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脸上扬起笑意。
“那我们回去吧？”
“好。”
米迦勒没有说让江泠休息的话。
其实刚刚他就看到了虚空浮现的死亡倒计时。
24小时。
江泠头偏向一边，完全是米迦勒相反的方向。
他本人没有察觉，唯一能察觉的是，自己时间并不多了。
虽然就这样死去很不甘心，但脑海里回响最多的是米迦勒的话。
有米迦勒陪着，那么也不算孤单。
最后是寻悠的诅咒，简短的话语，让江泠十分深刻。
他先死的话，那么这个诅咒就不会灵验。
也是不怕它灵验。
米迦勒没有拒绝，弯腰抱起江泠走出房门。
三人还没有休息，各自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嘴里嘟囔着其他人的招笑操作。
见到米迦勒抱着江泠，当即把手机丢在一边。
“怎么了？要去哪吗？都这么晚了。”
沈昇率先发出疑问。
江泠将脸颊靠在米迦勒怀中，他应声道：“嗯，回家一趟，拿点东西，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他是听不见的。
但有米迦勒在脑海中给他转述。
“诶队长不带上我们吗？”
木妤声音染上失落，脸上更是难掩失落神色。
江泠顿了下才道：“你们也累了，况且只是回家拿个东西，很快回来。”
“好了好了，太黏着他的话也不好，让他们去吧。”
这种时候居然是沈昇最善解人意。
听着沈昇的话，木妤难得嘴角抽了下，她忍了忍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好吧，那队长要早点回来啊，你不在我不安心。”
“啊，嗯。”
江泠应了声。
米迦勒抱着江泠在众人面前消失。
他把降落地点设在别墅外一段距离，即使是晚上，也不能确保会不会被看见。
时间不多了，米迦勒不太想带来多余的麻烦。
抱着江泠前往江家的路上，米迦勒的心情是平静的。
即便知道死期将至，作为活了不知道岁月的天使，心底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波澜。
他想和江泠一起的话，无论生死，都是有意义的。
他甘心。
哪怕陪着江泠去死，他也甘愿。
江泠抬手摸了摸脸颊，失去触觉后，他也不知道手上有没有沾染血液。
于是问米迦勒。
米迦勒如实回道：“有的，止不住。”
“啊，那有点难办了。”
他哥不太好糊弄呢。
抵达江家后，米迦勒没有惊动其他人，直接抱着江泠翻墙了。
动作倒是漂亮迅速，只是翻墙这点，怎么想都和他一个天使不搭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谁？”
站在庭院眺望夜空的江淮之冷声喊道。
“是我。”
在米迦勒的转述下，江泠出声应道。
“小念玉，怎么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翻墙，啊我知道了，是叛逆期到了？想体验一下翻墙的乐趣，还是小孩子呢。”
江淮之对上江泠后，是话多得可怕。
“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半个多月没回来，是不是想哥哥了？哎呀，还给我打了不少电话呢。”
江淮之说着朝江泠走来。
“哥哥。”
“怎么了？”
江淮之脚步顿住，不知道是因为江泠的呼喊，还是别的什么。
“嗯没什么，就当是我想你了吧。”
江泠声音染上笑意，这样听着确实有少年人的样子。
“难得的坦率呢，哥哥好感动。”
江淮之也笑了。
两人之间有些距离，米迦勒抱着江泠，他能看清江淮之的神情。
毕竟他是天使，夜色中看清周围不是什么难事。
笑意不达眼底。
看来是察觉到了。
将这个消息转达给江泠后，江泠暗叹了声。
他就说吧，他哥可不好糊弄。
“站着那干什么？不回家吗？还是说你还要去旅行？”
江淮之没有表现出异常，依旧照常询问。
“啊，是呢，是一场为期很长的旅行。”
江泠笑着应道。
他今天很爱笑。
“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市区的住处吧，还一直没带你去看看哥哥的房子呢，要去吗？”
江淮之没有对江泠的话做出反应，而是换了话题问道。
“可能没...”
“我知道你行动不便，带上他也可以。”
江淮之直接打断江泠还没说出口的拒绝。
他是谁不言而喻。
被点名的米迦勒一直在沉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泠只好答应。
江淮之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见人一直没跟上，他停下步伐问道：“还不走吗？还是说想要哥哥抱？也不是不行，那来吧？”
男人轻佻的话语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符。
江泠知道他哥生气了，于是伸手拽了下米迦勒的衣襟。
米迦勒这才抬腿跟上江淮之。
江淮之的车停在别墅外，似乎有马上离开江家别墅的意思。
他打开驾驶座进去，目光落在前方。
米迦勒先把江泠放进后座，自己才坐进去。
等他们坐好，车子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
江泠差点没稳住朝前面栽倒，还是米迦勒伸手扶住了江泠。
他没有做出格的举动，只是把手搭在江泠手臂上，仅仅是这样就能支撑着江泠。
车速很快，是在违规的前提下最快的时速。
郊区晚上没多少车流，但江淮之的房子在市区，车子开到市区后就慢了下来，毕竟江城即使是晚上，车流也不会少，反而十分拥堵。
江淮之闯了好几个红灯，这才没有浪费过多的时间在路上。
期间没有交警抓他，不过他的驾照是会吊销的。
毕竟就算江家在江城可以算得上只手遮天，但该遵守的法规还是要遵守的。
交警不拦江淮之的车，也是知道行个方便，但是该吊销的驾照还会吊销。
江淮之停下车，打开车门下车，径直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的意思。
米迦勒抱着江泠步伐轻松地跟上江淮之。
一路走到住所，江淮之开门时，开了两次才打开门。
期间米迦勒没有出声说过话。
谁都没有出声。
三人之间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打开门后，江淮之走进去。
等米迦勒抱着江泠进门后，他才开口说道，只是说出来的话让米迦勒眼眸闪过讶异。
“我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他是不是五感尽失了？我跟你说的话不用告诉他，现在我想和你了解些情况。”
江淮之直视着米迦勒，那双淡漠的眸子没有多余的情绪。
米迦勒迟疑了片刻。
见他迟疑，江淮之又道：“我是江泠的哥哥，你既然和他交往，那么我也算你的哥哥，长辈的话，你也要听听吧？”
米迦勒点头。
“我知道了，果然还是要进行那个计划，现在我跟你说，你把他打晕，我不会让他死的，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江淮之注意到江泠有些躁动，提出了这样的提议。
米迦勒没动。
他可以听江淮之的话，也可以尊重江淮之，但做不到伤害江泠。
江淮之轻啧了声。
选择自己动手，但是被米迦勒避开了。
“我尊重他的意愿，哥哥你的办法是献祭吧。”
这是米迦勒到现在为止第一次开口说话。
江淮之动作一顿，他看向米迦勒眸光晦暗不明。
“你知道？这是唯一办法。”
“他不愿意，也不会同意。”
一人一天使的谈话有些针锋相对。
“没时间了，你和他是绑定的吧？他死了你也会死，你那个地方能缺了你吗？”
江淮之自顾自准备着东西，也不忘和米迦勒沟通。
米迦勒现在是真的惊讶了。
这点除他和江泠，还有加百列，没有其他人或天使知道。
“我自然有的我的渠道，你不用管，只需要把他交给我，我是他哥哥，不会害他。”
江淮之抽出一把小刀，转头放在一边。
米迦勒依旧没动。
“她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个很死心眼的天使，难怪你们的神最后会选择你。”
江淮之动作停顿下来，语气也有些不好。
“ta？”
米迦勒面露疑惑，似乎想到什么眼眸微闪。
“想到了？是路西法的手下，你的前任上司，你们神界前副君，前大天使长。”
江淮之也不管米迦勒什么反应，继续准备自己的准备工作。
米迦勒思绪略微飘远。
路西法果然在人间，只是他为什么会关注到江泠？
和神有关吗？
“没关系，只是路西法的手下是我祖宗，你应该知道吧？我们算是恶魔后代吧，只不过我的弟弟有恶魔血脉，虽然只有一半，但我宁愿他拥有全部恶魔血脉，或者是个人类。”
从陨落之地出来，江淮之就碰上了红发女人，见到自己她不意外，看起来等的就是他。
但江淮之不记得他认识这么个人。
尤其是红发女人，要是红发的话，他印象会更深刻才对，因为他的弟弟就是天生红发。
那个女人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他，带着些长辈的慈祥？
很诡异。
当时江淮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毕竟眼前的女人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
“我叫唐初蘅，是你的祖宗。”
“哈？”
哪来的神经病。
江淮之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礼仪教养。
“你不会是算卦吗？算算看？”
唐初蘅眼眸微弯，红色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色彩。
闻言江淮之虽然诧异为什么这人知道自己的事，但还是依言起了一卦。
在唐初蘅说完这句话时，江淮之隐隐有些预感，这人的话虽然很扯，但应该没骗他，所以他这才选择起卦。
连着算了三卦，都是同样的卦象。
眼前这个人确实和他有亲缘关系。
“想知道我什么还活着？啊，我不是神仙，虽然我也对本土神明感兴趣，但是很遗憾，等我认知道自己身份时，本土神明已经灭迹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零星几位，也不是我能找寻到的。”
“至于我是什么，我是恶魔哦，你应该看过神话故事吧？”
“看过...”
小时候给江泠念过。
“那就好解释了，我妈她是人类，我爸不是，他是恶魔，然后他们相爱生下了我，我也是恶魔，然后我嫁给了你们江家的祖宗，那个家伙，现在想想还是会笑啊，唔，算了不说这个。”
“我来找你，是因为你的弟弟，很可爱的孩子呢，他是半魔哦，恶魔和人类结合，有三个可能，人类，恶魔，半魔。
至于半魔，你很聪明应该能解，我就不多说了。
总得来说那个孩子活不久就是因为他是半魔。
作为你们的祖宗，我也想为后代出一份力呢，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呵呵，古话怎么说的？时机未到。”
唐初蘅的话很多，一大堆话砸得江淮之脑袋很乱。
就在他愣神期间，唐初蘅已经将自己这几百年怎么过的，在哪里过的，现在谁手底下干活都说了。
一清二楚的。
江淮之完全没有插嘴的份，只能安静听着。
以前在江泠面前，他才是话多的那个，虽然是扮演那样的角色，但真有这样性格的人在面前。
江淮之只觉得吵闹。
不过他不会说，因为这是真的祖宗，大不敬的话，他还是不能说的。
“路西法大人给我放了半个月假哦，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但是你跑到这来，让我好等，我也就剩下一天假期，所以这些话就一口气全说了。
我知道你很聪明，能听懂，所以让忍忍吧。”
“当时我有预料到后代可能会出现半魔，所以将我爸留下来的幻术翻译了下，让江家世代传下去，我爸那个家伙其实还挺细心的，啊，我又偏题了。”
唐初蘅顿了下，又继续道：“能救那孩子的办法被你找到了吧？献祭吗？本土的办法，不过很难吧，那些材料有些都失传了，不过，我啊，也没有闲着，这几百年我有收罗一些东西哦。”
说着唐初蘅将一个包裹递给江淮之。
“我没有具体配方，你刚刚里面有没有你需要的，没有的话，我就要去求路西法大人了，但我真不想和路西法大人说这些，他脾气不太好，啊我又偏题了。”
唐初蘅是江淮之见过话最多的恶魔。
现在吵得他头有些疼，终于知道他弟弟的感受了。
确实很吵啊。
之后要不要少说点话？
但是在他面前已经习惯说很多话了，一下改变他会不习惯吧？
那还是照旧吧。
注意到江淮之有些走神，唐初蘅笑道：“哎呀，是在想弟弟吗？真是个好哥哥呢，不过能为了弟弟找到这个地方，真是辛苦你了。”
“您不阻止我吗？”
江淮之有些讶异唐初蘅的开明，毕竟活着那个时代的恶魔，或多或少会有些封建吧？
“什么想法啊？才不会是呢，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有点，但是时代在变化啊，我虽然是老东西，但也是个会变通的老东西。”
“唔，虽然很可惜，但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那么我就不会阻拦你，只是你要是选择这个办法，代价你要比我清楚。”
“我知道，这个代价我付得起。”
江淮之拿着唐初蘅给的包裹，面上没什么变化，清冷淡漠的神情让唐初蘅有些不解。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其他人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
不过这人是她的后代，不解的地方她可以直接问。
这样想着唐初蘅就问了出口。
“为什么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江淮之重复着这个问题，思绪飘回到小时候。
作为江家长子，比起后来的江泠，他也没少让江夫人担心。
因为他生来就感情淡漠，在父母的教育下，江淮之懂得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还记得小时候江夫人和他说过一段话。
“淮之，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没有浓烈的情感，但我希望你学会伪装，因为在这个大多数以感情维系的社会，你这样的会被当做例外，有时候例外并不会有什么好处，作为你的妈妈，我真心希望你能开心健康过完这一生，所以，请学会伪装自己吧。”
很长的一段话，当时的江淮之不能解，他看着江夫人难过的神情，其实他没多少感同身受，只知道他的妈妈很难过，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
可江淮之还是将这段话记了下来，即使是小时候，但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之后在江泠诞生后，江淮之看着在保温箱里小小的一团。
以及身边江夫人略带虚弱带着幸福笑意的声音响起。
“淮之，你要当哥哥，弟弟的出现不会再让你孤单了哦。”
不会孤单。
江淮之手撑在玻璃壁上，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小小一团。
后来他实行了江夫人教给他的办法，伪装自己，在江泠面前表现得像个话多但宠爱弟弟的哥哥。
有时候伪装多了，江淮之也分辨不出自己对江泠是什么感情。
但现在江淮之他知道了。
江泠是他看着长大的。
在父母因为工作缺席的时间，是他陪着江泠，他陪伴着江泠。
应该是江泠陪伴着他，有江泠在，他不会孤单，他有弟弟。
所以江泠的存在，对于江淮之来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感受到正常人情感的存在。
“他是我的弟弟，为了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有意义的，这是我感情的证明，代表我不是那个例外。”
江淮之说这话时没有看向唐初蘅，似乎在和自己说一样。
唐初蘅看着江淮之眼眉微挑，她最末一代的后代好像都不太正常呢。
还有种后代会断绝在这一代的感觉。
不过唐初蘅也不在意这个，她抬手摸了下江淮之的头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了，那我带你回去吧？这样时间不会很赶。”
到这里江淮之的回忆停止，他回到了江城，被告知江泠还没回家。
江淮之又起了一卦。
这卦象差点没让他跳起来。
大凶之兆。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江淮之连起三卦都是一样的。
他放下五帝钱，望着桌上摆着的小摆件。
这是管家给他的，说是江泠出去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
江淮之伸手摆弄了一下那个摆件。
其实这个摆件很廉价，应该是路边买的。
但江淮之触摸到这个摆件后，莫名能感觉到江泠旅行时的雀跃和开心。
他叹了口气。
只有江泠能让江淮之感知到这些情感。
江淮之知道为什么，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他在江泠出生后就投入了比自己更多的精力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