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解开。”
果然她听到了江泠这样的回答。
“很相爱呢，好孩子，不要过度沉溺情爱哦。”
女娲的提醒让江泠一怔，这句话还有其他人对他说过。
过度沉溺情爱？
他有吗？
见江泠敛眸，鲜艳亮眼的红发都好像失去光泽一般。
女娲又没忍住泛起心疼。
“这只是提醒，算是，唔，人类都比较重视这个？”
女娲的解释没有让江泠收回思绪，即将成神的他本来就处于重塑性格的时期，这期间遇到谁，听到什么话，都是对他尤为重要的。
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女娲的声音染上焦急。
“好孩子别乱想。”
再这样想下去可就要断情绝爱了啊！
江泠止住那些想法，他沉默片刻，手指不知觉抚上锁骨下方，那是有着米迦勒名字的位置。
头开始一寸寸抽动起来，灵魂也传来撕裂感。
这样浓烈痛苦让江泠闷哼一声。
“拥有邪神神格的人类？”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江泠没有精力和空闲去抬头观望来者是谁。
“啊是你呀，好孩子，怎么跑到这来了？”
“见过始母神，闲来无事到处走走。”
能在九重天的当然是神仙，两位神明开始闲聊起来。
“邪神是怎么上来的？就算那些家伙死绝了，也不会放他上来。”
“别这样说好孩子。”
“是始母。”
“我不是说教你的意思哦。”
“我知道，是我不应该在始母面前口出狂言。”
江泠在疼痛中蓦然抬眼，撞见了一位容颜如玉，身姿挺拔，眉间一点红，腰挂混天绫，发髻上簪着莲花样式簪子的男人。
哪吒长这样吗？
江泠垂下眼睛掩盖住不解。
历来哪吒的塑造都是小孩模样。
眼前这个男人很难让人结合到哪吒身上，但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哪吒。
“那是法相。”
似乎看出江泠的疑惑，哪吒开口说道。
女娲也跟着笑道：“法相是人间塑造出来的，和我们神仙不完全相同，不过特质是一样的，这孩子很早以前就不是孩童模样了。”
哪吒视线从江泠移到马匹身上，他略微上前一步，端详了会马匹。
“这不是孙猴子当弼马温的时候养的马吗？还没死？”
他没有要谁解答的意思，说完就又将目光放在江泠身上。
“拥有邪神神格的人，我是有义务铲除的。”
被那双不带多余感情的眸子盯着，江泠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身上更是传来了其他的痛意。
“但是现在...我没那个义务。”
哪吒话风一转，那股无形的压迫也随之消失。
以俯视的角度端详了江泠一会，他才转头，这次声音带上了尊敬。
“始母，您想让他成神吗？”
“唉，你不必问我的意见，我只是一抹残念，分不出别的心神，反倒是你，不好好在你的宫殿沉睡，醒来做什么？”
女娲先是叹息一声，而后惯性关心这个让她怜惜的孩子。
哪吒把玩着腰间混天绫，他一贯是没个正行的。
即使在女娲面前也是如此，况且女娲不会斥责他没个正统神的威仪。
“睡着睡着，突然察觉到这墓地来了新人，我还以为是哪的小神仙躲过了消弭呢，原来是个刚形成神格的邪神。”
江泠缓缓起身，痛感还没消散，但他依旧凭借自己的意志站了起来。
哪吒对江泠的兴趣渐浓，毕竟这里很少来过其他生灵，这次来的还是个被那些正统神唾弃，见了还要杀死的邪神。
又认真端详了江泠一会，他略带惊讶道：“身上有信念？还不低，现在邪神更被人类供奉吗？”
江泠眸光微滞。
哪吒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看来身上有不少故事，可我对故事不感兴趣，不过你要成神的话，我倒可以帮帮你。”
哪吒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好像不觉得自己一个正统神帮助邪神成神有什么不对。
江泠抬眸直视哪吒，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哈？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比这里的神都有意思。”
哪吒忽然笑了。
他走过来弯腰看着江泠，视线交汇之下。
哪吒在审视江泠，似乎在衡量江泠的价值。
“要求吗？其实也不算是多难，相反对你来说很简单，作为邪神杀死那些碍事的人类，不是顺手的事吗？”
哪吒说出自己的要求，听着他想法让江泠眼眸微动。
心底那快要抑制不住的恶念几乎是瞬间喷发出来。
乌色的眸子染上绯色，和他的红发映衬极了。
哪吒见此很满意，他见到了江泠的恶意，那要毁天灭地的恶意。
这正是哪吒想要的。
“哪吒。”
女娲轻柔呼唤着哪吒的名字。
哪吒微顿了下，他垂眸站在原地。
“始母，你知道我不喜欢不公，这一切对我们太不公平了，我想要宣泄心中愤懑和怨恨，不然，等我陨落后只会死更多人。”
最终女娲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你会成神的。”
哪吒像是许下什么诺言。
“你只需要告诉我办法，成神之路我会自己走。”
江泠只感觉眼睛在灼烧，鲜明的痛感让江泠更加冷静。
哪吒眼眸闪过诧异，很少见这种有人铺路不走的，不过这样才更有趣啊。
诧异转为笑意，他点头道：“邪神成神最好的办法，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准备好就会迎来考验。”
女娲始终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一神一人对立而站，但他们的立场不是对立的。
和哪吒说得一样，江泠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微定，之后眼前的哪吒就消失了。
更准确的来说是他消失了。
哪吒看着空无一人的位置，嘴角勾勒出轻浅笑意。
江泠回神时周围是一片漆黑，好像来到了混沌之初，世界的起点和开端。
很快江泠看到了一名巨人，目光所过之处，只能看到那名巨人的小腿。
两相对比之下他渺小如尘埃，那巨人走动间犹如地动山摇。
周围没有扶住的东西，江泠东倒西歪了会，最终还是没稳住栽倒在地。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黑暗很快被破开，世界第一缕晨光乍现，视线所过之处是山川河水，天空之上悬挂出一轮红日。
江泠收回视线有些不解。
他是邪神。
给他看盘古开天干什么？
心底没有丝毫波澜，看到这么令人血液沸腾的一幕，江泠感到的只有厌烦。
接下来江泠看到了女娲造人，这他倒是有些兴趣，看着女娲最开始精心捏制泥人，到最后随便抽出一根枝条沾染泥巴甩在地上。
那些散落的泥点渐渐化作最开始的人类，女娲对此很满意，她带着母性光辉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类身上。
时光轮转，人类文明的建设要占据历史长河更多一些。
那些神明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早早就将世间交给人类，神明居住在人类不能到达的九重之上，他们冷静平和的目光注视着人类繁衍发展。
时间来到几百年前，九重天上仪态威严，不得直视的天帝在看什么天书，他的手指将天书攥出一些褶皱来。
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天书上的褶皱已经出卖了他。
外露的情绪让周围气氛瞬间凝滞。
天帝沉默将天书收起，江泠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文字。
他站在天帝不远处，犹如局外人般观看着人类起源和神明隐退。
忽然天帝的视线扫向江泠所在位置，威严的目光让人心惊胆战。
江泠觉得这位天帝应该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原其实也很简单。
就像是陈余那个副本，两个错位的时空交叠下，天帝所处的时间是几百年前，而江泠这个时空则是几百年后。
短暂的交错下，天帝依旧察觉到了江泠这位不速之客。
天帝没有说什么，他挥手将桌案上的天书收起。
画面再次扭转，两个短暂相交的时空，回到了各自的轨道。
眼前的景象让江泠感到熟悉，这里是江城，他长大的地方。
高楼大厦，还有不少行人。
看着很平常还有些吵闹。
江泠站在行人中，看着人来人往。
心底的恶念翻涌，江泠很想将这些人都杀死，让猩红的血液染红这座城市。
可是不行。
这里有他在意的人。
他父母。
江泠拼命压制着那些翻涌的恶意，但好像无济于事。
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握上了一把匕首，触感有些粗糙的刀柄让江泠的智渐失。
等再回神时，江泠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入一个行人的胸口，一刀毙命的那种。
猩红的血液溅到江泠脸上，和他的发色瞳色一致。
耳边响起撕心裂肺的叫喊，江泠握着匕首看着那具尸体倒地，血液从他身下流淌至很远，形成一片血泊。
这里位于市中心，很快有警笛响起。
江泠依旧站立在原地，手上握着带血的凶器，没有挪动分毫。
被抓住的时候，江泠没有反抗，有人把江泠的头抬起来。
那是怎样的神情，漠然冷静到极致，甚至能让人产生出一丝这还是正常人吗的想法。
江泠不是没有杀过人，在游戏中，他也杀过的。
可现在，他心底涌现出无法言说的畅意，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江泠愣在原地。
这让他清楚的认知到。
他不是人类。
被反扣住的江泠没有挣扎，手上带血的凶器被收缴，江泠静静听着耳边交谈的声音。
似乎在意外样貌这么好看的少年人会当街行凶，一击毙命将行人杀害。
谈论的主角明明是他，但江泠却没什么实感的置身事外，他手指微动了下就被摁住，摁得死死的。
被摁在车窗上时，江泠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他很少经历这种待遇。
行凶被当场抓住的杀人犯。
并不陌生的词汇，他常常观看的人性案件，常常会出现杀人犯这种词汇。
但江泠没想到这种词汇会落到他身上。
怎么说呢。
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身后的虚空浮现出一根根红色丝线，那些丝线的颜色好像被鲜血浸染过变得更加鲜艳了。
细小的丝线在空中舞动，再次落到实点时是一个个人类的身体。
贯穿要害又拔出，保证一击毙命的方式。
江泠手上的镣铐被丝线解开，他垂眸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
心底的恶意在滋长，好像在培养皿中不断壮大。
周围其实已经空了，毕竟是这么恶劣的持刀杀人事件，只要不想死的都不会呆在这里。
江泠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液，姿态优雅行走在道路上，身后是一具具尸体，好像那不是人，而是他成神之路的礼花。
这就是邪神。
用鲜血铺就的成神路。
不杀人的邪神，是不可能成神的。
江泠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在渐渐消退，他知道等疼痛彻底远离他时，就是他成神之时。
心底没有多少期待。
他的情绪好像很难有起伏了，以往他的情绪只是不浮于表面，但他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
可这次。
江泠很难调动自己的情绪，好像操纵着无喜无悲的木偶一样。
这让江泠有些不喜。
他不喜欢这样，即便成神如果不能操控和表达自己的情绪，那他和木偶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是一个有神力的木偶。
那些僵硬延迟的思绪渐渐消散，身体的控制权和感知权好像回到了自己手上。
江泠没有走远，可是他碰到了让他觉得意想不到的人。
江夫人挽着江先生的手，两人似乎在逛街，难得的有闲心亲自到市中心购物。
可却见到了最小的儿子满身是血，从一具具尸体中踏步而出的画面。
江泠浑身的血液似乎凝滞了。
如果说他还有在意的人，那么绝对是他的家人。
也就是江夫人江先生。
三人目光交汇间，江泠清楚看到江夫人眼中的愕然和惊恐。
不是这样的。
江泠本能想要辩驳，可有什么不对呢？
杀人的不是他吗？
是他啊。
那些人都是他亲手杀的。
江泠没忍住退后了一步，不是他害怕父母的目光，而是他感知到了心底涌起的恶意。
不可以。
如果成神的代价是全部血亲。
那么江泠不愿意成神。
江泠无视父母的呼喊转身就跑。
可他不知道要去哪，顶着满身血液，漫无目的的跑着。
期间不知道吓坏了多少路人，可江泠不在意。
他只想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这样父母就找不到他，那样他就不会因为抑制不住心底的恶意而亲手杀了父母。
这不是江泠能够接受的。
他本来就失去了个家人。
躲在狭小的巷子中，江泠蹲坐在地，手指不自觉扣着地缝，指腹被磨得血肉模糊。
耳边依旧是父母的呼喊声，江泠猛然捂住耳朵。
不可以。
不要，不要找到他。
“念玉。”
熟悉的声音。
江泠没有抬头，他不敢，他怕这道熟悉的声响是他不想看到的人。
此时的江泠全然没了智和冷静可言，要是以往的他绝对能听出这道声音是谁。
米迦勒蹲下身来金发散落在地，他伸手把江泠抱入怀中，手指一点点顺着江泠的发丝，想要抚顺江泠因奔跑而杂乱的发丝。
温暖的怀抱让江泠渐渐回神，他抬头就看到米迦勒那张无可挑剔的神颜。
米迦勒低头吻在江泠眉心。
“不要怕，都是幻象。”
江泠抬手抚上眼睛，他一直依赖并且引以为傲的眼睛，好像失去了作用。
啊是了。
他要成神，要想成神就必须脱离半魔的身份。
那双只有恶魔血脉才能存在的眼睛，自然是一并消失了。
所以他失去了分辨幻象的能力。
江泠忍不住低笑起来。
他败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
太失败了。
米迦勒抬手轻柔擦拭掉江泠脸上的血渍。
“我会和你同在，无论你成为什么样，我都会陪伴在你身侧，念玉。”
江泠看向米迦勒，目光在米迦勒那张神颜上扫视着。
似乎不能确定眼前这个米迦勒是不是真的。
“很在意我的真假吗？”
米迦勒轻声问道。
江泠猛然一颤，不是因为米迦勒的话语。
而是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握住了一把匕首，江泠想要把那把匕首丢掉，但手臂好像不听使唤了。
江泠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臂抬起，握着匕首的那条手臂。
第397章 诸神黄昏7
米迦勒伸手握住江泠的手腕，他垂眸和江泠对视，幽蓝色的眸子泛着点点涟漪。
握着江泠的手不容反抗地一点点向自己心口递去，刀刃抵在胸膛时。
他温声道：“不要拘泥我的真假，无论存在哪个时空的我，都愿意为你付诸生命。”
温热的血液溅在江泠脸上，刚刚被擦拭干净的脸颊再次被血液溅染。
江泠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将脸颊靠在米迦勒颈边，感受着米迦勒还未失温的体温。
他知道米迦勒在传递什么信息给他。
不必在意真假。
被推上这条成神之路后，江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残忍的。
耳边响起女娲和巫妖的告诫。
不要沉溺于情爱。
江泠没忍住失笑出声。
在听到这些告诫后，江泠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他只会因为家人停留。
可江泠想错了。
就在刚刚他确实对米迦勒下不去手。
邪神不以血肉铸就，是不可能成神的。
遇到父母他可以选择逃跑，可米迦勒呢？
他同样下不去手。
江泠缓缓从米迦勒颈边抬起头，目光落在后面。
全都是熟人。
一字排开都是他认识的。
沈昇，即墨云讣，木妤。
看着他们的脸。
江泠觉得很真实，这些是他看过无数遍的面容。
他垂下眼眸，如果认为是假的，就算杀死他们也没有意义，如果认为是真的，他下得去手吗？
所以米迦勒才会说不要拘泥真假。
江泠站起身来，从米迦勒胸口抽出那把匕首，视线落在匕首沾染的血液。
那他只管杀好了。
将眼前的一切都杀死。
目睹江泠亲手杀了自己的伴侣的场面，三人怔愣在原地。
沈昇看着江泠的动作有些失笑道：“我就说新闻报道当街杀人的是谁，原来是我哥啊，真是有种，杀妻这点我是同意的，米迦勒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江泠握住匕首的手臂微颤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