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还残留着鲜血的味道，江泠有些失神，他知道这血液是谁的味道。
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依旧趴在地上，手指一点点攥紧，因为用力过度，手指摩擦地面开始渗出鲜血。
但这点痛意不及他身上和心里万分之一。
“这是谁呀？”
一道温柔带着神性的声音响起。
江泠没有抬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居然有人会来这个地方，哦不对，不是人。”
那个声音继续响起，似乎对江泠很感兴趣。
但注意到江泠一动不动，声音就没再响起了。
片刻后，江泠感觉到脸颊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下，很轻柔，但触感不容忽视。
“不要让哥哥的心血白费啊，小念玉。”
脑海忽然响起江淮之最后的话语。
江泠忍受着这无边痛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目光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白雾，看不透远处十寸距离。
无尽的白雾，压根分辨不出方向和自己所在之处。
“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但周围却没有人，好像那声音是从脑海中响起的一般。
江泠艰难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依旧是白茫的雾气。
这种没有头的道路，江泠没有放弃，他始终忍着疼痛挪动着脚步。
在自己的认知中移动方向，无论方向是对是错，他只知道向前走。
那是一条用血亲铺成的道路。
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这条路比江泠想象中还要难走，每一步脚踝上都像加了一层沉重的镣铐，始终阻碍着江泠前行。
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小念玉这边。”
江泠脚步顿住，猛然回头，后面不再是白雾，而是浑身是血的江淮之，他正对着江泠招手，脸上的笑容亲切温和。
这些都让江泠感到熟悉，他脚步不自觉朝江淮之靠去，只是踏出去一步，江泠就停住了。
视线依旧注视着江淮之。
“怎么了小念玉？快来哥哥这边，你想要听的故事更新了哦，不是要哥哥给你念吗？”
江淮之脸上的笑容转变为疑惑。
整个人生动得就好像活人。
江泠目光始终停留在江淮之身上，脚步却没有再挪动分毫。
他就这样注视着江淮之。
江淮之也不再说话，同样注视着江泠。
不过江淮之的身影很快消失，江泠缓缓转身，动作很迟疑。
“念玉。”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
江泠心尖一颤。
米迦勒嘴角还有未擦去的血渍，身上没有多余伤口。
即使受伤了也不显狼狈，整个天使依旧高贵，但因为嘴角沾染血渍，染上几分破碎感。
“念玉，往前走。”
米迦勒忽然说道。
江泠怔了下，他干脆利落转身，没有丝毫留恋，脚步甚至都轻快了几分。
之后有无数熟人叫喊江泠的名字，甚至还出现了江泠已经逝去的爷爷。
江老爷子看着江泠，眼眸满是欣赏和骄傲。
“我们家念玉真的长大咯。”
江泠听着他的声音，沉默着向前走去。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爷爷的声音了，但这个江老爷子开口说话时，江泠就知道这就是他爷爷的声音。
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不知道走了多久，江泠不太能感觉到累，因为身上刻骨的疼痛没有消失，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江泠。
这点累和身上的疼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脚步越来越重，前面的路好像望不到尽头。
江泠感觉就他可能走不到头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江泠打消。
开始产生懈怠情绪了。
“好孩子，停下来吧。”
耳边是一开始的那道声音，温柔如起清风拂过身体，江泠甚至感觉身上的疼痛都被减轻了些。
“不要盲目的走，你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对方在给江泠提示。
江泠停下脚步。
自己的路。
可是他要走的路不是血亲给他铺好的，通往成神的道路吗？
停下思索了很久，江泠不想换掉这条路，他确实不愿意走这条一旦踏上就会被铐上镣铐的道路。
这是江淮之用生命铺好的。
他不会放弃。
江泠再次踏上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
却没有说什么。
在这条路上，江泠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始终都在迈开快步，即使是挪动，江泠也在一点点朝前走去。
渐渐的。
江泠感知不到周围，眼里只有脚下的路。
白雾好像在一点点消散，眼前景象也开始变化。
一座座高耸缥缈的宫殿浮现眼前，还有空灵的钟声响起，这钟声一入耳就让人灵台清明，耳目一新。
但眼前只有宫殿和钟声，没有多余的存在。
“哎呀，居然走到了。”
那道声音响起，似乎是一直陪伴在江泠身边。
江泠看着那些宫殿有些迷茫，他好像知道这是哪。
如果按神话故事来说。
这应该算是九重天。
直白一点来说就是天堂。
“不是哦，这里是——众神陨落之地。”
“也就是我们的墓地。”
那道声音依旧温柔，轻柔的语气让人心生好感以及敬畏。
江泠视线落在某处。
“呀，你居然能感知到我在哪，真是个有神性的好孩子。”
声音染上笑意和欣赏。
“不对不对，你能走到这就代表你有成神的资格了。”
祂转变话语。
第393章 诸神黄昏3
那个方向其实什么都没有，江泠也没看见其他存在，他只是莫名觉得那里有人。
没想到祂却是在那个位置。
听着祂的话，江泠迈步朝那一座座宫殿走去，走近时身边云雾缭绕，看着周围都不太真切，景象也变得美轮美奂。
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江泠忍着疼痛朝继续走着。
“别往前走了，正统神不会接受你的。”
那道声音从耳边响起。
江泠停下步伐，转头看向周围景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一处莲花池，池水中莲花半开半合。
引起江泠注意的是，河中央有一株并蒂莲，其中一朵花蕊已经干枯死掉了，存活下来的那朵花卉情况也不太好，看着有些蔫蔫的。
江泠移开视线。
这一幕无疑不是在对江泠的讥讽。
更是把江泠的伤口摊开暴晒在阳光之下，本来就是新伤，这种贴脸开大，让江泠头隐隐作痛。
心底浮现出一丝暴虐的想法。
眼前的任何东西变得不顺眼，江泠伸手扶住栏杆，眼眸慢慢染上绯红。
“好孩子，这样可不行，就算是埋葬诸神的墓地，也不是你一个刚刚形成神格的孩子能对抗的，那些家伙不会让你撒野的。”
耳边的声音温和劝慰着。
江泠手指一点点收拢，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邪神吗？
江泠垂下眼眸，这对他不是没有影响，相反还十分大，大到可以影响甚至违背他本人的想法。
在原地站了会，江泠转身离开，转身的同时，虚空浮现一根红色丝线，将湖中央那株并蒂莲摘下。
江泠端详着手中的莲花，即使这朵莲花情况不太好，也依旧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还散发着阵阵清香，一看就不是凡品。
莲花从空中滑落。
与此同时江泠迈开步子，那朵有些枯败之意也难掩其风华的莲花，被江泠踩在脚下。
“唉。”
又是一阵轻叹。
不知道是可惜莲花，还是其他人。
江泠确实没在往宫殿的方向走去，他对这里完全陌生，不知道要去哪，但也没有停下步伐，他开始漫无目的走着。
走过一处处美轮美奂的景色，四周依旧是不变的白雾缭绕，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无论是哪里都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江泠可以算得上是悠闲，至少表面上看着是这样的。
走到一处地方，江泠停了下来。
目光所过之处是望不到尽头的桃树，盛开着花瓣，还没有结出果实。
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传说中王母的蟠桃林。
只是那蟠桃还没到结果的时间。
江泠思绪难得飘忽。
蟠桃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吗？应该可以吧？
“不可以哦，如果体系在的话，要想复合一个人你要去地府找到你想要复活那个人的灵魂，再找判官把生死簿那个人的名字划掉。
这样那个人就不在六道轮回之类了，既不是人类也不是鬼神。”
花瓣纷飞，有几片落在江泠头顶，这些话也打消了他飘忽的念头。
体系还在的话。
也就说没这个可能了。
江泠继续朝前走去，穿过一棵棵桃树，头顶的花瓣越来越多，他本人没有要扫落的意思，顶着满头花瓣走着。
穿过望不到尽头的蟠桃林，耳边响起不明生物的响鼻声。
江泠侧头看去。
是一匹油光水亮的马，它踢踏着腿慢悠悠朝江泠走来。
“哎呀，这里居然还有生灵存活，咦，是孙悟空以前养的马吧？难怪还活着。”
祂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
孙悟空？
只要我听过神话故事的都会知道这个大名。
不过更响亮的名字应该是——齐天大圣。
而且九重天上的神仙就算瞧不起孙悟空，嘴里喊的也是尊称。
这祂能直呼齐天大圣的名讳，身份不会低。
江泠脑海中浮现好几位神仙的名字。
这时那匹马围绕着江泠走了几圈，似乎在好奇这位不请自来的家伙。
又用头顶了顶江泠，力道不重，只是轻轻蹭了几下。
看起来很喜欢江泠。
江泠没坐过马，但不妨碍他伸手抚摸马的头，略显粗糙的毛发，手感不是特别好。
马再次用头顶了顶江泠，江泠看出它的意图，但是没有安装鞍具的马不太好骑乘。
然而这匹马极通人性，竟然半跪下来方便江泠上马骑乘。
江泠跨坐上去，马匹撒欢般奔跑起来，速度极快，江泠伸手抓住马的鬃毛来稳住身形。
“哎呀，真是有爱的一面呢。”
祂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江泠一边抓住马匹的鬃毛，一边垂眸思索这位神明的身份。
有着母性光辉的神仙可不多。
这下这位神明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女娲吗？”
江泠低喃出声。
“好孩子知道我吗？真是开心啊。”
女娲的声音染上明显的喜悦情绪。
江泠其实没怎么看神话故事，他本人更喜欢人性案件，但这故事是江淮之小时候讲给他听的。
有着良好记忆的江泠，到现在都没忘记。
女娲还存在的话，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是补天的上古神明。
但是传说中的天帝应该也还在吧？
“在呢，他啊，化作了本体。”
女娲的声音始终温柔带着母性的慈爱。
江泠思忖着，脑海灵光一闪问道：“法则吗？”
天帝掌管天地法则，他就是法则本身。
“是呢，真是聪明的孩子，所以才不让你靠近那些宫殿，法则之力还是有些威力的，你受不住。”
身下的马速度依旧不减，江泠始终紧紧抓着鬓毛，知道身边跟着的神明是女娲后，江泠直接问出来了自己的不解。
“您对邪神不会感到厌恶吗？”
传说中创造人类的神明，还是位十分伟大的女性神明，江泠不可能不尊重。
女娲声音依旧温柔，还带上了一丝怜爱。
“以人成神都是我的孩子，邪神只是一种神格，虽然不会被正统神认可，但我不会对你产生厌恶的，我的孩子。”
江泠又没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恶意，他道：“哪怕我杀人，哪怕我想要毁掉这里的一切？”
女娲顿了下。
“那就很坏了。”
说完她又失笑起来。
“孩子，我知道什么是邪神。”
江泠没再说话，任由马匹带着他驰骋，感受着疾风吹过脸庞，带来轻微痛意。
不过这些都不及依旧没消失的揉碎骨血的痛意，但江泠莫名产生了几分快意。
倒不是因为疼痛，只是疾风吹拂在脸上，他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很开心呢。”
女娲柔和的声音始终存在，她好像在更高层面注视着江泠。
“不能往那边去哦，那是二郎神的神殿。”
女娲温声提醒。
江泠拽着马匹的鬃毛调转方向，他问道：“二郎神也还在吗？”
“不在了呢，但是他残留下来的神力，依旧会自主攻击你，拥有邪神神格的你。”
“我还没成神吧。”
江泠淡淡道。
“是呢，成神没有那么简单哦，虽然邪神比正统神要容易很多，但是我也不知道邪神成神要经历什么。”
女娲很少关注这些，她的目光会投注在所创造的人类身上，每个人类都是她的孩子。
可孩子太多，她就没有精力在意旁的东西。
“这个方向也不行哦，是那个孩子的神殿，你应该也听过吧，是哪吒哦。”
谈到哪吒女娲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哪吒不是以人成神的，但在此之前，他也是人类。
女娲依旧将他看做自己的孩子，又因为哪吒悲惨的经历，她多了几分怜爱。
“啊，这下天庭反骨仔集齐了。”
江泠难得说笑。
女娲被这句话逗笑了，她笑道：“怎么能说他们是反骨仔呢。”
说完后，女娲似乎想到了这三位神明的所作所为，她又失笑了几声。
坐在马匹上驰骋，江泠还有闲心和女娲闲谈，一人一神什么都聊，更多的话题的女娲问江泠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的。
江泠也如实告知女娲。
在谈完这些后，江泠莫名想到了米迦勒，他开口问道：“您见过西方天使吗？”
“诶，西方的神明吗？”
女娲对此一知半解，她的目光更多投注在人类身上。
“西方只有一位神吧，更笼统来说应该叫上帝？”
江泠其实也不太知道。
闲聊之余想到了自己的伴侣米迦勒，他就没忍住问了女娲，谈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的。
“唔，不太了解呢，天使应该是很美好的生灵吧？孩子你感兴趣吗？”
“嗯，我的伴侣是天使。”
江泠也是如实告知。
女娲身上的母性光辉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想到家人，江泠就抑制不住想要亲近。
因为他刚刚失去了一位家人。
“天使吗？好孩子你停下来，我好好看看你。”
女娲带着思忖的声音响起。
江泠拍了拍马匹的头，马十分通人性的停了下来。
“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吗？”
要是别人说这种话，无疑是猥亵的前提，但是这是女娲。
她没有任何其他心思，只是单纯想要确认什么。
江泠依言撩起衣服，露出苍白却有少年力量的身体，之前他的身材要更为瘦削的，因为病弱的身体，让他大多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
但自从参加天使游戏后，不是跑就是跳，身材也初见雏形。
上面醒目的是从锁骨一直到腰腹部的纹路，看着像是某种文字。
女娲端详了会。
“米、迦、勒？”
有些迟疑地分辨着那些文字。
“是的，他的名字就叫米迦勒。”
江泠放下衣摆应道。
“是一种奇特的力量呢，将你们命运捆绑在一起，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也解不开呢，要是以前的话还能试试。”
女娲不无遗憾道。
她觉得两人过度捆绑在一起的话，只会是一种拖累，这是她关注人类近千年得出来的结论。
即使之前他们会因为爱相互认同这种捆绑，但时间一长爱意消散后，这种东西就是束缚和麻烦。
她不太想自己的孩子经历这种事情。
但神明不能过多插手凡人的事，她以往都是看着。
可现在江泠不同，他是拥有神格即将成神的孩子。
女娲思绪万千，最后还是沉寂下来。
她低叹一声。
太久没有注视孩子们了，过度爱护和干预也是不行的。
江泠不知道女娲在想什么，他眼眉轻扬，在提到米迦勒时，身上多了几分少年气，不复之前苦闷隐隐透着绝望的气质。
这一幕让女娲知道了不少情况，邪神的路子有很多，其中最方便最便捷的是。
以血亲铺就成神之路。
观江泠神色，她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愿意的。
思及此女娲对江泠又多了几分怜爱。
对于自己的孩子，女娲是忍不住溺爱的，但她又清楚的知道溺爱不行。
真的是作为一位母亲视角看待人类的伟大神明。
而现在看来那位天使，是这孩子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