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棠溪呢?”裴厌辞皱眉,“棠溪也想当皇后,他穿正红比你好看。”
 说着,他嫌弃地看了眼棠溪追身上的衣袍,看着看着,又看痴了去。
 这身衣裳也好看。
 棠溪追揉揉他的脑袋,继续逗他,“那我和棠溪都想当皇后,你选一个吧。”
 “棠溪。”裴厌辞不假思索道,“不选他,他会闹。”
 棠溪追嘴角的笑意僵住,“只是因为这样?”
 他皱眉摇头,一脸苦恼,“很麻烦的,只能依他。美人,你委屈点,孤封你当贵君,以后多去寝宫看你。”
 “是吗?”棠溪追磨牙,气得眼眶发红。
 “不气不气。”裴厌辞给他顺气,手不经意地就从领口溜进了胸口,划拉了几下,胸口荒白的肌肤袒露出来。
 裴厌辞眸光一亮,抱着人就亲上了胸口,转眼糊了一片清浅的水渍。
 “亲你的棠溪去。”棠溪追被他乱拱得没了脾气,到底还是觉得委屈,将他脑袋往外推,合拢了衣领,偏靠在一边。
 裴厌辞见眼前的风光没了,也拉下脸,气鼓鼓地点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字道:“孤不想看到棠溪受伤,因为心会疼,所以由着他闹。你要是再闹,孤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接把你处死。”
 他抬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处死,敢忤逆孤的,通通处死。”
 棠溪追一脸自曝自弃,“处死吧,死在你手上算了,一了百了。”
 得来的偏爱,原来不过是自己闹来的。
 等等,他是不是漏听了甚,甚心疼来着。
 他支楞起身子,还想细问,就被裴厌辞欢快地搂住了腰,重新扑倒,脑袋磕在车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接着,一个带着酒香的软热唇瓣就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问话。
 这个醉中色鬼。
 棠溪追把人从自己嘴上撕开,将痰盂塞到他手上。
 裴厌辞迷糊地眨眨眼,“大美人怎么变成这个了?孤要大美人。”
 话音刚落,他腹部遭到手指几下重击,顿时翻江倒海,“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等把喝下的酒吐出来后,裴厌辞再抬头时已经清醒了不少。
 “这是在哪儿……回家了?”
 “嗯,还在路上。”棠溪追伺候他漱口擦脸,命令外边人停车,将痰盂让无疏拿到路边丢了。
 裴厌辞懊恼地揉着额角,“今晚喝太多酒了,那些人实在热情,我官卑人轻,太子也不管我死活,就坐在一旁看我被灌酒,我还帮他挡了不少酒呢。”
 说着他就滚到棠溪追怀里撒娇,“你要是在场就好了,他们就不敢对我这么放肆。”
 棠溪追此刻心里惦记着其他事情,随口应和了两句。
 “棠溪,我的肚子好疼,你帮我揉揉……你领口怎么扯开了?”裴厌辞怀疑地眯起了眼,“我都醉成那样了,你还有这兴致?”
 棠溪追遭了好大的冤,一时气笑了,“你怎么醉时和不醉两个样,好好想想,方才谁硬要扯开我的领子,还把脏死人的口水糊我身上的。”
 裴厌辞皱眉仔细回忆了下,赔笑道:“好像是我。别气了,这不是醉了么,我帮你把口水擦了。”
 马车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你既然记得方才说的,我有话问你。”棠溪追抓着他忙活的手腕。
 “厌辞,你没事……吧……”
 顾九倾撩开车帘,霎时间怔在原地。
 裴厌辞急切地扯开棠溪追凌乱的领口,后者抓着他的手腕,一副要阻止他侵犯的样子。
 无疏怯懦的声音在马车外不远处响起,“……抱歉,我没来得及拦人。”
 完全意料之外的景象拼凑到了一起。
 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棠溪追活蹦乱跳地在眼前,衣裳凌乱, 右肩半露。
 方才还在跟他说日后要站在他身边的裴厌辞, 转头扯开别人的衣裳。
 就在马车里,从酒楼到府宅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裴厌辞吗?
 裴厌辞往外瞟了一眼, 见到是他, 笑了一声, 曲起食指, 淡漠地用指腹拭去唇角的水渍, 挑眉, 眼皮慵懒地掀起, 似笑非笑。
 “怎么, 想一起?”
 顾九倾一股血气直蹿天灵盖, 手背青筋直冒,一用力, 将整片车帘扯下。
 “你、你们、不知廉耻!”
 马夫和车边的几个小厮早就和路边的无疏站在一起, 不敢说话。
 裴厌辞伸手挡住飞来的车帘,盖在棠溪追身上, 身子彻底转向外面, 把身后人的脸挡住。
 “殿下前来有何贵干?臣就算不知廉耻, 也碍不到殿下的眼吧?”裴厌辞道,“臣没有殿下冰清玉洁,克己禁欲, 洁身自好,玩一两个兔儿爷怎么了?”
 顾九倾冷笑,“你管堂堂九千岁为兔儿爷?”
 棠溪追上身慢慢从车厢内壁上滑下, 侧躺躲在单薄的阴影中,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裴厌辞后面伸出,勾搂着他的腰。
 听到这话,也不藏了,长直乌发逶迤一地,一张妖冶昳丽的脸从他窄腰和车厢的缝隙之间探出来,大而狭长的眸子幽幽泛着紫光。
 他的嘴角,还带着方才被裴厌辞吮吸过的水润。殷红的舌尖舔了舔,挑衅地看着门口逆光的人。
 顾九倾整个人气得发抖。
 “你是棠溪追的人?”他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嘶哑地问道。
 眼下这场景,这就是一句废话。
 可他不甘心。
 谁懂他的不甘心?
 “何时开始的?”他眼里满是妒狠地看着两人,恨不得将他身后的狐狸精扯出来抽筋剥皮。
 “在殿下打算将我和毋离置于死地的时候。”裴厌辞懒懒地往后一靠,背枕在棠溪追魁健的身上,瓷白泛粉的指尖挑起曳地的乌发,缠于指尖慢慢把玩。
 “你都要我性命了,怎么,还不允许我另谋生路?”
 顾九倾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心头一片灰败惨淡,“你说,你值得本宫托付信任……你会帮助本宫,永远站在本宫身后,为本宫解忧。”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颤抖,凌乱不成调。
 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多么可笑啊。
 “而现在,你冒着莫大的风险,帮一个阉人假死脱身,甚至还……跟他欢好?”
 他的目光倏尔冷厉起来,夹杂着无限的恨意。
 “裴厌辞,你怎么这么贱。”
 身后的棠溪追顿时坐了起来。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逼得顾九倾骨骼生疼,差点想要本能地逃跑。
 他不甘心。
 他的手抓住车厢框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目光丝丝盯着他们。
 倏尔,他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厌辞,你过来,到我身边,我可以不追究你窝藏重犯的罪责。”
 裴厌辞抬眸,“如果我不呢?”
 “你知道,棠溪追还活着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想他真的死去吧?”他轻描淡写地威胁道。
 “如果你愿意到我的身边来,我允许他继续苟活一段时间,至于能活多久,就看你的表现。”
 裴厌辞手一顿,慢慢松开了缠绕的乌发。
 “我若是拒绝呢?”
 “这里是安京,天子脚下,本宫是太子。”他又恢复了君临天下的气势,“你觉得你和能逃得了?听话,别做蠢事。”
 死白的手指轻掩在唇前,阴测测的笑音从阑珊昏暗中响起。
 街边檐的红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灯火影绰,只能依稀勾勒出马车里依偎的两人侧影。
 “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负。”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好大的天威,本座真是怕呢。”棠溪追妖娆一笑,从背后搂住裴厌辞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殿下,本座被你陷害入狱之仇,可还没找你算。”
 “别跟他废话了。”裴厌辞催促道。
 本来还想再哄着顾九倾一段时间的,今晚既然被撞破了,也没甚好说的。
 他明明最先送顾九倾离开的,竟然还能碰到。
 他哪里想到,顾九倾在马车里喝了醒酒汤后,心绪回归,想起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心中担心,于是又回来找他。
 “殿下,你今晚有能耐就将我们抓了,没能耐就让开。”在这扯皮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作,纯属耽误时间。
 他拉着棠溪追的手就要走出马车。
 “本宫允许你们这样离开了吗?”顾九倾目光阴鸷看着两人,堵在了门口。
 裴厌辞也火了,将他从马车上推下去。
 “顾九倾,我问你,我难道不是你随时可以舍弃的一课棋子么?一个性命可以随时取用的贱奴?”他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讥笑道,“是吧,殿下。倘若没有日后的相处,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这么看待除了你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连笼络我的法子也是施舍一个男妾的名分,嘴上说喜欢我,心里又在贬低我,觉得我配不上。你现在又在这里装甚惨遭心爱之人背叛、深情错付的模样?戏院的木偶都比你有感情,你是想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顾九倾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形容狼狈。
 “你我之间,本就虚情假意居多,从来没有所谓的互相信任一说。你薄情寡义,为何一定要别人付出真心待你?”
 “我……”
 他想说甚,可在那双能将一切看清楚的眸子前,他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一如他此刻一样可笑。
 这么聪明的人,自己是哪里觉得,可以玩弄他的感情,让他为自己卖命?
 见他俩要走,顾九倾挣扎了下,想要起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殿下恨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眼里一片嫉恨。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允升从昏暗的巷子里出来,将自己的主子扶起。
 “你们方才死哪儿去了!”顾九倾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太子出行有规仪,因着今日是与臣子私下会面的小宴,他身边只带了允升和七八个小厮,就算暗卫不出手,他也能将裴厌辞两人带走。
 可是从始至终自己马车边的小厮不见人影不说,暗卫也没了动静。
 “殿下冤枉,奴婢几人方才听信裴厌辞身边那小厮之言,去了暗巷,却只听到几声惨叫,奴婢还是冒死逃出来的。”
 顾九倾揉揉鼻根,“你传急令于北衙禁军和金吾卫,全城戒严,包围裴府,一只阉了的苍蝇都别给本宫放出去!”
 “殿下,你晓得了?”允升惊慌道。
 方才允升几个站得远,这里是达官贵人住的宅邸,僻静的很,光线昏暗,他们也看到马车里的棠溪追了?
 “你知道裴厌辞干出的好事?”顾九倾更加恼火。
 这阉人也参与其中了?
 果然阉人都是沆瀣一气,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裴厌辞,”此刻有天大的仇怨也只能放一边,他急急道,“奴婢方才听人叫嚷,大熙十万军马,杀到安京城外了!”
 顾九倾愣住了。
 ————
 裴厌辞本来还打算找无疏,小孩自己就跑回来了。
 “你方才上哪儿去了?太子身边的人可有为难你?”
 无疏摇摇头,“大哥放心,我让他们走远点,没让人瞧见大嫂也在马车里。”
 至于能不能回来,就是扼鹭监监卫的事情了。
 “大哥,隔壁街乱了,说敌军打来了!”
 “敌军?”裴厌辞疑惑,还待细问,僻静的街道从远处响起了一片骚乱。
 “大熙打来了!大熙打来了!你们快逃命吧!”
 一群百姓四散逃乱,几个人看见呆站在一旁的三人,神情激动道。
 裴厌辞拧眉,“怎会如此突然,扼鹭监连一点消息都无?”
 “没事,应该还在城外,没有打过来。”棠溪追拍了拍臂上的手,安抚道。
 “你知道些甚?还是说……”他怀疑地看着身旁人,不寒而栗。
 棠溪追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棠溪追茫然地摇头,“只是猜测,如果大熙已经攻城,此刻四面八方早就有喊打喊杀声,不可能只是几个平头百姓在乱窜。”
 “扼鹭监也没将这事告知于你?”
 “下午才将密报送来。”棠溪追道,“十几个监卫折损了。”
 “先回府,皇宫肯定也收到消息了。”裴厌辞道。
 果然,刚道裴府门口,就看到李仁安急得转圈,看见他来,二话不说将人送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没让裴厌辞的脚沾一下自己家的地。
 兵临城下,迫在眉睫,按说李仁安身为天子近侍,也该去找安京中的武将,怎么会亲自来找他。
 显然他低估了这位神神叨叨的皇帝的迷信程度。
 “裴卿啊,你帮朕好好算算,这次朕能不能化险为夷?”皇帝焦急道。
 一旁悠闲端坐的顾越芊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又恢复无所谓的淡然模样。
 她的左脸高高肿起,狼狈地带着巴掌的红痕。
 大熙兵马抵达安京城外的消息一传进宫,她就被召到宫里问责一通,软禁起来。
 裴厌辞没管她惊讶的眼神,问:“如今安京城内有多少士兵,多少武将?”
 皇帝将他当做未来的人借尸还魂到现在,他自己又不是,哪里能算出来。
 “崔涯!彭楚琅!”皇帝叫了殿外候着的人。
 崔涯和彭楚琅都很紧张。
 崔涯更是没见过眼下这阵仗,声音有点抖,还是努力克服住,道:“陛下,南衙十六卫一共四万八千余人。”
 “这么少?”皇帝气得拍桌,“不是有十万名额吗!”
 崔涯也没想到这事会以这种形式捅出来,但事到如今,他也隐瞒不下去了,“那些统军府来安京戍卫的兵士都受到北衙人和其他地方军的嘲笑,自打臣开始接手后,轮值来戍守的士兵实际上已经是这个人数了。”
 南衙禁军遭受排挤是北衙的人干的,在他接手之前,掌军的人可一直都是郑清来,关他何事。
 “我北衙禁军与你们南衙素无往来,你别血口喷人!”彭楚琅眼睛瞪得浑圆,“你怎么不说说十万名员额的俸禄,实际只有四万八千人,剩下五万两千人的俸禄,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统军府的士兵入京戍守时,俸禄一律从中央朝廷出。等轮戍结束回到统军府,俸禄再从统军府拿。
 五千多人的俸禄,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崔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猛地发怒道:“眼下是解释这事的时候吗,三两句完全解释不清,且待大熙敌军退去,你要甚个说法我都给你!”
 他转身行礼,“陛下,现在要紧的是咱们到底有多少兵马可以抵御外敌,地方多久能回援安京。”
 彭楚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北衙有三万兵马。但是……”
 说着,他也面露苦涩。
 “多为不学无术子弟,若是正面抗敌,恐怕毫无用处,反而影响士气。”
 这也是他改变不了的,北衙子弟兵的祖辈随着太/祖南征北伐,都是有功之臣,一代代子承父辈下,意志早就消磨殆尽,只剩下一群酒囊饭袋,平民出身的将领多有反被他们排挤的时候。
 皇帝面色沉凝,哪里不晓得那些货色。
 裴厌辞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可让彭将军率领南衙禁军出城抗敌,北衙禁军护卫陛下,若是……也可护陛下周全,安然出城。陛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彭楚琅搭腔道:“裴大人的提议甚好, 臣愿带兵出城,与敌军周旋对抗。”
 崔涯立马站出来,凛然道:“陛下, 崔家四郎目前也还在京中, 他去年才刚从战场上下来,此刻正需要带兵经验丰富、还未手生的人指挥。”
 “陛下, 南北衙禁军都是甚德行, 没有比臣更了解的人了。”彭楚琅拧眉道。
 “天家兵马训练有素, 不管了解不了解他们, 只要指挥得当, 都能将十万敌军杀个片甲不留。彭大人, 咱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就不要想着争夺那点蝇头小利的事情了。”
 彭楚琅气得胸口直起伏, 武将讨厌文臣不是没有由的, 都这时候了还在争权?
 “崔大人,这点‘蝇头小利’关乎大宇江山存亡、关乎陛下和各位殿下臣子的性命, 是让我还是让崔家人领兵出城抗敌, 这事也该由陛下决断。”彭楚琅将这事抛给皇帝决断。
 在皇帝跟前击退敌军,办好了前途是大, 但风险也大, 输了直接掉脑袋, 不是崔涯本人上战场他自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由棠溪追禀报给他的,眼下他看了一圈人,问:“霍存, 你有何意见?”
 “臣全凭陛下吩咐。”霍存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皇帝脸色阴沉了两分。
 霍存不明所以,姿态越发放低。
 就在皇帝要动怒时,裴厌辞站出来, 道:“陛下,朝中武将无一不是良才,眼下咱们要考虑的,是谁对京中兵马和地形更为熟悉,谁更能护陛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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