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不折腾死你。
裴祭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快意。
“裴儿真好。”棠溪追往软白的脸上亲了一口, 欢喜地去换衣裳。
显然他低估了这人爱美的程度。
每一件广袖袍服都一一搭配过不同的装饰,棠溪追乐此不疲, 换了几十套都不嫌累, 还能时不时放出眼神勾引人。
裴厌辞坐在床榻上, 由侍从伺候着洗漱和用早膳,被他调戏得没法,将身前托盘里供他挑拣的玉佩丢到他身上, 笑骂道:“把你那肮脏下作的狗眼给我藏回去。”
“多谢裴大人打赏。”棠溪追眼疾手快抓着丢来的玉佩,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眼神丝毫不愿放过床边的人。
裴厌辞被他瞧得眼红心热, 软了声调,顾左右而言他,“这身逊色了些,再去换一身。”
才刚低头,笑意已经再次控制不住地漫出嘴角。
棠溪追手指把玩着玉佩,白皙无暇的微凉触感渐渐染上他的温度,仿佛不是在玩弄玉佩,而是一块美人骨。
他也笑道:“好,都听你的。”
折腾了一上午,眼看时辰要过去了,棠溪追这才手忙脚乱地帮裴厌辞换衣裳。
“我随意穿一件就够了。”
“不行,”棠溪追将自己选好的衣裳拿去熏香,身穿宽松的雪白长袍,执意要裴厌辞也去穿他选的那身。
“怎么看着跟你那身还挺搭。”裴厌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舒了口气,还好没太折腾他。
“当然,”棠溪追骄傲地昂头,“我所有的衣裳在做的时候,都有另外按照你的尺寸做身相称的。”
“……你但凡多放点心思在自己的政途上,扼鹭监远不止于此。”
“如今的扼鹭监已经遭到全天下忌惮了,再壮大下去,我这个阉人又该死一次了。”棠溪追从身后搂住他,凉薄的唇轻吻他的后颈,眼睛看向镜中交叠的两人,笑眯了眼。
“能够以色侍人,常伴君左右,我就很知足了。”
裴厌辞看着镜中人一副满意的样子,突然开口,“近来我不是让无疏进宫做陛下的陪读么。”
“怎么了?”
“无疏对徐向前的独子有意,我让她在陛下面前帮徐家说说话。”
“你想救徐向前。”
“嗯。”裴厌辞目光微沉,盯着镜子里的人。
“徐向前玩忽职守,自己找死,无疏就算对他儿子有意,你不值得为她出手,谁晓得以后这小姑娘会不会变心。”棠溪追苍白的面容半隐在他的颈后,殷红的唇微张,将白腻的肌肤含在嘴里,“他背负害死先帝性命的骂名,已经废了,朝中有能耐的武将还是有几个的,你不必为了他徒惹一身腥。”
“倘若将徐向前害成这样的人也是我和她认识的人呢?”裴厌辞漫不经心开口反问。
窗外一格格阳光照进铜镜里,反射出一团暖黄的光,如一根根闪耀的利针迸射出来,也模糊了此刻镜中裴厌辞眼里的神色。
棠溪追搂人的手慢慢收紧,五指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纠缠,紧紧相握。
裴厌辞似乎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可端看镜子里的人姿态从容,还为他苦恼,这样的话可就难办了。万一小姑娘是个重情的,两人在一起后,突然得知徐向前是被你和她熟识的那个人人相害,总免不了一场反目成仇的戏码。到时候你夹在中间,你选谁?”
二选一,你选谁?
裴厌辞冷冷开口,“我谁都不选。”
身后人嘴角的笑意有些僵,意识到后立刻僵半边脸退缩回去,掩藏在他的肩颈之后,只留下大而狭长的漆黑眼眸从颈窝中探出,小心而幽怨地盯着镜子中的两人,观察着裴厌辞脸上的一举一动。
在他再次开口前,他看到裴厌辞樱粉的唇微微上勾。
“我不会让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发生。”
棠溪追还想再说话,裴厌辞已经转身抬头看他,温柔执起他的手。
“走吧,陛下该等急了。”
到底是铜镜冰凉,衬得那神态也冷漠了些,扭曲失真。
感受到裴厌辞掌心里的温度,棠溪追的心又放了下来。
“好。”
————
大宇女性长辈一般在五十岁以后的逢“九”大坎上才大操大办一般,因“九”之数乃阴尽之兆,得用亲朋人气来冲命坎,助她们能平安度过坎年。
当今这位冯太后年方不过三十,顾亿随思及他们娘儿俩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迫切地想要补偿她。言官提醒了几次无用后,其他臣子自然不会不识趣,去说会给太后折寿的蠢话来,个个都喜笑颜开,说这只是小宴,陛下开心就好。
“国子监祭酒裴大人到——扼鹭监督主棠溪大人到——”
随着内侍的唱和,所有人心中不由一紧。
裴厌辞进来时也惊讶了下,因为这次寿宴不仅仅请了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此刻各地藩王也悉数在列。
放眼望去,基本都来了。
看来这个小皇帝要有所动作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人,却见棠溪追肩背笔直宽挺,下巴扬起,目光朝顾万崇和顾九倾方向不咸不淡地转了两圈。
这公孔雀不开屏挑衅会死是不是?
裴厌辞眼角直抽,暗暗拉了拉他的手。
“差不多得了。”
“好吧,今儿个暂且放过那些丑东西。”棠溪追满意地收回目光,盘坐在他下手的一张食案前。
顾九倾喝了口酒,转动着空酒杯,神色诲冥。
裴厌辞刚到,顾亿随才匆匆而来。
“太傅,实在不好意思,下午睡过头了。”小皇帝路过裴厌辞身边时,惶恐地解释道,“那些蠢货竟让太傅等了一个下午,朕已经将他们打了二十鞭,罚去洗恭桶了。太傅莫怪。”
将他白白晾在外殿等了一个下午,其中无论多少由,事实就是事实,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裴厌辞懒得听他鬼扯的借口,随意客套两句,劝他赶紧入座。
顾亿随这才恋恋不舍地坐到最上首。
这还没开始,宴会上的其余人就看了一场戏,表情各异。
头三个月丧期还没过,不能饮酒,不能奏乐歌舞,宴会气氛也不甚热络。
“我不喝煮茶。”
众人还在观望今晚的态势将会如何,裴厌辞那儿传来突兀的一句话。
小内侍陪笑道:“要不奴婢给大人换酸梅浆?”
“不必,我爱喝茶。”裴厌辞道,“只不爱喝煮茶,帮我泡一壶茶。”
“泡茶?从未听说过这种喝茶法子?”
“泡的茶能喝?”
“味道肯定出不来。”
几位大臣好奇地开口。
“个人喜好罢了,众位大人勿怪,我就爱茶汤泡出来的原汁原味,不爱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裴厌辞浅笑道。
从前他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顺从他们,聚在一起时浅呷两口煮茶。现在他坐在这个位子上,还顺着他们喝,那他手里的权还有何意义?
顾亿随没碰到过这种场面,不知他们话里的含义,道:“裴大人既然喜欢,来两个宫女,为裴大人泡茶。”
顾越芊道:“裴大人,煮茶乃是全大宇上至显贵下至普通百姓传承了几十年的正统喝茶法子,你如此标新立异,可别忘了本。”
裴厌辞道:“物有所革,方能推陈出新。臣自己习惯使然罢了,你们随意。殿下要坚持喝煮茶,臣也不可能强人所难。”
“来人,唤煮茶。”顾越芊抬手道。
“诸位随意,若想喝泡茶的,我随时乐意分享。”裴厌辞笑道。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试试。”有臣子开口道,“此等新奇的喝茶方式还是头一回见。”
“我也试试看,裴大人能否分老朽一杯?”
“来人,我这也添上泡茶。”
随着附和开口的臣子越来越多,顾亿随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时,顾越芊开口问,“陛下,你要喝煮茶还是泡茶?”
他看了眼她和顾九倾桌上摆着的茶,道:“自然是煮茶。”
可说完这话后,他莫名地感到慌张。
那是常年在冷宫里锻炼出来的本能,对一种危机的到来产生强烈的不安感。
这都来源于宴会上喝泡茶的人,远远超过了喝煮茶的人。
先帝出殡那天,他只能远远站在大殿外,送自己的父皇最后一程。
今晚,他敏锐地感知到,也许,重用顾九倾那一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不安地看向李仁安。
李仁安躬身凑近道:“陛下,泡茶一看就没滋没味的,还是煮茶好。奴婢都已经给你做好完全的准备了,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
顾亿随反而更加不安。
这种不安,是因为他察觉到,顾九倾这方毫无胜算的可能。
科举案拖拖拉拉了十余日,抓的都是边缘人物,核心人物一个都没动,何况李仁安亲自带人去抓裴厌辞,反而被他当中下了面子,连带着他也一起丢脸。
这么多年求生的经验告诉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仁安。”他叫了声身边的人,“将冷透的茶水换了,朕也想试试泡茶的味道。”
跟着失势的一方,别说他在这位子上能待多久,现在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陛下,万万不可。”李仁安慌了。
“只是一个茶水,有何要紧的,不管是煮茶还是泡茶,都是为了喝茶。”
李仁安看着他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有千般话,却苦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难以说出,只能求助地看向顾九倾。
顾九倾一如既往地冷漠,仿佛不问世事,自顾自饮茶。
李仁安只好转身,去后边将一壶泡得滚烫的热茶端送到御前。
宴会上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我倒是觉得煮茶和泡茶各有各的风味。”顾兴怀呵呵笑道, “难得来一次安京,总得要都尝尝,跟上安京的风尚, 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藩王互相对望了眼, 跟着笑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他们就是在看安京的闹剧。
“不知几位王爷准备在安京小住多久, 若是待入秋了再回去, 下官可以带王爷们领略安京的风。”
裴厌辞打眼一看, 是薛家的一个附庸臣属。
“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这次来本是为了庆贺陛下登基, 碰巧赶上了太后娘娘生辰, 可算是双喜临门了。”一个藩王爽朗地笑了起来。
顾亿随道:“众位叔叔也是难得来一趟, 一路舟车劳顿不容易, 多在安京逗留些日子再回去也不迟。”
“多谢陛下。”藩王们纷纷起身拜谢。
顾九倾终于开口, “今日是来祝贺太后娘娘大寿的,开始献寿吧。”
这话比顾亿随的话还管用, 朝臣们收敛了看戏的心思, 陆续站起来,开始展示给太后准备的寿礼。
裴厌辞准备了一个百寿图, 无功无过, 在他之后的曲梁侯却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准备了太后同乡的颂福经,里面是几十个人为太后抄写的祈福经文,直让太后一度动容, 险些落泪。
顾亿随小声安慰,好一副母慈子孝、君臣相和的场面。
顾越芊娇笑道:“陛下,曲梁侯一看就是尤其上心了的, 如此一心为主的良臣,不给点赏赐说不过去啊。”
顾亿随愉快附和,“对,是该赏。”
但崔家已经是烈火烹油之势,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能赏赐何物。
一时间他有些为难。
“臣已感念承恩甚多,不求更多的赏,只盼能为陛下分忧,在这风雨飘摇的动荡时节为大宇尽一份绵薄之力。”
“崔家祖上都是武将,咱们正和大熙打得激烈,正是用人的时候。”简吉安开口道。
顾越芊双眼飘媚,“看看,这才是国之肱骨,时刻忧国忧民。”
顾亿随犹豫道:“上前线多危险啊,曲梁侯……”
曲梁侯已经拱手,“崔家愿为陛下鞠躬尽瘁,在战场上流干最后一滴血,希望陛下能给崔家一个机会。”
“啊,这样。”顾亿随是很纳闷,怎么还有人想要的赏赐是去上赶着送死。
“寿宴上怎么听到这么晦气的话。”一道清越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全台上的人即使是皇帝都挺直地端正坐着,独独棠溪追,一只手架在凭几上,身姿半靠,另一只手摇着折扇,慵懒而惬意,“又说动荡时节又是血的,危言耸听,还诅咒太后娘娘。”
“你胡说甚,我何时诅咒太后娘娘了!”曲梁侯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曾经惯会扭曲黑白的扼鹭监督主。
“你这竖子满口胡言!”崔涯跳出来怒道。
“崔涯,你现在竟然有胆子敢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了。”
崔涯听他着重点自己的名,心中一颤,浑身气势顿时蔫了,“我、下官只是就事论事,棠溪督主,你莫要胡乱扣帽子。”说着喏喏又满怀不甘地坐了回去。
“陛下,曲梁侯准备的寿礼虽然用心,却也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功过相抵,便不罚他了吧。”棠溪追一副为他求情的样子。
“棠溪爱卿,你别听风就是雨,曲梁侯也是无心之言。他想为大宇征战沙场,颇有男儿气度。”
“是么?”
裴厌辞突然开口,一句轻飘飘的反问,落在顾亿随的心口,仿佛有千钧重。
自己貌似说错话了。
“崔家想要为大宇卖命,臣也不能落在后头。”一个藩王道,“陛下,玉海道远离边关,统军府那些兵马养着就是为了有为国出力的一日,陛下尽可调派北上。”
“陛下,怀右道也一样。几州统军府兵马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着为大宇建功立业。臣远在安京,只可惜没能亲自带兵,杀北方一个屁滚尿流。”
顾亿随心里有些热切,得亏李仁安这主意想的好,将藩王邀请来安京,多留些日子,实则可以是变相的软禁。这样,各州府的统军府剩下的兵马就可以调动了。
大宇需要藩王去守着四海边疆,又碍于藩王私自募军,拥兵自重,远在安京的朝廷鞭长莫及,各州统军府的兵力向来不敢调动太多。这次全国上下已经被姜逸调走了一百六十余万大军,举全国之力挥师北上,准备踏平大熙,统军府剩余兵马零散加起来仍有四五十万之多。
若是都召集入京,管他裴厌辞还是棠溪追,哪里还有他们猖狂的时候。
正要说话,顾九倾却是先开了口,“各位叔叔稍安勿躁,前线战况如何还未可知,若是还需要人手,到时候自然会从各州统军府调派人手。”
说得冠冕堂皇,好似这些是藩王的兵一样,实则这些统军府的兵马都是他们朝廷花银子训练起来的,藩王只出一小部分钱。当然,他们也只能调一小部分兵,它们的存在更多的是制约藩王,稳定一方。
这是太/祖想出的妙计,让王朝稳固了两百余年。
顾亿随没料到最先反对他的是顾九倾,一时哑然,眼尾耷拉下来,有些郁郁,含糊地摆摆手,“还有贺寿的吗,都上来吧。”
他都已经是这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怎么还是要处处忍让,任人摆布。
没意思。
接下去的宴会更没意思,没有美酒歌舞,气氛压根活络不起来,一场生辰宴潦草结束。
时辰尚早,太后邀请安京夫人贵女到御花园赏花,其他臣子三三两两相携四处游荡。
顾越芊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眉眼露出疲态,说要去御花园旁边的偏殿休息一下。
顾九倾思索片刻,屏退身旁众人,跟着往偏殿去。走了没几步,一座废弃宫殿门口前有一道突兀的人影。
四下无人,清冷寂静,宫墙斑驳,宫门敞开一人进出的口子,惨白的月色之下,依稀能看到里头半人高的荒草。
若非想特意避开众人的视线,与顾越芊走不同的路,顾九倾也不会来此,闻到这股腐烂靡臭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几乎作呕。
与之不同的是,站在门边的劲瘦人影,一身薄紫一尘不染,仰头望着墙头,两只手向上张开,跃跃欲试。
“快下来。”
清朗的嗓音温柔带笑,嘴里带着逗弄的声音,成为死寂荒芜中唯一的醴泉。
顾九倾这才注意到,颓瘦野草滋生的缺角断瓦间,一只巴掌大的黑猫踉跄地在墙头行走,细弱地喵喵叫着,对于该如何跳下墙头束手无策。
“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裴厌辞道,话音刚落,五感敏锐地察觉到后方一道呼吸声。
他转头一看,眉梢眼角的笑意淡去,随意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厌辞。”
顾九倾飞快上前几步,扯住了他的手臂。
裴厌辞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清亮的眸子里染上一丝戏谑,“摄政王想要干嘛?说起来这里倒是毁尸灭迹的一个好地方。”
“你非要这般讽刺挖苦地与我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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