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倒塌成了顺成章的由。
之前壮大那么多年,裴厌辞才被认为义子不到一年,郑家就倒了,怎么不蹊跷。
“郑家死得……”
“郑家倒卖盐铁,拿我们大宇的盐去养肥大熙的百姓,用我们锻造的铁去武装大熙的士兵,这是叛国大罪。”裴厌辞打断道。
为何他们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呢,非要扯到底是谁陷害的,这等行径与内部的贪污受贿不一样。身为将士,已经没了忠君报国的心,披着的是兵服,心里揣着的是生意。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更危险的是,满朝文武大臣都觉得这次皇帝小题大做,都觉得是派系倾轧造成的。
当然,他只是透露出借尸还魂的身份,含糊其辞地小小暗示了一下,不处郑家的话,大宇因此亡国也不是没可能。
是他爱脑补多想的,这话他原模原样说给毋离和无疏听,他们就完全不会想到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你再让我考虑一下。”曲梁侯有些心动。
“堂哥,你别听他撺掇。”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勋贵人家的正堂两侧都有可推拉的隐蔽小窗,平日里小姐们若是要婚配谁,可以透过小窗暗中查看自己未来郎君的样貌品行。
崔涯的声音正是从小窗中传来,而后就看到他的身影从背后绕出来。
“堂哥,这人吹出了天去,那也改不了他和太子党牵扯甚多。脚踏两只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都捞不到好。”
曲梁侯被崔涯当外人的面落了面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裴大人,族弟刚入主家族谱,太关心家族的安危了,说话有些失了分寸。”
“崔相的担心也是有的。”
裴厌辞笑了笑,凑近了曲梁侯,小声耳语了几句。
崔涯看着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甚事是他不能知道的,裴厌辞这举动,分明不将他看在眼里。
“想必崔相也收到消息了,明日陛下会召集几位头部重臣聚在甘宸宫,虽说没有说缘由,后两天就是公布京察考核结果以及提拔任命的日子,若侯爷和崔家的态度还是摇摆,下官也无能为力。”
他干脆坐了下来,“下官给侯爷半个时辰的考虑,如若不行,下官便要去找其他世家了。”
世家之间消息互通有无,曲梁侯是晓得他和薛越两家都有接触的。
越家之前还有意想要上太子那条船,后来不知怎的一直保持中立,最近不知为何对裴厌辞亲睐有加,让薛家也着急了,一边与顾越芊交好,一边私底下和裴厌辞碰头。
如今朝中局势,他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正要开口,崔涯突然道:“侯爷,借一步说话。”
两人绕到后面,一嘀咕就是将近半个时辰,出来时曲梁侯道:“我崔家也是名门望族,若是相助与你,可谓如虎添翼。裴大人刚经历郑家倾倒之痛,我百年大族不能跟着你一起冒险,还望见谅。”
裴厌辞道:“方才你不是晓得下官是谁的人了么?”
“依靠旁门左道获宠,不是长久之计,也如无根浮萍。我相信其他几个世家也有同样的想法。”
“那下官可以怎么证明?”裴厌辞平静地看着他。
“近来边关狼烟四起,三军之帅除我崔家儿郎能定胜负,无人能出吾之右。”曲梁侯给跃跃欲试的崔涯试了个安抚的眼色,“中书省被阉人连累,形同残废,非能人者不可担起中书令重任。”
说着,还零零散散提出了很多苛刻的小条件。
“侯爷好大的口气。”裴厌辞冷笑,“崔相适才不是刚说,两头都想要,最终只能两头都落不到好。”
大宇兵马如今手握最多的一个是骠骑大将军徐向前,一个是姜逸,一个主外与大熙对抗,一个坐镇内部稳定藩王,还算在裴厌辞的可控范围之内。
要是曲梁候下场,这盘棋的输赢可就不好说了。
“我这是为大人谋出路。”曲梁侯道,“此事若成,是你我双方共赢的局面。”
“这条件下官就算在陛下跟前说破了嘴也没办法办到啊。”裴厌辞苦笑道。
“那我们崔家也无能为力了。”曲梁侯道,“我是相信大人的本事,这才诚心提出这些的。你知道,我崔家军武起家,族中儿郎个个骁勇善战,就算大人不出这个口,我弟弟也即将依靠军功升任三品。”
这个事实裴厌辞何尝不知,崔家在文治上只出了曲梁侯和崔涯两个拔尖的,但武功上崔家是真的强,十几个子弟在各大军中均担任要职。
他在武将中声名不显,如今能依靠的姜逸年轻气盛,几十万大军还是他从中运作而成的结果。要想取胜,必得有崔家鼎力相助。
“侯爷也晓得,三品和一品,那可是鸿沟。这样,下官再去找找人,侯爷弟弟的着落下官能保证,同时,崔相的南衙禁军下官保证将人手补齐,如何?”裴厌辞放低姿态,降低要求,想要曲梁侯也稍稍让步。
“南衙禁军正正够用,就不劳裴大人费这无用的闲心了。”
崔涯见他如此,更加盛气凌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裴大人既然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不会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吧。”
“你提一嘴不过是锦上添花,作为保障,当然,我不会强求你。”曲梁侯也道,“三易其主,谁跟裴大人合作,不免心中发凉,需要好好掂量掂量。”
“裴大人罪奴出身,无父母兄弟牵挂,我们崔家可不一样。”崔涯道,“裴大人若是没诚意与我们合作,那便下次再说。”
裴厌辞叹了口气,“二位大人执意不肯让步?”
“是裴大人拿不出诚意来。”崔涯笑道。
“侯爷,下官就问你一句,你不应该看不出,崔相为了让你支持骐王,从而搅乱了你我的合作?”
在两人去后面商量前,他看到曲梁侯其实是意动的。
“崔家人一体同心,你该看出我的态度。”曲梁侯道。
裴厌辞看着是顾九倾的人,可劝说的话中带着私心,近来又得圣宠,弄不清立场,他瞧着这人不是简单货色,自己又非近功近利之辈,不如先试试深浅。
“既然崔家决意支持骐王殿下,那下官今日之言,二位大人便当作放屁吧。”裴厌辞愤然甩袖而去。
————
裴厌辞回到府里已经将近傍晚,一身管事打扮的春生将他扶下了马车,小声道:“越先生和他父亲、还有薛家家主都在大堂,已经等了一刻钟。”
裴厌辞一进府, 越家和薛家家主不由站起身来迎接他。
“两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才从曲梁府出来。”他问好了一声, 又叹了口气。
“看来裴大人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啊。”越家家主道。
“是啊。”裴厌辞道。
从崔府一出来, 他就派了扼鹭监的人暗中透露给他们。
眼前两位应该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裴大人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看来曲梁侯也有不识趣的时候。”薛家主笑道。
“薛家主就不一样了, 在公主与在下之间, 看来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将崔家的事情透露给薛家得知, 就是想让薛家主知道, 他正在招揽世家, 崔家不愿意与他合作, 他们的机会更多。
“裴大人为太子殿下办事, 自然也是为章平公主办事, 都不分你我的嘛, 以后我们会更亲近。”
既然都不分你我,为何又要各怀心思, 各自招揽呢?
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似没差别, 其实泾渭分明。
“在下跟公主殿下不算很熟。”裴厌辞道,“之前去公主府参加宴会, 不慎搞砸了她的宴会, 新仇旧恨, 早就说不清了。”
薛家主哈哈笑了起来,拿出了郑清来的信,“不打不相识, 我与裴大人相知甚少,对老郑的眼光还是放心的,希望能给个机会深入了解一下。”
“在下自然很乐意。”裴厌辞笑道。
三人花了一个时辰商议明日的事情, 眼看到了晚膳时间,两位这才起身,不舍道别。
裴厌辞带着晚膳去自己房里吃,到门口时,隔壁房门打开了。
“照晦兄,你怎么出来了?”
王灵澈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里一个多月,若非每日水和事物按时送去后都有减少,他都以为这人已经烂在里面了。
“京察是不是要开始了?”
都快结束了。
“有事吗?”裴厌辞问。
“你能帮我活动活动吗?”王灵澈道,“我如今这个六品官职,实在不够看。”
“年后你不是要剃度出家吗?”
“我明日修书与师父说,先不去了。”王灵澈的话音平直得像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拨弄着手里的滴血玛瑙串,“我想,我尘缘未断,若要出家,至少也该断了尘缘。”
不知为何,裴厌辞察觉到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鼻梁上那粒痣抽动了下,莫名有些阴翳。
“你想要甚位置?”
“大寺卿。”
“这有点困难。你先得去点卯办公。”
“我明日就去。”王灵澈道了声谢,二话不说关上了房门。
裴厌辞挑挑眉,进了自己屋子。
棠溪追点上了蜡烛,眼神一亮,“今天吃切鲙啊。”
“就晓得你喜欢。还有蟹黄毕罗、辣味田螺、炙鹿肉和葡萄酒。”
棠溪追先喝了一杯酒,舔舔唇上的晶莹红滴,饕足地眯起了眼。
“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他歪歪脑袋,看着桌对面的人,突然道,“你跟顾九倾发生了甚?一起吃饭了?”
要不要猜得这么准。
“还是顾万崇找你了?”棠溪追靡丽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色。
“你能不能把扼鹭监的探子给我撤了!”裴厌辞磨牙,“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讨厌别人的监视。”
“早就撤了,我就算想探查,也要他们进得去东宫才行。”棠溪追嘴角下撇,眉心蹙起,“平日里也没见你对我上过心,今日准备我爱吃的菜,爱喝的酒,一看就是心虚了,然后手指头漏点好出来给我。”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裴厌辞哭笑不得,偏对他故作姿态很是受用,看着那张脸怎么都生不起气,“你这吃味邀宠的手段我都见惯了。”
他才没有心虚。
棠溪追一听兔子似的抬头,耳朵竖了起来,脸冷得跟冰雕似的,“还有谁跟你邀宠了?”
“除了你还有谁?”裴厌辞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片极薄的鱼鲙,凝白透粉的鱼肉卷了金灿灿的橙丝和青翠的葱丝,一起沾了点芥末送到他嘴边。
棠溪追单薄的眼皮轻掀,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吃进嘴的是鱼,吐出来的是人骨头。
“还赌气么?”
棠溪追没说话,从对面坐到了他身边,一把将他人在大腿上,搂住他的腰,伺候他吃菜。
裴厌辞嫌弃地“啧”了一声,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到底没让人坐回去。
不让他黏着自己,回头又要闹。
两杯酒下肚,他惬意地靠在身后胸膛上,脸有些熏醉发烫,抬头亲了亲头顶的下巴,下颌线条还绷着,冰冷而锐利。
棠溪追抱着人防止下坠,看他开始乱动就晓得这人吃得差不多了,夹了菜随意往自己嘴里吃几口,问:“你争取到了多少人?”
“不多。”裴厌辞起身要去拿纸笔,棠溪追让他坐到一边,自己去不远处拿了纸笔,转身时,看到裴厌辞颊飞红霞,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屋里没点太多灯,烛火阑珊间,裴厌辞的偃月眸子带了三分醉意。
醉人的很。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能化成水。
棠溪追软了眸子,将纸笔放在桌上,重新将他抱到自己大腿上。
“有点冷。”裴厌辞往他怀里缩了缩,惹得身后人抱紧了他,这才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个人名,一边写一边介绍。
“崔家老儿不听话!”裴厌辞白面似的脸皱成一团,葱白的食指气呼呼地往那个人名戳了戳。
“回头我解决他。”
“怎么解决?”裴厌辞打了个呵欠,泛着泪花的眼眸疑惑地瞅着他。
棠溪追往仰起的唇上亲了一口,被葡萄酒泡的唇瓣软软热热的,不舍地离开,生怕多逗留一会儿正事都谈不成。
“扼鹭监可不是吃素的。”他含糊道。
“不用扼鹭监出手,”裴厌辞想了想,混沌的脑袋转得有些慢,嘴里哼哼唧唧,“明天我就让他后悔。”
“嗯,让他后悔。”棠溪追牢牢抱住在他怀里乱拱的人,“北方战线吃紧,缺好些人手,我想去北方参军,你帮我写封引荐信可好?”
裴厌辞惊讶地看着他,“你要离开孤?”
“你想我离开吗?”棠溪追温柔问出声。
他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棠溪追没敢深想,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到底多少是因为舍不得他这这个人,还是因为权力利益的考量。
“我需要新的身份。”
重新站在他身边的身份。
“孤会安排好。”裴厌辞捧起他的脸,将唇印了上去。
瑞脑销金兽,青帐翻动到半夜才渐渐没了动静。
棠溪追掖了掖被角,长腿被雪白里裤套着。夜风有些冷,他将一旁的雪绡长衫穿上,走到桌边,携带淡淡咸腥的冷香手指越过残羹冷炙,将几张纸拿了起来。
不多时,窗边多了道人影。
他将纸递到霍存面前,“好好记着。”
霍存抬眼看了下他枯白胸腹的红色印记,忙垂下眼,细细端详纸页。
末了,棠溪追将纸往桌上一放,与之前的位置别无二致。
他又拿出了一封信,“交给徐向前。”
霍存低声应了声是,忍了忍,又道:“这样裴义父会不会多想?”
“不乱起来,想拿到兵权谈何容易。”棠溪追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都说小裴儿心冷,面对天下黎民,他心软着呢。想和平演变,给个三五年是能做到,但也要老不死的能撑到那时候。”
“他既然想要那个位子,我得为他争。”
月色凄凉,绝美的侧颜镀上一层银霜,更显惨白,仿若吃人的厉鬼。
“近来文臣这边动荡颇多,儿子在朝里也可以帮忙……”
他的声音被落在头顶的冰冷的手打断。
“你叫我一声义父,怎能让你也染上那些骂名。”
“咱们都是苦命人,早就已经脏了,还分甚脏和更脏的。”
“汰,谁跟你是苦命人,”棠溪追傲娇地昂头,“我可是有人宠着的。”
霍存:“……”
你高兴就好。
临别前,他又看了一眼身后,棠溪追沐浴在月光下,神色平和,殷红的唇不弯而笑,隐隐透着一股圣洁,仿若天人。从前那个阴戾暴虐的督公已经成了模糊的记忆,如今这位一身脾气被抚平,还会为别人着想,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苦命的只剩下自己了……
————
第二日,裴厌辞揉揉脑袋爬起来,还好昨晚没醉死过去,否则今日该头痛了。
往年在京察考核和调任结果出来前,棠溪追都会将已经拟定好的名单给皇帝过目,一般都不会作何改动,所以才给了棠溪追把持朝政的机会。
今年没人顶替棠溪追的这个活儿,朝廷少了那么多人,皇帝也头疼许久,斟酌着要提拔人,至少先把要紧位子填补上,终究还是不插手政务太久,精力也跟不上,迟迟没有动静。
一拖再拖,皇帝便提议今日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一下。下令的口气带着一股子随意,仿佛就是闲聊,他们听了却如临大敌。
比如近来一直在活动奔波的裴厌辞。
除了他,甘宸宫内还有崔涯,顾家兄弟,六部尚书,简吉安,御史大夫谢顾城。
张东勤在这个场合出现已经让他意外了,更让在场所有人意外的是,顾越芊也来了。
她一出现,整个大殿的氛围就活泼明媚了不少。
顾越芊妩媚一笑,“你们聊你们的,本宫就是担心父皇身体,在一旁端茶倒水的。”
在场众人暗暗看了一眼顾九倾,又瞄了眼上首的皇帝,见都面色如常,他们哪里还敢说甚。
顾越芊宽大的金粉色宫服下摆划过宫殿的金砖,摇曳生姿而婀娜,冷峭的视线将在场男人的表情悉数看在眼里,坐在了殿内唯一的一张檀木椅上。
“开始吧。”
“本宫已经准备好了。”
第145章 选用
“近来因为郑清来和棠溪追的事情, 有些位子空了出来。”皇帝悠闲地搓了搓手,轻飘飘说了一句,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今天大家就随意谈谈自己的想法, 畅所欲言,别拘束。”
众人暗暗对了下眼神, 都没率先开口。
“崔涯, 你在相位上也待了两三年了。”皇帝把玩着手上的青玉扳指, 直接点人, “一朝丞相该需要何资质你最清楚。你觉得, 如今朝中谁有能力担任右相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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