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城灵光一闪,冲到卖灯僧人坐着的那处窗口,撑着出售香烛的柜台朝里张望,很快就锁定了僧人手里的那堆笺纸。
“老师父,能不能拜托您把笺纸还给我们看一眼?”他们在许愿之前于笺纸上写下了生辰信息,想必老僧人也是看过笺纸才确定他们之中有人生日的。
老僧人所处的房间点着暖黄的光,那光并不强烈,都不足以照清楚木墙上生了霉藓的癍纹,更照不到老僧人低垂着的面容。桃城只看到老僧人枯瘦的手指一合,收起了那叠笺纸,扎扎实实一掷,扔进了脚下生着幽幽细火的盆中。
细火转瞬爬腾出了幢幢烈焰,熊熊火舌燎到了僧人的袍角,也照亮了他生着热汗的脸。那个老僧人没看火也没看桃城,只淡然说出了拒绝之语:“那已经是神明的所属物了。”
桃城被老僧人奇诡的行径吓住,反应过来时那些笺纸已经焚落入尘,他想看的字迹也遍寻无影踪。
然而即便失去了笺纸佐证,他们心中对于那个答案的预感已经十分强烈,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既然社员的生日信息是在第一次部活时收集的,假设部员和僧人都没有说谎——也没有理由这么做,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个未被记录在案的生日,来自于某个中途才加入网球部、自然也无缘开学时第一次社团活动的部员。他只可能是……”
“松田!”他们的思绪被一旁哗然爆开的人声打断。那些去抽签了的青学部员围成了里三圈外三圈,人头攒动。
“大吉!这到底是什么手气。”一个二年级社员对松田摇出的那张签啧啧称奇,径直从他手上将签文夺走,跟其他人抽出来的一堆「凶」、「大凶」、「末吉」放在一起对比,松田那张「大吉」仿佛金灿灿发着光,从灰蒙蒙的坏运气中脱颖而出。
“怎么了?”大石闻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青学人的手都黑得像上辈子挖过煤,刨去松田那张,目前别的签文都是该绑在绳子上拜托僧人们烧掉除除晦气的程度。
另一个三年级社员盯着自己签上的「重忧心绪乱,闲事惹风骚」,突然就顺着求签亭的廊柱蹲了下去,肩膀一抽一抽,嘤嘤地开始抹眼泪:“我……我的告白哇,没戏了没戏了。”
菊丸看着一字排开的蔚为壮观的「大凶」们就觉得汗毛倒竖,庆幸自己没去摇:“如果没松田这张,我都要怀疑整个签筒里没一支好签了。”
而松田蹲下去跟那个嘤嘤捧心,稚嫩的爱情蓓蕾还未绽放就凋谢了的三年级前辈面对面,一手把自己的「大吉」塞进前辈抱膝的手臂缝里:“这个给您?我和前辈换换。”
三年级前辈用擤过鼻涕的手把「大吉」签还给松田,签文上赫然留下一个黏糊糊的手指印。他更悲伤了:“你笨啊,这玩意儿怎么能换哇!”
河村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拍拍他安慰:“没事没事,迟早会谈上恋爱的,不着急。”
松田默默盯着河村发了会儿呆,感觉他俩安慰人的水平彼此彼此。
从寺庙出来后众人便解散了。大多人在这个自由活动的日子里都有个人行程,少年们奔跑着挥手道别,跃上电车,挤进公交,循着手机地图上规划的路线原地转了两圈确定行进方向,闷头赶路。
转瞬就只剩下菊丸和大石二人、松田还有随行的四天宝寺了。
菊丸看了看表,已经临近他们出发去奈良的时间了,可他却感觉鞋底粘在了寺庙门前似的,怎么都挪不动腿。
松田注意到了他四处乱飘的心绪和犹疑。但不知道前辈在踌躇什么:“菊丸前辈,你们不用去赶JR线电车吗?”
菊丸被松田叫到,心弦一动,反问道:“你呢?小辫子你等下打算去做什么呢?”
松田形单影只的。没有人约他,同路的一年级生们各自都有想去的目的地,早早地就奔向了四方。等他们这些正选再离开,好像他彻底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松田其实也没想好,但难得到了与东京截然不同的城市,他也想四处转转。这里的人脚步比东京的更悠长而有节奏,汽车的呼吸也不够急促,就连坐着轮椅的人手都推得慢一点,整座城市的齿轮啮合起来时仿佛会古朴又笨重地卡一下,缺点润滑的样子。但是这种感觉又很奇妙,很值得探索。
他想了想,选了个妥帖的词回答菊丸:“去散步。”饿的时候找家便宜的拉面店或者饺子店解决一下果腹问题,看看大阪的厨子师傅们用竹筛沥干乌冬面的水时,会不会比东京人多抖几下。
好嘛,这不是无处可去的意思吗!这可是……这可是小辫子的……菊丸有点丧气,他们这个前辈做得真的很不称职。
大石的眼睛捕捉到了菊丸的丧气,也同样意识到了对方在纠结什么。奈良之行是他们很早就约定下来的,并不仅仅为喂几只霸道不讲理的鹿而已,他们需要独处,有很多关于未来的话要谈。他有话想对菊丸好好说,而菊丸也要好好说自己的话。这样的行程是插不进任何一个他者的,很多话有第三人在场就不好开口了,而一旦错过了开口的时机,可能就再也没有被说出来的机会。但他们也没有预料到日子就是这么巧。即便有如此多的考量,他看到松田的时候,也同样会丧气。
于是他嘴唇翕动了一番,邀请道:“松田,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松田和我们一起呗。”白石穿了件很宽松的袍子,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站得一点儿也不直,但是闲适好看。他察觉到了青学这几个人之间并不畅快的情绪。但他的察觉以一种平静无波的方式晕开了,化成字句就变成了似乎不曾察觉到那股暗流的解围:“对于想出了史上最伟大的进入耍宝正门方式的搞笑天才,我们当然有义务尽地主之谊。”
松田:史上最伟大这个名头是你自己封的吧。况且搞笑天才说的是谁啊,不会是我吧。
忍足谦也嗯嗯点头:“不错!正好我们今天也都休假,就带着搞笑天才逛一逛大阪吧。我知道一条很好玩的商业街,买够数还能抽奖。虽然回回都只抽到一包餐巾纸,但如果是搞笑天才的话,一定能抽出——两包纸的吧!”
松田眼神游移:要去商业街买很多东西……他的钱应该是不够的。
“不用紧张-随便走走嘛,”小春牵起了松田的手,本来是想摸摸安抚一下,没想到一牵才感觉不得了,“啊呀,你手指上好多毛刺呢,正好我请你做个手部护理呀。男孩子的手要好好打理才行,粗糙对待可不好。”
小春都快把松田的手给摸秃噜皮了,说到最后时用肩膀娇羞地轻轻撞了他一下,眨眨眼:“再做个美甲怎么样,我给你挑颜色。”
松田感觉手心都被握出汗了:“打球会刮坏不是吗。”就算不打球,他平时还要刷锅洗碗修柜门晾晒榻榻米什么的,做美甲是不是太多余了点。
小金已经拍拍胸脯,对着还没走的菊丸和大石用力挥手了:“拜拜!搞笑天才就交给我们好啦,放心吧!”
还没等大石和菊丸反应过来,松田的腋窝腿窝上都横然突现了几只手,他的双脚倏然离地腾空。四天宝寺的几个人像迎送祭典上的福神似地把松田抬了起来,吭哧吭哧扛远了。只剩小金跟在抬人的小春和裕次后面,迈着个O型腿咵嚓咵嚓摇摆着走:“呜!玩儿去喽!”
菊丸和大石追在后面喂喂喂了好几声都叫不回来。
“他们……”
“他们把小辫子抢走了!”
黄金双打伸出的手抓空,只摸到尘烟、洒水车经过留下的雨雾、还有路边章鱼烧店招牌上卡通章鱼笑眯眯的眼神。
“从哪里开始好呢?”忍足谦也走在被横着扛走的松田身边,跟另一旁大摇大摆的金太郎形成夹抱之势。
“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啊,那里!”财前眼睛尖,很快就找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松田依旧被扛着,满目只有刺眼到令人眩晕的日光,离地面十万八千里又似乎想快点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于是飘得像被祭典上的小孩顺手牵羊的一小片的棉花糖的云,稀疏的交叉的电线弧度,还有完全说不上名字但任性地边飞边排泄的鸟。至于财前看到了什么,四天宝寺的人又为什么驻足,他还一无所知。
幸亏四天宝寺的人长了嘴。
“超大份炒面30分钟内吃完免单挑战,”白石贴心地读出了马路对面的T字形路口处那家照烧店的看板,“就从这家开始吧!”
白石本来打算拍拍松田的肩给他一些信心。但松田面朝天空背对地板地被小春和裕次扛着。所以他拍松田的脑袋更方便:“放心,对于你这样到了大阪却不知道从何处逛起的人,我们一定会为你奉上最为丰富、充实、ecstasy的一天。这家照烧店的炒面相当有名,是江户时期就绵延下来的老店了。”
松田:把我放下来说话。
大概是扛着个人不方便过马路,走到斑马线前时,小春和裕次终于把松田放下了,改换成三人四足的姿势。松田的双臂被他们一人一只抱得死紧,他觉得迹部别馆之变那夜被拐带进舞池的坏人们,体会到的就是这么个痴人之爱的状况。
四天宝寺除了远山金太郎外没什么特别会吃的人,这一点松田在全国大赛结束后和大家一起吃烤肉的某个夜晚就领略到了。但他们此时依旧兴致勃勃地在照烧店一字排开坐下,个个都跟老板说要挑战超大份炒面,还指着松田说——“他也挑战!”
松田:“我不……”
小金清脆地:“他想!”
谁嗓门大老板听谁的,于是他目光浅浅扫过松田、白石、金太郎、小春、裕次、财前和忍足谦也,对台位最深处的厨房报了声:“七个超大份炒面!”
松田盯住了坐在最边缘的小石川:“请问……是八个人吧?”
店主恍然发现真的还有个客人,他却一开始没注意到。于是不好意思地对着厨房补了声:“再来一份!”
装了大半天哑巴的小石川在高脚凳上一蹬,凳子咯吱转过来,他颇为惊讶地指着自己:“你能看见我?”
“前辈不是一直在吗?”松田不知道小石川为什么要这么问。
“嚯!”小石川拍膝盖,“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有人会发现我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普通的服装,普通的……好吧自认为还算精神的面孔,普通大众的国中男子发型,感觉自己平日的存在感超低光环明明还在?
他疑惑中又带着点委屈。以前他就长久地被自己存在感过低而困扰,就连偷偷给班上女生递情书都要被问「这谁写的信我们班有这号人吗」,甚至迹部别馆之变那夜警察把所有在场初中生都拉去做了笔录,唯独漏了他。但那场转运贴片大作战让他稍许开了窍——存在感太低也不全是坏事。或许他可以转变思路,把缺点变成优点……比如锻炼隐身能力,成为球场上的影子选手、「看不见的对手」,从此制胜赛场称霸全国走上人生巅峰,未来被高薪雇佣去刺杀别国首脑全身而退也不在话下!
他在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还得到了白石的大力支持,白石当时听了高兴地把自己画的四天宝寺五角星又涂黑一个角,颇为欣慰地表示——“小石川也站起来了!我们四天宝寺真是完美的一支队伍啊!”
于是在那以后他便日夜练习隐身术,包括但不限于减少插话频率,压抑与生俱来的关西吐槽欲望,在部员们努力搞笑的时候憋笑,想到了超级邪门的谐音梗也忍痛没讲,生怕自己行为出众太博眼球了之类。在他看来这样的努力也卓有成效——至少今天在寺庙里就没有任何一个青学人找他搭话!没想到……
“没想到我的隐身术在你身上失效了,”小石川出师未捷,感觉自己未来靠隐身技能功成名就之梦似乎在逐渐崩塌,说着都泪汪汪了起来,“你怎么会看到我的啊,我今天真的有努力变普通。”
松田很意外。他没想到小石川前辈原来怀抱着这样的理想,早知道便不在店老板面前说破了。
“可能是因为……我在体育用品店打过工?”松田自己也拿不准。
“什么意思?打过工怎么了?”小石川虚心求教。
“当过售货店员的人会锻炼出来一个特殊被动技能,”松田这段时间受了菊丸前辈不少网络游戏用语熏陶,发现用这种方式解释居然特别明了,“拥有「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花钱的顾客」的火眼金睛,对他人的隐身技能百分百免疫。”
64|难波狂想曲:上曲完了就会是下曲吗,思维不要太局限
小石川听完松田的解释都一瞬间抑郁到滴得出水来。
没想到横亘在他与超级英雄的未来之间的,不是什么可以瞬间跨越的微小阻碍,而是全日本乃至全地球成千万上亿的售货员,还有那些曾经在没有硝烟的商场上厮杀,然后光荣退役的前售货员们。简而言之,他的隐形人大梦已经做不成了。除非他有能力一夜之间杀光所有售货员……不然等他刺杀别国首脑的时候,人家只需聘请一个售货员他的行迹就会败露无遗。但对于仰赖便利店、药妆店、体育用品店、商场潮玩店等等而生存的他来说,还是选择做个存在感稍低的普通人比较稳妥。
八个超大份炒面很快出炉。大家对着碗拍拍手说「我开动啦」时,小石川是众人里面最有气无力的那个,说完他便把头埋进碗里去了,泪水和着炒面下肚,越吃越咸。
松田则盯着那个足足有脸盆大的碗犯难。
这才上午十点不到。青学的人为了逛寺庙起得很早,至于有多早可以从桃城的八十个闹铃中看出。松田和青学的大家一起在旅店用过早饭出的门,不过才在寺庙上山下山转了一圈而已,完全没到喊饿的时候。
实在是天然不具备挑战超大份炒面的能力。就算完全空腹,松田也只能吃个正常人饭量罢了,在一群学校相聚比赛吃烤肉的那个晚上都没资格忝列比赛名单的那种。
他绝对吃不完。
他看过菜单,挑战失败的话就得按超大份炒面不菲的原价结账,松田感觉四天宝寺跟店家串通好了想骗他钱。
“你先吃,有办法吃完的。”财前就着炒面的热气呼哧呼哧塞了两口面,结果被烫到咳出声,见到松田还没动筷子,就操着一嗓子气泡音跟松田说。
炒面上浇了这家店独特的照烧汁,香得勾人,是一种还从未在松田的味蕾上开发过的味型。松田被财前推着尝了口,不知如何形容那种味道,似乎世间酸甜苦辛咸都不足以描述,或许只有森见登美彦笔下传说中用猫咪熬汤、美味得食客涕泗滂沱的「猫拉面」才足以媲美。
松田吃着天上才有凡间几无的神仙炒面,突然领会到了白石之前说的「本地人带你度过ecstasy的一天」是什么意思。他们真的在介绍最好吃的东西给自己。如果在大阪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这么短短一天,那么跟着四天宝寺这些人的建议走,一定是最不虚此行的。
然而炒面再好吃,松田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胃。他很给面子地努力吃了一人半分量,咀嚼碎的炒面都撑到了嗓子眼儿,连炒面上的小料都尽可能不放过地挑出来吃掉了,却还是剩了大半碗。
他困厄地看向财前,财前默不作声地举起了筷子,要兑现之前他说「有办法吃完」的承诺了。
他把松田碗里的面夹到了金太郎碗里。
小金正埋头苦吃,从嗷呜嗷呜吃到呼啦呼啦,动静就没停过,十分专注,连白石跟他说了两句话他都没听见。
松田就眼睁睁地看着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老板转身的时候迅速转移炒面。金太郎那碗面的碗口,一半被他埋进去的头占着,另一半在从天而降下炒面雨。
小金只嗡嗡了两声:“咦,怎么越吃越多了,好神奇啊。”然后就开心地继续狂吃。
四天的人吃到后半程开始逐渐撂筷子,对剩下的炒面也跟着财前如法炮制。
金太郎吃啊吃。他倒吃得不是很累,只是有点莫名,觉得这个炒面会自我复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怎么都吃不到底。
30分钟时间到,每个人的碗底都干净得像被饿了三天肚子的流浪小狗舔过,连一点包菜叶子和海苔碎都没剩下。
“挑战成功喽!谢谢你啦老板!”忍足谦也撑得连步伐都只剩下平时的0.8倍速,撩开照烧店的门帘和店老板道别。四天宝寺的人个个如同酒过三巡、吃了晚饭又炫了两顿夜宵的大叔们,拍拍肚子就有一声饱嗝从喉咙里飘出来……当然,吃了一小阵子就谎称肠胃不消化然后直接把碗跟快吃完了的小金对调了的白石除外,他的形象依旧清俊自然,毫无失态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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