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学自己也不是太想住这间房了。一个非正选二年级悲伤地做口型:“谁来救救我们啊……”
他的心声似乎被听到了。
门口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叹气。这样的叹气声,如果放在半分钟前,枕头大战还处于焦灼状态之时,一定会被肢体碰撞和互放垃圾话的嘈杂所掩盖。但在气氛骤然凝滞的当下,却仿佛一片羽毛落在静水之上,泛开了波纹。
之前一直站在门外观战的小辫子同学,脱下了他的室外鞋,终于站在了人满为患的合宿房间的榻榻米上。
他挺身而出。
他的动作很灵活,在众多人形障碍物中穿梭却总能调整好最佳姿态。就好像他曾在狭窄拥挤、障碍繁多的室内做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一般。
他的眼睛锐利似猫,不是那种午后睡到昏头、只知道隔着玻璃窗扑蝴蝶的傻猫,也不是一日五顿猫粮、早早丧失斗志、以大肚腩粉肉垫换取人类宠爱的懒猫。而是那种初生的、带着捕捉天性、四肢勤快的猫。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也依旧保持着礼貌。尽管头脑与身体都倾注于追索老鼠的大业中。但嘴上却绕口令似的麻溜念着「麻烦了」、「拜托了」、「打扰了」、「借过请让一下」等等敬语,都是非缩略版本的那种。
老鼠终于被他逼到墙角。他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扑,用双手将老鼠摁在身下,然后摸索到它的尾巴倒提起来。
此刻不论是青学的还是比嘉的人,沉默地望向灯光下被拎着尾巴提起来的吱哇挣扎的老鼠,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这样的壮举更令人目眩,还是拎着老鼠的那双手上的奇葩美甲更震撼人心。
“抓住了。”
67|青学的未来(正文完)
比嘉中对青学发动的突然袭击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木手坐在旅店楼下的会客大厅没走。手冢正在和旅店前台据理力争客房的卫生问题,并希望管理方能安排换一间房。一旦管理方流露出推脱的意思,松田就站在手冢身后举起手里的老鼠尾巴,吓得前台服务人员迭声道:“那这倒不必了,可以换可以换可以换。”
木手看到这一幕,呵了声垂眉道:“田仁志你说得对,我们比嘉中确实缺一个这样的人才,他天生就是比嘉人。”
“其实……不知道前辈们是否愿意拨冗,我的确有话想和你们说。”松田已经把手里的老鼠交出去了。前台服务员毕恭毕敬地找来了捕鼠笼,给了他一条烫毛巾消毒,一旁的大石觉得这哪能够,硬拉着他去洗了八遍手。
木手有点意外:“怎么?想通了打算转学来比嘉中吗,我们全心全意拥抱你的加入。”
松田摇头。说实在话,目前比嘉中对于他的热忱过度得有点像传销组织拉人入伙了,教他十分不适应。
“噫,不会是让我们还钱吧。”田仁志脑子一激灵,想起了那笔六百块烂账。
“快跑!”甲斐感觉很有可能,立马撺掇大家赶紧离开旅店逃债去。
“不……等等。”松田还在口袋里摸那张旅游兑奖券,一抬头发现比嘉中的人居然已经一溜烟冲到旅店门口了,闪现速度快到连玻璃自动门都没来得及识别。
比嘉中人一副「你说什么不听不听」的样子指天望地,等自动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冲向夜色。
松田没办法,只能追出旅店对着跑得快没影的人群唤了声:“可以回冲绳了前辈!”
“别跑了前辈们,”松田把折好的旅游兑奖券摊开,递向前方,“有这个的话,前辈们应该就可以回家了。”
这个四天宝寺没人要的奖品,居然阴差阳错地拯救了因为没有回冲绳的机票而流落在外的比嘉人。木手带着一众打算逃债的比嘉人回头,看清了松田手中的券纸后忽然变了脸色,目光颤颤,泪水涟涟。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确认了这张兑奖券真的是送给自己的,然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离开的时候木手还对新垣浩一作出重要指示:“记得回去把倒霉蛋的名字刻在我们网球部的匾上,每学期烧香拜一次。”
新垣:“我们网球部还有匾啊?”
木手没管他的反应,犹自感叹:“城里人不全是坏的。”
至于比嘉中人为了找旅行社兑冲绳机票而拨打了券上的热线,被告知「正在为您转接人工客服,目前您排在第2500位,请耐心等待」,狠下心蹲了一晚上从天黑等到天亮,把电话卡等到停机,就是后话了。
与比嘉中终于得救的狂喜不同,旅店大堂中,青学的气氛则因为方才手冢的话而有些低郁。
“从明天开始的练习赛,三年级便不参与了,”手冢已经和旅店沟通好了房间更换事宜,许多人已经先一步上楼收拾行李,而他面向还停留在大堂中的两个二年级生,道出了早就做好的决定,“和四天宝寺的练习赛都由一二年级的部员上。至于出场顺序就交给桃城和海堂了。[3]”
一支队伍的未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抛到了他们面前。
即便对于前辈的离去早有准备,但那还尚有一小段时日,足以让二年级的人自我麻痹一阵子。赢下全国大赛冠军的痛快感还未散去,他们听到旁人提起这项成就时多少也会有些自得。但关于这样一支由三年级生撑起大半江山的队伍,在主力们毕业之后该何去何从,他们还怕想清楚。
诚然,与其他学校相比,青学的胜利太像一场天才频出而造成的昙花盛景了。比起出赛主力以二年级新锐为主的不动峰、候补机制更为成熟严酷的立海大与冰帝、从小学就开始培养预备役的六角、从古武术训练中挖角新人才的比嘉中,青学的队伍构成像个头重脚轻的倒金字塔,三年级正选前辈们几乎是在一年级时就崭露头角了……这完全就是在吃天赋与运气而已。
至于后续的人才……眼下想从青学找出一个亮眼的部员,似乎都不太容易。
“唉,如果越前在就好了。”桃城在大堂沙发上伸直了双腿。他想到了那个永远都值得依靠,就算与最强的选手作战都能愈战愈强的后辈。如果越前此刻在,他们应该就不必担心胜负了吧。
“让越前一个人跟四天宝寺所有人比?”海堂翻白眼。
“那哪儿能啊!”桃城觉得海堂的话蠢得像在挑衅自己,从沙发上坐直了,举起手指数,“越前一场,你一场,我一场……”
海堂点头:“然后呢?按这个顺序再轮一遍?双打呢?”
其实不需要海堂往下问,光是桃城自己数,数着便没了声音。
校际网球是团体赛,他们再有绝杀制胜的王牌越前龙马,那也只能决定一场比赛的输赢而已。作为最基础的需求,七个人,两场双打,三场单打,这是他们未来以新的面貌出赛时,必须具备的最低正选数目。
距离这个数字,现在的青学还差得远。
这个困扰延续到了翌日的早晨。
距离决定练习赛出赛名单还有一丝喘息时间,桃城与海堂将一二年级的所有成员召集起来,挨个评估他们的网球水准。
“也不行。”部员名字在草稿纸上列成一竖排,而至此为止所有接受过评估的人名字后基本都被画上了叉。
就算不与三年级正选前辈们相比,这些部员的实力与桃城和海堂的水平也尚存在巨大鸿沟。荒井作为二年级非正选中的佼佼者,情况比其他人稍好一些。他在训练之余下的苦功夫多,即便对练后程他也到了疲于追球的地步。但至少击球、跑动与对战策略上都还像模像样。
桃城拿圆珠笔在下巴上摁着出神,摁一下笔芯弹出,再摁一下收回。
“下一个就该到一年级生了,连二年级生都尚且如此……”他的目光顺着名单向下走,看到一个名字时稍稍一顿。
“松田五毛,接下来是你。”这个名字排在好几个一年级生的顺序之后,但他现在就点了出来。
松田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起,抬脚便入场。
他的对手是海堂。
松田记得很清楚,自己进入网球社之后,打的第一场完整算分计盘数的练习赛,对手就是海堂。彼时的他才刚系统性地接触网球,自知半点胜算也无,却凭着一腔刁钻的狠劲试图从那条身经百战的蝮蛇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拙劣,失败,摔得相当惨,几乎无法打完。
海堂是他的开刃石。历经诸般世事,他现在又站在了海堂的对面。
“啪!”
迅猛磅礴的,毫不拖泥带水的发球。海堂已经这样测过好几名部员的实力,那些令人失望的表现已经令他丧失大半耐心,他的球便也全无顾忌,像是发泄,也像愤懑之中剥离了所有禁锢,几乎爆发出了他全国大赛时全力以赴的水准。
堀尾和胜郎胜雄见到这样的一球,忍不住闭上了眼。这样的一球,他们的球拍边缘都无法触碰到……
松田在海堂的球击出之前就动了。
记性较好的旁观者,若将他的身影与几个月前第一场同海堂的练习赛时的相叠,便会发现他的每一处冲刺、俯身、旋转与挥拍,从手腕到脚踝,从大腿的肌肉到上臂的骨骼,已经有了浑然不同的变化。
他迅速褪去了所有多余的碎动作,如同有一把吹毛利刃的匕首将所有的牵连、矫饰与不自然从他的轮廓边缘割除,从此他行迹利落,向球奔去时轻巧如羽燕,在最佳回球点踩下步伐挥拍下切时寸身不移,又稳如磐石。
如此骤动骤静,像潮涌又像风暴轰然席卷,又在瞬息没入无声。他爆发出来的力度毫无浪费地在回球达成后迅速回转于身,而整具身体已经蓄势而待下一球了。
这些细节攒聚在仅仅几秒之间而已。
有网球部的人后知后觉想起,社会上业余网球赛时,有人会管这个小辫子学弟叫「赏金猎人」。他们每每关注点都落在「赏金」二字上,接着便将注意力投向了这个学弟的动机与家境,却是在此时才察觉绰号中的「猎人」也是极其贴切的。
赏金猎人,摘牌得令,出手事竟。
这是他从每一场实战中得来的经验。
“松田在这几个月中经历的所有业余赛、队内练习与私下切磋加起来,训练量和实战是在场所有非正选中最多的。勤奋,功不可没,”乾翻开了扉页写着松田五毛名字的资料笔记,那份资料竟然已经有了一指宽厚度,“一无所有的人很珍惜每一次机会。”
“而且他很聪明。网球不是一项单纯将网球回击到对方场地内便仅此而已的运动,”不二抚颔,“在具备一定身体素质和手感之后,它就变成了双方头脑和策略上的较量。比如比赛的持续时长决定了从何时开始发力,如何在化解对方设下的陷阱的同时逼迫对方大幅跑动……他是一个带脑子的球员。”
相当高的评价。
练习赛出场人员的选拔是在四天宝寺的球场进行的。方才那一瞬松田的爆发与收束都被四天的成员们尽收眼底。
“唔,青学也有从未展露过的,相当出色的后辈啊。”
这场临时水平评估,原本只需要靠几球测出各位部员的各维度实力,决定出赛名单即可。不想强兵遇上良将,两个人在仅仅一球上拉锯了几十个来回,场内愈静,战意越盛,毫无停手之意。
场边的青学一年级们心弦随着对峙紧绷起来。
他们几乎能够十成十笃定,在三年级旧生退出社团活动之后,那个正选名单上一定会有松田的一席之地。
“平时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在网球训练上却是对自己寸步不让啊……”胜郎感叹道。
松田进入社团比他们晚,摔得比他们惨,常规训练之后一定会自主加训,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还积攒了那么多实战经验……他们见到如今的松田会恍惚他何时成长到了境界。但回想起来,松田每一个努力的瞬间他们都能窥见。
“够了!”桃城心中有了定数,在松田的名字后画了个圈。
这样便……
松田的那场水平测试如同持续下坠的旅途中忽然浮现的缓冲台,将桃城沉甸甸的心情往上托了托。至少他知道在自己的身后,即便越前不在,也依旧有可靠的后辈能够撑起一片天地了。
但还不够。
接下来的一年级部员们的表现就远不如松田了。桃城平日里看过这些人的训练,虽然技术上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但勇气与毅力可嘉。然而在临阵的高压环境之下,这些一年级后辈却连普通水准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他将自己觉得尚能派出一战的人名在心中细细咀嚼过。不够,仍旧不够。
明明是全国大赛冠军的队伍,却在三年级毕业之后连一支能出战的主力都凑不齐,这像什么话啊?
从前……他们这些二年级才刚刚加入正选时,只需要跟着前辈埋头向前冲就好了。队伍的风格定位、未来规划之类,根本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事。
海堂见到部员们退缩的模样烦透了。
他将内心的烦郁以连绵不绝的网球飞瀑倾泻而出,一球接一球,如破竹,如流弹,如虎啸龙吟卷起的气旋,招招式式没给对方留下任何情面。堀尾一球没接住,还没来得及直起身下一球就迎面而至,再下一球又是喘息之间陡然来袭,他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要先接哪一球,又怎么接得住。
“啊!”一颗球已经近在眉睫,堀尾只能闭眼抱头蹲下躲过。
“站起来!”后辈居然用逃避的方式面对网球,怒火被压抑到了极致,终于烧到了海堂的喉尖,“青学的球员怎可如此懦弱!”
“可……可是真的没办法接啊。”堀尾几乎是在哀嚎。
太快了。球太快了,对他们的要求也来得太快了。他们还根本就没准备好,这日忽然漫天遮蔽就轰然撤去,将他们完全暴露在风霜雨电下,任谁都不可能一夜间适应这一切。
水平测试在龙崎教练的喝止下匆匆收了场。她向四天宝寺的教练道过歉后,便下令解散,让海堂和桃城去醒醒脑子。
海堂被教练训得情绪凉了下来,那种被怒气支配的机械状态逐渐褪去时,他才发现青学的部员们都在回避自己,几个被打得最惨的一年级眼里全是惊惧和惭愧。
有点像场没法收尾的闹剧。
三年级前辈们避开了这些部员,于大阪的街头漫行。而本应当带领一二年级部员的桃城与海堂被支去清醒头脑,留下群龙无首的部员们。就连四天宝寺的成员都因为练习赛中止而散去。
松田的灰色拍尖向地面垂落。
胜郎很失落:“如果我们都能像越前或者松田那样就好了。”
堀尾:“喂喂松田,你教我们打网球吧?”他刚刚都被骂崩了,此时却是所有人中最快恢复过来的,“如果我们都变得像你一样,还会害怕输比赛吗?”
二年级的前辈们没有说话。有人想开口,但他的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们和一年级的后辈们不一样。明明痴长一岁,实力却还不如新来的学弟,而转眼「卫冕全国第一」的重担就要落下来。这种不上不下的困顿感仿佛把人囚在了水面与稀薄的空气之间,去哪都喘不过气。
甚至他们还碍于前后辈的格差,更无法心无旁骛地像堀尾那样说出向松田请教的话。
“或者越前在就好了……”堀尾还在滔滔不绝,“有桃城海堂前辈,有你有越前,这样赢面就大得多了!”
“为什么要害怕输比赛呢?”松田慢吞吞地问。
“其实我觉得,大家害怕的并不是输比赛吧。”松田又否定了自己的前一个问题。
“我也不认为,光靠我们四个人,或者有谁特别出色,这场困境就会迎刃而解。”松田很少说出带棱角的话,但此时的听者隐隐觉得被割了一刀。
松田知道海堂前辈和桃城前辈的压力来自于何方。他们并非担忧在练习赛中输给四天宝寺——自从学习打网球始,每一个球员都逃不过吃败仗吃到吐的宿命,失败本身也并非令人畏惧的事情。
前辈们忧虑的是青学的未来,而当「上一届全国大赛冠军」的名头加身时,这种担忧就更加迫切了。毕竟谁也不想被人说「冠军也不过如此,青学只是徒有虚名」。
“感觉被看不起了,真是不爽啊。”有个二年级前辈忿忿着说。他便是之前那个几次欲开口,却每每按捺下去了的人。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长久的挥拍练习在他的掌心留下了茧子与破裂再愈合的水泡:“我也……明明很努力地在练习的。”
“但是我就是没有越前或者松田那样的天赋,这又有什么错呢?青学的未来……我也想担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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