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妈妈讲过一个叫“熬鹰”的睡前故事,故事里说驯服一只雏鹰,就是长时间不给雏鹰饭吃,饿着它,不让它睡觉,直到它快撑不住的时候给他一块肉,直到它顺从。
滕时是也想用这招对付我吗?
奚斐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愤怒席卷了他,然而紧接而来的就是疲惫的无力感。
似乎每次他要相信滕时的时候,就会出现某些事件让他重新看清这个虚伪的人渣,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微小信任击碎。
“怎么不吃啊。”赵阿姨在一旁催他,“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赵阿姨。奚斐然抬起头看向这个和自己同乡的女人。
滕时也说过:“这是我特地从江临找来的阿姨。”
所以,其实赵阿姨也是和他一伙儿的吗?是受雇于滕时,监督“熬鹰计划”有没有顺利进行的?
奚斐然的心脏就像是被绞索用力的绞紧,悲哀和愤怒席卷了他。
找来一个有亲近感的同乡阿姨,然后又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个阿姨背叛自己,这也是滕时的算盘?
让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他孤立无援,只能屈服于滕家?
怪不得这几天觉得赵阿姨一直不太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关心他似的。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戏,只有自己傻傻地沉浸其中,试图获得一丝微渺的真心。
彻骨的失望和心寒,让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神色有异,赵阿姨赶紧坐下来,语气循循善诱,想要按住他的肩膀:“小孩子得多吃蔬菜,吃太多肉不好消化……”
“我不饿。”奚斐然向后一撤椅子站起来,一秒都不想多呆,转身离开,“回房间了。”
“哎!”赵阿姨跟在他后面追了几步,“一口都不吃吗?”
奚斐然已经走远了。
赵阿姨送了口气,脸上的温顺一扫而空,眼底透出几分精明。
“喂,刚才吓死我了,我正把我刚吃完的糖醋排骨骨头倒掉,那小孩就回来了,”赵阿姨掩住嘴快步走到墙角拨通电话,“还好我动作快,他没注意到。”
“老公,我前两天给你邮过去的海参你收到了吗?那可是进口海参,每个都是独立包装的,我在淘宝上搜过,一根就得一千多!”
“我知道,东家不会发现的。”赵阿姨笑的眼睛都没了,“这小孩子和他们家二少爷关系可差了,就算是发现不对劲也不会跟他说的。”
“你放心,冰箱里那些东西拿走太明显了,我不会犯那种错误的,要拿也从后厨仓库拿。”
“你知道吗,他们给这小孩预备的食谱每天都可丰盛了,后厨准备的菜啊肉啊都是最好的。我能偷偷带走的我就带走,不能带走的我等他们做好了之后吃掉,咱也体验一把有钱人的口福哈哈哈哈。”
“那r国进口的猪肉就是不一样!还有深海黄花鱼,可鲜了!哎对了?要不你也来应聘个清洁工什么的,咱俩一起……”
夜色渐渐陷入静谧的浓稠,别墅里的灯一盏盏熄灭,直到一盏都不剩。
奚斐然两眼放空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半是因为心情实在太糟糕了,另一半……是因为他实在太饿了!
肚子里传来一阵乱响,论谁运动了那么久还滴米未进都要受不了。
奚斐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终于掀被而起——不管了,我要找点东西吃!
他从床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走廊上静悄悄的,赵阿姨早就睡了。
奚斐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生怕自己被房间里的“间谍”听见,一路溜到了楼下餐厅,在黑暗中接着朦胧的月光和记忆往冰箱附近摸。
白天的感觉不太明显,但是夜里一步步走起来,奚斐然才意识到滕时家是真的大。
一个厨房赛过一般人家的客厅,餐桌上随便摆着的花瓶都是艺术品级别的大师制作。
虽然奚斐然的家里已经非常有钱,但是和滕家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资产阶级就是腐败。
奚斐然脑子里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句从书里看到过的话,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和滕时很契合,对于滕时又嗤之以鼻了几分。
不过这个巨大的别墅奢侈是奢侈,却少了点人味,精致得就像是样板房,看不到什么体现主人生活气息的东西。
奚斐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里挂满照片的墙、堆满乐高玩具的地毯、妈妈的手工饰品展示架、还有爸爸种的爬上天花板的绿萝……
心脏又难以克制地痛起来,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手心终于摸到了双开门冰箱。
他屏住呼吸拉开右边一侧,冰箱里冷色调的灯亮起来。
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上面保鲜层摆满了新鲜蔬菜和水果,剩下的几层全是各种甜食蛋糕还有饮料,论品种简直能赶上一个小型超市。
奚斐然还是第一次打开滕时的冰箱,几乎被惊到了,看得眼花缭乱,心说这家伙上怎么这么爱吃甜食,不怕牙坏掉吗?
他几乎有点挑不出来了,犹豫半天终于做贼似的拿起一小盒蛋糕,正要拽出来,却忽的顿住。
他看见,在更下一层,放着一盒新鲜的生肉。
那好像是牛肉或者羊肉,可能是预备着明天做的,所以并没有放在冷冻层。
红色汁水从肉下面渗出来,染红了吸水垫布。
鲜红的颜色透过保鲜膜,新鲜得能看到肉上清晰的纹脉络,几乎给人一种是刚从动物身上割下来的错觉。
奚斐然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猛地锤了一下,“嗡——”的一声。
四分五裂的人体碎块仿佛从大脑深处的深渊中冲出来,轰然飞溅砸在他脸上。
下一秒暗红的鲜血巨浪伴随着尖叫声中以灭顶的高度呼啸而来,劈头盖脸地将他瞬间淹没。
奚斐然感觉自己被卷入血海的深处,血腥味凶猛地从鼻腔灌进去。
他拼命挣扎却触目皆是鲜红,周身浸泡的浓稠血液仿佛凝聚成一个个圆球的形状,就像是游乐园里的泡泡球。奚斐然惊慌失措地抓住,却发现那竟是一个个滑腻的眼珠!
手中的蛋糕盒掉落在地,奚斐然猛地扑向了一旁的洗菜池,撕心裂肺地干呕了起来。
那简直是要把胃都要呕出来的程度,喉咙剧烈的痉挛让奚斐然几乎无法呼吸,生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觉得自己要被噎死了,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抓不住洗菜池。
而就在这时,滕家庄园的大门忽然打开,大门上人工智能清晰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欢迎回家。”
黑色宾利驶入进来,开向滕时别墅的方向。
滕时坐在宾利的后排,手指随着车厢内的钢琴曲在大腿上轻轻敲着。
真快,一眨眼就周五了。
今天本来一放学就该回来的,没想到遇到些事情耽搁到现在。
这个时间,奚斐然应该睡了吧。
家里有个小孩的感觉还是挺神奇的,滕时摸了摸手背,这种感觉和家里养了一只小猫或者小狗有点像。
知道它(他)会一直在家里守着,那种往常一个人回家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的心情,好像就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即便奚斐然不太乖。
也不知道小屁孩这周过的怎么样,应该和赵阿姨相处的还不错吧。滕时想。
蛋糕摔落在地,奶油撒得瓷砖上到处都是。
奚斐然站都站不住,贴着水池滑了下来,后背靠在橱柜大口大口地喘息,手指抖得像是筛糠。
脑海中血腥的画面久久不散,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溺死在那片红海里了,却忽的听到了外面大门开启的声音。
他怎么会回来?
几秒钟之后奚斐然混乱的大脑终于抓住了一缕智,今天是周五,是滕时放学回家的日子。
奚斐然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挺了一下腰,然而浑身都使不上力,又倒了回去。
不能让滕时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本就暗戳戳的指使赵阿姨欺负自己,想看自己的笑话,不能再让他得逞。
别墅大门的人脸识别通过,咔哒一声打开。
滕时推开门走进来,如果是二十年后,这个时候人工智能已经打开了灯,伸出支架接过他的书包,又用传送带递过来一杯热水了。
可惜这是二十年前,滕时打了个哈欠走进玄关,正要伸手开灯,却忽的听到厨房那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时间不是侍从打扫的时间,滕时叫了一声:“赵阿姨,是你吗?”
没人回应。
滕时眉头微微一蹙,无声地放下肩上的书包,拎起一根放在门口的高尔夫球杆,放轻脚步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虽说滕家有专门的安保系统,但毕竟凡事都有万一。
联想到最近发生在奚家的事情,滕时攥着高尔夫球杆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悉悉索索。
距离声音发出的地方越来越近,滕时绕过拐角处的现代艺术雕塑,猛地举起高尔夫球杆!
月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照亮了坐在地上的奚斐然。
高举的高尔夫球杆猛地顿在半空,滕时松了口气,随手打开灯,把球杆丢到一旁的沙发上:“你大半夜的在这干什么?叫你也不吱声。”
刺目的灯光亮起,奚斐然下意识躲了一下。
他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大摊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的蛋糕,手里抓拿着一块布,似乎是想要清,却不得要领,弄的满地满身都是。
“不小心把蛋糕摔了。”奚斐然深深低着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的这几个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字,胸口翻涌着难受,后背上一层层出的冷汗还没有止住,眼前一片猩红。
……别跟我说话,赶紧走。
“大半夜起来偷吃蛋糕?”滕时有点好笑地蹲下来,“至于吗,好像我饿着你了似的。”
一句平常的玩笑话在奚斐然耳中却完全变了意思,滕时温和平静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膜中,仿佛瞬间扭曲成尖利的嘲笑,搅得那汪洋血海几乎沸腾起来。
小孩子确实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来得给奚斐然再加加餐。
滕时心里想着,伸手去按奚斐然的肩膀:“别折腾了,你这布上都是奶油,越擦越花,我这屋里的现代艺术够多了,用不着在地板上再添一幅,快去睡觉吧。”
手指触碰到奚斐然肩膀的一刹那,奚斐然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
滕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收了起来,蹲下来:“你怎么了?”
奚斐然强行压制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肩膀剧烈起伏,身子微微发颤,心底的恐惧和愤怒融合成炙热的烈焰,仿佛有什么疯狂的情绪即将破体而出!
“奚斐然?”滕时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捏住奚斐然的下巴抬起来,“看着我。”
冰凉的手指接触到奚斐然面部皮肤的一瞬间,奚斐然浑身一个激灵,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愤怒和惊恐终于将他彻底淹没。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生日夜上,枪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的脸。
滕时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正要拨通心医生的电话,忽的感觉眼前一道阴影骤然压下,奚斐然忽然毫无征兆地扑向他:“我要杀了你!!”
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巨大,滕时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向后扑倒,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疼痛袭来的当时差点让他眼前一黑,然而紧接着着喉咙上又传来骤然的剧痛。
奚斐然骑在他身上,双手拼尽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孩子在肾上腺素爆发的极点力量丝毫不输成人,滕时只觉得气道瞬间紧锁。
他立刻抓住奚斐然的胳膊,却发现竟然扯不动!呼吸的停滞让他想要呛咳,却因为气管被掐紧一声都发不出来!
奚斐然那真是要生生掐死他的架势!
因为混血的基因,奚斐然的眉弓很高,眼眸因此显得远比同龄人要深邃,在这个角度几乎有种漆黑得看不见底的感觉,仿佛黑洞一般,容纳着所有暴怒的、憎恨的、疯狂的情绪。
然而此刻那眸子却似乎并没有聚焦,滕时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又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什么别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滕时双脚猛地向上抬起,以一个极其柔韧的角度猛地绞住了奚斐然的脖子,奚斐然几乎下意识松手,滕时的腰腹瞬间向下一带,猛地把人摔了出去。
奚斐然在地上滚了两圈,重重撞在了下方的碗柜门上,里面的碗碟咣当作响然后稀里哗啦地碎了一柜子。
然而奚斐然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一跃而起猛地转身,“刷”地抽出了灶台刀具架子上的切肉刀!
冷白的月光在两寸长的刀刃山闪过一抹寒光,滕时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知道点格斗技巧的人都知道,就算你再厉害,哪怕是格斗冠军,在街上碰到带刀的也得转身就跑。
电视上那种空手夺刀的戏码在现实中几乎根本不会发生,刀具相较于赤手空拳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奚斐然,”滕时浑身紧绷,抓起桌上一杯冷水猛泼了过去,“你给我醒醒!”
奚斐然没躲,冰凉的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并没有在那漆黑的眼底激起一丝波澜,就在水滴即将流到下巴尖一瞬间,他忽然就像是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刀尖直剁滕时胸口!
如果在刚才滕时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小孩子的杀伤力不那么大,那现在他就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人的潜力是惊人的,奚斐然发狂的时候力气完全不比他小,刀尖剁下来的一刹那滕时抬起双臂交叉一挡,咚地一声只觉得胳膊都被震麻了。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楼下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下人们听到了动静正在跑来。
然而那一刻生命的威胁从未这么真实过,锋利的刀尖距离滕时的胸口只有几厘米,滕时手臂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几乎能看到刀锋上自己苍白的反射。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下一秒他飞起一脚狠狠一踹,把奚斐然当胸踹飞了出去!
“唔!”
这一脚是真的重,奚斐然几乎是腾空砸在了橱柜上,又跌了下去,捂住胸口哼了一声,爬了一下却没爬起来。
“可不是我家暴你,是你要行刺我。”滕时喘息着站稳,却忽然看到刚才因为抽到被拽到橱柜边缘的刀具盒,因为这又一撞彻底失去了重心,径直朝着下方坠落。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刀具盒在空中旋转下坠,四把形状各异,却同样锋利的刀从刀具盒中脱落,在重力的作用下刺向倒在下方的奚斐然。
滕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几乎完全是本能,拔腿就冲了过去,猛地抱起奚斐然一个翻身!
四把刀子连通刀具盒砸在地上,爆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其中一把刀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身体掉落的。
滕时仰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奚斐然,一口气还没能从喉咙里松出来,忽然感觉肩膀一阵剧痛!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奚斐然手中握着切肉刀,面无表情地将刀尖深深刺进了滕时的左肩。
与此同时,崇景市上空,一架私人飞机穿越繁华的夜色降落在机场。
早就有人在停机坪等候,看到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少。”
滕禹俊美而坚硬的面容依旧冰冷,抬手的时候,黑色的风衣下依稀能看到肩颈和手臂肌肉强硬的线条轮廓。
“最近家里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没出什么乱子吧。”滕禹大步走向不远处停放着的黑色轿车。
“大少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手下拎着他的包跟在后面,直到他说的“家里”,大概率只指的是一个人,于是非常有眼色地补充了一句:“二少爷一周都在学校住笑,风平浪静。”
滕禹神情淡漠,没多说什么,坐上车后才问:“他收养的那个小崽子呢?”
“二少给奚斐然安排了周密的学习计划,奚斐然一直遵守着呢,还算听话。”
滕禹没说话,坐上车。
司机把车子启动,驶向滕家的方向。
窗外的夜色闪过,照亮了滕禹硬朗如冰的脸,那万年冷淡的眼底似乎有某种稍纵即逝的情绪,非要说的话,好像是开心。
——许久不见,见了才知道好不好。
第24章 内疚
滕时别墅里的灯彻底亮了,下人们冲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奚斐然骑在滕时身上,滕时仰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肩膀,手指缝里一片血红。
而奚斐然正高举切肉刀,对准了滕时的脖子,然后与猛地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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