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坚决要从后门进,滕时也没细问,按照他的请求,把车停在了后门。
 从外面看去,整个福利院阴气森森的,建筑的顶端立着一个金属的十字架,在寒风中闪着冷光。
 滕时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正要问十七什么,这小家伙已经推门走了下去。
 “谢谢。”十七站在车门外,有些别扭地对他轻微一颔首。
 滕时躁郁了一天的心情似乎在这一刻明媚了一些,冲小家伙摆了摆手:“别再乱跑了,小屁孩。”
 银白色玛莎拉蒂驶向道路尽头,十七攥紧身上昂贵的羽绒服久久凝望着,直到那银白色只剩下一个点,才颤抖的呼出一口气。
 如果刚才自己求他把自己带走,他会帮忙吗?十七想。
 羽绒服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奶糖香气。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义务收养或者照顾一个从福利院逃跑的孩子,自己可以求他把自己带走,但是之后呢?自己还是要流落街头。
 十七打了个寒战,在这样冰冷的日子里,流浪在大街上是会死的,福利院虽然生活悲惨,但起码有个屋檐可以遮风挡雨。
 对于一无所有的他,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十七溜到墙边,翻开了后门墙边一个草遮挡的隐蔽狗洞。
 羽绒服肯定是不能穿回去的,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暴露了自己溜出去的事实,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十七咬了咬牙,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冷风顿时钻入骨头缝里,他的身子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把羽绒服折起来,万分珍重地藏在了一块石头下面,有用干草盖好。
 然后把他塑料袋里的零食藏进怀里,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到点回房间!别让我每天催!听见了没!”
 粗高跟的声响敲在冰凉的瓷砖上,头发扎得一丝不苟盘在头顶的院长正昂首扩步,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木质的十字架,沿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走廊两边是几件房间,院长身后的护工手持教鞭,在掌心轻轻敲着,发出啪啪的轻响。
 刚干完活上楼的孩子来不及去远处的公共卫生间上厕所,纷纷紧张地冲回了各自的小房间,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检阅。
 “一号房,八人,齐了。”
 “二号房,八人,齐了。”
 护工跟在院长身后,一间间房间检查汇报。
 四号房内,屋子里的几个孩子焦急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十七怎么还不回来!”
 其中一个最瘦小的几乎要哭出来了:“都怪我!我不该自己跑的!”
 “不怪你,十七让你跑的,他有分寸。”一个细瘦的男生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安慰道。
 忽的,窗口一片骚动,有人压低声音指向窗外激动道:“来了来了!”
 十七一路狂跑到楼边,三下五除二踩着外部墙上的纹饰和凸起就爬了上来,众人早已打开窗,一起把他拽进来,几乎是同一刻,高跟鞋声已经到了门外。
 “四号房!”院长猛地推开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昏暗的灯光下,孩子们一个个端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
 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扫视一圈,忽的抬头,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抹寒光:“窗户怎么没关?”
 冷风呼呼地吹进来,屋里的孩子们似乎在微微发抖。
 “报告,”十九颤抖着小声道,“是……是我觉得屋子里,想透透气……”
 护工冲上去抓起他的手来重重地打了十几下:“谁让你随便开窗的!生病了还得治!医药费你出吗!”
 “啊!”
 鞭子抽在手心,顿时红肿一片,十九眼眶瞬间红了,只惨叫了一声就死死咬住了唇,呜咽着不敢哭出声来。
 坐在最远处床上的十七眼神几乎能杀人,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下次不可以再犯了,知道吗?”护工退后,院长抬起十九的下巴微笑道。
 十九痛的脸色煞白,只剩下哆嗦的点头。
 院长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四号房八个人齐了,走吧。”
 说完便带着护工离开了四号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猛地松了口气。
 十九终于捂住手心倒在床上哭出了声来,众人连忙围上来。
 “没事吧十九!”
 “痛吗?老寡妇也太狠了!”
 “咱们也没有药,哎……”
 十七抓住他的手,双眼通红,气的声音都在抖:“等我们长大了,总有一天让她们付出代价。”
 周围或高或矮却同样都瘦的要命的孩子们围在一起,眼底都翻滚着愤怒的暗涌,纷纷点头。
 十七飞快地抹了一下把眼睛,低头从怀里摸出那个被体温捂热的塑料袋,挤出一丝笑:“对了,我从外面带回来了好吃的。”
 二十四惊呼:“天呐!”
 “十七你也太厉害了!”
 “是个好心人给的,大家每人都有份,”十七把零食分给大家,“来,十九。”
 小屋子里的孩子们都开心疯了,那是他们几年都吃不到一口的人间美味,每人都挑了一个最喜欢的,爱不释手舍不得吃。
 十九担忧地抓住十七的手:“十七哥,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吗?”
 十七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吃吧。”
 “我都怕死了,还以为我害了你呢。”十九泪眼朦胧地又要哭。
 十七赶紧帮他擦掉眼角的眼泪,大概跟他说了当时的情形,然后从零食袋子里拿出一个奶油小面包递给他:“他是个好人,别担心了。你看这个怎么样,是你喜欢吃的吗。”
 十九忍着眼泪接过来,拿到手里久久却舍不得撕开包装纸。
 “吃吧,”十七劝他,“要不明天查房就被发现了。”
 十九盯着小面包,落寞地轻声说:“十七哥,如果我们能被他那样的人收养就好了。”
 十七心里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碰出了一道名为希望的火花,不过只是转瞬,又被他按灭了下去。
 没有人会想要一个小拖油瓶的,福利院的大部分孩子这辈子都不会被收养,那种虚假的幻想还是不要抱了比较好。
 “是不是撕不开?我帮你。”他拿过十九手中的包装袋,帮他撕开,又递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种不正常的安静瞬间蔓延至整个屋子。
 十七的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抬起头,只看见一屋子的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门口。
 一股毛骨悚然爬满了脊背,让十七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僵直地回过头,只看到院长那张惨白的脸正死死贴在屋子的玻璃门上,对屋子里的他露出微笑。
 寂静的地下室里,骤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小小的十七被死死绑在一张手术椅上,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他拼命地嘶吼,嗓子几乎破了音。
 极大的恐惧席卷了他,他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他来福利院的短短一个月里,已经经历了两次。
 “不!不要!”十七剧烈颤抖拼命摇头,晃得椅子咔咔作响,“松开!!”
 院长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嘘嘘,乱叫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护士用湿润的棉花打湿十七的太阳穴,那微凉的温度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十七,让他瞬间发疯剧烈挣扎起来,被黑色绑带束缚的双手双脚都勒出了血痕:“你们这些人会下地狱的!!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你要杀人?”院长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十七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几乎扎破他的皮肉,“你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灵带走的!现在邪灵又要侵入你的身体!你需要净化!”
 “狗屁!!”十七目眦欲裂,“你们谁敢动我!!我一定百倍还给你们!!”
 周围站了三四个护工,各个胸前都挂着十字架,充耳不闻他的怒骂,飞快地在胸前画着十字。
 院长痛心疾首的按住胸口的十字架连连摇头:“邪灵已经占据你的心灵了,孩子。”
 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恐慌感让十七剧烈地颤抖起来:“你们这群疯子!你们……唔!……”
 一团脏布毫不留情地塞进了他嘴里,一个男护工给他的头上带上了一个黑色的耳机似的东西,两端分别连接他的太阳穴,线路的另一端连着一个电箱。
 十七的眼睛惊恐地睁大。
 下一秒,他只听院长叹息着念道:“阿门。”
 滋!——
 强烈的电流瞬间通过太阳穴刺入大脑,如同钢钉猛地刺穿了头颅。
 “唔!!!——”
 幼小的身体猛地弹起,巨大的痛苦几乎侵蚀掉每一寸意识,十七浑身剧烈抽搐,痛的几乎死过去,下一秒,电光再次亮起。
 一次又一次,漫漫长夜,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滕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高烧了一整夜的脑袋终于卸去了千斤的重量,重新变得清明起来,胃里的痛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余韵。
 怀里暖烘烘的,像是抱着一个小火炉。
 滕时低下头,看到了埋在自己的胸口的小脑袋——奚斐然睡得正香,一只小手还按在自己胃上。
 滕时的目光变得柔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把奚斐然的手抬起来,起身下床去了浴室。
 哗啦哗啦的水流过滕时乌黑的头发,又顺着他的白玉一样的皮肤滑落下来,热气蒸腾中,滕时仰起头,任凭柔和的水打在脸上。
 昨天晚上好像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到什么来着……
 上辈子自己撞到过的一个叫十七的小偷,年纪就和现在的奚斐然差不多大。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不像是因为发烧,他按住太阳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脸了。
 这其实不奇怪,过去了二十年,一个一面之缘的孩子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但如果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地梦到?
 水流的声音逐渐连成一片,仿佛一首白噪音的曲目,滕时眼前忽的有些发晕,一道阴森的十字架浮现在眼前,紧接着电流的强光撕裂黑暗,照亮了勒紧的束缚带下鲜血淋漓的手腕脚腕。
 滕时瞳孔骤然紧缩,猛地按住浴室的玻璃。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被绑在那把椅子上,走投无路惊恐万分,直到最后强烈的电流嗡的一声钻入他的大脑。
 “唔!——”
 那一瞬间的剧痛竟然像是真实的,滕时按住头踉跄后退,后背咚地一声重重撞上了淋浴室的玻璃。
 “滕时?”
 卧室里,听到声音的奚斐然猛然惊醒,拔腿冲进浴室,一眼就看到淋浴房里滕时捂着头往地上滑。
 奚斐然魂飞魄散,扑过去拉开浴室门抓住滕时一只胳膊:“你怎么了!哎……哎!”
 然而他个子太小,力气都不够大,竟然被滕时拽倒,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护住滕时的后脑,就跟滕时一起摔到了地上。
 哗啦哗啦……
 喷头里的水流不停,滕时被生生摔醒了,嘶了一声。
 奚斐然顾不上屁股疼,爬起来急问道:“你没事吧!”
 滕时喘息着抬眼,面前的奚斐然和脑海中脏兮兮的十七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完美重合上,分毫不差。
 他不敢相信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奚斐然白团子似的脸。
 我是烧糊涂了吧?滕时想。这分明是两个时空中毫无交集的人,怎么会一样?
 奚斐然没想到他忽然揪自己的腮帮子,呲牙咧嘴地发出含混的抗议却没躲开:“你干什么!”
 水流带走了混乱的思绪,脑海中的十七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面前的奚斐然。
 滕时仿佛终于从梦魇中清醒,镇定了下来,松开了奚斐然的脸:“不好意思。”
 奚斐然哀怨地揉了揉自己婴儿肥的小脸蛋:“别总捏我脸。”
 可是为什么,刚才自己会梦到以十七的视角被电击的事情?这又要怎么解释?
 那些画面是真实的吗?还是自己顺着记忆编造出来的后续?
 滕时其实记得上一世的真实后续:
 回到家之后,他依旧想着那个在寒风中穿着破棉袄的十七,于是上网搜索了一下“同心福利院”的名字,发现竟然是滕家资助的一所福利院。
 怪不得他觉得这个名字眼熟,肯定是之前在滕仲云的项目文件中看到过。
 一般豪门捐助福利院都只是为了在公众面前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滕家只是定期给钱挂个名,并不会真正参与福利院的运营。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在,办起事情来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手下,拉着几辆卡车的羽绒服和食品之类的慰问品来到了同心福利院,跟院长说自己要增加捐赠。
 那位院长笑得合不拢嘴,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出来给他唱感谢歌。
 滕时不愿意看孩子们在冷风中受冻,让他们回去,在孩子们一个个经过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他们的脸。
 没有那个叫十七的孩子。
 当时滕时想,可能是碰巧在做别的事情吧,没太多想,稍微有些遗憾没见到,却也没再过多停留,送完东西就回家了。
 人和人的命运本来就是不同的,他没有由去强行改变什么。
 自己的梦境如果是真实的,难道那个叫十七的孩子是因为遭受了电击,所以才不能出来?
 滕时只觉得一阵恶寒席卷了全身,微微打了个冷战。
 “你真的没事吧?”奚斐然伸手摸了一下滕时的额头,流水中滕时的额头温度摸起来很正常,应该是不发烧了,但是为什么他人还看起来这么奇怪,“要不要叫医生?”
 滕时乌黑的眸子重新聚焦在奚斐然身上,神情逐渐恢复如常,摇了摇头:“我没事。”
 奚斐然:“哦。”
 他坐在水里看着滕时,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像个小落汤鸡似的,又可怜又好笑。
 滕时满心的纷杂在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注视中被打乱了,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柔软来,叹了口气,摸了摸奚斐然的脑袋:“这么关心我呢?”
 奚斐然矢口否认:“谁关心你!”
 滕时无视他的反驳,轻声问:“刚才摔疼了没有?”
 奚斐然脸色没来由的有点红,下意识移开目光,这一移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滕时整个人都光着!
 到处都是滕时白里透红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胸膛,纤细的腰,还有再下……
 一股热浪从脚勾根蔓延到天灵盖,奚斐然整张脸都涨红了。
 滕时奇怪地看着他红成碳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一声:“至于吗小家伙,都是男的,又不是没见过。”
 奚斐然在心中脱口而出“这不一样!”,然而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和他从前和小伙伴一起光屁股下河时候的感觉不一样。
 他们没有你这么漂亮。
 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滕时这么漂亮。
 这由太荒唐了,奚斐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病,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昨天滕时胃疼的情景……
 少年浑身冷汗淋漓地蜷缩着,绝美的面容被疼痛折磨得满是痛苦,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用力往上腹里按,随着胃里每一次的抽动,而发出似有若无的低吟。
 奚斐然整个人都不对了,小小年纪明明什么都不懂,但他却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想的东西让他很羞臊,以至于浑身都尴尬得不自在起来。
 奚斐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慌忙就要往外逃:“你继续洗吧,我先出去了!”
 没成想还没卖出淋浴间,就被滕时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胳膊,不由分说地拽了回来。
 “衣服都湿了,你乱跑什么,”滕时笑着道,“正好跟我一起洗了。”
 “我不要!”
 “害羞了?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
 “你才是小姑娘!……等等!你别拽我衣服,我不洗!滕时!!”
 一小时后。
 滕时穿着浴袍优雅地坐在餐桌旁吃着养生早饭,对面是穿着同款小浴袍死死盯着他的奚斐然,头顶的怨气几乎能顶到天花板。
 美龄粥果然养胃,喝了小半碗之后,滕时胃里丝丝缕缕的疼已经被压了下去。
 “再不吃该凉了。”滕时轻描淡写地提醒奚斐然。
 奚斐然恶狠狠的抓过面前的碗,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东西吃光,继续盯着滕时。
 滕时刚才不光光给奚斐然洗了澡,还叫人把他的头发给剪短了一些,短了之后的头发一个个笔直朝天,硬度都显现出来了,让奚斐然看起来活像一只时刻炸毛的小狼。
 不过作为上辈子面对一屋子的各国政要都面不改色的大佬,奚小狼这点注视完全被直接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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