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涯和顾万崇对视了一眼, 道:“本来臣想让张东勤大人担任, 但思及张大人资历尚浅, 能力虽有, 但恐不能服众。太子殿下德能兼备,倒是可以兼任右相一职。”
左右丞相一向是由不同党派的人担任, 他不如干脆大方送给顾九倾, 为后面做铺垫。
在皇帝将狐疑的目光看过来前,顾九倾急忙拱手, “儿臣资历比不上张大人, 这位子还是张大人更合适。”
他已经习惯于躲藏在人后玩弄权术, 唯一一次的出头还是控告棠溪追,因为这其中蕴含极大的利益。自己被推到丞相位子上,恐怕会导致皇帝对他的忌惮。
张东勤态度虽捉摸不透, 但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顺水人情未尝不可。
他们心里都明白,皇帝对这个位子是有自己想法的, 第一属意人就是张东勤,这些年这位一直顺风顺水,官运亨通,就是很得皇帝青眼。
不过,崔涯直接抬出了顾九倾,反倒让皇帝犹豫了片刻。
这么一犹豫,太子党的人坐不住了,简吉安和陈嗣宏,刘彦和徐蛟,章平公主,都纷纷开始为太子说好话。张东勤也推辞,连连说自己资历不够,恐怕担不了这重任。
皇帝半晌没说话,一开口就是叫裴厌辞,“裴卿,你有何想法?”
裴厌辞只好开口道:“陛下,由皇子担任丞相一职自古有之,若是担任,可以短时间内掌握朝中政务,对未来摄政有莫大的好处。
“朝中适龄皇子只有两位。骐王殿下征战杀敌是一把好手,初入朝堂,还有颇多不成熟之处。太子殿下当初检举控告棠溪追,此举受到了不少百姓爱戴,如今太子殿下在民间声望极高。殿下就差磨练一番,还请陛下给他这个机会。”
“太子已经在监国,再担任丞相一职,恐怕忙活不过来。”皇帝道,“崇儿刚从边关回来,有些事务也该学着上手历练了。”
顾万崇下意识看了眼裴厌辞,心中五味杂陈。
崔涯见顾万崇似乎还真打算接下,忙道:“陛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不合适,又找补道:“殿下对政务不熟悉,就这么贸然上手,恐怕……”
“朕都不怕,你怕甚?”皇帝锐利的目光扫向他,成功让崔涯闭了嘴。
他怕甚?他怕中书令轮不到他。裴厌辞心中冷笑。
果然,再提及中书省谁来主持时,大家不痛不痒地各抒己见一番,骐王党也不好举荐崔涯,中书令由张东勤来兼任。
崔涯的希望落了空,还惹了一身腥。
顾万崇担任右相,职级在他之上,却甚也不懂,还是皇子,他日出了事情,皇帝哪里会怪罪自己儿子,还不是自己担着。
裴厌辞趁机让皇帝将东宫人的位子动了动,秦雄升任吏部尚书,徐蛟担任尚书左仆射兼任太子少师,连一向不受顾九倾待见的胡悯来都提议给他个谏议大夫。
至于如今的谏议大夫薛茂,是薛家家主的堂兄,被裴厌辞升了两级,丢到了刑部。
在顾九倾看来,吏部仍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同时徐蛟还能牵制崔涯和顾万崇,薛家也进了刑部,这提议简直不要太好。
崔涯为他们把手伸到刑部的事情感到不满,争辩了几句,却被顾万崇阻止,把这小老头气的够呛。
裴厌辞又提议将虎儿赖擢升为太子宾客,同时兼任户部侍郎。
刘彦刚有些微词,就听章平公主摇着团扇,不紧不慢道:“户部乃国之命脉之所在,让一个外邦人担任,难免不妥。父皇,儿臣倒是有一个合意的人选。”
“说来听听。”
“中大夫薛蕴。”章平公主娇笑道,“人家为人清直,刚正不阿,去户部多合适。”
顾万崇道:“二姐,听说你与薛家这位三爷时常游湖赏春,还将他接入府中小住,是不是真的?”
“就是走得近,所以才了解薛家儿郎的品行,该多给人家出头的机会。”顾越芊将扇子挡在唇边,涂着鲜红口脂的唇透过朦胧的金纱,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五弟与崔相走得近,也不见崔相为五弟着想。反倒是裴大人,看起来似乎忠心为主,一直对旧主子念念不忘呐。”
裴厌辞道:“太子殿下是储君,我等自然要护顾家的主子,难道还要护外姓人?”
无利不起早,顾越芊为薛家说话,难说他们之间还有共识。
他突然感觉自己方才极力游说皇帝薛家的事情有点可笑。
薛家这是两头都想要,还真是贪得无厌。
一场闲谈小会从早开到晚间,气氛倒是融洽,大家你来我往,你不阻止我的人上去,我也不拉你的人下来,虽然没有事先通气,几方人马很默契地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可怜这些年纪大些的崔涯、陈嗣宏两腿都在打颤。
谁说文臣不需要体力的,到了傍晚,那些人脑子都还清醒,思路清晰,都亏了良好的体格。
临结束前,裴厌辞提议今年新增一次科举。
本来科举三年一次,去年科举刚过去,今年形势严峻,皇帝想了想,让文举和武举一并办了,也好给朝廷补充点新人。
裴厌辞微微一笑,应了声是。
皇帝突然想起来,“裴卿,之前你说你们国子监不想要协科举,这是为何?”
裴厌辞与陈嗣宏对视了一眼,后者忙站出来道:“倘若只有礼部主持,恐忙不过来,裴大人最好不要推辞,一并帮忙吧。”
印书局的股份给的不亏。
“裴卿,这事还是交由你们国子监和礼部承办。”皇帝拍板道,“你办事,朕才能放心。”
之前的那些话都还好,这句话,却是透露出皇帝对裴厌辞的浓浓信任。
除了顾家三姐弟,其余朝臣脸色各异。
————
裴厌辞从宫城出来,正好看见马车边的顾万崇。
“骐王殿下,有事?”
“嗯。”顾万崇看着走近的人,身量与他差不离,却是比他瘦削不少。
他灰暗的眼里迸发出坚定的光芒,道:“我会支持你。”
裴厌辞讶然抬头,“这是何意?”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我其实都在被家人绑着走。上辈子是我爹和叔伯怂恿,这辈子,我外戚一族被抓,让我不得不争。我现在明晰自己的心了。”
顾万崇身侧的手握紧,“我是你的臣子,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将忠诚于你。”
裴厌辞不动声色地怀疑看了他一眼,笑道:“骐王殿下的心意我收到了,以后,还望殿下的人多多帮助。”
“好。”顾万崇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我和我的人,都将为你效力,辅佐你。不管你是想帮顾九倾上位,还是……你自己。崔涯,霍存,工部刑部那些人,都将会全力支持你。”
裴厌辞不知道这人发的是甚疯,上次在酒楼还喊打喊杀的,这次又说要全心全力辅佐他。
傻子都想得到其中有诈。
————
回到裴府,裴厌辞敲了王灵澈的房门,隐晦地透露给他要升职的事情,以及桂景伯也即将调任外派。
“我知道了。”王灵澈说了一句,又关上了屋门。
没过两日,朝廷颁发了十三道圣谕,都是关于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宏图酒楼里,秦雄、陈嗣宏、随路、胡悯来、虎儿赖、徐蛟……二十几个人悉数坐在雅间里,纷纷朝最上首的顾九倾贺喜。
“这次咱们打了个打胜仗啊,他顾万崇坐上了丞相之位又能如何,不过还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咱们殿下掌有监国大权,朝中但凡有眼力劲儿的人,都该晓得投靠谁。”
“不过还是要多亏了裴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多举荐啊,”随路道,他在礼部升不上去,在裴厌辞的举荐下,升任了刑部侍郎,“有裴大人在,咱们殿下必成大事!”
“对对,若非裴大人慧眼识珠,心中总挂念我等,我们哪里还有出头之日。”虎儿赖笑得一口大白牙尤为晃眼。
“多谢殿下提拔,多谢裴大人赏识。”大人们一同举杯笑道。
桌下,顾九倾握住了裴厌辞的手,目光温柔,嘴角的笑意却泛冷。
刘彦和徐蛟随着他们附和几句,因着跟裴厌辞接触少,都有些不明所以。
坐下来后,两人问了自己左右两边的人,“你们看起来对裴大人敬爱有加啊,我记得,咱们这位国子监祭酒,还不满二十吧?”
“英雄不问出处,才人不问年岁。咱们这位裴大人,你可别小瞧他。身为陛下身边的红人,也没忘记我们啊,有好事都想着一起共事的人呢。”
两位大人不由好奇,“哦,怎么说?”
陈嗣宏手掌放在嘴边,耳语道:“这印书局,可是个大买卖,老友啊,你不入股,简直亏大发了。”
“有这好事?”
“老弟,不厚道啊,有好生意没紧着我们。”徐蛟道。
“这不就来了么,等会儿宴会后,咱们叫上裴大人好好商量商量。”陈嗣宏笑道,“裴大人很好说话的。”
徐蛟和刘彦满意地点点头。
不远处,裴厌辞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举起酒杯,掩下嘴角的冷笑。
“厌辞,我们喝一杯吧。”顾九倾道。
“怎么能让殿下倒酒?”裴厌辞慌忙要抢过他手里的酒壶,借机想要挣脱桌下的手。
手腕的手加力,使了力气牢牢禁锢住,不容他起身。
裴厌辞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冷峻面色,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变化太快了,从前你还是本宫身旁的仆役,现如今,已经是朝中无人不知的人物了。”
“都是因为殿下提拔,陛下宠幸。”裴厌辞试着将手挣了挣,“臣敬您。”
“是啊,本宫如此信任你。”顾九倾一口仰尽杯中酒,手中的力道更重,“你跟本宫托个底,你到底是谁的人?”
第146章 真言
“殿下说的这是甚话?当然是你的人了。”裴厌辞讪笑, 眼里挤出两滴泪,“殿下,你抓疼我了。”
顾九倾盯着他, 眸光泛起冷色, “可本宫怎么觉得,你多次借着本宫的名义在群臣中游走, 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臣的目的, 不就是为了帮殿下吗?”裴厌辞眸光涌动, “殿下一定要在这个场合让臣下不来台吗?”
顾九倾眼神闪了闪, 慢慢松开了手。
裴厌辞眼疾手快地将手腕抽了出来, 垂下脸, 面露委屈却又不屈。
“殿下, 你是听谁说的?”
“本宫还需要听谁说吗?”顾九倾磨牙道, “本宫不是傻子。”
“那殿下为何不早戳穿臣?”裴厌辞心碎地看着他, “殿下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么?”
顾九倾抓住他的手臂, “我能知道甚答案?”
“殿下, 臣一直在殿下的羽翼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面对多疑的人, 他干脆挑明了, “臣想这么做的原因, 你不晓得吗?还是装聋作哑,一边享受着我的付出,为殿下劳苦奔波, 一边心里又忌惮防备着臣。”
“本宫没有,”顾九倾神色开始乱了,“你做这些……”
“臣做这些, 有防备着你吗?”裴厌辞直接打断他的话,“与同僚接触,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臣难道不会知道他们转头就告诉殿下了吗?”
顾九倾看他快急哭了,心彻底乱了,“本宫晓得,他们故意说那些话,是企图在挑拨离间我们。”
哼,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裴厌辞拉拢过太多人了,不可能每一个都打着为顾九倾的名头。时间久了,顾九倾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在为自己拉拢势力,不如干脆大方地不遮掩了,他就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臣做这些,”他低声开口,透着一股脆弱的味道,“是想他日站在殿下身边的时候,不再有人拿臣曾经的身份说事,借以攻讦殿下。臣想帮殿下,想要有自己的身份,而不是成为殿下的附庸,殿下的……侍妾。”
这两个字说出口,顾九倾的脸上难免闪过一丝难堪。
他们之间的裂痕,就是从他提出让裴厌辞成为侍妾开始。
“本宫原本也不想你当侍妾,而是侧妃。若非郑清来他从中作梗,强逼本宫只能纳你为妾……”他艰难开口。
裴厌辞眼里没有一分波澜,面上感动,“臣知道,郑相一向看不惯臣。但殿下你是了解臣的,要让臣做别人的侍妾,不如去死。”
顾九倾满眼盘算,将原因推给一个死人,自己落得个清清白白,喜欢的,也是清白傲骨之人。
这么一说,他眼里的怜惜意味更重。
裴厌辞还想说甚,这时,同桌的陈嗣宏肚子有了东西,开始凑到太子跟前来敬酒。
他像一只套着紫色布筒套子的矮颈大肚瓶,做工粗糙,但包装精美,艰难地从椅子和桌子将自己挪出来,脸上的笑意从进这间屋子起就没有断过,既保持着高官的体面,又适当地显露出对顾九倾的熟络。
裴厌辞被挤到一边,干脆拿了自己的杯子躲到一边,刚好被刘彦和徐蛟捉了。
“裴老弟,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
“还望两位哥哥多指点指点。”裴厌辞明知故问。
“你家开了印书局,承办官家,又对外售卖,光明正大挣银子啊。”
“国子监是有这么件事。”裴厌辞道,“本是想成为官办,但奈何陛下一直没同意,于是成了官私合营,挂在国子监名下,里边的管事却不是朝臣担任,最多都是些小吏。”
“有这门好生意,怎么不多想着我们呢?”刘彦笑道,“老哥我府上都要揭不开锅了。”
这话对那些实打实靠朝廷俸禄过活的臣子是这样的。从去年南方起义开始,米价盐价开始飙升,原先五个铜板一斛米陡然增高到了二十钱三十钱,盐贩子更是漫天要价。直到北方私盐倒卖被查处了,商贩那些盐价才回落。不是因为私盐贩卖渠道少了,官盐多了,而是因为那些盐商怕上面的事情连累到自己,一并给查办了。所以盐价回落的时候也不会延续太久。
今年国库空虚,开年就说从皇宫开始要削减开支。户部和吏部一起提出要削减朝臣俸禄,此举赢得了陛下的赞赏,就苦了那些老实的臣子,裴厌辞几次看到五品官员在肉摊前踌躇。
一朝官员如此,那些百姓更不知过的甚日子。
“老弟也想二位老哥啊,奈何太子殿下不给老弟这个机会。”裴厌辞苦笑道。
顾九倾早就察觉他私底下的小动作,户部和吏部不比其他衙门,他是牢牢抓在手心,不容有失的。而且两位尚书是太子和郑清来死忠,只认这两人,哪里肯给他钻空子的机会,裴厌辞之前挑拨过,但没成效,一直苦恼于此。
现在他俩反倒自己找上门了。
“这里人多眼杂,二位若是有兴趣,可另找时间,稍后再议。”裴厌辞笑道。
两位大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光明正大挣钱的机会,怎么也比其他钻营的路子好。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裴厌辞也被灌下了不少酒,走路都打着飘。
在场之人多数都比他品级大,他努力维持身形与众人一一道别,送上了马车,等自己被无疏扶着坐进马车时,已经醉得分不清人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抓孤的手?”他扭头警惕地看着人。
无疏头疼道:“大哥,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裴厌辞乖巧摇头,把自己摇得更晕了,差点从马凳上摔下。
车厢门帘处伸出一直枯白修长的手,牢牢将裴厌辞拉住,一把拽到了马车里。
无疏擦了擦汗,坐在了车夫旁边,“还好我下学时找大嫂报备了行踪,你这般醉傻了,我哪里能控制得住。”
“大嫂?谁是大嫂?”裴厌辞纳闷道,还想撩开帘子问问人,被人往后一带,摔进了一片坚实的胸膛里。
“唔……你对孤怎这般无礼!”他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手指的方向却是侧边的小窗。
又来酒楼门口捡人的棠溪追叹了口气,把那根手指默默移到自己的身前。
这酒量,看来还得在家多练练。
当然,作为陪酒的,他得收点利息。
“你怎么又在这了?”裴厌辞看看小窗,又看看他,看着看着,又入迷了。
“你叫甚名字?几岁了?家中有谁啊?可在朝中做官?”
裴厌辞眸子亮晶晶的,目光简直黏在了他脸上,身子还略带矜持,手难为情地搭上他的肩膀,不敢多挨。
棠溪追看他咽口水的样子就暗觉好笑,“我这么美?”
就算醉了,也是贪图自己美色的色鬼。
裴厌辞愣愣地点点头。
“想不想娶我?”棠溪追放低声量蛊惑道,在他发烫的耳垂上轻舔了一口,“我想当你的皇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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