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然看着滕时清瘦的背影,盯着他后脑乌黑柔软的头发,心里忽的有些乱,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我是不是选择错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奚斐然张了张嘴,忽然想要喊滕时一声,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喂,你……”
忽的,远处的庄园门口远处传来一声柔和中带着点胆怯的中年女声:“那个……请问这里是滕家庄园吗,我找滕二少。”
滕时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
奚斐然猛地转头,这个女人的口音竟然是江临口音!
……这是他在父母去世之后第一次再听到熟悉的乡音。
越过保安队的人墙,他看到门口的岗亭外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对守卫露出讨好的笑。
她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长了了一副憨厚温良的脸,因为紧张,双手微微搅在一起:“说是让我今天直接过来,滕二少在吗?”
奚斐然扭回头脱口问滕时:“她是谁?”
滕时看了一眼:“这是我托人找的来自江临的阿姨,准备照顾你衣食起居的。”
滕时叹了口气:“我不止找了心治疗师,还为你找了家庭教师、阿姨、甚至来自江临的厨子……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用不上了。”
奚斐然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忽然有点乱了套。
“我这就跟她说让她回去,你走你的,不影响。”滕时说罢,二话不说绕过奚斐然径直向着门口走过去。
奚斐然忽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了大门口。
第21章 辽参
奚斐然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扑向门口,从滕时身边闪电一样超了过去,站在了女人面前。
他的突然出现让女人吓了一跳,小声问:“你是?……”
继而她忽的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笑意,弯下腰来:“你就是小然吧,二少雇我来照顾你,我叫赵春梅,你叫我赵阿姨就行。”
奚斐然愣住,她看着那女人温柔的脸孔,听着她熟悉的乡音,竟然有点鼻子一酸的感觉,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家里从小照顾他的管家阿姨。
“我……”奚斐然张了张口。
“抱歉,赵阿姨。”背后滕时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这温情一幕。
奚斐然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滕时一把拎住胳膊。
“这小家伙不想在这住了,您也请回吧,补偿金我会打给您。”
滕时拽着奚斐然就往外走。
“你放开我!”奚斐然心里一慌顿时大叫着蹬腿挣扎起来。
滕时停下,低头看着他:“嗯?不是急着走吗?”
奚斐然急的脸都憋红了:“我……我……”
“又不想走了?”滕时漂亮的眼底浮起揶揄,“这么不坚定?”
奚斐然又羞又恼得牙都痒痒,刚才心里对滕时一瞬间的感动被另一种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某种冲动在心底里咆哮翻滚:
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把他欺负得站不起来,让他红着眼眶跪下来,颤抖地向自己求饶。
“我不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奚斐然梗着脖子。
之前他以为滕时要养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但没想到滕时真的为他准备了一切,教育、生活、心……
如果要报仇,就要具备一切必要的技能和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而现在这些东西都摆在他面前,这是他流浪在外绝对得不到的。
忍辱负重,说的就是这样。
“你为我准备这么多,我如果走了,这些都白费了,”奚斐然仰头看着滕时,几乎是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才不要感谢你,这些我曾经都拥有过的,是滕家夺走了它们,现在只不过是还给我而已。
滕时笑出了声,双手抱臂,也没说同意不同意。
“哎呀,这刚才是闹脾气了吧。”赵阿姨好像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小碎步捯过来将奚斐然揽入怀里,略带这些谄媚和讨好地跟滕时打圆场。
“小孩子脾气都倔,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少爷您别生气,我会把孩子教育好的,以后就不这样了。”
这是个保护性的动作,女人身上好闻的洗衣粉味温柔地涌入奚斐然的鼻腔,让他下意识贴紧了女人。
滕时眯起眼睛,看着埋在女人怀里的奚斐然,淡淡开口:“您是朋友介绍的江临最好的阿姨,我自然是放心的。”
奚斐然心里一动,这是松口了?
“只是,”滕时的视线在奚斐然身上扫视一圈,“这小屁孩顽劣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教育的好,我怕您管不住他。”
奚斐然身子一抽,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吊在房梁下连揍三天然后被赶出去的景象,下意识抓紧了女人的衣服。
回应他的是收紧的拥抱,赵阿姨连连向滕时保证:“二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带好他的。”
滕时最后答应得勉为其难,看起来已经做好了把奚斐然送走的打算,没想到小家伙又死皮赖脸的要留,心情有点不爽。
赵阿姨和奚斐然倒是都很开心,在得到滕时勉强的认可后一起热络地回到了别墅里。
滕时跟在后面慢慢地走回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如果主动给奚斐然找保姆,他肯定会排斥,怀疑自己不坏好心。
只有这样,才能让奚斐然觉得是自己的选择,从心底里接受这个阿姨。
小朋友的心问题不能只通过心老师来解决,找一个同乡的人,和他每天一起生活,用关爱带着他走出来,才是最好的方法。
养小孩好像也没那么难,滕时心情愉悦,哼着小曲走回了别墅。
第二天一大早,奚斐然在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小然,起床啦。”赵阿姨推开门,“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漱完下来吃。”
奚斐然穿着大象睡衣从床上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好,起来了。”
几秒钟后他回过神来,乡音在耳中徘徊,一股难以形容的温馨感觉席卷了他。
我的生活好像开始走向正轨了,他想。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期盼新的一天的到来。
奚斐然飞快的洗漱完跑下楼,跑到最后两节台阶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
滕时一般都起的很早,自己很有可能会看到他坐在餐桌旁旁边看平板边吃早餐。
高分的心情稍微打了点折扣,虽然不想和滕时打照面,但是这毕竟是滕时的房子,不可避免要见到。
奚斐然一步步走下楼梯,然后走下来才放眼一看,却发现长长的大石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滕时不在,只有赵阿姨坐在桌边冲他招手:“快来。”
“早上好,赵阿姨!”
奚斐然亲切地和阿姨问好,其实面对大多数人,奚斐然都是小天使形象,更何况是面对他尤其喜欢的赵阿姨。
他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滕时呢?”
“二少爷去上学了。”
赵阿姨把桌上的粢饭糕推到奚斐然面前:“吃吧,大厨特意给你做的。”
新炸出来的江临风味粢饭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的亲切感让奚斐然几乎有点要“老泪纵横”的冲动,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滕时去上学了?那真是太好了!
他之前记得祁南槿和滕时聊天的时候提到过,滕时上的是寄宿学校,每周只有周六周日回家,那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有五天见不到他了!
“慢点吃,别噎着。”赵阿姨坐在对面看着他,“喝点粥。”
“嗯!”奚斐然乖巧又听话,舀了一勺勺米粥,又抬起头问,“赵阿姨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赵阿姨微笑。
温暖的小米粥入口,奚斐然忽然顿了一下,这个小米粥的味道似乎和平时有区别。
因为他偶然提过一嘴自己喜欢喝小米粥,所以滕时嘱咐了后厨,几乎每天都会给他上新鲜的小米配上辽参。
然而今天,粥里却少了点鲜味。
奚斐然用勺子在粥里捞了捞,发现了问题出在哪——粥里没有参。
“哎呀,找海参呢?”赵阿姨看到他的动作,微微坐直了身子。
奚斐然看向她。
赵阿姨露出一个苦口婆心的表情,柔声道:“营养学说,小孩子吃那么多辽参不好,太补了,容易上火,我今天就没让后厨放。”
奚斐然点点头,赵阿姨的话他自然是信的:“那就不放好了。以后也不用放了,正好我也吃腻了。”
瑞斯利安高中是整个崇景、甚至全国范围内最优质的高中之一,能上得起这所学校的都是贵族子弟,再不济也是中产阶级里的上层。
豪车一辆辆在门口短暂停下,少爷和小姐们从车上下来,然后像潮水一样涌入校门里。
祁南槿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校门口的墙上,视线在人群中左右寻摸。
不时有同学路过跟他打招呼,嘴欠的顺便调侃一句:“等谁呢这是祁少?快成望夫石了。”
“滚滚滚。”祁南槿笑着踢人一脚,表面上恼火,实际却对于这个评价颇为满意,仿佛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似的仰起头,“今天阿时回来,我得迎接他。”
“滕时要回来上课了!?”周围听到的同学炖时一片惊呼。
“我靠大新闻啊!”
“我我我我!我要第一个排他的SRN1加速器!”有男生激动地挤过来。
“别给人家添乱!”女同学们也各个眼冒桃花,“滕时同学现在最需要的是心灵上的安慰。”
“行了行了,快上课了,赶紧进去吧。”祁南槿哭笑不得地把围观群众都赶走。
人群逐渐散去,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五分钟,祁南槿忽的看到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校门口,眼睛顿时一亮:“阿时!”
司机帮滕时打开车门,滕时刚下车,祁南槿已经扑了过来:“我等的花儿都谢了,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不来了呢。”
“怎么会,说好了要来就不会反悔。”滕时笑着单肩背上书包走向他,“早高峰路上有点堵。”
20年后飞车线路遍布城市,堵车这种事情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他几乎忘了这个年代的堵车有多严重。
20分钟的路程,至少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才行。
如果可以的话,滕时想,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可以试试提前把飞车研制出来。
瑞斯利安是统一的校服,男生里面是白衬衫打底,外面是深蓝色的西服外套,很显腰身,尤其是当身材比例已经很完美的时候,这套衣服立刻就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比如在滕时身上。
祁南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滕时穿校服了,乍一看只觉得心跳顿时有点加速。
“咳。”他咳嗽一声用话题转移注意力,带着滕时往学校里走去,“小屁孩安顿好了?你那招欲擒故纵怎么样?”
“很有效,”滕时漫不经心地说,“奚斐然已经对赵阿姨死心塌地了。”
“那个赵阿姨靠谱吗?毕竟是别人介绍过来的。”无论什么时候,祁南槿最新关注的永远是滕时的安全问题,尽职尽责地为他排查一切外来隐患。
“看上去人还不错,”滕时说,“据说她带过5个孩子,每一家的反响都挺好。奚斐然有她带着,我可以放心做我的事情了。”
祁南槿:“其实,你为什么不干脆让奚斐然来上学?放到寄宿学校里不比雇人要方便吗?”
“问题在奚斐然,不在学校。”
“什么意思?”祁南槿一愣。
滕时顿了顿:“心治疗师说他可能有潜在PTSD,还有情绪问题,在他没有彻底心健康之前,我不敢把他放到公共环境中去。”
自从打起精神,决定利用滕家资源发愤图强后,奚斐然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
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先去运动,有的时候是和教练打网球,有的时候是羽毛球。
收拾收拾后回来上文化课,下午进行一个小时的心疏导,然后再接着上课,其中穿插着手工和运动。
下午三点左右,就可以“放学”了。
奚斐然有的时候会跑到篮球场自己打篮球,但偌大的滕家只有他一个小孩,打一阵实在没意思,他就会回到房间捣鼓滕时给他的平板,尝试上面的各种简易编程小游戏软件。
一天下来整个人精神焕发,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意犹未尽,就连身高都似乎长了一厘米。
这几天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滕时虽然从不给他打电话询问情况,却保证他的每天都过得充实又高效。
不得不承认,滕时的安排很妥当,奚斐然心里猜测这是滕时对他的一种驯服过程,但他并不排斥这种安排。
一切能让他迅速成长的东西他都飞速接受,反正只要他内心足够坚定,就能把这种驯服变成对自身的助益。
而且不用每天看到滕时简直是太好了!
不用费尽心思思考自己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他,逢迎讨好还是倔强抵抗,眼不见为净就行了。
寄宿学校这种东西简直是老天带给他的福祉!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吧。”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家庭教师收起奚斐然桌上的作业本,哭笑不得地翻了翻:“我觉得二年级的内容好像已经不太适合你了,要不然下周咱们试试四年级的?”
奚斐然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其实只要滕时不在,他就会恢复人见人爱的常态:“老师,其实我在家里已经在学六年级的课了,您要不要下次拿初一的试试?”
家庭教师:“……”
“对了还有物我也在学了。”
奚斐然眨着善解人意眼睛提醒他,然后又说:“另外,下次能麻烦您给我带个笔记本电脑吗?我的编程再不上手就要生疏了。”
家庭教师喉头含血捂着胸口走出奚斐然的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立刻在手机上下单,给自己上高中的儿子多买了两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奚斐然愉快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决定去游个泳。
等他从滕家的泳池回来,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赵阿姨,我回来啦。”
别墅里始终是恒温的,奚斐然穿着背心从传送梯中走出来,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向开放式厨房和餐厅:“饿得我肚子都叫了,今天吃什么?”
前方亮着灯的餐厅里忽然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抖塑料袋。
奚斐然奇怪地走进去,只看见赵阿姨站在洗手池边上,略带慌张地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哎呀,小然游完泳了。”
“您在干什么呢?”奚斐然站在门口歪头,好奇地问道。
赵阿姨的神色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双手下意识在围裙上擦了擦:“还能干什么,洗碗呢。”说着拧开水龙头冲洗池子里的碗碟。
“这几天您都是手洗的吗?”
这些日子奚斐然和赵阿姨吃饭的时间都是错开的,赵阿姨似乎会故意避开和他一起吃饭,一般都是提前吃完。
奚斐然知道有的人就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倒是没在意。
不过因为这个时间差,他确实没注意过之后的洗碗步骤是怎么完成的,还以为滕家专门的清洁工会负责洗碗,赵阿姨只负责送下去就行了。
奚斐然小跑过去,打开洗手池旁边的一个下拉门:“这是洗碗机,您把碗碟放进去就行了,不用自己动手洗。”
“哦哦,我知道。”赵阿姨连忙道,“我做了这么久阿姨怎么会不知道洗碗机呢,只是觉得手洗更干净些,那些机器总是会有化学药剂残留的,对你的身体不好。”
奚斐然点点头,走到餐桌边坐下,然而看到桌上的菜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三盘菜:一盘清炒芥蓝,一盘凉拌黄瓜,一盘青椒肉丝(放眼望去肉丝只有两根)。
外加一碗米饭。
奚斐然愣了半天,才犹豫地拿起筷子。
这几天的伙食好像越来越素了。
他记得刚来滕时家的时候,每天中午和晚上至少四菜一汤,里面至少有两个精致的肉菜,荤素搭配样样不差。
可是这一周下来,从两个肉菜减少到一个,然后汤也没了,再到今天几乎看不到一个肉影。
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孩子的心向来是最敏感的,尤其是对于奚斐然这种本就心思极其细腻的孩子来说更是。
“我特意从江临聘了新厨子。”滕时的声音在耳畔里回响。
他是故意的吗?
趁着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故意让后厨苛待我,饿着我不给我肉吃?
奚斐然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
一开始肉菜减少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伙食调整,直到今天,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的!
一面假惺惺地给他安排好各种老师教他,一面在伙食上克扣他。
滕时的心到底有多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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