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就好比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被你抛弃。”
“抛弃?”顾九倾挑眉,“你俩分了?”
“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他。”裴厌辞平静道,“只是闹了点矛盾……其实也不算。他对我动了手。”
顾九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竟敢伤你!”
那是他都舍不得碰的人。
“那是因为我看到你和这个姓顾的卿卿我我,还想当他的皇后!”棠溪追怒道,“我已经保证了,你却因为这点小事直接不要我,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掏心掏肺吗!你就是因为顾九倾对你许诺让你当皇后,所以动心了,想把我踢开!是也不是!”
“不然呢,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裴厌辞道,“永远都是自作主张,等到我发现之后,问你了你才肯坦白,我不需要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为我做的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欺骗,隐瞒,利用!”
说着,他的手快速伸向一个崔家人,身子一转,五指成爪,迅速抓向那人的喉咙。
他身旁那人眼疾手更快,一掌拍了过来,直接将裴厌辞的手腕打折。
“唔……”裴厌辞连连后退,被棠溪追扶住。
“七弟,你没事吧。”
“二哥,我没事。”
“原来是升不上去的崔家将军啊。”裴厌辞笑了一声,掩盖自己的抽气声,“你大哥当初可是求到我头上了,奈何被崔涯给搅和了,若非如此,你早就是辅国大将军了,哪里还用得着冒着杀头的罪名夜闯皇宫。”
“裴厌辞,本宫真是差点小瞧你了。”顾九倾目光阴鸷,满身杀意。
只是短短地聊不了片刻,裴厌辞都能找机会偷袭,若是他体力完全恢复,崔家那位身边不是今晚武功最强的崔二郎,场面估计要难看了。
“跟他废甚话,王爷,快快杀了他!”崔家兄弟叫道。
裴厌辞苦笑一下,低声道:“棠溪,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死在这里。”
方才偷袭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没能挟持住人,现在他们再不可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我也没想过。”
在步步逼近的刀剑反射出的寒芒中,棠溪追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舐掉他脸上的污血,如同野兽在给他的伴侣清洁,又像在疗伤安慰。
能够与裴厌辞相拥着一起死去,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浪漫的死亡方式了。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敢想象这么美好的场景会真实地发生。
“……你能别笑得那么恶心吗?”裴厌辞翻了个白眼。
简直受不了。
“抱歉,没忍住。”棠溪追满脸春心荡漾,幸福得嘴角怎么都压不住,只好用折扇虚掩。
他的心要甜化了。
生同衾,死同穴,就连死亡,也不能将他们两个分开。
真正地,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如果,此时此刻,怀里的小裴儿能多看他一眼,那就好了。
这般想着,裴厌辞果真抬眸,看了他一眼。
裴厌辞的脑海里突然涌起了些许遗憾。
就这样死了,他不甘心。
他比顾九倾强,比顾亿随强,比崔家这几个土鸡瓦狗强,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强。
却没能坐上那个位子。
倘若让他坐上皇位……
不,不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东西。
他下意识看向棠溪追。
棠溪追被他瞧得心花怒放,心尖发颤,恨不得溺死在他的眼睛里。
脑海里,一句话破土而出,想要宣之于口。
“小裴儿。”
“你也听到了吗?”
“嗯?”棠溪追没反应过来。
“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在走神?”裴厌辞一脸无语,握紧了手中的剑,“撒手。”
说着挣脱了他的怀抱,再次提气,迎着士兵冲杀了过去。
“哼,负隅顽抗。”顾九倾冷笑。
崔家二郎怒道:“给我杀了这个狗杂种,给四弟报仇!”
才刚交战几十个回合,远处传来厮杀和惨叫声。
接着,一个雄浑的怒音从远方传了过来。
“北衙禁军来此,尔等叛军快快束手就擒!”
“是顾万崇!”裴厌辞惊喜道。
棠溪追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淡淡道:“嗯。”
还在朱雀大街带着一队扼鹭监快马而来的霍存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他搓搓鼻子,带下来一手指的妆粉,翘着兰花指,沙哑尖细的嗓音变得嘶声力竭,“将那群小兔崽子给我宰了!”
玄微皇宫内,两方禁军人马厮杀在一起,很快北衙禁军冲破了人流,南衙禁军四散奔逃,丢盔卸甲。
顾九倾看着这一幕,面色煞白。
他的一切,都随着这溃散的军队,一起消亡了。
权力,地位,权势,身份……
“咣当”一声,他丢掉手中剑,朝着顾万崇摊开双手,以示自己的无害和臣服。
崔家人见大势已去,也纷纷投降。
顾万崇脑后的墨发纷飞,手持红缨长矛和缰绳,枣红战马前蹄悬空,一轮圆月在他的脑后,肆意地用清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年轻刚毅的面容下颌绷紧,飒踏而来。
“双崇!”裴厌辞欢喜叫道。
顾万崇紧张的心直到这声清朗悦耳的呼唤传来,才放回肚子里。
接着,跳动得更加剧烈。
裴厌辞满心欢喜,朝他伸出了双手。
他的小皇帝,瘦弱地站在尸堆之间,满身满脸都是污血,甚至看不出那身衣裳的颜色。唯独那张脸,明媚阳光,照亮了今夜整个黑暗的星空。
恍惚间,他还是那个御花园下,在千娇百媚的花丛中慢慢探出头来,偷偷瞧他的人。被他的眼睛抓了个正着,害羞得缩了回去,却因动作激烈了些,猛灌了一口风,连连咳嗽不止还捂着嘴不敢大声,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长腿一翻,下马快步朝他而来。
裴厌辞激动得一把抱住了他。
顾万崇紧紧地将他搂住,感受着他的体温。
耳边是两人颤乱的呼吸,急速的心跳。
角落无人在意的阴影里,棠溪追手一松,乌骨折扇掉落在地,碎裂成瓣。
“你来了。”
裴厌辞想到扼鹭监,想到霍存,甚至是远在天边的姜逸崔南顾兴神兵天降,也没有想到他。
他和顾万崇曾有那么多误会和血海深仇,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这是他最骄傲的小皇帝。
顾万崇心疼地将他脸上的血和汗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露出瓷白得几乎釉光的俊逸脸庞。
“万幸你没事。”
呼吸交缠间,裴厌辞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挣脱开了他的手。
顾万崇局促地以手掩嘴,咳嗽两声,撇开了目光。
裴厌辞看到他来到自己身边,心神安定了大半,看到一旁被士兵刀剑举着的顾九倾和崔家兄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
顾九倾似乎预感到了甚,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立刻被身后士兵的刀抵着背。
“厌辞,你当真……唔……”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剧烈的疼痛终于将他冰山般的脸色融化,变得扭曲。
裴厌辞毫不迟疑地将刀送进了他的肚子。
如竹般的腰背,终于弯了。
“厌辞……”
裴厌辞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顶,似乎这样能减少他的痛苦。
“我没有跟敌人扯废话的好习惯。”
“敌人……”他哽咽了。
裴厌辞将刀从他肚子里抽出来,带出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顾九倾整个身体如蒲叶一般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裴厌辞拎着刀走到崔家几个兄弟面前。
“我们已投降,你不能杀我们。”崔家二郎面色铁青道。
“那我留着你们做甚,吃闲饭吗?”裴厌辞举起了手中刀。
崔家兄弟要反抗,可惜兵械已经被缴,周围士兵齐攻而上,将几人捅了个对穿。
“顾将军。”
“末将在。”顾万崇拱手行礼。
裴厌辞望了望天空,圆月不知何时被乌云侵蚀了一半。
今夜,他要血洗安京。
————
顾九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准备得太仓促。如果按照正常计划来看的话,其实他很有可能将裴厌辞斩杀,成为新皇。
但历史的残忍之处在于没有如果。
根据史料记载可推断出来,当天因为裴厌辞的突然发难,导致他面临入狱风险,要知道在那时入狱的话,顾九倾的生死其实很难预料,这也是他被逼之下仓促起兵的主要原因……
……根据史书记载,顾九倾犯了几个错误:首先,找借口支开护卫皇城的北衙禁军,由南衙禁军接管护卫,这很容易引起顾万崇的疑心。其次,他带兵冲入皇宫后,原本计划应该是合围一座宫殿后再进行绞杀,从前人的成功经验来看,这样会有效率得多。但裴厌辞和棠溪追那时刚好用完膳出来,导致他们的包围计划提前被撞破,双方提前交手,从瓮中捉鳖变成了整个皇宫的“跑酷”。即使这样,也很难想象以两人之力如何抵御数百禁卫军,最终两位还是做到了,并且撑到了顾万崇和霍存带领兵队支援。再者,如果当晚是由彭楚琅带领南衙禁军,胜算至少多三成,但从后面的事件来看……
从我们后人角度看,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极具巧合和戏剧性。倘若时光倒流,我们会有一万个办法去完善它。只是一千年前的月亮照耀的那片土地上的祖先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们生死存亡间一刹那的结果,也造就了那时候以及我们现在的历史。
——《宇陶交接的政治风云评考》
一队北衙禁军包围了崔府, 撞开朱漆大门,无论主仆,见到人就砍。
整个宅院顿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侥幸逃出府门的人面对的是冷酷的刀光剑影和火枪的袭击, 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哀鸣声还在安京的许多地方响起。
彭府, 长公主府,薛府, 左相府, 简府, 摄政王府, 全都鸡飞狗跳, 眨眼间血流成河。
他今夜有了除掉摄政王一党的人的由。
同一时间, 裴厌辞下完令后, 被顾万崇扶着, 一瘸一拐地往顾亿随的寝宫走去。
“棠溪, 你去看看无疏是不是真的在宫里。”
话音刚落,裴厌辞轻呼一声, 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这样能快点过去。”骐王殿下局促解释道, 生怕他拒绝,“今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能浪费时间。”
话是这么说没错, 裴厌辞透过顾万崇的肩臂, 忐忑地看了眼棠溪追。
棠溪追神色正常,道:“小丫头在哪儿,我带她回去。”
“陛下那边……”
“你希望我等会儿过去么?”棠溪追眸光幽森。
顾万崇爽朗道:“棠溪督主先回府罢, 今晚可能很乱,不劳您老再出手。改日本王与裴大人定亲自携重礼登门拜谢,报答督主今日搭救之恩。”
这话听得裴厌辞后背汗毛直窜, 他忙支起脑袋,“他大老粗一个,不太会说话。”
“嘶……你扭我肉做甚?”顾万崇一脸无辜茫然,又不服气道,“我不是大老粗。”
他好歹名门出身,舞文弄墨不在话下,文采不输任何一个文臣,甚至还比他们熟悉兵法谋略。
“要么走,要么放我下来,我让别人扶着走。”裴厌辞恼地锤他手臂。
顾万崇将他整个人往上抛去,在裴厌辞的惊呼中又稳稳接住,爽朗地笑了一声,抱着他去往帝王寝宫。
棠溪追看着圈在小麦色脖颈上的细白手臂,眼神暗了暗。
快了,就快了。
玄微宫很大,顾万崇身高腿长,很快从前廷走到后宫,刚过一道月亮门,就见几个禁军冲了出来,道:“将军,不好了,彭将军率领南衙禁军从皇城门口杀将过来了!”
“彭楚琅?!”顾万崇惊异道,仔细一想,今晚的确没看到这人的身影。
他下令汇报的四个士兵派到裴厌辞这边保护他,“你先找地方躲藏一下,我先去召集部下迎敌。”
“好。”
方才他们下令一大批人前去绞杀顾九倾党羽,眼下留在皇宫的北衙禁军不多。
裴厌辞带着人避开宫里的内侍,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寝宫外,却见一群禁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一只苍蝇也放不进去。
一刻钟前,顾亿随被宫女内监抬着,哀嚎地挪到龙榻上。
太医早就侯在这里,小心剪开他的龙袍,满脸是汗道:“陛下,您别挣扎,臣需要给您止血。”
这话又激起了顾亿随的一阵谩骂,太医也没辙。
一群人苦劝之时,殿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和惊叫,接着,顾越芊凤仪蹁跹地走进来。
“皇姐,你怎么在这?”顾亿随惊愕了一瞬,接着警惕起来。
若是平常他肯定不会多想,但今晚经历了顾九倾的事情,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他又觉得这完全没必要。
“听说陛下因四弟谋反而被误伤,特地来瞧瞧,陛下龙体可还要紧?”
顾越芊的声音婉转动听,温柔得几乎能把人溺死,顾亿随满腔的委屈顿时有了排泄的出口,当下声泪涕下地控诉顾九倾的不人道。
“说是射杀奸佞,实则却是要置朕于死地呜呜呜呜呜……依朕看来,四哥就是没安好心,想借着杀那两个反贼的名头来杀朕,然后再将罪名扣到他们身上。”
他这个皇帝怎么当得这么窝囊又危险啊。
“他们都说陛下蠢,可依皇姐看,你倒是聪明的很。”顾越芊道。
“你这话是何意……”他的瞳孔慢慢缩小,“你、你……”
顾越芊身边扮成侍女的死士从太医身体里抽出匕首,转眼一屋子的人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他怎么忘了,顾越芊一直都想扶持顾九倾坐上皇位的。
“皇姐,你不能这样,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你这是谋反!”顾亿随忘却了肩膀的疼痛,不住地往床里缩。
“朕、我、我这就把皇位传给四哥,你别杀我好不好,皇姐,我没想跟四哥抢的呜呜呜呜……”
“陛下可能不知道,四弟已经死了。”顾越芊娇嫩的唇吐出最残忍的话,“死在裴厌辞的手上,方才他们两方血战成河的场面,可惜陛下没能看到。”
“既然他死了,那你为何……”顾亿随眼睁睁看着那个死士朝他逼近,慌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们男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从来将女人排除在皇权争夺之外。”
顾亿随傻眼了。
顾越芊从床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窝囊懦弱的样子,凤眸里闪过一抹嫌恶的光。
“你这样的都能坐上那位子,凭何本宫不能?难道就因为本宫是个女人?本宫跟你比,简直强上千百倍。”
“你就算坐上了,也没有人会支持你的!”顾亿随道。
“你就这么肯定?”顾越芊娇媚地笑了,“也是巧了,因为本宫是个女人,你们一个个全然不把本宫当回事。本宫想要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做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顾九倾就算怀疑她的用心,想到的解决办法竟然是将她嫁出去。
“不,他们不会听你的。”顾亿随不相信。
“别小瞧一个女人的魅力。”顾越芊懒得跟他在废话,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女死士跳上床,几步靠近,抓住顾亿随的衣襟,不顾他的挣扎尖叫和拳打脚踢,举起匕首刺下去。
“别动!”一声清脆的娇喝响起。
床上的两人愣了。
小姑娘一袭棕黄团福纹齐胸襦裙,站在顾越芊身后,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架在她脖颈处。
“无疏?!”顾亿随绝处逢生,“哇”地一下哭出来。
死士犹豫地看着她,“主子?”
“先别动手。”顾越芊镇定道,“小姑娘,你是谁的人?本宫可以放你走,你把刀子放下。”
“你让她先把刀子丢了。”无疏冷静示意道,“陛下,过来。”
顾亿随手忙脚乱地从龙榻上下来,紧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无疏挟持着人,慢慢退出宫殿,宫外候着的人看到这一幕,想上前阻拦又不敢。
“我大哥呢?”她问顾越芊。
顾亿随忙道:“这女人把咱们大哥害惨了,刚才……”
“谁跟你‘咱大哥’,”无疏道,“你伙同顾九倾谋害我大哥的事情,待会儿找你算账。”
这皇宫里就没一个好人。
顾亿随不敢吱声了。
“皇弟,本宫是你亲姐啊,”顾越芊喉咙哽咽起来,眼里聚起泪光,企图打动他,“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这女的和裴厌辞是一伙的,都是想谋取顾家江山的叛贼。”
“你以为朕还会信你?”顾亿随怒道。
这女人就是善变。
“我们之间架吵得再凶,那也是顾家内部的事情,但她和身后那个裴厌辞要是杀了本宫,下一个肯定对你动手,你拎清一点!别成为顾家最后一个皇帝,背负万世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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