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还在外面不知疲倦的敲门,好像意识不到王妃是故意冷落他, 可怜兮兮的想要进来, 扶桐裙摆微移, 碧桃拉住她若不可见的朝她摇了摇头。
扶桐只能留在室内, 俏丽美目睃着门扇片刻又瞥向卧房,不由得叹气,这是何苦来哉。
碧桃等了半晌, 亲沏了一杯苍山浮翠,叩门后送到卧房,容从锦还坐在紫檀圆桌旁的靠背椅上怔怔出神。
“公子何需跟王爷生气呢?”碧桃放下建窑茶盏,低声道:“王爷的脾气您知道的,他不可能做对不住您的事情。”
“我知道。”容从锦眼皮微阂,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我只是气…气他这样轻易的就被别人诓骗走了。”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顾昭就回来了,又衣衫整齐神色清明丝毫没有躲闪回避他的意思,他就知道顾昭心中坦荡,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又失落,无论他待顾昭多好,平时他们如何相知相爱,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顾昭他根本想不了这么多…
或许在他心里,他只是另一个照顾他的母后或是太子,他意识不到夫妻亲密代表着什么,可能永远也不能回馈他同样的感情。
容从锦不禁自嘲,他要跟于陵西成婚时,连他有几个鼻子眼睛都不在乎,碧桃劝他和于陵西举案齐眉时他更觉得好笑,夫君的心思在谁身上有什么重要的?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个夫君少来打扰他才好。
现在换了顾昭,却是想到他或许碰了别人一根小手指,他就按耐不住的想要将顾昭碎尸万段,气得郁结于胸连一杯香气沁然的清茗都喝不下去。
“这多半是四皇子看不惯王爷,给他找些麻烦。”碧桃劝道,“公子可不要中了四皇子的计谋。”
“我明白。”容从锦应道,他心中沉闷,仿佛□□和灵魂被撕成了两半,理智告诉他顾昭没做错什么,他冤枉了顾昭,可是灵魂却在叫嚣着痛殴顾昭一顿,这实在是不像他,容从锦极力压制着这种冲动,半晌低声道,“我乏了,你给王爷收拾间卧房,让他歇息吧。”
“…公子。”碧桃迟疑道。
“照我说的做。”
容从锦放下金钩里的幔帐,自己面朝床内休息了,眼眸却是睁着的丝毫没有睡意。
碧桃见一时劝不动他,只能出去安抚还在敲门的顾昭。
”怎么样了?”顾昭敲得手指关节染红,声音也哑了几分拔步就要往里面走,碧桃不动声色的挡在他面前,委婉道,”王爷,王妃倦了不如奴婢先引您也去歇息片刻吧。”
“他不肯见本王。”顾昭怔怔道,眸底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萎顿了几分,片刻摇头道,“本王哪也不去。”
顾昭就像是一只被赶到庭院里的大狗狗,嗷呜一声尾巴失落的垂在身后,在廊下美人靠上捡了个位置坐下,靠着朱红雕花廊柱,单手抱膝双眸望着他们寝殿的房门。
顾昭从没经历过冷战这么高级的手段,刹那间就慌了神,他不知如何处理,却守在门口不愿离去,碧桃无奈回去禀告了一声,容从锦默不作声只当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扶桐向来跟他关系好,看顾昭在廊下缩在窄条的美人靠上的可怜模样,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道:“王爷您舍近求远了呀,公子从不会真的跟您生气的,您进去哄哄他,公子很快就不生气了。”
留在外面,公子又看不到他的诚心?真想手把手教他哄公子。
顾昭摇头:“从锦不让本王进去。”
一双金雕落在花木扶疏的院内,站在鹰架上好奇的看着这个留在外面的主人。
午后阴云密布,暴雨如注,夏日的雨携着呼啸的风卷过庭院,容从锦望向窗外,已经阴沉得只能看到些微光线,不禁心生烦躁,“碧桃。”
“公子。”碧桃掀帘进来。
“他…还在外面么?”容从锦尽量平静着声线,语气听不出起伏。
他?碧桃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王爷还在呢,怎么劝也不肯走。”
“这么大的雨,怎么能让他站在廊下呢?!”容从锦顿时顾不得生气,急忙道。
虽有琉璃瓦遮着,但是吹进来的雨丝携着寒风就够顾昭着风寒了。
“扶桐给王爷找了件蓑衣,还有竹伞不会冻着王爷的。”碧桃连忙解释。
容从锦匆匆走到寝殿房门前,绕过山水屏风步伐微微迟疑,望着三扇雕灵芝纹木门上的薄纱还是轻叹一声,过去打开了房门。
“从锦!”顾昭和扶桐穿着蓑衣,扶桐手里还拿了一把大竹伞,尽力抵抗卷着雨丝的狂风,看到房门打开,一道欣长人影立在门前,顾昭立即站起身冲到他面前,又一个急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面上的神情。
“进来吧,碧桃去吩咐烧水,给王爷沐浴。”
“你也下去歇着吧,喝碗姜汤再睡。”容从锦对扶桐道。
“是。”扶桐松了口气,收了竹伞抖了抖半湿的儒裙沿着游廊去房间休息了,这场雨来得可真是时候…免了王爷受煎熬之苦。
“坐。”顾昭不敢再让王妃生气,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站在门口衣摆往下滴着水,少顷就洇湿了一小片地砖,听到命令才敢坐下。
容从锦收了他已湿了的外袍,让侍女挪了炭盆过来,将一杯茶推到他手边:“喝。”
顾昭顾不上看,连茶沫子都喝了,放下茶盏低垂着头,眼睛却悄悄瞄着王妃暗中观察,容从锦还是生气的,可是又不禁被他逗得唇角微扬了一瞬,语气和缓几分:“茶不烫么?”
顾昭点头到一半又连忙摇头,手指爬上桌面悄悄勾住了王妃的尾指,“从锦什么都是对的。”
“你知道错在哪里么?”容从锦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指。
“啊?”顾昭现在就像个临近夫子抽查功课,不仅没有温书连小抄都没做好的学生,当场愣在原地,他哪里知道错在哪里,吃了顿不付银两的午膳回来,还给王妃带了个菜,本来一切都美滋滋的,王妃就动了怒,他只知道让王妃生气就是他极大的不对,他哪里都是错的。
“王爷大婚时允诺过臣什么?”容从锦轻叹,提醒道。
顾昭挠头:“永远不骗王妃,什么都告诉你。”
“不是这个。”容从锦摇头,“王爷说过,和臣一生一双人。”
“如今新婚不满半年,王爷就倦了我么?”容从锦低声问道,将湿了的外衣搭在竹编香炉上。
“没有没有!从锦是最好的。”顾昭立刻跳起来反驳道,容从锦眼睫微垂,一副受了委屈心灰意冷的模样。
顾昭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怎么才能让他相信自己:“本王从没想过旁人,始终只有你。”
“从集英殿外,本王心里只有你一个,以后也是如此。”顾昭斩钉截铁,努力搜刮措辞道,”从锦那么美,又待我极好,你就是画上的仙子啊…我…”
本王每次亲近你,都觉得像是做梦似的美妙,不仅是亲抱时他才能感觉到这种在心底涌动着的情感,即使是王妃对着他笑一笑,在书上写批注时阳光映在王妃身上,他也觉得无比满足。
这不是一时的贪恋容色,他心底很清楚他想要的是长久的陪伴,一生一世都只有从锦。
“王爷去沐浴吧。”碧桃回来,容从锦站起身道。
顾昭失魂落魄的跟在他身边,直到整个人浸在温水里还反应不过来,有一种闯下弥天大祸却不知道如何补救的感觉,别人都笑话他傻,他却觉得傻一点也没妨碍,还是每天都很快活,只有此刻,他恨不得把头皮敲破了,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才能让王妃重新对他笑。
容从锦站在他身后,单手握着玉舀,温热的水从顾昭线条流畅的宽肩滑落带走寒气,浴房内有低声响起:“王爷知道您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么?”
“什么地方?”顾昭还在苦思冥想如何让王妃心情好一点,随口问道。
“青楼。”容从锦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不可能。”顾昭震惊道,停顿一瞬仔细回想,“不太像啊。”
容从锦抚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顿,柔声问道:“王爷以前也去过青楼么?”
顾昭老实摇头:“没去过,但本王以前…父皇还让少傅教本王的时候,少傅说过,那都是红粉骷髅肮脏涂壁的地方。”
“好像酒楼不脏啊。”顾昭眉心一拧,回忆道。
容从锦:“……”
他没想到顾昭是这么一个判定标准,少傅教过的常识不过是委婉了些,他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顿时无语,片刻才道:“以后王爷不要再去那些陌生的酒楼了,也不许亲近旁人。”
“有人亲过王爷么?”
顾昭忽然想起那个靠近他的双儿,“没…没有啊。”
容从锦眼眸微微一眯,放下玉舀,单手温柔抚在顾昭颈后,细腻光洁的手指贴着他的肌肤,温热的水在指尖滑过带来一抹柔顺。
顾昭心绪不禁掀起涟漪,有一丝旖旎荡漾在他身侧,下一刻那只手牢牢控着的脖颈,将他压入水面。
顾昭惊愕在水底瞪大双眸,本能的挣扎起来扑溅起水花,那只手又将他提了上来,顾昭呛了口水,不住咳嗽,刚调匀呼吸又被压了下去。
反复几次,从里到外洗涮干净。
容从锦才松开手,绕到正面注视着顾昭被热气熏蒸得染上微红的英俊面庞,忽然粲然一笑,“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臣妾不利生育,王爷想不想多纳几房妾室?”
顾昭背后都生起寒意,比在外面吹冷风还凉,背脊上淬了一层薄薄细汗,连忙摇头。
“你记着,我这个人有洁癖,旁人碰过的东西我是不要的。”容从锦笑容灿烂明媚,衣襟半湿他却像是没有留意到似的,轻声道,“王爷既然答应了我,给了我承诺,那王爷以后若是违背誓言,臣一定让您永远记得这个教训。”
顾昭根本不想问他教训是什么,泡在水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容从锦笑容真挚了几分,凑过去在他侧颜上轻吻了一下,似星辰坠落瑶池泛起浅淡涟漪。
顾昭心中没有惧意,唯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把王妃哄好了…他以后再也不敢去酒楼,不是青楼了,微微侧首加深了这个吻。
威胁过他的王妃仿佛片刻后就忘了刚才凶残的模样,一如平时温柔,唇瓣微启和他交换了一个柔和缱绻的吻。
第38章 凭君莫话封侯事
湛蓝天穹上的缥缈行云间漏下浅金色的光芒, 天上色彩渲染着湖池碎金潋滟,夏季潜行的风携着花香,兰亭水榭旁, 容从锦握着一卷书独坐在湖心亭里。
“王妃, 定远侯府的刘公子送了拜帖来。”侍女将洒金笺的拜帖奉上。
“请他进来吧。”容从锦放下书, 打开拜帖不禁一笑。
片刻, 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公子跟着侍女沿抄手游廊行到湖边,侍女顿住脚步让公子独自过去。
“你倒是悠闲。”刘止戈一改往日愁容,爽朗快步走来道。
“兄长。”容从锦起身欲行半礼, 刘止戈却扶起他,拱手一拜道, “我真是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来来, 一定要受我一拜。”
容从锦避无可避, 只能受了他的礼,轻松道, “兄长如此快意, 难道是户部的军饷到了。”
“正是, 今日五十万的军饷粮草皆已齐备。”刘止戈直起腰在容从锦身边落座, 容从锦翻开一个兔毫盏,单手支颐着倒茶, 刘止戈感叹道, “太子德厚, 你说太子会帮漠北想办法时我还以为太子不过是敷衍…”
刘止戈稍显尴尬的一笑, 他在望京碰壁碰得实在是太多了,许多人当面说一套背地做一套,表面上对他的恳求极为动容, 私下却根本不愿意搭理漠北的事,好像突厥打进来能跑得了谁似的,在望京这些日子,把他一个漠北马背上长起来的直爽粗糙的汉子,也逼得多了几分弯弯绕。
“太子仁德,怎么会对漠北的困境置之不理呢?”容从锦双手奉茶给刘止戈。
“是是。”刘止戈不会吹捧,却也连连点头极为赞同,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停顿一瞬声音低沉了几分,“想必也是因为你去提的缘故。”太子对瑞王爱护有加,容从锦身为瑞王妃自然也是有几分薄面。
他这是沾了个转折的光。
容从锦笑道,“太子肯出手是因为漠北,跟我有什么关系?兄长何时启程,我来为兄长打点旅途所需。”
“不必了,我今晚就动身。”刘止戈归心似箭,单手竖起轻摆了摆。
军饷是今早到的,李叔叔已经在清点军饷和物资了,确认无误他们就回漠北,已是盛暑的尾巴了,不过数日天气就要转凉入秋了,突厥虎视眈眈他们早回去一日修建工事就多了一分胜算。
容从锦笑容微微一僵,身子前倾道:“何必如此心急,我还未给叔叔婶婶准备礼物呢。”他回到望京带回二十万银两不过数日,太子打通建元帝跟户部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想不到刘止戈比他还快,收到军饷的当日就要返回漠北。
“你能帮我要来五十万的军饷,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我家…不,整个漠北都感你的恩情。”刘止戈真心实意道。
容从锦却摇头压低声音道,”我哪里有这种通天的本事,不过是提了一句罢了,真正解了漠北困境的是那位啊。”
刘止戈沉默片刻,缓缓颔首,当今那位无德,声色犬马中竟要葬送三十万漠北军,天子守社稷,将士守边疆,难道要让他们赤手空拳对付突厥的弯刀利箭么?多亏太子从中斡旋,竟然真拿出了五十万军饷,一分不差,这对他或漠北都是救命之恩。
“刘家驻守漠北近百年,几代人都长于草原,殉于草原,对大钦忠心耿耿是肱骨之臣,这话我本不该说,只是不忍漠北困境一再重演,将士血洒边疆。”
“讲吧。”刘止戈微微一叹,做了个请讲的手势,湖心亭只有两道连接湖边的水面浮桥,杨柳微垂水波荡漾,只有两个侍女守在廊下浮桥尽头,是个说话的地方。
“刘家向来忠于大钦皇室,忠于陛下,无论哪位皇子登基,漠北军都会誓死效忠战至最后一人,只是…兄长也在望京待了一个多月了,无论是陛下还是几位皇子兄长心中大概都有数了。”
刘止戈面皮轻抽,陛下是削军饷的就不用指望了,一个月前四皇子还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七皇子虽然年纪小一些但颇有城府,他也想过向这两位求援,讲明利害,帮漠北并不是帮刘家而是守护望京。但这两个人的做派着实令人心寒,陛下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是绝不会违逆,即使这是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只能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得失,目光实在是短浅。
而且他暗中探察,这两个皇子表面装得恭顺谦和礼贤下士,背后都是不让陛下的放浪形骸,这两个皇子无论是哪个登基,恐怕漠北的情形都会比现在还糟糕,太子就不一样了,刘止戈心底微微一动。
烛光岂可与太阳光辉相比。
“良禽择木而栖,兄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漠北三十万军士考虑,若是四皇子或是七皇子登基,这样’侥幸’得来的军饷可能再也不会有了。”容从锦温声道,“太子会是一位明君,有他在大钦无忧矣。”
刘止戈沉默良久,苦笑道:“你这话倘若让我父亲听到了,当场就要告发你。”
“我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自然是死罪。”容从锦垂眸,“但幼时叔叔婶婶待我极好,兄长更是我哥哥的至交好友,有生之年我还想再见他们一面,而不是天人永隔,空余叹惜。”
“我会转告父亲的。”刘止戈缓缓颔首,这次来望京他见了许多,心底也有了计较。
容从锦浅笑着给刘止戈执壶倒茶,太子是圣明之君,怎么能做结交朝臣勾连党羽的事?他自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这些脏事自然有人为他料理,以后翻查起来他也不用受牵连。
“在定远侯府多时,少见你回来。”刘止戈忽然道。
“我已经成婚,夫君不离开王府,我也不好独自外出的。”容从锦心中还盘算着漠北能带给太子的助力,闻言连忙收回思绪道。
他前些日子在益州,怎么回定远侯府?
刘止戈眼角余光瞥见花丛掩映下掠过的一片衣角,抬首望向容从锦道:“其实我是曾心悦过你的。”
身影踏上浮桥,顾昭快活的朝他挥手,容从锦本能扬起笑容,错愕道:“兄长说什么?”
“你以为我总去滇南是去找你哥哥的么?”刘止戈低声道。
滇南烟波云霞都不及他,碧波湖边昳丽无双,他们也曾算是青梅竹马,他曾想过或许可以求娶,但后来定远侯府入望京,他就知道两人差得太远了,定远侯定会为他挑一位温文尔雅饱读诗书的郎君,漠北苦寒,他又只是个郎将,身份悬殊。
相似小说推荐
-
我死后谣言四起(微风轻轻) [无CP向] 《我死后谣言四起》作者:微风轻轻【完结】晋江VIP 2025-01-01完结总书评数:89 当前被收藏数:957 营养液...
-
我在乡下有栋楼(猫眠儿) [近代现代] 《我在乡下有栋楼》作者:猫眠儿【完结】晋江VIP 2025-01-01完结总书评数:1148 当前被收藏数:4352 ...