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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隰植)


十月七号,霍宗池以闲来无事为理由,一定要和云颂去市场买菜,以防云颂感冒未好挑选错误食品对他造成口腹折磨。
云颂同意,反正他也不知道现在究竟买什么才算合霍宗池心意,如果条件允许,他真想在买任意一个物品前都与霍宗池商量,才不用听他问你怎么买这个?为什么又是这个。
虽然生病要喝难吃的粥,但一想到不生病时的待遇,宁愿感冒拖着不要好,不然想问霍宗池多要五块买一个煎饼果子,也要看他的脸色。
可是云颂明明是个经济独立的成年男性,他具备购买哪怕十个煎饼果子的经济能力。
站在流动摊贩面前看了一会儿摊面饼技术,云颂才对催促他走的霍宗池说,好吧,不给就算了,其实也没有很想吃,哈哈。
霍宗池又开始皱眉头,本来就不显年轻的脸上更添了几岁,领着云颂往前走,说:“好了再吃不行吗?”
云颂回答说:“我现在也没坏啊。”
他走了几步,看见路边有萝卜,挑了几个,等霍宗池付了钱,他又往前走。
霍宗池不高兴了,说:“走慢点。”
云颂没回头,挑南瓜呢,说:“你不适合来这种地方,买菜挑菜就是要快。”
霍宗池说年我在市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云颂选了个南瓜,意思让他付钱,说:“哦。”
云颂知道霍宗池不是在意五块钱,只是不想给他买而已,因为吃到一口煎饼果子的云颂会变得快乐,而霍宗池显然不愿意让他快乐。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买菜就只是买菜,云颂边走边往包里掏出纸巾擦鼻涕,选了几样够吃一周的蔬菜,装进两个很大口袋里,和霍宗池一人提一只,后来因为要在半路擤鼻涕,又变成只有霍宗池一个人提。
晚饭还是霍宗池做,云颂想吃煎饼果子里夹的脆脆,没有吃到,就觉得这顿饭尤其不合胃口,当然他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只是忍住心中不悦,好声好气地对霍宗池说:“药都吃完了,我也已经快好全了,明天我来做饭吧。”
霍宗池没说不行。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两人因为五块钱闹得尴尬,晚上刮了几阵诡异的大风,家里一下断电,云颂擦好桌子,眼前成了一片全黑。
云颂迅速闭上眼睛,抓住桌边不松手,等到适应黑暗后才缓缓摸着东西往楼上走。
“霍宗池?”他叫道,“停电了,你知道吗?”
“别喊。”
一束光打在他的边上,周围顿时亮起一片,云颂看见他拿着手电筒从楼上下来。
“有备用电机在仓库,跟我去找。”
“好。”
他走到云颂前面,打着电筒往前照,推开门却发现外边在开始下雨,而仓库的位置要走过去肯定会淋雨。
“我去拿伞,”云颂说,“你等我一下。”
“不用。”
霍宗池把手机给云颂,滑亮手机电筒,“我自己去,你在这儿照着,别乱走动。”
“我找伞很快”
“的”字没有说出口,霍宗池已经冲出去,雨不算大,云颂握着手机站在门边后退几步,防止雨水溅湿。
不一会儿,霍宗池回来,说:“用不了了。”
“怎么回事呢?”
霍宗池头发全被打湿,目光幽幽看了云颂一眼,在手机上拨出一个号码放到耳边,又回答云颂,“就是坏了的意思,难懂吗?”
云颂听见电话嘟了几声后被接通,霍宗池走到旁边接电话,询问发电机故障问题,以及金水湾片区停电何时恢复,对方回答模糊,云颂不能听清,他离得较远,却始终没走。
霍宗池挂完电话后,叫云颂一起上楼。
云颂原本要回自己房间,也被叫到霍宗池的主卧。
主卧只有一间浴室,热水不能用,霍宗池洗了个冷水澡,问云颂:“你要不要洗?”
云颂说,“燃气可以用,我烧一些热水来用吧。”
“那你刚才不烧?”
云颂笑了一声,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带个人感情的,“是为什么呢。”
他转身要走,霍宗池把光照到他身上。
“你现在就这么走了?”
霍宗池看着他,云颂手里打着手机电筒,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外衣,他转过身将光照对着霍宗池,实在看不出他还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
“怎么了?”云颂歪了歪头,见霍宗池有些生气,“你害怕吗?”
霍宗池挑了挑眉,云颂只好无奈地将手机递给他,“你害怕的话连这个一起拿着吧,亮堂点。其实只是停电而已,很快就会来电的,你用不着这么害怕。”
“你觉得我在害怕?”
“不然呢?”云颂盯着他的脸,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答案了,本来今天就烦,提不起精神在这里陪霍宗池玩语言游戏,“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说,不要让我猜来猜去的好不好?我今天有点累,如果你不是害怕,那就当我说错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早点来陪你,行吗?”
“不行。”
霍宗池说,“你也留在这里。”
“为什么呢?”云颂十分不解,“已经很晚了,你需要休息。”
霍宗池一动不动,他似乎也在等云颂说什么,云颂盯了他半晌,最终妥协,“好吧,你想让我先帮你暖暖被窝是吗?好吧。”
他不要自己走只有一个可能,下过雨的夜晚风阴测测,现在气温那么低,他留自己在这里,只有这个可能了。
“云颂,你能少说两句话吗?”
霍宗池心里想的明显不是这样,可是云颂已经快没有耐心。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陪我睡觉。”
云颂的身体在黑暗中动了一下,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
“现、现在吗?”
“别想歪了,”霍宗池说语调跟着都变化,“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哦哦,”云颂有些庆幸,看来今晚自己还能保住一条裤衩,“好吧,你不是这个意思吗?哈哈,是我想多了。”
“你先上床去。”
“还是你先吧。”
“上去。”
“哦哦。”
云颂拿着手电筒爬上床,“那你呢?”
电筒的光直接对着霍宗池的脸,照得他一时睁不开闭眼睛,“拿开。”
“哦对不起。”
云颂赶紧把手电筒关掉,屋子里顿时又是一片漆黑。
“但我没洗澡不舒服,”虽然回家换过衣服,云颂也没碰霍宗池的被子,“我想洗澡。”
霍宗池已经进了被窝,隔得这么厚,云颂能够感到从他身上传过来一股寒气,打了个小小的冷颤,说:“我不想洗冷水澡,我还会感冒的。”
霍宗池闭着眼睛道,“事情真多,别洗算了。”
云颂说:“不想不洗澡。”
“那你去。”
云颂摸黑下床,而后借着外边一点光线找到手机,快速离开霍宗池房间,门没关。
下楼没多久,霍宗池听见他收着声音在楼下问:“霍宗池,有烧水壶吗?有的话,在那里呢……”
霍宗池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隔天一早,别墅的电路正常运作。
其实昨天后半夜,云颂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来电,客厅的灯因为没有人关而将光线传到楼上走廊,云颂下去关了灯,沾了冷风,钻进被窝的一瞬间抖得不行。
看见霍宗池背对着睡得很沉,动了几下也没有听见反应,云颂便靠近一点,聪明地吸收了他的部分暖气。
这么一睡,白天醒得竟然比霍宗池还要晚,发觉霍宗池没有进厨房煮粥,只是调了些面糊煎饼,桌上摆了外卖豆浆。
家里明明有豆浆机,云颂想,可是对什么事都得他做主的霍宗池来说,不用自有不用的道理。
云颂感恩戴德地坐下吃早餐时,霍宗池在外边接电话。
门没有关严,被云颂无意间听见了一些,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霍宗池很生气地让对方“想办法”,其中还有“并购”与“明晟”的字眼,接着就不出所料地匆匆向云颂投来如同狩猎观察的视线,发现云颂在看他,又一脚踢到门后边,让它关严。
意识到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被怒怼,云颂低下头,撕了小半张硬踏踏的饼,泡进豆浆里吃。
觉睡得很好,云颂便觉得状态好了很多,早饭后对霍宗池说明他今天的安排:要给家里打扫卫生,因为发现床头柜上有了灰尘,且下过雨之后露台上积了不少发黄的叶子。
毕竟是霍宗池经常要待的地方,随时保持整洁才能凸显他对霍宗池的重视。
霍宗池于是说,可以。
云颂在早间新闻的背景声中目送霍宗池出门,看见他两手空空的,已经走出大门大概十多米的距离又返回来,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在家。
霍宗池让他把手机拿来。
云颂不太理解这一行为的必要性,但还是听话地在第一时间将手机交到他的手上,稀里糊涂地想反正今天没手机也不会无聊,这么大一个家里没有人帮忙的话,认真打扫起来,花个三天不为过。
霍宗池拿到后在他手机上翻来覆去地看,至于在看些什么云颂也不清楚,忍不住凑上前去瞄一眼,发现霍宗池是在翻阅自己的通话记录。
云颂身边没有几个能够与他通话的对象,除了信息泄露后的广告来电是大家都存在的问题,和偶尔被一些留过电话的老板打来询问是否有空到店兼职,没有谁会给他打电话。
不料,在翻到一条微信消息后,霍宗池掀起眼皮看着云颂,问道:“那个文林还在叫你去兼职,你没有告诉他你现在的情况?想一出是一出的,还做什么兼职?”
“什么啊?”
在云颂印象里没有过这件事,从上次文林说过自己进了实习公司后,他们就不再联系,云颂垫了垫脚,手放在霍宗池的腕处叫他放低一些让他看看,问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霍宗池又是那个不高兴却不肯明说的腔调:“你自己看。”
云颂碰到他的手背,马上确定那根本不是近期的聊天记录,放松地笑了下,说:“这是之前的消息了,最近他都没有找过我,我早就跟他说过我换长期工作了。”
霍宗池在他的推动下,把信息界面的时间重新看了一遍,才发现确实是自己看漏了时间,也并不会向云颂道歉。
想到云颂那么多次的欺骗,想到他既长了一张容易让人混淆感觉的脸,又有一张很会说的嘴巴,以为很快能将他打败的霍宗池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意识到他的倔强,对此心中产生不了一点愧疚,反而怀疑云颂已经对他能看见的聊天记录做过手脚,不然怎么这么淡定自如。
“那样最好,”霍宗池说,“在家里老实一点,不要整天想着到这里到那里,怎么那么多电话打进来?不认识的电话以后少接,干嘛不直接拉黑?”
“拉过,但太麻烦了,”云颂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生怕说漏一点就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拉也拉不完,不接就行了。”
他说完,问霍宗池要回自己的手机,只不过迟了几秒钟没有给,云颂就抓着他的手晃了晃,问他,还有没有要看的,还说自己什么都能解释,他除了和霍宗池沟通以外很少和人交流,社交少得可怜,也没有朋友。
霍宗池却在想,他对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云颂的身上总要带一点让人没办法忽略的香味,掌心不知道是太软还是洗完手不爱擦干,碰到的时候会有湿滑的触感,多数时候展现出好像什么都会听的样子,其实根本只是他伪装出来的示弱。
想到云颂很久以前对自己说真的喜欢,不久前又在他的面前摆出一副大彻大悟脸,说不会再喜欢。
说了不会再喜欢,又改不掉这些动手动脚的小毛病,难道碰到谁都会想要摸一摸吗?霍宗池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说:“别摸我。”
云颂手一缩,一时难以理解地张了张嘴,想说那你摸我的时候也不算少,可又不想在清早跟他做没必要争吵,吐了一口气,就让不解留在心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说:“不摸就不摸。”
他承认自己带有三分的赌气,明明他对胡作非为过的霍宗池非但没有生气过,昨晚因为停电而胆小害怕要求自己陪同睡觉,他也照做,什么怪里怪气的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霍宗池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有像缠得到处都是的棉线一样理不清的烦乱,“有事打电话,没事不要乱打,房子的卫生有人打扫,自己都没好全乱逞什么能。”
云颂感到一阵眩晕,心想到底脑袋受伤的是他还是自己,到底他现在过的日子是真实还是梦境,会不会真的有那种奇迹发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长大,甚至还没有上小学,霍宗池其实是他幻想出来的。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这段像在训小学生一样的话,堪称废话的有事没事打电话,什么跟什么。
“听懂了听懂了,你走吧。”
“钱包呢?”
“钱包?”云颂警惕地看着他,“那种东西我没有。”
“不要你的钱,是给你钱。”
“哦哦。”
云颂脸色缓了缓,“钱包我确实没有,不过,你可以直接给我。”
霍宗池本来是想留一笔打扫卫生的现金,看见云颂提到钱就眼睛发亮,觉得找秘书安排或许更好,起码不会让自己生气。
“算了,”霍宗池转过身,说,“不想给了。”
云颂无语苦笑。
才开始收拾了半个多小时衣服,云颂便认同了霍宗池的话,逞能带来的只有喘气困难疲惫。
间隙时云颂瘫在沙发上打开视频软件,发现之前收藏过的电视剧更新很多集,之前爱看到不睡觉熬夜看,现在也没有兴趣了,点开最新一集看了几分钟,觉得很没意思,云颂倒在沙发上睡觉。
电话又在响。
霍宗池预料地很对,最近他的电话只要在手里,就会响很多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点到的东西被卖出了信息,挂了很多次,也没办法摆脱。
又不敢关机错过雇主来电,只好调了静音,眯了十多分钟后醒来,发现手机里多出几条不同号码发来的短信。
点开其中一条,写着「颂颂,为什么不接电话。」
云颂因为这则信息像一时血液尽失,后背发寒。
跟之前几次那样,云颂连续选中新的消息,全部删掉后将那些号码拉进黑名单里。
收假后霍宗池事务繁忙,下班很晚,云颂做了几样清淡菜色,霍宗池洗了澡下楼,看他脸色白得不太正常,问他做了什么。
云颂在厨房揉面团,搓了个圆球在手心,想了会儿,说:“我看了一部恐怖片。”
“你真是……”
霍宗池像词穷,可坐下来的那一刻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神经放松了一些,他真的被过去和云颂搞怕了,提心吊胆,是因为不想再给云颂攻击自己的机会。
付景明正在想办法和云颂见面,第一个问到的人竟然是陈立,不知道是太蠢还是心机深沉,以为和陈立有过十分钟不到的通话经历,就可以把他当成获取想要信息的免费渠道。
晚饭后在客厅,霍宗池打开电视调到一个娱乐频道,里面在讲港城付氏集团ceo被查一事,先是新计划的楼盘施工地发生事故死了人,后续并没有尽够补偿,工人家属维权当中。
云颂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权当没听见,问霍宗池吃不吃柚子。
霍宗池说随便,把电视关了,在云颂端出柚子的时候盯着他。
云颂问:“怎么了?”
霍宗池光是看,不说话。
云颂忍住想要伸手把他的眉毛捋平的冲动,坐到他的旁边,电视关了后周围一片静,依稀听到云颂刚在厨房洗完手后水滴残留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他们要这样干坐着吗?还是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片刻后,云颂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要做吗?”
霍宗池忽然重重地深呼吸。
云颂的声音轻柔无比,发出邀请后又对霍宗池说别不开心。
霍宗池其实不愿意细想他为什么在提出这种事时可以做出这样无所谓的表情,好像他是大义凛然地做出某种牺牲,能够满足霍宗池的无理要求。
为什么会像他在包容自己,他在原谅。
是不是只有提到付家,或是有一丁点付氏动向,强调了他的过错,他就显得殷勤。
“这是你唯一能想到,让我‘开心’的方法吗?”
他觉得云颂曾经聪明,现在才显得不够聪明,怕他生气迁怒付家还是怎样?情愿用身体做一个筹码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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