中跑出那么一句，“他、他们。都没有我这么地，这么地喜欢裴裴啊……”
周恪第一次见沈予槐哭，不免手足无措，半天都砸吧不出一个字来安慰他。
“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恪本想安安静静地等沈予槐哭够，却拦不住沈予槐主动cue他。
“嗯……额……槐哥你说得对，真心无价，那些什么长相啊、内涵啊、才学啊在真心面前一文不值，嫂子迟早有一天会看到你的真心，投入你的怀抱的。”
可沈予槐还是哭，也很认真地发问：“你说他到底喜欢乔声什么啊，我、我也可以努力学会很多东西，我也可以变得成熟睿智，我也可以当一个热情、友爱、善良的人，只要裴裴喜欢什么，我就会努力去学会，我真的会努力去做到的。”
周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直“嗯嗯”“对对”地回应他。
“你说，我还有什么要学的，乔声还有什么优点要我学的。”沈予槐再次拦截他想要敷衍而过的心思。
周恪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开口：“槐哥，其实我觉得那些都是次要的。”
“那、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周恪沉吟片刻后，说：“我觉得，嫂子他是想当上面那个。”
沈予槐眼泪停了两秒，“什么？”
“就是你看啊，那个乔声，还有这个男的，看着就是那种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样子，白幼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明显是下面那个。”周恪胸有成竹地跟他分析，“而且那个乔声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是个体育学院的大猛男，我特地去看了照片，一身的肌肉，浓眉冷面，感觉一拳就能锤死十个乔声，你说乔声跟他在一起能不是下面那个吗？”
沈予槐边听边去翻论坛，还真是这样。
“而且乔声和现在这个男的都比嫂子矮一点，根据高矮分攻受的定理，嫂子一定是想要当上面那个！”周恪信誓旦旦地说完，又有些不忍的开口：“但是槐哥，你看你的身高和体魄，能当下面那个吗，肯定不能啊。所以嫂子他就，嗯——”周恪把后面的话用沉吟盖过，无言胜有言。
沈予槐翻看着林尔和替身的照片。
是这样吗？
裴裴是因为想当上面那个才一直拒绝自己的吗……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那他……
沈予槐看到一条评论分析林尔和替身也好相配好好嗑的证据，不禁哗啦啦泪意汹涌，哭得要断气。
林尔正听学弟说近期一个实验的数据，偶然一瞥，看到二十米开外的一树黄澄澄的皂角花下站着个身姿挺拔、肩宽腿长的少年。他难得不礼貌地打断学弟，跟他说自己还有事，让他先回去。学弟懵然地点点头，跟林尔道了别。
林尔不自察地挂了丝浅笑，到离沈予槐还有几米远才发现他嘴角下垂，耷着浓眉，眼角也呈委屈状，眼眶透着红。他快步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沈予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流动着清澈的气流，像是山雾在汇聚，很快就会流溢出来。
长久的沉默让林尔更加担忧，他凑近了些，微微偏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语气也不免着急：“到底怎么了，是学习太累了吗，还是有人欺负——”
他落入一个沉重而胆怯的怀抱。
林尔愣住。沈予槐蔓延过来的呼吸越来越潮湿，像是晨露沾润绿植，浸透林尔细腻的皮肤。
“哥哥对不起，哥哥我骗了你。”
他的眼泪是滚烫的馏水，从他脸颊滑落，停留在林尔肩膀，烫得那一处的皮肉泛起疼意。
“我根本做不到看着你和别人恩爱欢喜，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品质，我会想要把你抢过来，我想要你只喜欢我，我想要你只对我很好，我想要你只对我偏心，我想要你只跟我在一起，我想要你只跟我谈恋爱，长长久久绝不分手。”
他的嗓音颤抖着求饶，浸满水的眼睛像碎开的玻璃，一片一片碾过白皙的肌肤，割开一条条看不见血的伤口。
“你等等我吧，求求你再多等等我吧。”
“我会很努力地向乔声靠近，他的性格、他的才识、他的内涵、他的气质，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相像，但我一定会尽力达到七八十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