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领主(九月啾)

刚刚……
是另一个阿尔德林。
乔尔不确定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是不是有过游离。
很难说，下一次需要安抚的时间是否会间隔得更近。
乔尔垂下眼帘，隐藏起了蜜色眼眸中的所有情绪。
阿尔德林的状态他从梦境里看到了一点。
那一天, 学着海岸对面的几门语言有些迷糊了的时候, 他好像见到了另一个维度的自己。
撑着一张菱形的羊皮纸摇荡在湖中, 羊皮纸有着摩擦后凹凸不平的卷边, 好似勾起的船舷。
水面下星星点点, 随着羊皮纸的移动逐渐聚集到脚下, 勾勒出菱形的轮廓。
像极了卡列西里的地形。
坐在船边，赤脚打水, 湖面被搅动出波纹，随后凝成了荧幕。
“……”
幕中人说了一句什么, 乔尔分辨不出来，但是微敞的领口, 暗棕色的发丝中滴下来的水珠，指尖玩弄着的一不小心挤出了一滴暗红汁水的樱桃……无疑在告诉他，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引诱。
如果说, 现在的乔尔是个脸蛋被养出了少许丰润的小德鲁伊, 那么湖中的乔西亚则像是成年的水妖，哪怕随机拉住一个人的手腕说要他跟自己一起沉入大海, 对方也会主动被他的眼睛捕获，清醒地沉沦。
俊逸或者美貌程度都不让人意外，因为很久以前那个“小乔”的戏称也不是无凭无据。
另一个时空的同位体,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夸张的，让你那边应该冷眼看人间的阿尔德林都乱了神思？
乔尔不确定阿尔德林现在是哪一种情况，偶尔变成银色的眼睛总会让他提高警惕。
回看一年前，那时候的阿尔德林虽然在王都盘桓，又在合适的时间治疗了自己，但那时候的他非常喜欢自由，转眼不见了人影是常事。
飘在树梢上打瞌睡，或者埋在地底小憩片刻，或者跑出去了几千公里只为了见证一场火焰的狂欢。
但是这几个月，有哪里开始不一样了。
作为德鲁伊，哪怕是家人，能感应到对方所在的方向就够了，怎么会要求随时随地监控？
乔尔手腕上的那个环状物，虽然有保护作用、虽然上面的气息收敛了再收敛，依然存在感十足。
所以，同位体，你遇上的是一个控制狂？还跨越时空影响到这边的阿尔德林了？
不，不对。
那不是阿尔德林的性格。
所以，同位体，你是第一场正式的情感关系就直接上了最高难度，不仅跨时空、跨时间，还跨了生死？还用自己的方式在抓住了风的尾巴，在顽石上狠狠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又不在意了？！
于是，汝之耽兮，尤可脱也；士之耽兮，不可说了？
湖中的星星点点抹去了隐约的笑意，又分隔出了不同的屏幕。
他一直在思考和行动，尽量在势力的夹缝中为自己和卡列西里扩大生机，在叛乱中寻得一席之地。在万事都需要冷静而迅速处的时间里，他极少有机会把情绪波动的力气浪费在飘渺的感情上。
梦中的羊皮纸船逐渐堆满了字迹，王国内部及周边的势力划分和变动、天灾人祸的地点和原因……
如果不是最初那分外明显的片段画面，乔尔甚至不觉得自己的同位体跟那位“魔法师阿尔德林”曾有一段过往。
强大的、路过的、好奇的、或许是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神的魔法师，除了是最初帮助卡列西里扬帆起航的东风，还能是什么？
长生种与人类的交集，通常，前者会变成后者后代口中真假不论、难以追溯的传奇。
反正，对于现在的乔尔，阿尔德林是可以信任的家人、亲近无比的友人、执行力百分之一百的好帮手。
更多的……
确实还没有。
一年前，阿尔德林治疗他的时候用了“血亲德鲁伊”才能使用的秘术，成为“家人”也是所当然的吧？
乔尔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如果生活是一场游戏，那么，乔尔只给现在的自己开启了事业线和友情线，年龄分级甚至可以12岁以下。
比起那个硬生生靠自己扛过重伤的同位体所进行的“地狱模式”，乔尔觉得自己一直在走“简单模式”；同位体抽丝剥茧才发现的克里领盐矿的秘密，他敲敲地面、简简单单就得到了。
平淡到几乎不真实。
“米咔啦盐井”距离卡列西里只隔了区区几重山，却是同位体耗尽心力也不能缩短的距离。
乔尔起身走到窗口。
窗户只开了一半，外面逐渐细密的雨丝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迹。
伸出手臂关上窗户，几点雨滴润湿了袖口。
窗台下，眼熟的藤曼枝叶摇晃了一下，未见其他动静。
第89章 089 阿芙迪亚纳 远方的消息
藤蔓并没有动静, 所以，阿尔德林的意识也暂时全部离开了。
乔尔手腕上的那一圈墨绿色的饰品也暂时成为了完全的装饰物。
世界一下变得安静了，也远离了。
天光很亮, 以小熊德鲁伊的视力可以清晰地看见老磨坊尖顶上透出的金光。尖顶的下方, 是缠绕而上的雪国玫瑰，常开不败的白色花朵组成了墙壁，绿色的枝叶缠绕出了门框和窗棂, 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时间, 重修后的老磨坊比起人间的工作作坊, 更像妈妈们在夜晚口述的故事里才会存在的精灵城堡。
乔尔注视着自己的起点, 心情很快变得平静。
距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 足够处一组日常事务。
比如, 几乎全城行动的卫生运动在弗雷德的主持下进入了尾声，属于领主府名下、之前一直用于“示范”的商店也该正式从行政中心独立出来了, 第一任“官营企业”的主管，或许可以是原来综合部的肖恩？
思考着新一期的规划, 乔尔打开了位于花房右侧的办公室。
自从领主府和行政中心各自财政独立、各类日常和行政事务步入正轨以后，乔尔的办公室略有些扩充, 在原本办公室的另一侧另开了一个房间，作为常备信息库使用。当然，原本那些汇报统计材料, 比如执行中和待修改的政策法规、各类报表、以及合同契约等也存放在这里。
将手掌按上大门, 魔法阵运转，门缓缓打开。
这是属于领主的简单通道。
而明面上, 这一间在外界看来放置了绝密信息的办公室被一把相当复杂的三重锁严实地保护着。每个月一次打扫“信息库”卫生，女仆长露西会同管家老约翰、当天的巡逻队长一起负责把门打开。
如果不是领主本人进入，要打开房间的门需要从这3个人手中拿到不同的钥匙模块。
一一这也是来往的探子们最希望能进入的一个房间。
事实上, 自从上一个寒冰季，卡列安的对外贸易开始兴盛，来自其他领地上的、肩负秘密任务的人平均每个季节向上翻一倍。
手动操作过分的会被火眼金睛的女仆小分队和护卫队迅速找出来、扔进河道附属工程队——去到那里的人
比原来工程对的人们有更充沛的体力，足以把河道工程的推进进度加快两倍。
小心翼翼、甚至还一直为卡列安税收正常做贡献的“伪装棋子”们则被允许继续过着正常的生活，在给卡列安造成危害前，他们会得到跟普通民众一样的待遇。
唯一的不同，大约在于，他们在乔尔手中的特制地图上有一个代表身份的小点。
梳了一遍材料，乔尔拉开抽屉。
镶嵌了繁复金色纹路的黑色小盒子上，迷你的宝石闪烁着微光：有信息传递到了领主府。
这是传送盒，乔尔手中相对快捷的信息渠道。
卡列安的信息渠道在不同的商队途径后持续增加。众所周知，要给领主府传递消息，管家大约翰是最好的传递人，而佩佩等来往卡列西里以外的地区的人们，各自有自己独特的信息传递方式。
镶有迷你宝石的黑盒子价格昂贵、操作简单的一种，对方只要把东西放进对应的魔法阵，确认好魔法标识就能传递了。
乔尔打开盒盖，小纸条上面的身份标志是目前在迪卡马洛斯夫人领地的前护卫队长小杰克。
这一条是关于北方阿芙迪娜亚的最新的信息：女王的长子，原定到王太子摔下马了！
虽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快半个月，但是严重程度依然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王太子确实仅是摔断了腿，然而，即便有宫廷法师在场，王太子断腿的情况却并没有好转，有传言，王太子失去了其实是传承能力，如果继续拥有继承权，未来可能引发王位纷争。
阿芙迪娜亚是一个北方的国家，最近二十多年由女王执政。
女王的在位期属于周边几个国家中最长的了，无论政治手段还是阅历都远远超过刚上任不久的吉沙国王。
或许是为了在前期稳定政局，女王在执政的前几年并没有生育。
现任的王太子是她的第三个孩子，被大臣们拱上了继承人的位置不过五年。
尽管立了王太子，依然有不少老臣们属于另一个派系，他们跟随女王的长女——迪希亚公爵立下过赫赫战功，甚至在正面战场上与现在的吉沙国王交手而不败！
传承超过百年的家族都知道，现在的阿芙迪娜亚只有古代阿芙迪娜亚地范围的二分之一左右，与相邻的吉沙王国有着持续很久的边境纷争。
而这类边境纷争通常表现为边境伯爵之间的小规模战斗。
王长女迪希亚公爵比王太子年长了六岁，称号是“公爵”而不是“公主”就能代表很多情况了。
女王在登基前，称号也不过是“迪希亚公主”。
在王太子落马以前，两方的力量多少称得上势均力敌。
直到这次意外的发生。
乔尔收起纸条，将其归类在了某份文件夹第二档的首位。
不久，办公室门响了，大约翰将一个最新的邮包送到了外间。
邮包则来自王都的佩佩，里面装着王国最新兴的报纸，厚厚一打看起来很是可观。
拆开邮包，所谓“报纸”，其实是数本16至20页不等的小册子，封面标题为“王国重要新闻”，集中了最近一个月吉沙王国内外（主要是王都）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
小册子装帧简约，封面背景图样是国王早年当骑士时的徽章，文字清晰不粘手。重要的是，上面的文字格式大小一致，阅读体验感远超手抄本！
看看主编名录，最显眼的地方写着：“卢卡斯*达利斯，亚克力魔法学院荣誉毕业生”。
不出所料，小册子使用的印刷技术来自魔法侧。乔尔略微遗憾了一下自己的研究速度不够快就继续看了下去。
佩佩附上了信件，对报纸做了简单介绍。
这本被称为“王国要闻”的报纸是通过一个热门事件而产生爆发式增长的，原因是财政大臣与外务大臣就前段时间茱莉亚特领地内的大范围火灾情况进行了长达三天的骂战，内容包括“可怜可怜那些无家可归孩子吧！”“熊熊烈火，谁之罪过？”“看台上的猪和台下的豺狗”等等……“王国重要新闻”以跟踪形式做了报道，并全文刊登了骂战内容。
这场“纸上大战”以国王的亲信一一财务大臣的胜利而告终。
尽管有人觉得这样的结果有待商榷，因为骂战是被人为终止的，但它给报纸带来的销量是实打实的。
骂战终止的原因有很多，最让人信服的一条是说，国王觉得报道的用词过于粗俗，会给平民传递一些不必要的信息，或是让人怀疑大臣们的知识水平。于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很明智地将报纸的内容做了一定的转向，内外新闻部分只占据了1/3的内容，大部分则是由八卦和小故事组成。
乔尔翻阅了不同日期的报纸，发觉一个很明显的现象：随着内容的改变，排版更加合美观了，连广告都有了好几个！
最新的一份“王国要闻”上就连载了一篇充满狗血趣味的长篇故事的大结局。
从次版上经过删节的各种书评可以看到，故事引发过王都人的狂热追捧。
报纸使用了魔法侧的技术，价值高达八个瑟克里，但是，有闲暇时间的人们还是会多少买上一份、或者几个人合买上一份，又或者在到酒馆一起听听买到的人的吹嘘。
毕竟人类的本质是八卦，王都人民的生活在讨论了“国王婚事到底啥时候能成”八百遍后，多少也有些无聊了。
除了狗血故事外，不少要闻相当有趣，比如那个地位尴尬的、身为前任王储女儿的公爵小姐最新的婚约信息，比如长篇累牍地报道了凯瑟琳公主在别墅举办豪华舞会的事宜。
报纸上还有不算是广告的广告一一“奇闻逸事篇”。
得益于佩佩的送礼能力，凯瑟琳公主所收到的礼物和赞美诗成了“奇闻逸事篇”的重要章节。另外新增游吟诗人传唱的赞美诗两首，对公主美貌和富有的赞颂占据了庞大的版面，也成为了王都的谈资之一。
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国王依然没有跟来自伊修达尔的凯瑟琳公主举行婚礼，而凯瑟琳公主依然住在郊区的别墅中。
但是，好事将近。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由于一笔意外之财，国王的金库爆棚，举行婚礼紧缺的费用将有极大的缓解。
小道消息称，“王国要闻”的幕后人正是尊敬的国王陛下，而报纸上所包含的八个店铺的所谓“广告收入”也直接划入了国王的私库。
国王的未婚状态给王都的商家们带来了相当不错的收益，不少家族早早瞄准了“王后侍女”的位子开始可劲儿地给自家女性加分——容貌、衣着、谈吐修养、甚至还有骑马之类的运动训练。
连即将破产的贵族家都不会吝啬这最后一点钱财！
如果能成为富有的王后的“侍女”，那么家族必定再次兴旺！
按照最传统的做法，如果是不同王国之前的联姻，那么“王后侍女”属于某种头衔，并不是真的要做女仆的工作，而是王后的陪伴者。通常，陪伴者有4位，两人来自王后的母国，另外两人则会是吉沙王国的贵族女性，通常由国王或者王太后指派，也可以由王后自己选择。
在吉沙王国没有王太后的情况下，无论想要打动国王或者参加凯瑟琳公主的宴会成功入了公主的眼都是一种选择。
得益于王都贵族再次“撒币”，佩佩一行人的荷包充盈的速度远超预期，就连“天空女神教派”和“大地女神教派”都撒来了橄榄枝！与教会的交好也让那几间他们新接手的店铺瞬间有了后盾。
那是破产贵族为了填补亏空强卖给他们的店铺，原本无人光顾，而今，店铺的客流量已经让对方咬牙切齿但又不敢行动了。
“看来，教派的嗅觉更加敏锐一些。”
乔尔失笑。
他本来也在观察，“冒险者协会分会来到卡列安”、“德万斯和施瓦慈的后辈同时出现在卡列安”的消息要多久才能触动某些人的神经。
速度，比他预计的要慢一些。
不过，或许并不慢，因为，奴役了玛利亚他们的那个锡矿挺久以前就安静下来了，再没有出现新的动静。
树木的影子慢慢移动。
当乔尔起身活动肩膀，窗外已经半边紫红色，空气中黯金色的烟尘带来了厨房的消息，今天厨娘做了吸引力一流的香酥鸡。
可惜，大约是吸引不回相距遥远的卡列安财政部长了。
第90章 090 桥梁与另一个梦境 图书馆，银……
晚餐后时间漫长, 季节也合适，散步走到卡列安西区的时间不会让人迎面遇上一场大雨。
进入雨季之后，天空会难以负担云朵的重量, 连绵不断地哭泣。
在房屋改造的硕大工程里, 市民图书馆的建设装修稍逊于人才公寓建设的时间。毕竟，后者只需要加固原有建筑的房顶，顺便打通几个阳台, 而前者由于书籍的重量, 需要建筑物具备足够的承载能力, 仅仅做墙壁和屋顶的改造远远不够。
由于卡列安本地“可观”的识字率, 新图书馆在初期会同时承担教室、讨论室和藏书室的功能, 里面的图书也不会是学术精深、文辞雅致的大部头, 至少在前五年，有趣的小报和乱七八糟的小说是最好的选择——作为引起人们兴趣的识字入门辅助工具。
推开图书馆大门, 乔尔看到了正在室内杂物的玛利亚。她穿着朴素的大围裙，头上包了遮挡灰尘的头巾, 正穿梭在木匠打了一半的柜子与散乱的木条之间，清刨花和水桶。
楼房已经建成, 并且浸过了两位中生种建筑专家的承载力评估，如今正安排书架进场。
二楼以上已经布置完毕了，那里的书籍会高深一些, 有隔音的魔法阵, 也有进入的身份认证通道，放置了乔尔从各处购置的基本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