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映台不言。
顾少爷煞有介事点头:“行吧,想来是秘密任务,不方便透露,稍等,我去找元澈。”
楼映台:“多谢。”
“你谢我,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小顾少爷一摆手,“等着。”
他当真出门跑开了,楼依依有点不可思议:“他这么轻易就信我们了?”
十三岁的江雪哥心眼就算没有一千也该有了八百,这么好糊弄的?
楼映台只说:“他是劫境的虚影。”
劫境中的虚影,都是根据祟的认知幻化的,认知越深,虚影就会越生动鲜活,接近本人,反之,就不过是个徒有其表来凑数的影子。
元澈了解的顾江雪仅限于奉神司的少年,这一道顾江雪的虚影,已经算不错了。
鬼主立在旁边半天没吭声,他上下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确保衣衫整洁,甚至掏出面镜子,看了看自己头发是否妥帖。
楼依依:“……你这是做什么。”
鬼主:“要见恩人了,有点小紧张。”
楼依依:彳亍。
顾少爷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带着元澈来了。
鬼主当即站得板板正正,一副想上前又完全不敢的模样。
十五岁的元澈生得白白净净,他有双不染纤尘的眼,进屋后局促地朝众人腼腆笑了笑,也不问什么他们来历,提着自己的药箱,只看向躺着的顾江雪,轻声细语问:“是这位需要看诊吗?”
楼映台:“是,有劳。”
……元澈身上带着浓重的祟气,的确是邪祟无疑。
按鬼主的说法,先前他把进来的人直接丢了出去,也就是说,他神智应当是清醒的,并没有沉迷于幻境。
可此时见着他们一大群外来人,怎么毫无反应,表现得跟自己完全没苏醒一样呢?
楼映台把这些都看在眼底。
元澈便埋头过来,他不适应生人这么多,但只要一瞧见病人,别的什么就都忘了。
楼映台将顾江雪的手腕带出被子,没让元澈直接碰,免得他冻着:“还请悬丝诊治。”
元澈便从药箱里拿出一根天蚕丝,绕住了顾江雪手腕。
他细细查探,随着时间流逝,元澈的表情从凝重逐渐变为吃惊。
他忍不住看了看顾江雪,又扭头看了看小顾少爷,瞪圆了一双眼,再不可思议把头扭回去。
小顾少爷一直守在他身后,见到元澈的动作神情,警觉:“怎么?”
元澈收回天蚕丝,嗫嚅了下嘴,不知怎么说,最终搅了搅手指:“我,我就是觉得意外,还有人跟你是同一种寒症。”
小顾少爷也讶异:“嗯?”
“不过稍微有那么点不一样。”元澈沉吟,“唔,我想想怎么用药。”
不一样?
楼映台本想问问哪里不一样,可话还没出口,那头小顾少爷就说:“那这位……前辈算是找对人了,我寒症都被你治好了,他肯定也没问题。”
这下,惊讶的变成了楼映台。
治好了?
可现实中顾江雪被寒症磋磨好几年,根本没有治好。
这究竟是邪祟元澈的臆想,还是说……
楼映台收紧了抱着顾江雪的手,他心头本不该抱有希冀,但出口的嗓音抑制不住干涩:“……能治好?”
“能的能的。”沉浸在医术上,元澈不再露怯,“想到了,用我新创的灵行针法,行两次针,再服上一年的药,就能根治。”
灵行针法,小医仙还活着时,并不会这一套针法。
只能是他成了邪祟后自创的针术。
按理说元澈应当已经发现了顾江雪体内的魔气,但他并没有提起。
说干就干,元澈从药箱里拿出针袋摆开:“现在就可以行第一次针,得褪掉他上衣。”
这套针是他最宝贝的法器,死后鬼主在药庐里见过,帮他妥帖收好,楼映台一眼看出法器是真的,看来元澈把法器从药庐带了出来。
楼依依立马拽住眼珠子还落在元澈身上的鬼主:“我们出去等。”
鬼主终于回过神,艰难拽回自己领子:“诶诶楼道友,我自己也能走!”
但小顾少爷脚步不动:“我得留下。”
是他把元澈带来的,他得守着,确保元澈安危。
楼映台并不赶他。
楼映台将顾江雪放倒,拉下被子解开氅衣,然后抬手,松开了顾江雪的腰带。
顾江雪如今的衣衫都是他给备的,锦衣华服,一层又一层,顾江雪套上,又被楼映台一点点褪下。
好像剥着一颗荔枝,瓷白的雪肤就这么从层层叠叠的锦绣中给剥了出来,顾江雪没有意识,依然睡着,任人摆布的姿态格外脆弱。
乌黑的发散映着明亮的雪,黑白分明,美人如画。
哪怕被面具遮着半张脸,也掩不住他的风华。
连小顾少爷都愣了愣,非礼勿视,他尽量把视线在楼映台和元澈脸上打转。
元澈看谁都一个样,再美的人对他来说也是病人,毫无波澜。
楼映台戴着面具,小顾少爷看不见他的神情,可他莫名就觉得,楼映台眼神应当是专注沉静,且在清潭中透着一丝温柔的。
因为楼映台手上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小顾少爷搭在剑上的手没忍住蜷了蜷。
元澈选好针:“待会儿我下针,同时还需要用灵力梳理他对应的经脉,我灵力浅薄,效果不好,最好让他人来。”
小顾少爷回神,刚想自告奋勇,楼映台就道:“我来。”
元澈没有灵力能用,只有祟气,楼映台一时不知元澈是不是故意这样讲。
顾少爷闭了嘴。
好吧,人家才是同路的,犯不着他操心。
元澈点头:“我念经脉穴位名,你届时就顺着按,开始——”
灵针落下。
第一根针落下时,昏睡的顾江雪就整个一颤,抖得厉害,楼映台一边按照元澈指的位置游走灵力,一边按住了顾江雪。
统共要行三十针,梳理脉络三十二回。
第五针时,顾江雪就忍不住发出了闷哼,冰冷的身躯竟然自行浮现了一丝丝热意,他的额头也渗出了薄汗。
楼映台替他梳理经脉,能清晰察觉顾江雪身体的变化,明白元澈的针法当真有效,虽然看得出顾江雪难受,但也不可能停下。
楼映台的唇线绷紧了。
他抬手,没有洁癖不嫌脏,直接用袖子给顾江雪擦去额上的汗。
顾少爷在旁边瞧着,心头一跳,莫名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按着剑柄的手忍不住快速敲了敲,在屋子里踱了两圈。
……明明是他的房间,怎么他反倒成了外客似的?
不确定,再看看。
顾少爷强迫自己在桌边做好,倒了杯凉茶。
下到第十五针时,顾江雪胸口剧烈起伏,惊悸地一抽气,模模糊糊开始醒来。
他意识还很朦胧,只觉得半身冷半身热,身上哪儿哪儿都疼,不知什么时间,也不知自己在何方,难受得要命。
他抬手往旁边一抓,下意识迷蒙地唤道:“楼……”
楼映台一手防止顾江雪挣扎,一手在给他梳理脉络,眼看实在腾不出手去阻止顾江雪叫自己的名字。
如今尚不知元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万一他和顾江雪的身份被识破,刺激得元澈也疯魔,那就糟了。
情急之下——楼映台低头凑近。
他把自己的名字截断在了顾江雪口中。
……这甚至很难说算个吻,是迫不得已又迅疾的触碰,而顾江雪在唇上柔软又滚烫的温度里,慢慢睁开了眼。
“啪”地一声,小顾少爷目瞪口呆,手里杯子砸在了地上。
这杯子是银杯,因此没碎,房间里一时间除了杯子骨碌碌的滚地声,落针可闻。
元澈专心致志,毫不受影响。
顾江雪被杯盏落地的声音一激,彻底清醒了。
他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楼映台,即便面具遮掩了楼映台眉眼,他也还没看到楼映台的衣衫,但按在他身上指节的温度,他不会认错。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楼映台的唇比指尖更暖。
楼映台绷紧唇线的时候,总让人想到冷硬冰霜,可分明……不是的。
楼映台垂眸,缓缓抬起脸。
小顾少爷被吓得不轻,魂不守舍去捡杯子,抓了几次差点被一个杯子溜走,好不容易抓回来,终于忍不住出声,干巴巴道:“你、你们俩是……”
“他是我日后的道侣。”楼映台垂眸看着顾江雪,缓慢而坚定地说。
小顾少爷把银杯搁回案上,心想,那不是跟我和楼映台一样吗?
但他和楼映台之间也没有这么……黏糊?
小顾少爷耳根一红,指尖扣着杯子猫猫挠挠,心不静。
而顾江雪的意识彻底回笼。
无论是正在给他施针的元澈,还是更加青涩的自己,带来的震撼都把方才唇上那点朦胧的触感盖了过去。
他心头一惊,但不动声色,没有再冒然开口。
他昏睡时会因为施针引起的疼痛闷哼出声,但醒来不肯再示弱,将牙关咬得死紧,注视着正专心致志给自己治病的元澈。
浑身祟气,毫无遮掩,不是虚影,就是邪祟本身无疑。
可即便他成了邪祟,眼睛还是那么干净,任谁也看不出他已经死了,还死得冤屈。
又一针下来,顾江雪把痛哼咬断在喉头,强忍的后果就是浑身都绷紧了。
身上绷紧,就不好下针,元澈知道他醒了,手顿在半空,有点为难:“呃,你别紧张,放松。”
顾江雪没说话,因为他一张口,就怕忍不住。
楼映台不用再按着他以防人挣扎,于是腾出一只手来,他拇指在顾江雪唇瓣上轻轻一擦:“痛就出声。”
那温热的手指擦过唇侧,明明很轻,却顷刻间野火燎原,一路烫到顾江雪心里。
他好不容易转移注意力,暂时不去想方才的……吻,这下可好,轻轻一擦就把余韵全勾了回来。
顾江雪想偏头躲开,可他没什么力气,虚弱又细微的动作间,反而再度摩挲过楼映台的手指。
顾江雪浑身一僵,这下是动也不敢动了。
元澈的针落不下去:“你太僵硬了,是不是很疼,快了,就差几针。”
楼映台晦涩的目光扫过顾江雪的唇,又看到他因为强撑而抻直的脖颈。
为了配合梳理,楼映台的手指还停在顾江雪脉络处,因着元澈的治疗,顾江雪原本苍白的皮肤已经重新带上了一点血色。
也不再那么冰凉,触手温润细腻。
楼映台手指一滑——
顾江雪整个人一抖,瞳孔震颤!
干,干什么呢?
也没有灵力淌过,别说这是在给他梳理经脉!
他用震惊的眼神试图阻止楼映台,然而楼映台视而不见,手指再一动。
顾江雪又颤抖起来。
但这回不是疼的,他白皙的耳根腾的泛红,要熟了。
他能忍疼,但受不住酥酥麻麻的劲儿,等楼映台再动,牙关终于在颤抖中松开,他张了口——还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口中就被强硬的塞入一节皓白手腕。
楼映台道:“不想出声,那就咬我。”
他方才手指上的动作,只是想让顾江雪放松,不然治疗进行不下去。
元澈抓紧机会,一针落下。
顾江雪:“唔!”
他瞪圆了眼,不愿咬楼映台,只能尽力张口,在楼映台的手腕底下含含糊糊痛出声,这下强撑的面子没了,但人也少受点罪。
果然还是楼映台有办法治他。
顾江雪被堵着嘴,桃花眼里不受控制泛起了水雾,等行针完毕,楼映台收回手,他都没能立刻合上嘴,浑身都脱了力,泪眼蒙眬地软在被褥间。
看着真是被欺负得好不可怜。
幸好半截面具遮住了他的眉眼,才没让画卷过分旖旎不可视。
元澈擦了擦自己的汗,长舒一口气:“我立刻去写药方,明天再行一次针,之后喝上一年药,每日两碗,一定要记得,保准药到病除!”
每次治好什么疑难杂症,他都很开心,小顾少爷送他出去,楼依依在门外探头:“兄长,我们能进去了吗?”
楼映台正在给顾江雪擦汗,整理衣服:“稍等。”
他手腕上到底留了一层浅浅的牙印,尽管顾江雪舍不得咬,但痛狠了的时候,会下意识闭合,他即便立刻反应过来快速松开,也确实咬到了楼映台手腕。
而楼映台只是把腕间的湿意擦掉,没有拿灵力把齿痕抹去。
顾江雪:“……”
他没什么力气,悲愤地想抬手拍楼映台一巴掌,抖了半天没抬起来,反被楼映台捉住手塞进了被子里。
顾江雪翻身背对他,缩进被中,有气无力:“就该咬死你算了……”
楼映台用袖子盖住自己腕间的痕迹,现在他一手戴着佛珠和缚龙锁,一手是顾江雪给他的痕迹,淡淡道:“给你咬,你又不肯。”
顾江雪闷头往被子里缩得更狠了,严严实实裹成一团。
楼映台这才让楼依依和鬼主进来,鬼主方才就想跟着小顾少爷一起去送元澈,好在理智还没丢,让他忍住了。
顾江雪此时身体暖洋洋的,人也犯懒,昏昏欲睡,躺在床榻上听了一耳朵,明白了事情所有的经过。
他们入了元澈的劫境,鬼主希望他们帮的忙就是度化元澈。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
顾江雪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碰上元澈,可以的话他其实不愿意见元澈,哪怕他的病能好,他也不想。
因为有些话,他怕元澈问了,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楼依依的声音还在继续:“元澈的状态好奇怪,跟周围虚影完全不同的祟气,藏都不藏,但认真扮演着劫境里的人……真不知道他到底醒没醒。”
“祟长留于世间是要影响轮回和来生的。”鬼主虽然对于能见到恩人十分激动,但也是真心为他好,“他的执念就是停在少年时在奉神司求学的这段日子?”
要温和地度化一个祟,就得找准他的执念。
对于没害过人的祟,强行度化是下下策。
楼依依跟鬼主齐刷刷把视线落了过去,毕竟他俩跟元澈没多深的交情,只能指望顾江雪和楼映台。
楼映台沉吟,却说:“未必。”
顾江雪埋在被子里,背对众人,哑着嗓音道:“老实说,他的劫境里会出现奉神司我都觉得意外。”
鬼主竖起耳朵:“这么说,顾公子可能知道他最在乎什么?”
但顾江雪却好像累了,又沉默下去,不再开口。
鬼主想催又不敢催,但好在楼映台能接上顾江雪的话:“他师父。”
鬼主“啊”了一声。
随即,他不好意思拨了拨手里算盘:“呃抱歉啊,他师父的名号我记得是,是……”
“无号,只有名字,叫延宸。”
鬼主一拍手掌:“对对对,就是这个!”
他被小医仙救的时候,没见过他师父,而且这位师父并不出名,是个散修,听说是他领小医仙入门行医,但很快,小医仙声名鹊起,他却还是碌碌无为。
别人提到他,总会用“小医仙的师父”来代替。
久而久之,除非是关系较近的人,竟没多少人知道小医仙的师父叫延宸。
顾江雪在被褥底下的手缓缓收紧,他身体又颤了颤,露在外面的后脑勺一抖,心神一直牵在他身上的楼映台立刻侧头:“又冷了?”
顾江雪按着指尖,勉力道:“……嗯,寒气窜了一下,又下去了,元澈的针法有用,我好多了。”
楼映台把手探进被子,要摸摸顾江雪的手确认温度,顾江雪立刻松开指尖,心说好险,还好没有掐出血痕来。
楼映台碰了碰他的手,微暖,没什么问题,这才把手收回,给他掖好被子。
鬼主一边默默赞叹楼少主果然熨帖,一边道:“如果他的最在乎的是自己师父,怎么劫境是奉神司,他师父也在这儿吗?”
“不在。”楼映台也只是偶然碰见过延宸一两回,后来才知道,“每半个月,他会来看望元澈。”
延宸的修为,说普通都是委婉,实话实说,应该是很差,丢进人堆里都垫底的那种,他穿着一身灰衫,拿木簪简单绾了发,楼映台在奉神司大门外碰上他和元澈,走过去时,能嗅到一股浸透衣衫的药香。
他面目和善,看向元澈时,眼神欣慰又温柔。
想来是个脾性极好的人,否则也养不出这么心善的元澈。
楼依依思忖着:“所以我们要等等看,在他师父出现后,再判断他的执念。”
劫境时间与外界不同,半个月或许就是外面一两天,他们等得起,何况眼下元澈所处的时间段不确定,没准劫境里再过一两天,他师父就来了呢。
那厢,小顾少爷送完了元澈,转头回到屋里,他想了想:“还要行一次针,我院子借给你们住吧,别碰坏我东西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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