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榆也不恼，咽下一嘴的酸味：“我花钱了呀，买了怎么能浪费。楼下的大叔说了包甜的。”
“啧，什么人说话你都敢信。”
陆璟安只觉得闷得慌，眼前的风扇呼呼吹着气，晃得他眼花缭乱。
他霍地站起身。
成景抬头，手里还拿着小玩具，问他：“陆哥哥，是要回家了吗？”
“嗯，陆哥还有事。”成榆淡淡开口。
“哦。”
“走吧，我送你下去。”
成榆也站起身，开了门。
门口的热浪冲击着他的身子，脸上的汗水冒了出来。
陆璟安到嘴的话一滞，慢慢踱步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吧嗒吧嗒”楼道里寂静无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
陆璟安站在成榆身后，盯着他后背，被衣服顶起来明显的瘦小的肩膀。
他喉咙一紧，脱口而出：“要不、我给你再找个地方吧？我也认识个朋友……”
“陆哥。”成榆跳下最后一个台阶，偏头看他：“在我没有能力之前，我会一直住在这里。”
昏暗的灯光照得他的眼睛很亮，陆璟安一时看呆了眼。
“走吧，再晚天更黑了。”
成榆自顾自地走在前边，巷子里七拐八弯，不熟悉路的人容易迷路。
陆璟安踩着他的影子，一深一浅。
“你、在生气吗？”他突然问。
成榆停下脚步，偏头看他：“为什么那么问？”
陆璟安轻轻摇摇头，又怕他看不见，说：“不知道。我觉得你会生气。”
成榆表情淡淡：“嗯，有点。”
“哦。”
两人一时间沉默，街道上来往的人变多了。
陆璟安一个没注意，前边的人撞了上来。
“不好意思啊。”那人匆匆说了一句，走了。
陆璟安低下头，瞧见黑色皮鞋脏了一块，心里愈发烦躁。
快到车子前边时，成榆忽地停了下来，语气不急不躁：“今天的事，谢谢陆哥。”
陆璟安“嗯”了一声，人没动。
成榆眨了下眼，头顶的路灯有些刺眼。
“那你、快回去吧。”
陆璟安还是没动。
“你真生气了？”
成榆笑了，“刚刚有点，现在没了。”
“好。”陆璟安回。
夏天蚊子多，更别人两人还站在灯光下，头顶的蚊子嗡嗡响。
“还有事？”成榆问。
陆璟安盯了他一会，他觉得他今晚要是不开口，一定会睡不着。
“对不起。”
“啊？”成榆惊讶。
陆璟安继续说：“今晚是我的失礼在先，不过我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你不要、呃、记心上。”
“呵”成榆笑出声，“好呀，原谅你了。”
他也没真的生气的。
闻言，陆璟安也笑了。
明明才见了几次面而已，两人却像熟悉了几年的好友，挥手告别。
“陆哥哥回去了？”成景见他回来，问道。
“嗯，”成榆应了一声，走到他的面前，蹲下。
他问：“喜欢陆哥哥吗？”
成景正专心玩着手里的玩具，闻言，抬起头，甜甜地回：“喜欢，我最喜欢哥哥和陆哥哥。”
“为什么？”
“因为他给我买玩具。”
“没了？”
“还有，他喜欢跟我玩，他们都不愿和我玩，说我笨，可陆哥哥他喜欢我，所以我也喜欢他。”
成榆盯着他的脸，良久，他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照常早起，成榆正忙着的时候，陆璟安来了。
正当人多的时候，他也没空会他。
等人少的差不多的时候，成榆这才有空停了下来，抬头发现，陆璟安正和成景在店门口的桌子上玩着什么。
他走了过去，两人正玩着石头。
成景瞧见他过来，还兴冲冲拿起石头跟他说：“陆哥哥在跟我玩下棋游戏。”
“嗯”成榆应道，又问陆璟安：“陆哥吃早餐了吗？”
陆璟安摇头，成榆见状转身拿了两个肉包子过来。
“吃点？”
“谢谢。”陆璟安自然接过，还没咬两口，又被成景拉去玩游戏。
“小景，让陆哥哥先吃早餐。”
成榆也学着成景语气叫他“陆哥哥”，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陆璟安好似被吓了一跳，咳了几声。
成榆又拿了杯豆浆给他：“没事吧？”
“陆哥是吃不惯这些？”
“没”陆璟安摇头，黑色耳钉下的耳尖悄悄红了，特别烫。
成榆本想坐一会儿，又来了人，他只好去忙。
忙完的时候，已经中午。这才想起外面的两人，他出门一看，哪还有什么人影。
成榆皱眉，他不怕陆璟安带成景去哪儿，他就怕成景不听话乱跑找不着人，毕竟成景一直在他身边还从未离开过他。
正当他准备给陆璟安打电话时，两人回来了。
“是啊，陆哥哥带我去吃了好多好吃的。”成景拉着他的手兴奋说道。
成榆接过袋子，道了声谢。
平日里他们都是在店里解决，今天还是头一回吃外面的饭。
“小榆，你有朋友找就先回去吧，我来收尾。”陈叔朝他喊道。
“好的陈叔。”
回去时，陈叔还给他拿了几个没卖完的馒头包子。
“你们老板人挺不错，还包饭。”
“嗯，”成榆笑道：“我们刚来这儿时，就是陈叔和陈婶收留的，要不是他们，估计我俩就得流落街头了。他们人很好，我很感激。”
“你那会儿多大？”
成榆歪头想了一下，说：“好像15吧，没成年，好多店都不要，最后才找到了这里，陈叔当时觉得我们可怜，给了我一份工作，还找了志哥帮我们租了房子。”
他笑笑，眼角的小痣活泼又鲜明：“大概是我运气好，遇到的都是好人。”
陆璟安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一个“运气”就将他所遇的痛苦掩盖，他突然有些吃味。
成榆不知他所想，乐呵呵地说：“看吧，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对吧？”
他的嘴角向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甜很好看，清秀的脸上洋溢着青春与朝气，一下冲击他的大脑。
陆璟安心跳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喉咙有些干，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过陆哥、你不用上班吗？”
陆璟安尴尬一笑，“我、还没想好做什么。”
“哦，挺好的。”
“嗯？好吗？”
成榆点点头，“当然好了，不必为了生计奔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多好啊。”
成榆又继续问：“那你喜欢做什么？”
“喜欢？”陆璟安一顿，他好像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好像、也没有。”
“这样。”成榆了然点头，“既没有想做的，也没有喜欢做的，有点难办哦。”
陆璟安汕汕，他好像一直是这样，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想要的，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像游荡在人间的躯壳，没有灵魂。
“不然，你想想，当下此刻、你最想要做什么？”
“现在？”
成榆点头。
陆璟安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想跟你们一起，嗯、做什么都行。”
“啊？”
“我的意思是说，跟你们待在一块、我会比较舒服，跟他们不一样、所以……”
“哦哦”成榆嘴角微扬，眼眸含笑：“那走吧，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天，陆璟安在小屋里待了好久，要不是成榆困得受不了要补觉，他还不想走。
无非是正常不过的聊天、玩闹，可陆璟安却觉得很安心，好像所有的烦闷与躁动都消失殆尽。
他喜欢这样的氛围。
成榆有时候很忙，下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更晚些。
这天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一个小时，像往常一样，两人慢慢朝巷子里走去。
许是无聊，成景非拉他做游戏。
成榆有些无奈，但还是顺从。
“从这边线开始，看谁最先数到一百，谁就是第一。”
“好呀”成景兴奋拍手。
两人边走边数，成景跟着他数。
他不会数数，那会儿还小，成榆在老家上学的时候，回来还教过他老师上课的内容，可他10以内的数也数不清楚，成榆便放弃了。
他从不强求成景需要学会多少的知识，如果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更好，可是他知道，希望渺茫。
他只希望成景能够生活自，他会一直养着他。
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他都不在乎，其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成景能开心快乐。
他是他唯一的亲人呐，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不知不觉，走到了楼下。
盛夏的晌午，阳光炙热而灿烂，整个世界铺满金色的光芒。
陆璟安就站在光里，低着头盯着地面像是在沉思什么，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耀眼夺目。
成榆怔愣住，呆呆地望着他。
“99、100，对不对哥哥，是到100吗？”
“是。”
声音打破寂静，陆璟安大概也发觉了他们，抬眸，四目相望。
成榆有一瞬间，觉得心跳得不真实，连面前的陆璟安也变得虚幻。
“耶，我是第一名，哥哥你是第二名。”
“嗯，你真棒。”
“嗨。”陆璟安走上前，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成景一见到他便激动，手舞足蹈。
“乖啊，”陆璟安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将手上的袋子递过去。
“家里有人过生日，吃剩的蛋糕，想着小景喜欢吃，我就带了过来。”
“哇蛋糕，我喜欢吃。”成景一把接过。
成榆道了声谢，等到了楼上，打开的时候，分明是一整块新的蛋糕，还是双层水果蛋糕，哪里是吃剩的。
陆璟安讪笑，对上他的眼，“家里人买多了，还没动过。”
“谢谢，”成榆由衷说道。
刚要拿了刀子切块，陆璟安又出声，“要不，许个愿望？里边有蜡烛。”
“啊？”成榆疑惑地看他。
陆璟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伸手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插了几根上去，又点了火。
摇曳的火光晃得成榆的眼有些湿润。
他学着记忆中的样子，对着闪闪发亮的蜡烛，许了个愿。
成景也有模有样跟着他学。
两人一起吹了蜡烛，陆璟安在一旁笑着为他们鼓掌。
“甜不甜？”陆璟安问。
“嗯，甜，”成榆又打了一勺，甜入心口，“你不吃吗？”
陆璟安坐在矮凳上后背靠着床，伸长腿，慵懒说道：“不吃，不喜欢。”
成榆又想起之前吃烧烤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说不喜欢，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
“呵，”陆璟安也笑，“太甜太腻，小孩子才喜欢。”
“慢点吃，小花猫。”
大概蛋糕太甜，甜到他有些得意忘形，成榆边吃边嘟囔道：“你真难养。”
陆璟安挑眉，眉眼间带着疑惑。
成榆好笑道：“小景要是像你这样，我就麻烦了，这不吃那不要的，怎么长大？”
“也还好，我也不是很挑啊。”陆璟安反驳道，“我也很好养的。”
“才怪。”
“嘿。”陆璟安问他，“我只是不爱吃甜的、油腻的，其他的、还好吧，”
“屁咧，”成榆瞟了他一眼，像好友般一一细数，“上回杨哥给你煮了碗面，我可都听到了。”
上次烧烤他什么都没吃，最后杨蕴文亲自下厨给他煮了碗面，他才吃了东西。
“不吃香菜、不吃葱，还有什么、不吃肥瘦、不吃辣。”
“还有什么？”成榆问。
“…不吃姜。”
“茄子、韭菜、蘑菇、苦瓜……”
成榆愣愣地听他说了一堆，最后摇摇头，得出结论：“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哎，”陆璟安收回大长腿，有些讪讪：“我就是、稍微挑食一点点而已吧。”
“不只一点，很多。”
“难道、你就没有不挑食的？我不信。”
成榆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回：“大概以前是挑的吧，后来、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管他是什么呢。”
饱一餐饿一餐，他还没学会什么是挑食。
“哦。”陆璟安垂眉，笑容淡了些，他小心翼翼开口：“上回你说，咱们第一次见面得时候，那天是你生日？”
“对啊。”成榆边吃边应，一口吃掉上面甜甜的草莓。
想到那天的披萨他又看着人笑道：“说来那天真的要谢谢陆哥，那个披萨可太好吃了。”
成景闻言，从盘里抬起头，两眼亮晶晶似的：“披萨，我喜欢吃披萨。”
“呵，”成榆应了一声，“等哥哥发了工资，再给你买。”
“好耶。”
陆璟安听着不是很好受，那天的披萨不过是他随意点的外卖，后来因为林嘉平才说让他拿去丢掉的。
没想到却成了两人的奢侈，还是在成榆生日的那天。
屋里沉默了一瞬，两人专注于吃蛋糕，陆璟安专注于盯成榆。
“该不会是、”成榆一顿，握着勺子的手一紧，瞪着双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陆哥、是专门买过来、给我、的？”
心口怦怦直跳，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跳无法压制。
“啊、呃、”陆璟安眼神闪了一下，继续说：“没有、说了、家里真有人过生日。”
“哦，”成榆松下心，心跳平缓，说不上失落还是放松，“不过还是要谢谢陆哥。”
“哦哦，”陆璟安抓挠着头回应。
蛋糕很甜，里面没有酒，可成榆却仿佛喝醉了似的，轻飘飘的。
此后几天，陆璟安天天一大早守在店门口，要么看成榆干活，要么跟成景玩。
陆璟安只当成景是个小孩，带他去吃汉堡薯条，什么没吃过的都给他尝了一遍，还不忘给成榆带了一份。
成榆说了几次他没听，他也没再管了。
临走时，陆璟安跟他们约定好，明天周末去游乐场玩。
可到了第二天，他失约了。
成榆忙完回家，陆璟安也没来。
成景一早上没见着人，心里闷闷不乐，吵着嚷着要去找他。
成榆给他发了信息，他也没回。
被闹得没法，又担心陆璟安出了什么事，成榆只好带了他去了上回送外卖的地址，他记得陆璟安住那儿。
出乎意料地，他又在这里遇到了林嘉平。
成榆也没明白，为什么总是碰到他们两个在吵架。
这次好像更凶，刚出电梯口，就听见“嘭”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两人抬头望去，正好看到陆璟安往外丢了什么东西出来，而林嘉平正声歇底里地堵着门口。
成榆皱眉，本想扭头就走。可成景刚看到陆璟安的脸，立刻叫了出声。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被凝固住。
成榆看到林嘉平飞快抹了把脸，脸色恢复寻常，不似刚刚的痛哭。
他无意掺和别人的事，只好扯着成景要走。
可成景不知怎么回事，一下挣脱开他的手，朝陆璟安跑了过去，他没拦得住。
“陆哥哥，你说谎了。”
成景站在两人中间，鼓着脸说道，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小景，晚点再说，我们先回家。”
“不要，哼，你说了要带我去游乐场玩，可是你都没有来。”
“你是大骗子。”
成景语气凶巴巴，可表情却委委屈屈。
闻言，陆璟安阴沉的脸变了变，他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静：“小景，明天好吗？我有点事需要处，现在去不了。”
成景鼓着脸又哼了一声。
“明天好不好？我一定找你。”
陆璟安的语气带了安抚，甚至于哄。
一旁的林嘉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陆璟安，又盯着旁边两人，打量了好一会儿。
他才颤颤巍巍开口：“璟安，他们是谁？你什么时候、交的新朋友？”
陆璟安沉着脸：“与你无关。”
成榆似乎听到林嘉平倒吸了一口气，又听见他凉凉开口。
“他、就是你新找的人？”他手指一指成景，忽地指尖一转，对着成榆，重重开口，声音尖锐，“还是他？！”
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面色灰白，成景被他的声音吓到，猛地缩进成榆的身上，嘴里念叨着“哥哥害怕”。
成榆拉着他，转身就走。
林嘉平脸色一变，忽地扯住成景的手臂，拦住他们。
成景挣脱不开，差点哭了。
成榆望着他，目光冰冷，阴冷的神色尽敛：“放手。”
“给我说清楚！”
“林嘉平，你有病啊？！”
陆璟安脸色铁青，紧绷着脸庞：“你在做什么？放开。”
林嘉平忽地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成榆怀里的成景，脸上尽是鄙夷与嘲讽：“陆璟安，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那么差？连智障、都能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