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与止皱起了眉:“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所以,我们找不到证据。”洛与书耸肩,“顺着妖宠的买卖,查完了整条线。将妖宠带进皇城,并非她所为,将妖宠卖给皇亲国戚,也非她所为,就连妖宠的死亡原因,也都跟她没有关系。”
洛与止不解:“那你们为何怀疑?”
“她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洛与书歪了歪头,“每一个疑点查过去,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兄长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他不再解释,只是与洛与止行一礼:“今夜麻烦兄长跑一趟,亲眼瞧瞧,若是无事,权当我们冤枉她了。”
“若是真有什么。”洛与书抬起头,难得露出个笑,“那兄长怕是要头疼了。”
玖薇痛苦低吟,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偌大的宫殿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洛与止,和一群瑟瑟发抖的宫女。
洛与止松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手心潮湿,已经沁出了冷汗,他吩咐几个宫女:“把你们殿下抬到榻上去。”
宫女们强忍着恐惧行动起来,洛与止脸色沉下来,点了那个常跟在玖薇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说吧,你们殿下,背地里究竟在做什么?”
大宫女抹着泪,并不敢说话。
洛与止忍着火气,低声斥责:“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大宫女扑通一声,直接给洛与止跪下,眼中含泪:“监正大人不要怪罪我家殿下。”
“我家殿下这般,都是为了大人您啊!”
第48章
二人在前面走, 紫雀在后面飞。一路走来甚是通畅,傅潭说四处张望:“怎么不见人拦我们?”
“兄长方才来过。”洛与书回答,“想必那时候, 公主就已经叫人都退下去了。”
傅潭说“啧”了声:“别的不说,那公主对咱们兄长, 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哪。”
咱们,哪门子咱们。
洛与书侧首瞥他一眼:“是我的兄长。”
傅潭说笑嘻嘻:“你的兄长, 我便不能叫了?要真论辈分,我唤他一声大侄子,你看他抽不抽我?”
洛与书不理睬他胡言乱语, 大步向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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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事到如今纸包不住火, 这些妖邪之事瞒不过监正大人, 大宫女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
洛与止眉目紧锁:“那你可知, 与她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来自哪里?”
“奴婢不知。”大宫女摇了摇头,“奴婢只知道, 替殿下做事的眩人, 是他们的人。眩人阁很多他们的奸细。噢对, 奴婢想起来,前些日子,有个人还来过一次。”
“何人?”
“是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斗笠, 看不清脸, 对,他腰上,还别着一把大刀。”
傅潭说与洛与书二人方进来的时候, 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傅潭说眸底微闪,是那个刀客。
难怪九公主也在找与宝冢有关的那副画,原来是早就在与刀客接触了。
“还有呢,你所知道的,一并说出来。”
大宫女绞尽脑汁,能想到的都已经交代了,临末了,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那人来过之后,殿下便像着了魔一般,疯狂寻找一幅画,还说要找鬼姬。奴婢不知晓鬼姬是谁,但那段时间,殿下每晚梦魇,唤的都是鬼姬的名字。”
“鬼姬?!”
这属实是洛与书没想到的,他眉间蹙起来:“她找鬼姬做什么?”
“好像是为了,为了一个秘笈。”大宫女跪伏在地上,“奴婢知道的都说了,大人,余下的,奴婢便不知道了啊。”
秘笈,鬼姬的秘笈,鬼姬能有什么秘笈。
洛氏兄弟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想到了那个传闻,瞳仁震动。
“秘笈,我知道,我听说过。”一直站在傅潭说肩头的紫雀突然出声,吓坏了大宫女。
紫雀清了清嗓子:“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啦,鬼姬手里有逆天改命之法,修士得道飞升,凡人求得长生!”
“不过这事儿你们仙门瞒得紧,一点消息也没有,不晓得几分真假呢。”
傅潭说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翻滚的情绪。
所以,玖薇其实是在模仿鬼姬,她在寻找鬼姬遗留的秘法,还豢养蠺母,修炼邪术,其实是为了……长生?
而那蠺母记忆里,最初囚禁它的女子,不是旁人,就是……鬼姬?
傅潭说瞪大了眼睛,瞳孔震动。
“这,简直是荒谬!”洛与止斥道,“什么秘法,什么长生之法,鬼姬若是有那能耐,她自己怎么不用?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真是胡说八道。”
他气血上涌:“玖薇,分明是被那伙人骗了!”
他脸色难看,又惊又怒。他气玖薇瞧着一介弱不禁风的女子,居然胆子大到敢做这种事情。然而,在惊怒之后,却有一种惶恐在心底滋生。
他想起大宫女口口声声所说的话:
她这样做,都是因为大人您啊。
洛与书宽慰:“兄长。”
洛与止脸上可见忧虑:“如何是好。”
直到现在,洛与止才明白洛与书口中,“头疼”的含义。
“这件事情瞒不过去,我们会将原委禀报给掌门。”洛与书本就是奉掌门之令前来调查此事,“只是,按照蓬丘的惯例,九公主修炼邪术,引妖邪入体,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几人都是明白的。
凡人犯禁,恐怕是活不了。
但玖薇身份不一般,她是皇帝的女儿,就算要处死她,也不能不过问皇帝的意见。
何况还有幼清仙君……幼清仙君,十分宠爱这个义妹,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只要想一想,洛与止这个司天监监正,就更头疼了。
不,不仅如此。
这件事情不仅关于玖薇一介公主,还有更重要的。
洛与止抬首,同样在弟弟眸中看到了沉重而忧虑的神色。
凡人不可求仙问道,便绝长生路,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而现在这捕风捉影的消息乍然又被提起,甚至连皇室公主都迷失其中,这若是传出去……多少如玖薇一样心存妄想之人人,闻风而动,野心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人间,恐将遭大难也。
几人说话的时候,玖薇眼珠微动,已有了要醒的迹象。
大宫女膝行至榻前,满目忧心:“殿下,殿下您醒了。”
洛与止心绪复杂,视线触到玖薇苍白的脸色,又侧过头去,声线冷硬:“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玖薇一口咬死:“女子爱美有什么错,我也是受那些眩人蒙骗,才一时糊涂,服用妖丹为料的药物。可我并不知晓他们在私底下买卖妖宠,至于那些妖宠的死,更是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公主可真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傅潭说刚想说些什么,闻人戮休已经比他快一步开口了。
闻人戮休嗤笑一声。
“公主倒是聪明的很,买卖妖宠从不露面,就连残害妖宠剖取妖丹,都是假借他人之手。”
“可是,没有公主殿下牵线,眩人如何搭得上这些皇亲国戚?没有公主殿下行方便,眩人阁又如何运送豢养如此庞大的妖宠呢?”
这些话是傅潭说与闻人和双双,三人私底下探讨案情时总结的,现在经闻人戮休的嘴,尽数质问出来。
傅潭说踮起脚尖,以极小的声音与洛与书道:“他抢我词。这些可都是我想出来的呢。”
洛与书唇角弯了弯,只一瞬,他便收了起来,压下笑意,冷声与玖薇道:“不管与你有没有关系,你引邪入体已是事实,必须跟我们回一趟蓬丘。”
玖薇脸色愈发惨白,去蓬丘?那她所有的计划,她想要的一切,岂不是被迫停止?再无可能?
她咬着唇瓣,眸中水光盈盈:“我要见我义兄。”
“蓬丘已经与幼清仙君递了消息,仙君会早些赶回来的。”洛与书不为所动。
傅潭说拉了拉洛与书袖子,叫他不要对姑娘家这么凶,他扬起笑脸,循循善诱:“公主,我们知道,你只是受了屠罗刹那些魔修蒙骗,不如,你帮我们联系他们,待我们捉住他们,定会还你清白。”
玖薇警惕地看着他,直到洛与止也放缓了声音,劝慰:“如果能捉到罪魁祸首,将功折过,我便不怪你了。”
玖薇猛地扭头看他,泪水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她忍着哭腔:“你真的不怪我?”
“不怪。”洛与止语气从未如此温柔,“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行至踏错。”
玖薇忍不住喉咙里的呜咽,她扑到洛与止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洛与止肉眼可见的身体僵硬,话都说出去了不能收回,人都在怀里了也不能推开。一向威严的监正大人很难有这般窘迫的时候,他双手没有地方放,无奈又无助。
傅潭说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为了追查真凶,难为监正大人出卖色相,上演一出美男计了。
有心上人这番话,纵是要命玖薇怕是也要给了。
玖薇抹着泪,自枕头底下搜出一张符纸。那符纸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符咒,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些字,然后将符咒放到烛灯里燃烧了起来。
见三人一鸟都注视着她,玖薇解释:“我不会法力,他们才留给我这个符咒,不需要法力,只要燃烧,便能将消息递过去。”
傅潭说随手拈起一张符咒细细端详,上面的符咒繁琐而神秘。这种符纸,他曾经见过。
他指尖摩挲着,回想起一些幼时的记忆。
是在鬼女府,再寻常不过的一日,母亲整理她的书阁,打扫出一堆没用的东西。
小傅潭说坐在沉重的木头箱子上,小短腿都够不到地。他摸着那一大堆没用的符咒,奶声奶气问娘亲:“阿娘,这些怎么都不要了呀?”
母亲的属下元英姨姨大步走过来,孔武有力将小傅潭说提溜起来,挪到一边,然后猛地抱起沉重的木箱,语气不善:“怎么谁的东西都还留着。”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那箱符咒搬出去扔了,临走前还不忘啐一口:“真是晦气。”
小傅潭说:?
时间太久,他忘记了母亲的表情,只记得母亲极轻地叹了口气:“不用的东西,就不要了。”
傅潭说从回忆里抽出思绪,眸光复杂。所以,现在他才知道,母亲丢掉的那些,原来是屠罗刹的东西。
“他们不会再来了。”傅潭说看着烛火里燃烧殆尽的灰烬,抬眸对上洛与书的视线。洛与书冲他点点头,和之前预料的一样。
玖薇不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傅潭说看向她,“对他们来说,你已经是个弃子了。”
傅潭说不再废话,转向洛与止:“麻烦监正大人带她出宫,先安置在司天监,待我等得到掌门首肯,即刻将公主带回蓬丘。”
“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出宫?”玖薇紧紧拽着被子,指节都泛了白,“我不明白,你们什么意思,弃子?弃子又是什么意思?”
傅潭说极轻地笑了声,都不想再开口重复:“你是皇族的公主,也是蓬丘仙君的义妹,你犯了禁忌,仙门如何处置你?皇族要不要保你,幼清仙君又要不要保你?”
“还有,你所豢养的蠺母,是妖域的圣物,你倒卖的妖宠,是妖域的子民。”
“他们借你这颗棋子,便可搅动人,妖,仙门三边的关系。现在你出了事,才是他们乐意看到的,说不定,还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怎么可能还会回来管你。”
这一番话宛如棒槌敲在头顶,让玖薇愣在当场,大脑直接死机。
怎么,怎么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呢?
所以,她以为他们好心帮她,其实,早就是他们做的局?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带走殿下。”玖薇的大宫女双臂张开,护在她身前,纵然战战兢兢,但仍是倔强仰着脸,“你们不能带走殿下,殿下,不能出宫。殿下一走,我们都得死。”
闻人戮休声线尖锐:“你什么意思?”
然而,殿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在石板路上拖动的声音,乒乒乓乓,来势汹汹。
洛与止先行起身,出殿探视。
寝殿外,密密麻麻,皆是身披重甲的御林军,已然将偌大的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最让人震惊的,还是被御林军包围在中间的金黄色轿辇。
一身龙袍的老人胡须已经花白,视线锐利,双目却已经略有些浑浊,不复年轻时的清亮。他盯着立于寝殿门口的洛与止,笑了声:“监正夜半出现在朕小女的寝殿,恐怕是不妥吧。”
洛与止看他的架势,料想他应是已经知晓玖薇这里发生的事情,遂道:“有劳陛下亲临,公主殿下受邪崇冲撞,司天监不过是按例办事,请公主移步司天监,为公主驱魔辟邪罢了。”
“是么。”皇帝老儿依旧是笑呵呵的,语气却不容置喙,“吾儿金枝玉叶,怎可与寻常人一般移步司天监,司天监若有心诊治,不若入宫来,怎么样?”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洛与止眉间沉了下来:“陛下的意思是,司天监不能带公主殿下出宫?”
“是。”皇帝强硬道,“朕不许任何人,将朕的九儿带走。任何人,莫说是你,就算是仙君亲自来了,也不行。”
闻人戮休透过窗户,瞧到了外面的盛况,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皇帝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
傅潭说摸了摸闻人戮休的小鸟脑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咯。”
闻人戮休:?
“不能与皇帝动手,看来我们今日,是没办法带走公主了。”洛与书略一思忖,“罢了,先离开这里,出去再商议。”
皇帝既然出了面,这事情就不是洛与书和傅潭说二人可以抉择的了。
何况皇帝还带了那么多御林军,明显不想放人。他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一只妖,但对付御林军一人便是绰绰有余。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
事关人界与仙门,他们必须要请示掌门,就算掌门不会亲自来,也得派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或仙君来处理。
都不用商量,二人很快做出抉择,前面被御林军包围,翻窗自后殿逃逸。洛与止受到弟弟信号,先行示弱,退出了玖薇寝宫。
玖薇仍然坐在榻上,裹着被子,止不住的发冷。外面的动静她都听见了,眼泪顺着两腮,止不住地流。
父皇虽然疼爱自己,但那都是看在仙君的面子上,玖薇一直以为,父皇在乎的是自己“仙君义妹”的名义,而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这个女儿。
直到今天,她听见他的父皇,带着那么多御林军,不惜与仙门中人对上,只为说那一句:“朕的女儿,谁也不能带走。”
玖薇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总之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波涛汹涌。
洛与止他们一走,御林军们也收起了兵器,皇帝在大伴的搀扶下踏进玖薇的寝宫,步履阑珊却急切地快步走来,玖薇看到他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玖薇来不及细想,甚至来不及行礼,感念父皇的袒护,就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朕就知道,你整日与那些个仙君厮混,怎么可能没几分本事。”皇帝狞笑,“朕的不孝女,你藏得真是严严实实,长生不老这等好事,怎么从不与父皇分享?”
玖薇脸色煞白,手腕被大力攥住,几乎折断。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的父皇,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浑浊的眼里燃烧起狂热的光。
回去的路上, 傅潭说闷闷不乐。
“洛与书。”傅潭说小声道,“我们,是不是把事情办砸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步步查到现在, 事情终于有了眉目,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
傅潭说自以为足够聪明, 找到了罪魁祸首,就在这即将捉拿归案之际,谁知对手竟然先他们一步留了后手。
他们早就向皇帝透露了玖薇在寻求长生不老的秘方, 而皇帝一是不信, 二是自己能力有限, 追查不清, 索性留下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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