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陆璟安那阴沉沉的脸，他都怕他突然发火。
大概是他的教养不允许，纵使被成景烦得受不了，他也只是沉着脸，却还是句句回应。
到了半山腰，有间民宿，张志合早定了位，他们还做起了烧烤。
成榆帮不上忙，便坐在一旁看成景和陆璟安下棋，五子棋。
陆璟安没了一开始的不耐烦，两人似乎玩得不亦乐乎，成榆仔细一看，成景也就是瞎下，根本不会。
陆璟安倒是挺开心，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也跟着乱下。
“嘿我赢了，笨蛋。”陆璟安笑道。
成榆一看，差点翻白眼，果然愚弄小孩。
“啊”成景失望道，又撒娇：“再来一次吧陆哥哥。”
“不跟你来，你太菜了，跟你哥来。”
“我？”成榆一愣。
“下不下？”陆璟安玩笑似的看他。
“下，哥哥，快下，我要看。”
拗不过成景，成榆只好跟他换了位置，这下，离得陆璟安更近了，近到他好像闻到了他身上很香的沐浴露香味，跟他在小超市里买的那些都不一样。
正愣神之际，路被堵住，陆璟安赢了。
“你也不怎么样嘛。”陆璟安调侃。
“呵，我哪能跟陆哥比呀。”
吹马屁他最在行，“陆哥不仅长得帅，棋也下得好，佩服佩服，再加两个我都不一定能赢。”
成榆跟哄小孩似的，几句话逗得陆璟安脸笑开了花，又拉他重新下了一把。
不出意外，陆璟安又赢了，又获得一顿猛夸。
成榆脸都要笑僵了，原来不管多大年纪，男人都是靠哄的。
“那么好玩？”
张志合端了盘烤鸡翅过来给成景吃，又递了一块给成榆。
成榆道谢顺手接过。
“跟我玩一把，小鱼儿？”
成榆摆摆手，示意自己手油了不方便。
“志哥，这都是哄小孩儿的，不适合你玩。”
“好吧，”张志合有点失望，只好起身继续烤肉。
“哼哄小孩儿？”陆璟安挑眉。
“呃”成榆停下啃鸡翅，手一指旁边的成景：“我说他。”
陆璟安这才脸色缓了下来。
“小鱼儿，这是什么名字？”
成榆想起还没跟他介绍过自己，便放下鸡翅，擦了擦手说：“成榆，成功的成，榆树的榆。我弟成景，景色的景。”
“哦”陆璟安一顿，又说：“榆木脑袋的榆？”
“那不怎么叫小木头？叫小鱼儿？”
第4章 做不到
成榆抓着鸡翅一愣，淡淡道：“那你应该问我爸妈，名字他们给取的，不过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你没机会问了。”
陆璟安本只是想调侃他一下，没成想，却戳到别人的痛处。
他忽地有些坐立难安，局促又别扭：“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哦。”
成榆继续吃着烤肉，表情淡淡。
安静了一会儿，他抬眸发现陆璟安一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
陆璟安轻咳了一声，扭扭捏捏似的问道：“你、不会在生气吧？难过？”
“呵”成榆噗嗤笑了一声，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几声。
他接过陆璟安递过来的水，猛喝了几口，这才平缓。
“什么呀，我是男生，没那么多矫情。”
“我哥是男生，我也是男生。”成景吃得满嘴油补充道。
“对呀，”成榆给他擦了擦嘴，继续说：“他们在我们很小的时候都去世了，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成榆自顾自说着，半晌没见他吭声。
这才抬头看去，陆璟安垂着眸正直直盯着他，眼里似乎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成榆觉得那是一种可怜、施舍的表情，他在很多人脸上都看到过。
“觉得我们可怜？”他如实问道。
陆璟安移开视线，像他这种从小父母在身旁、家庭氛围轻松快乐的环境下，他是无法想象，一个还是孩子的孩子，还带着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孩子，是如何在社会上生存。
毫无疑问，他此刻确实有点可怜他，甚至有些心疼。
他没回，成榆也知道。
“比我可怜的人，这世上多了去了，至少我身体健康、还有亲人陪伴，比起许多人幸运得多了。用不着可怜。”
“年纪不大，你倒是看得开。”
“嘿嘿，生活总得继续嘛，总不能不活了吧。”
成榆轻笑。
陆璟安凝视了他一会儿，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脸颊尖瘦，要不是长得高，简直瘦小得跟个初中生差不多，不似成景长的圆润。
两人离得近，他看到成榆垂着的长长细细的睫毛，左边眼角有个小小的黑痣。
“你这里、”他突然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有颗痣。”
“嗯？”
成榆没反应过来。
陆璟安正欲开口，张志合走了过来，他怏怏闭上嘴。
“来来吃鸡腿、牛肉，小鱼儿多吃点肉，我看你比上回见面还瘦了不少。”
张志合边说边拉了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没有吧，我吃了很多。”
“正长身体呢，多吃点肉，小景也是。”
成景光吃肉没空搭他。
成榆闷头吃了两块鸡腿，发现只有他和成景两个人在吃东西。
“你们怎么不吃？挺好吃的呀。”
“边烤边吃，我都要撑了。”张志合回，笑盈盈地看着他。
成榆又看向沉默的陆璟安。
陆璟安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回答：“我不喜欢。”
“哦”，香得迷糊的烤肉还有人不喜欢的，成榆想不通。
他不一样，他什么都喜欢，不挑。
“慢点吃，蹭边儿上了。”
张志合扯了张纸巾，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擦。
成榆脸一偏，嘻嘻道：“志哥，我自己来，我不是小孩儿了。”
“哎别动啊，”张志合左手固定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右手拿着纸巾边擦边回：“你多大在我心里都是小孩儿。”
动作轻柔，眼带笑意，说不上的奇怪。
成榆不是不懂，他甚至觉得自己比许多同龄人更早熟。
他敏锐察觉、张志合对他，不似对旁人。
成榆终于受不住动了动脸偏开头，张志合的手一下落空。
张志合也不恼，又捏了捏的他的脸，笑：“小鱼儿害羞啦。”
呃，成榆有些无语，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他，很不喜欢。
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垂着头埋头吃东西。
倒是一旁的陆璟安突然笑了，“志哥挺会照顾人啊，怎么还没找个女朋友？”
张志合呵呵一笑，眼睛瞟了几眼埋头苦干的人，又帮成景擦起手，好似不经意透露：“倒是有喜欢的人，不过、他现在还小，我想等他长大。”
“呵”陆璟安脸上表情意味不明：“是吗？真能忍。”
他忽地话锋一转，眼睛盯着某处：“要是我真喜欢他，上天入地、不论多大困难，我都得把他追到手不可。”
“我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就喜欢慢慢来。”
“你不下手，就不怕人、跑了？”
“不怕，我势在必得。”
“而且、”他故意停顿，像说给某人听，“这次、我不会轻易放手的。”
“哦？”陆璟安轻笑。
张志合没应，调侃似的问他：“你呢，你跟嘉平呢？还没和好？”
陆璟安勾起的唇角一顿，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没好气回道：“我为什么要跟他和好？”
“呃”张志合汕汕：“他那么喜欢你，男人偶尔犯点错误、不是难免的，我以为你会……”
“原谅他？哼”陆璟安冷笑：“我做、不、到。”
“你们两个真是、哎算了，我多嘴了，不掺和你们的事。”
张志合摸摸成景头发，问他还想不想吃其他东西。
成景点头：“我还想吃。”
“不吃了，”成榆拒绝，“小景再吃肚子就要撑破了。”
“啊？”成景低头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那我不吃了，肚子会痛痛，是吧哥哥。”
“嗯。”成榆点头，上回因为在陈叔家多吃了零食肚子痛，成榆半夜还得起来带他去医院。
吃饱喝足，成榆心情很好，成景也跟着乐呵乐呵，又缠着他下棋。
两兄弟自个儿玩了起来。
张志合在一旁干坐了一会儿，自觉有些无趣，这才去了别处。
“听张志合说，你们现在住在他房子里，是吧？”
“是啊。”
“打算一直住下去？”
“对。”
“江市那么大，为什么偏要住在他那里？”
这话说的，好像成榆是张志合养在家里似的。
成榆抬眸，跟他四目相对，“因为他那里便宜，离我工作的地方又近，方便。”
确实便宜，虽然地方小了些，但够住他们两个人。
当初那地方还是陈叔给介绍找的张志合，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给租的。不然就他们两个未成年人，人家是不会同意。
在这件事上，他很感激，如果不是遇到陈叔，如果不是张志合，或许他和成景、也不会比现在好过。
他如是说：“志哥对我们很照顾的，他人很好。”
“你对他很了解？”
“呃，还好吧。”
平日里也不常遇见，主要是他工作时间紧凑，也就偶尔碰上一面说说话，偶尔手机上聊一聊，加上这次也就一起出去玩了两三回。
说起了解，他对张志合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陆璟安眼神瞟到前方，张志合正和其他朋友在打桌球。
“如果可以、离他远点。”
“嗯？”成榆下棋的手一顿，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陆璟安脸色低沉：“没什么。”
成榆以为他不过是玩笑话，过了半晌，他又开口。
“他不是你看到那样，他、”陆璟安忽地烦躁起来，语气有些急躁：“反正、你尽快找其他地方吧。”
莫名其妙。
“哦。”成榆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江市是很大，可房租也很贵啊，他现在哪里去找那么便宜的房子。
再说了，张志合能对他做什么，无非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他又不会喜欢他，更不会在意。
成榆歪下头，瞧见面前人早已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难道他在担心、张志合会对他图谋不轨吗？
成榆无声笑了，倒也不至于，他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他有能力也有实力保护自己和成景。
“那天，”他突然开口：“给你送外卖那天，是我生日。”
陆璟安睁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成年了。”成榆说，“没有人能伤害到我和成景。”
“我能保护他。”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让陆璟安没由来的更加烦躁。
或许出于可怜，又或者因为成景的那句“哥哥”，对于不过见了几面的谈不上朋友的朋友，陆璟安感到莫名的担忧，他觉得是自己太圣母。
但，张志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一清二楚，只是有些时候，碍于情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常有。
要不是因为阿文，他才懒得跟他打交道。
陆璟安又烦躁了。
可成榆不一样，他不能陷入那样的危机。
“手机。”
“干嘛？”成榆嘴上疑惑，但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
不过一分钟，陆璟安把他手机还了回去，“有事可以找我。”
他又补充了一句：“任何事。”
成榆更加莫名其妙，不过多一个朋友多条路，他也没想太多。
他甜甜道：“好呀，谢谢陆哥。”
陆璟安眼皮一跳，又躺下去，闭上了眼。
本来成榆也答应张志合在民宿多住一晚第二天才回。可到了下午，陈叔却急急打电话过来，让他明天一大早去店里帮忙，因为陈婶突然摔伤了腿，来不了。
眼下没了帮手，陈叔一个人是搞不定的，成榆只好赶了回去。
聚会是张志合组织的，他也不好走开。
陆璟安自告奋勇提出送他俩回去，那些朋友自个儿有车也不需要他来送。
成榆跟几人告别，便上了陆璟安的车。
上车不久，成景就睡着了，靠在成榆肩上，睡得很安稳。
陆璟安从镜子里瞟了一眼，发现成榆正聚精会神盯着前方，他在发呆。
陆璟安打断他的思绪，漫不经心问：“你每天工作那么忙，休息时间能够吗？”
成榆回过神，应道：“能呀。每天睡六个小时就够了。”
“厉害。”
他由衷夸他，不仅佩服他拼命的工作，还有、一个人撑起一个家。
“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工作？我是说、你一天做两份工也太赶时间了，为什么不找一份适合的工作？”
成榆闻言笑了，窗外的微风吹得耳边的头发刺进眼睛。
他眯了眯眼，伸手按起车窗。
“现在这样、挺好的。”
陆璟安见他闭上眼，自觉闭上了嘴。
旁人的事，他本就不该插手过问，可他、陆璟安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人，对方神色平淡。
他一直想跟家里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可却一直懒懒散散，无所作为。
可成榆他不同，他努力工作、努力活着。
陆璟安第一次为自己的游手好闲，感到羞耻。
车子平缓的停在巷子口，上回遇见就是在这里。
“到了？”成榆适时醒来，又将熟睡的成景叫醒。
“到了。”
陆璟安下车，给他们开门。
成榆拉着迷糊的成景下车，不忘对站一旁的陆璟安说：“谢谢陆哥，那我们先回去了。”
“不请我上去坐坐？”
“嗯？”成榆脚步一顿，有些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好呀，如果不嫌弃家里乱的话。”
“不嫌弃。”陆璟安笑笑。
这、好吧。
成景见陆璟安也跟着回家，兴奋地很，碰碰跳跳在前面带路。
成榆和他走在后边。
“那么远？”他还以为也就两分钟路。
“快了。”
天色渐晚，巷子里灯光昏暗不堪，地面有些坑坑洼洼。
一旁的垃圾桶被塞满各种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陆璟安与来往路人擦肩而过，对方呼出的烟味呛得他猛咳了一声。
成榆瞟了一眼捂住口鼻、满脸嫌弃的陆璟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结果还得爬楼梯上五楼。
陆璟安喘着气，看着一眼望到头的房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拥挤、狭小。
一张上下床，前边一个四四方方小桌子，上面还放着一个电锅。墙边还有一个挂满衣服的架子，角落里放着两个行李箱。
墙面上贴着墙纸，地上的瓷砖有些旧带了擦不掉的痕迹。最里边是一个小卫生间。
窗户对着他们开着，可陆璟安觉得好闷。
房间很小，三人站着有些拥挤，走不开。
成榆拉出红色的塑料小凳子，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水还是从楼下扛上来的矿泉水桶。
成景搬了一个小红桶过来，说里面是他的玩具。
陆璟安抓着手里的小车，眼珠子随着成榆慢慢移动。
第6章 对不起
早上晒的衣服干了，他要收起来放进收纳箱。又把桌上的碗筷锅收了摆好，将桌子折叠起来。
成榆对上他的眼，有些尴尬：“有点乱、东西多。”
陆璟安咽下口水，缓缓回：“没关系。”
怕他尴尬，又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完。
成榆拿出昨天买的柑橘，放到小凳子上。
陆璟安吃了一个，酸得掉牙。
他放下手中的柑橘，漫不经心问道：“张志合那么多房子，怎么没给你们找间好点、宽点的？”
“呵，”成榆也掰了个橘子放进嘴里，慢慢回：“有，他也说过其他房子。不过、这里便宜。”
他狡黠笑道：“猜猜这里、多少一个月房租？”
“100？”
“哎哟少爷，您可真会开玩笑。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一百的房租。”
一百，陆璟安都觉得贵了。
腿都伸不开的地方，又老又破又旧，不值钱。
成榆嗤笑，“就猜你肯定猜不到。”
他张开手，示意：“这个数。”
“什么？500？？”
陆璟安不觉惊呼，这破地方还要每个月五百块，天杀的张志合！
“500在这儿算便宜的了。加上水电，每个月大概7、800左右。”
成榆又吃了一块，酸得他皱起了脸，“前边那一栋比这儿就大一点点，人家光房租都收了800。现在真是越来越贵了。”
他炫耀似的：“志哥还给我们打了优惠了呢。”
陆璟安脸色沉沉的，抿着嘴没说话。
看来，张志合也没他想的那么喜欢成榆，可真别是别有用心。
明明酸得掉牙的橘子，他还非得往嘴里送。
陆璟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橘子，皱眉：“别吃了，既然酸为何还要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